第17章 :心意
子承聽到三川喚他,眼中這才恢複了一絲清明,他轉過頭去,見三川拖着滿身的傷依靠在門上,喘着粗氣。
他忙跑去他身邊,想伸手扶住他,可他這身上無一處不在淌血,他竟無處下手,顫抖着雙手他周圍,隔着些許空隙,想觸碰又不敢觸碰。
“疼不疼,疼不疼……馬上,馬上,我們出去。”子承哽咽,哆哆嗦嗦的,竟然像小孩子一般。這句話說完,眼淚竟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是堵在嗓子眼裏一樣,嗚嗚咽咽的竟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淚流到蒙住了眼,快要看不見眼前人。
三川倒是心大,閉了眼睛往子承懷裏一倒,道:“哭什麽哭、哭什麽哭,本神君命大着呢,一點事沒有,倒是你,哎,他們佛最忌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殺人,別再鬧大了不好收拾。”
子承紅着眼道:“我要殺了他。”
三川費事的擰了擰眉,湊在他懷裏哎呦兩聲,子承心都疼化了,輕輕抱起三川順便拎上狐貍,打開大門,一陣清明的風吹進來,挾裹着血腥味玩仍旋轉一圈又繞了出去,他将懷裏的三川緊了緊,怕他被風吹了。
身後,傅思輝斷斷續續的笑聲傳來:“哈哈哈——你心疼他了嗎?哈哈哈——”
“滾。”子承沉聲喝道,步子不曾一刻停下,懷抱着三川,留給傅思輝的只是一個背影,越來越遠。
傅思輝躺在地上癡癡地笑,撫摸着身上的每一次傷,他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朵沾了血的,被打的破碎扭曲的白芍藥,凝視良久,眼角緩緩滑落一滴淚。
“佛祖,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
佛祖一如對待芸芸衆生,心懷慈悲,恩澤天地。
可你從不悲憫我。
三川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子承便衣不解帶的在他身邊守了三天三夜。
金老板請了天界的雲聖醫仙來為三川和白如容療傷。
雲聖醫仙為三川調配了服用和塗抹的藥之後便匆匆趕回了天界。
醫仙說,索性每道銀刃力道不足,才撿回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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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承守在三川床榻邊這些天,才總算将自己和他,好好的,反複的,認真的想了一遍。
他發現,他願意守在三川身邊,想讓他依賴自己,想永遠的陪着他,不願意讓他受傷,不願意讓他皺眉,不願意看不到他。
他看着昏睡不醒的三川,輕輕的為他擦拭着臉頰。細細描摹他的眉眼。
撥開他額前的碎發。心底柔軟的一塌糊塗。眸子裏溫柔的想要化出一汪柔水。
這裏有一個我,愛生悶氣又愛鬧別扭,他曾經萬念俱灰要舍棄自己的性命,可幸運的是,那天他遇到了你,他的生命開始有了轉機,他不想潦草的死去,他遇到了想保護的人,時至今日,他終于有能力可以對你說出這句話了——
“我能帶你走嗎?”
我能帶你走嗎?我要永遠護着你,永遠永遠也不要你收到傷害,你就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寶物。
三川。
跟我走吧。
我不畏生死,卻在遇到你之後渴望長久。我不怕孤單,卻在遇到你之後害怕失去。
如此這般,你可知曉?
三川悠悠轉醒時,渾身上下被包的嚴嚴實實,動彈不得,稍一動彈渾身就如撕裂一般疼痛。
他轉了轉眼珠子,一旁守着他的子承許是累的不輕,在他床邊撐着臉休息。
他眼下一片烏青,一向整潔自身的他,下巴上還生了胡茬,頭發任他自己披散着,面上憔悴了不少。
三川的心底狠狠的揪了起來。
從子承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那個邪物帶走時,他的心就懸了起來。他遭受萬道利刃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想要去遮住他的眼。他看到子承痛苦的模樣時,恨不得去跟佛祖搶香火。
他看到子承突然間變得不一樣,他開始害怕,怕是什麽邪物在害他。渾身的傷痛快要讓他昏厥,而對他的擔心卻是讓他清醒下來的理由。
燈火猛地搖晃了一下,子承睡得極淺,他醒來,目光便去看向三川。
子承看着那雙熟悉的正看着自己的桃花眼,張了兩下嘴,竟像有什麽哽在喉嚨裏,沒能發出聲音。他低低的喘着氣,想要去拉三川的手,又怕弄疼他。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不知所措。
三川慢慢的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擡着眼皮子看着子承,子承依舊是雙手懸在他身上,無處安放。
“渴了——”三川見他呆呆愣愣的發傻,提醒道。
“哦!好!”子承連忙去取了溫熱的茶,醫仙說他甫一醒來不宜飲茶過猛,子承端着杯子,取了勺子,先沾了水給他潤了潤嘴唇,再小心翼翼的往三川嘴裏送。
“你若把命折在那了,我便也随你去了。”子承像是無意的冒出來這麽句話。
三川躺着喝水本就不太舒服,一聽這句話,牙齒一打顫,差點沒讓勺子把牙崩了。
子承又盛了一勺水往他嘴邊送,三川沒張嘴,只是瞪大着眼睛看着子承。子承見狀将勺子放在茶杯裏,目光灼灼的回望他的雙眼。
窗外正繁星滿天,清澈動人。
屋內微黃的燈火緩和的明滅。
三川擺了個自認為應該看得過去的笑臉,道:“你真是壞得很。”
子承輕輕一笑,又将一勺清水送到他嘴邊:“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休息了幾日,三川好歹能下床走動了。這天,白如容和金老板帶了許多慰問品來迎賓樓探望三川。
白如容帶來了他們青丘國的秘藥,每日塗抹在傷口上,便可保證不留下疤痕。她還怕三川和子承天天悶在屋子裏無聊,還精心挑選了幾本話本給他倆送來。
子承扶着三川依靠在床上。
金老板說道,自從普淨寺一事之後,他就再也沒在京城裏聞到過邪物的氣息,大概是不會再作祟了。
白如容冷哼一聲:“敢偷襲姑奶奶!下次再見他,不把他活剝了,姑奶奶我就不姓白!”
話題回歸到重點上,白如容從懷中取出那把匕首,遞給三川,道:“我已經打聽清楚這把匕首的來歷了,正打算給你的時候,被那個東西給偷襲了,真是可惡!”
“這把匕首是當初的丹辰帝君親手鍛造的,據說是他打來自己玩的小物件,這上面也刻着個‘丹’字,一千多年了,依舊靈力充沛,應該錯不了了。”
三川一怔:“丹辰帝君——就是那個入魔的丹辰帝君?”
“是啊。”白如容道,“這個和那個‘白芍藥’有什麽關系?”
三川将他們在長生村也遇到有關‘白芍藥’事件一事,說了出來。
“管他什麽‘白芍藥’、‘紅芍藥’、‘黑芍藥’的,多虧了子承小友這才平息了事件。”金老板滿臉堆笑,笑的就要看不見眼。
他這句話一出,三川頓時就黑了臉。
“神君,您知道的,小仙剛晉升地仙,盡職盡責的守着京城這寸大點兒地方,子承小友事出妖異,小仙也是等到您身體大好了才來同您商議此事——”金老板試探的說出口,“此事,小仙實在是——”
“你若敢上報天宮,我叫你灰飛煙滅。”三川眸子裏射出兩點寒光,語氣冰冷。
金老板吓得忙跪下床前:“神君,神君您這——”三川 不言不語,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冰冷到了極致。
“小仙明白了,還望神君能妥善護好子承小友。”金老板從地上起來後,看了看白如容,兩人覺得也沒什麽事了,便囑咐子承好好照顧三川神君,随後便離開了。
二人走後三川才緩和了臉色,子承一直不言不語的坐在三川床邊。
三川道:“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我記不太清當時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我是怎麽回事。”
“你那天夜裏見到的人就是這個‘白芍藥’吧?”三川直直的瞧着他。
“誰?我沒有見過什麽人。”
“事到如今,你還騙我?”三川眉頭擰了起來,他是沒想過子承也有硬着嘴對自己撒謊的一天。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什麽‘白芍藥’我也只是從你這聽說過,你怎麽就是不信我?”
三川有些惱了,他是沒想到這孩子到這份上還死鴨子嘴硬,聲音不自覺的高了起來:“那你倒是說說,那天你身上的氣味和那個邪物的怎麽是一樣的?你怎麽就突然入了魔,你當時紅着眼睛要殺的人是誰?”
子承聞言愣住了。
他的腦海中确實不記得那天夜裏他遇到了什麽人,他只模糊記得普淨寺中的黑影傷了三川,随後他不知怎的便渾身充滿了力量,然後——然後他抱起三川便走了出去。
他的腦海中就只有這些東西。他開始有些慌亂,三川說的那些他根本不知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回想起當時的細節,什麽‘白芍藥’他也只剩下腦海中一團黑色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子承越是回想越是頭痛,他抱着頭,感覺頭要裂開了一樣。
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心髒開始不安分的狂跳。
三川見子承異樣,面露痛苦,心也軟了,想來定是那‘白芍藥’不知道施了什麽術法在子承身上,才讓他不記得這些事了吧。
三川那時倒在地上,突然察覺到一股強烈的魔氣被釋放了出來,他本來以為是‘白芍藥’露出了本性,沒想到那竟然是源自子承。
後來子承發了瘋,迷了心竅,差點在佛前殺生,鑄成大錯。
好在他還尚有一絲理智。清醒了過來。
子承入魔,在寺廟裏大打出手,這事一旦上報天界,那便是要面臨打入地府忘川永世囚禁的刑罰。
自從一千年前丹辰、金陽二位帝君公然違抗天命,執意堕入魔道為禍蒼生以後,天帝便對魔物更加忌憚,恨不能将其盡數挫骨揚灰。在重輝帝君,上清道君等大仙的一致反對下,才減輕了對魔物的懲處,将其罰入忘川百世,消減其魔性後,再投入輪回。
但是當年丹辰、金陽二位帝君自知終不敵天命之後,便天地衆神前自毀元神,不複存在。
“以後,若非為了保命,千萬不可再調動那股力量了,你記住了嗎?”三川認真道。
子承垂下眼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