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表白
子承一向愛在心裏獨自揣摩。
難道三川就這樣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受了這樣的苦嗎?那個“白芍藥”究竟意欲為何?
若說開始,即是從長生村山神君青一事,難道是因為我們破開了結界,拿走了丹辰帝君的法器,他才一路糾纏不休?
若只是為此,他大可直接讨回去,又何必将三川的身邊人都摸的一清二楚,還枉殺無辜,逼我入魔,什麽深仇大恨,要做到這種地步?
子承再次踏進普淨寺時,心還是猛地一跳,尤其看到大雄寶殿那一刻,渾身是血的三川仿佛又浮現在眼前,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按住胸口。
“我定不會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進入寺廟卻沒有想象中那麽堅強,他不敢去大雄寶殿,他怕再看到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怨恨,他恨毒了他自己。
在他入魔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底甚至是慶幸的。
有了這股強大的力量,他就能将三川護在身後,就能讓他依靠自己,就能将自己事事計劃在內。
多好,多好。
他站在寺院中的樹下,遠遠看着進香的百姓,翻騰的香火,金燦燦的佛身。
一個身着藍灰色僧袍的和尚見他似乎有心事的模樣便上前詢問:“阿彌陀佛,不知這位施主是有何心事?”
子承回過神,他對和尚也一直有好感,眼前這人白白淨淨,人長得也是很齊整,略微細長的雙眼更有了幾分慈悲的味道,也禮貌的朝和尚合掌一禮:“多謝師父關懷。我并無什麽心事。我名為子承,敢問師父法號?”
“小僧法號普真。”普真和尚始終帶着讓人心情舒暢的恰到好處的笑。
“普真師父。”
子承本打算就此敷衍過去。普真依舊在他身旁靜靜立着,于是他不覺敞開了些微心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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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真師父,佛是否真能渡世間萬物?”
“子承施主可知這‘佛’字如何寫?一‘人’,一‘弗’,‘人’是謂衆生衆像,在‘無常’二字;‘弗’為正為義,說的是‘覺悟’。”普真微微一笑,接着又道,“佛不渡無緣之人,不渡不信之人,正所謂天雨雖大不潤無根之草,佛門雖廣不渡無緣之人。若有此心,便是惡鬼也渡得,若無此心,便是聖人也渡不得。”
“衆生皆苦。”子承微微吐氣,“普真師父,佛門真的清淨嗎?”
普真一笑:“施主應當問自己是否真的清淨。施主為紅塵所縛,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一樣的。又何必執着呢?”
子承斂目:“我從前不覺得神佛有什麽好敬畏的,直到如今才肯将身心都寄托在上面。”
“阿彌陀佛。施主,可要進去拜一拜?”
子承擡起眼來,對大師一笑:“不了。”
我将身心确實都放在了那個神仙身上。他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全部。
若這世間有誰能渡我,那也只有他了。
命,來自虛無,也終将回歸虛無,我來這走一遭,雖做不成無愧于心,無愧于己,但求能護他安然無恙。
子承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回頭問道:“普真師父,心魔如何能渡?”
普真依舊立在原處,眉目慈悲,略微含笑。
三川看書看得忘了時辰,知道肚子傳來陣陣哀鳴,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餓極了,他看了看一旁晾着的包子,想了想還是放下書,去樓下喊小二上了碗牛肉面。
回來時順便敲了敲子承的房門,沒有應答。心想大概是出去了。
子承剛出了普淨寺就被一群穿着鐵甲的衛兵趕到了路邊,大路中間一輛頗有威嚴的馬車徐徐前進。
從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中了解到,原來是逯祎逯王爺來普淨寺祈福上香。
子承無意流連,走了旁邊的小巷子往回趕,快到迎賓樓的時候,見附件有一家桃花書肆,想到昨晚老神仙遮遮掩掩的那本書,想了想,便走了進去。
子承在桃花書肆裏遇到一個長相白淨可愛的少年公子,與那公子攀談了會,原來他叫桓儒,是這間書肆的老板,他今日難得能出來,便迫不及待的回書肆裏看看,一旁替他打理書肆的少年兜了一個巨大的布包來,說道:“老板,這是新出版的書,都給你打包裝好了。”
原來桓儒平時并不能經常來書肆裏,于是便叫店裏的小夥計幫他打包最新的書刊帶走。他與子承相談甚歡,子承脖頸上挂着的博山樹的根靈吸引了他,他說他其實是個還未有神格的花妖,像他們這樣的小妖對神族的靈氣根本沒有抵抗力,實在是喜歡這種味道。
子承問道:“你這裏可有本叫什麽夜游記的書?挺厚一本。”
桓儒摸着下巴想了一會,突然眸子裏閃出兩道詭異的光芒,壞笑道:“原來子承兄喜歡這種啊~”轉身去架子上尋來了一本《東吾國夜游記》,“這本書主要講作者做夢夢到他去了一個叫東吾國的地方吃喝玩樂娶妻生子的故事,啰裏啰嗦,胡說八道一大堆,還真沒幾個能看下去的。”
子承看着蒙了幾層灰的這本書,不用想也知道三川是絕對不可能看這種書的,應該,但聽桓儒這麽說心裏竟然起了一些好奇,于是便買了下來。
子承自從寺廟裏聽了普真的一番話,心情開闊,心裏積壓的種種擔憂也都漸漸散去。他走到樓下本想叫小二送了一桌飯菜到三川房裏,想了又想,遞了點銀兩,借廚房一用。
子承叩開三川房門時,三川正在吃面,他開了門,恍惚了一下現在的季節,明明深秋,門外那人分明給他笑出來一片春光來。
他愣愣的被子承扶着坐在桌前,推開面前的牛肉面,小二在他身後拖着個打托盤,上了一桌子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子承又順手賞了幾枚銀錢,他便樂呵呵的收了将房門掩好退出去了。
“你這是——”三川被這突如其來的殷勤吓得有點懵。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哪路妖怪冒充了子承,往他身上聞了聞,一身煞氣,是正主。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犯什麽錯了?這小崽子要幹嘛?
子承将三川安置在座位上,順手将一旁涼透了的油紙包拿了過來,拆開一看,兩個水塔塔的包子。子承粲然一笑,坐在三川對面的位子上。
三川覺得他今個可能是魔怔了,尤其這一笑,讓三川頓感毛骨悚然,背上直冒冷汗。
“我親手做了些你往日愛吃的菜,你快嘗嘗。”子承也不動筷,就托着臉瞅着三川。
三川戰戰兢兢的舉起筷子,夾起一塊胡蘿蔔往嘴裏送,只是子承一雙明珠般的眼睛緊緊的望着他,那目光如膠似漆的黏着他,看的他渾身不自在,小眼神悄悄的往子承那一瞟,馬上跟燙着了一樣縮回來。
“你怎麽老盯着我啊?你吃飯啊。”三川嘟囔。
子承絲毫不收斂滿面春風,答道:“在吃呢。”那雙鳳眼依舊亮晶晶的看着他。
三川心裏慌亂的很,越慌腦子就越不受控制,子承這樣的狀态像極了他在書裏看的那樣:王爺熱烈的追求尚未開竅的書生,為他親手準備了一桌飯菜,熱切而又充滿愛意的目光落在書生身上,所及之處,無一不火熱躁動起來……王爺為書生抹去嘴角的污漬……
“瞧你,怎麽都吃到臉上去了。”子承起身,伸手擦了擦三川的嘴角。
王爺吮了吮擦過書生嘴角的手指,眼中的火熱燒成了迷離……便順勢貼了唇上去,攬了腰上去——
“不行!”三川騰地一聲站起身來,拉過子承的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太髒了,不能——”他回過神來發現本是他抓着子承的手往自己身上蹭,現在這小崽子竟然反客為主,一把握住自己的手,大而有力,不容他掙脫。
子承勾唇輕笑,緊緊握着三川的手:“別說話,三川,聽我說。”說着,他将三川的手捉來,覆在自己的心口處。
三川被他一時唬住了,任由着他捉着自己的手,感受到從他溫熱胸膛中傳來的一陣陣有力的心跳。三川有些許的恍惚,他擡頭去看子承的臉,斜飛的英挺劍眉下生着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裏面像是漾着漫天的星子,正是風華正茂、神采飛揚時,直直叫人移不開眼。
三川明明已是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老神仙,因為常年來保養得當,也算是水嫩嫩、一身風華的老神仙,此刻往子承面前一站,居然還弱了幾分氣勢。
只見子承眸中盛着的情緒快要溢了出來,三川的心竟慌亂了起來。
只見他一字一句,情真意切道:“三川,我想了有千萬句話,卻怎麽也拼湊不出我我最想說的那句。想了又想,還是直接告訴你吧,我心悅你。”
三川呼吸一滞,心都亂了,滿腦子都是“我心悅你、我心悅你……”
——王爺面上一抹邪笑,從床上摸出一捆軟筋繩,書生半推半就間被好生捆了住。床榻之上,書生面上潮紅,連連讨饒,道——
“不行不行!不能用繩子!”三川還沒從剛才那句話中緩過神來,子承變将他另一只手也捉了來,一并放在心口。三川腦袋還是懵的,心裏還是亂的,他猛地這麽一拉,三川就下意識的将思緒飄進了書裏,口不擇言的說了這麽一句。
子承聽罷一挑眉,依舊笑的美麗:“繩子?用繩子做什麽?”
三川恨不得把自己舌頭給咬了。呸呸呸!說什麽胡話!
完了個球的了,本神君一世坦蕩,如今被個小崽子,被他給,調戲了!
“你敢出言輕薄本神君,真是,真是大不敬!”三川從嗓子眼裏擠出這麽句話,只覺得身上熱烘烘的也輕飄飄的。他想自己可能是要走火入魔了,他現在的狀态像極了當年偷吃了老君燒壞的丹藥之後的感覺:緩緩的熱度從身體最深處開始擴散,蔓延,之後不久便會越發灼熱,直到燒的心肺俱痛,燒的四肢百骸都要化成灰。
可是那種燒心灼肺的感覺并沒有來,而是一直這樣溫熱着,流淌進四肢百骸,他甚至不排斥這種感覺。
奇了個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