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手結了幾個手勢。須臾間,天地色變。那纏繞在藍劍上的流光陡然如同受到了召喚一樣,分作五條閃着深藍色光澤的真氣,呼嘯着萦繞在他的身邊,如同被翻攪而起的無數巨浪,帶着風與海的氣息,仿若百丈闌幹。
那男人見狀,目光中陡生驚懼。他飛身向後數丈,卻只聽身後一陣通天響地的龍吟。那漂浮不定如同海浪一樣的藍色光芒已經化作五條蛟龍。游動的光澤如同深海的魚鱗,龍劍左手結出最後一個印,右手長劍一揮。猛烈的罡風卷起他的長發和衣角。
“龍劍!”那男子臉色蒼白,怒視着龍劍:“你敢對我用龍濤碧空?!”
“有何不敢!”龍劍揚起唇角。五條靈氣幻化而成的蛟龍仿佛收到了指令一樣,齊齊沖向衣衫破散的男子。天地間藍光暴漲,一瞬間沖出的巨大的靈力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都睜不開眼。龍劍飛身後退,劍花一挽,退回天軍陣前,長劍帶出的微風依然有極強的攻擊氣息,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解決了?
龍劍頓覺十分無趣地挑了挑眉。他手腕一翻,漫不經心地将長劍入鞘,卻聽到身後一陣破空的風聲。正當他準備回手接招的時候,只覺得一個青色的影子如同風一樣飄過,然後聽得“铛”的一聲。
身後是極其熟悉的氣息。龍劍心下大喜,卻有有些驚疑不定,不知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然而在他回過頭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張熟悉極了的臉。
那人眉梢不笑已自帶三分笑意:“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龍劍也笑了:“想着你呢,所以分心了呗。”
李未名:“我有這麽大魅力?”
龍劍:“這些日子沒有你我都睡不着了。”
身後衆天兵:“……”你們當我們是空氣嗎?
先前那道影子一擊未遂,化作一道冷色的流光,落在了兩人面前不遠的地方。李未名和龍劍很有默契地亮出長劍,警惕地對着那個人影。
流光散盡,緩緩露出一個男人的樣子。那男人額抹熟絹青巾,腰間錦袍束帶。當真是應了那句“兜風氅袖采霜飄,壓賽壘荼神貌”。再觀那男子的眉眼,清眉朗目,墨色的瞳孔裏透出一股清雅之氣,然而就憑他剛才的那一擊,出其不意卻又刁鑽之極,直取對手的後心,卻實在和這股清雅之氣不和。
然而看了他的樣子,龍劍卻也一驚,然後立刻笑了出來:“謝知秋。”
李未名卻驚了一下。他本以為謝知秋是一個十分健壯魁梧的男人,沒想到竟然是作這一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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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秋一擊不中,卻也不氣惱,反而好脾氣地打量在場的兩人:“兩位倒是有情趣得緊。這位公子以凡人之體,能練得三十三天斷塵劍,的确連仙骨天成都是對你的貶低呢。”
是錯覺麽?李未名總覺得這個人看着自己的眼光似乎是在看着什麽失而複得人或物;而看着龍劍的目光,雖然看上去平淡,但實則暗藏狠戾與殺機,似乎恨不得能撲上來将他挫骨揚灰。
似有感于他的緊張,龍劍微微捏了下他的手心,然後平舉長劍,指向謝知秋的眉心:“既然來了,謝将軍也該給個說法了。”
“不知謝将軍是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神界?如果能告知原因的話,也好打個商量。”
“打個商量?”謝知秋饒有興趣地問道。
“是啊。你想要什麽,說不定我能給你的,那你就拿走,我還要趕快和天帝老頭交差。”
衆天兵:“……”東海大皇子你身為主将說這種動搖軍心的話真的沒問題嗎?!
謝知秋聞言則笑道:“你果然還沒變。”
“別說的我好像見過你似的。”
“你的确見過我,只是你現在已經忘了吧。”謝知秋的語氣似乎有些咬牙切齒。龍劍越聽越不對勁,剛想反問,卻聽到謝知秋忽然轉移了話題:“我要什麽,只要你能給,你當真願意給?”
“當然。我還要趕緊交差完事,然後離天庭遠遠的。”
謝知秋的眼神落到了李未名的身上,然後又不找痕跡地挪了回去:“我要找的,是天玄地煞。”
“天玄地煞,乃是女娲補天之時所遺留下的真氣。你要找也應該到昆侖山去找。”
“本來,的确是有這個打算。”謝知秋不緊不慢地說道,“然而在二十二年前,這股混沌的靈氣卻在機緣巧合下投了胎,入了世,卻天生七竅未開。君上離開前,曾經留下預言。那靈氣終将會化作肉身,而将有異界之魂嵌入其內做為宿主。”
“我妻秋月算得了他的命格,卻算不出他到底出現在了哪裏。我們只好等了又等,才終于有了些線索。”
龍劍笑道:“你的線索就在天庭?”
“本來,我也不是很确定。然而在見到了你身邊的這位……公子?”
他的話平淡中甚至帶着些許笑意的。然而夾雜在目光裏的神色卻讓人心驚。
“李未名公子。如果你願意随我回魔界,在魔界的往生湖前站一站,讓我們看看你前世的樣子。如果你不是那個身帶天玄地煞之力的人,那魔界将無條件退兵,你将毫發無損地離開魔界。”
李未名後退一步,搖了搖頭:“不。”
謝知秋朗聲大笑:“你以為你有選擇嗎?”他揚手之間揮舞出無數的刀光劍影。
“要麽殺了我。要麽随我回魔界!”
30·前塵本是諸般恨
“如果我不傳授他三十三天斷塵劍的話,那麽你說我該教給他什麽?”通天教主冷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龍玄,“除了三十三天斷塵劍,老朽還真不會什麽能立刻讓他的實力提高到能和幾位神君争鬥還不落下風的程度。他可是個凡人。”
能讓通天教主自稱“老朽”,想必定然是被氣的不輕。然而龍玄卻步步緊逼,墨藍色的瞳仁裏盡是看透一切的神色:“他是個凡人沒有錯。然而并不是随便哪個凡人都可以修習三十三天斷塵劍的。”
通天教主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他是身帶天玄地煞之力的那個人。你将青萍劍交給他,算是默認他會是下一任的截教教主了吧。”
“龍二皇女,這些都是你自己猜測出來的,還是說你确有根據呢?”通天教主冷哼了一聲,“而且退一步說,就算我想要将截教教主的位置傳給他,又有什麽不妥?截教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成為截教的教主,要修煉成截教所有的功法,包括參悟出三十三天斷塵劍的第三十三式。你推波助瀾他和龍劍的感情,是想讓他趕緊學會前二十五式吧。”龍玄道,“可是這第二十六式,便是毀斷寒盟了!”
“你想利用皇兄和李未名的感情,來成就一個新的截教教主麽?!”
“你真是信口雌黃!”通天教主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拍玉座的扶手,寶玉制成的扶手應聲碎成粉末,在天光下閃着細細碎碎的光澤。通天教主站起身,怒視着龍玄,一雙鷹眼神色犀利之極。
“龍玄,你不要總是自作聰明。以為自己曾經是人間的女王爺,就好像參透了一切一樣!這六界之中,人的生命是何其短暫,目光也不可能有多麽長遠,看到了能活成千上萬年的神仙妖鬼們所想的!”
大殿內的靈氣疾速流竄着,淩厲的尾風幾乎能劃碎她的衣角。龍玄卻也毫不相讓,冷冷道:“我承認,我目光短淺。但是對于這些勾心鬥角、明争暗鬥,我自诩還是最拿手的!我法力不濟,但是你休想蒙混過我。”
“是麽?”通天教主卻忽然笑了,“那麽你告訴我,你明知未名身負天玄地煞之力,卻依然把他引上天庭,又是為了什麽?”
龍玄神色莫辨,卻也沒有否認。
見她并不答話,通天教主又是冷冷一笑:“是為了龍劍,還是為了那牡丹花妖和你自己?”
“在您眼裏,人的目的,從古到今就只能有一個麽?”
龍玄笑着搖了搖頭。
望仙之隙。
謝知秋果然不愧是魔界的大将軍。他只是長袖輕揮,便在風中交錯出了無數縱橫的兵刃。仔細看來,有刀有槍有劍。明明不過是靈氣幻化而成的,然而卻風吹不散。與之兵刃相交而發出的聲響竟然如同真的兵刃一樣。被打散的幻象又在下一刻重新聚合。
随着時間的推移,李未名和龍劍已經有些許的疲憊,然而謝知秋依然氣定神閑地站在中央。無數靈力幻化而成的兵刃如同花瓣一樣一圈一圈地守護在他的身邊上下浮動着,時不時還發出尖銳的铮鳴。
看着神色略微有些焦急凝重的兩人,謝知秋忽然暢快大笑:“怎麽了?輪回轉世後,你就只剩下這點能耐了?”
這一番話聽得李未名十分詫異。然而又聯想到他之前那番對于身帶天玄地煞之力的異界之魂的描述,他已經大概猜到了是自己。
只是這輪回轉世又說的是誰?龍劍?!
想到這裏,他側過臉看了看龍劍。只見對方依然回了他一個笑意,然後手中招式不減:“與其說些有的沒的,還不如趕緊将我們打敗。”
“你就一點也不好奇?”
“我對瘋子的自言自語和胡思亂想沒有任何興趣。”
“好、好!”謝知秋忽然仰天大笑。那聲音裏夾雜了極為強大的法力,卻是震得天地間也一陣晃動。他猛然展開手臂,長袖一揮。那些靈氣幻化而成的刀槍劍戟在下一個瞬間消弭無形。在龍劍和李未名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的時候,謝知秋的身影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将身體的感知調動到了極限,李未名忽然暗叫一聲不好。來不及躲閃,他只能拉開龍劍,卻還是慢了一拍。須臾之間,一道冷色的流光夾雜着極為強烈的攻擊氣息從上空劈了下來,直接砍向兩人的天靈蓋。李未名抛出青萍劍,出掌擊在劍身,大喝一聲:“破!”
青色的光芒暴漲。就在這一瞬間,龍劍以一個絕對不可能的弧度回了身。手中的長劍化作一道道流光,直接封鎖了對方全部的路線,幾乎是毀天滅地一樣的狂轟亂炸。須臾間,天地動蕩,連站在後方随時待命的衆天兵和衆魔将也有些站不穩。
然而謝知秋卻只是身形晃了晃。只聽得“叮”一聲響,兩股極為強勁的力道從相反的方向制住了龍劍的劍鋒,幾乎一瞬間讓他動彈不得。龍劍順勢一劍滑了過去,以輕卸重,卸去了對方的力道,卻只聽得身邊李未名悶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只見李未名心下五分處的地方,衣衫已經碎裂。血液湧了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将青色的衣衫浸濕着。
他的一瞬間的分神讓謝知秋有了可乘之機。謝知秋左腿一掃,踢在了龍劍的腳踝上。他本來就是魔界的大将軍,法力和武功都極為高強。硬生生受了這一下,若是尋常人,恐怕立刻骨頭都要粉碎了。而龍劍只是咬緊牙,卻依然出劍截住了謝知秋刺向李未名心口的第二下。
那股力道後勁十足,竟然帶着一股強烈的真氣,幾乎逼到了他的丹田。龍劍只覺得喉嚨處一陣腥甜的味道,然後一絲絲藍色的血跡順着他的唇角落了下來。
“龍劍!”
“真是情深意重呢,殿下,你喜歡他?”謝知秋冷冷一笑。在龍劍将要移動的剎那,他反手成掌,掌攜勁風,四溢的真氣拍向了龍劍的眉心。見對方毫無懼色,他忽然心頭一轉,便掌為爪,扣向了李未名的喉嚨!
龍劍緊緊皺着眉,沒有說話。
這一下可非同小可。李未名雖然闖過天庭,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他還從來沒有受過如此重傷。心下的那傷口雖然短時間內并不致命,然而卻血流如注。動一動手臂便極為疼痛,因此他的動作慢了一拍,竟然被謝知秋一下子扣住了命門!
“未名!”
謝知秋冷冷一笑,又問了一次:“你不喜歡他?”
龍劍當下大驚,立刻收住了所有的進攻。體內的真氣依然在翻湧,藍色的血跡從他的唇角落了下來,幾乎将衣襟染透。李未名看在眼裏,內心十分着急,然而卻因為被扼住了喉嚨,只能向對方投去焦灼的神色。
龍劍倒是沒有怎麽管自己的傷口。他的目光一刻不停地盯着那只扣住李未名喉嚨的手,一面也不敢輕舉妄動。場面陷入了詭異的僵持。而這對受傷的兩個人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如果你出兵都是為了天玄地煞之力,那麽你又何苦為難他?!”
“我自然不會殺他,但是折磨他還是沒有問題的!”
“瘋子!”
“怎麽,龍劍,你也有下不了手的時候了?”見龍劍這幅敢怒卻不敢動手的樣子,他的心裏暢快極了,“是不是終于也嘗到所愛之人被別人扣在手裏,力不能及的感覺了?”
“你放了他。”龍劍冷冷地說,然而語氣卻有些抖。李未名心口上被鮮血濡濕的那一片在藏青色的衣衫上變成了一大片墨跡一樣的顏色,看得直教人觸目驚心。
李未名向他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暫時沒有大礙。
“你這句話倒是提醒我了。這次我和秋月費盡千方百計,就是為了天玄地煞。本以為他被你們扣在天庭了,沒想到竟然自投羅網。”
又想到了李未名之前的招式,謝知秋幾乎都已經能确定李未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然而此時此刻,看着龍劍這樣隐忍卻憤怒的表情,他忽然覺得暢快無比!
一萬年了,整整一萬年了!
一萬年前,那個人,在自己的哀求下,硬生生地廢了她的奇經八脈,讓她變成了一個手不能提,終日只能坐在輪椅上的人!
在魔界的往生湖畔,他被蚩尤所逼走火入魔,痛苦得想要舉劍自盡。是她不顧一切他身上散發的強大的煞氣而用手按住了他的劍刃。尖銳的煞氣刮破了她凝脂一樣的皮膚,她卻還是笑着。她将他抱在懷裏,告訴他活着是多麽的美好。她的手指修長有力,她的發間帶着淡淡的香味。
那個給予他安慰的女子,那個給予他溫暖的女子。那個說着要和他相守永生永世,即使是海枯石爛也無法把他們分開的女子……就是因為身為魔族的身份,而被這個人親手廢了奇經八脈,終日只能坐在輪椅上!
他好恨!
“龍劍!”謝知秋厲聲清嘯。他的身周忽然溢出了無數股黑色的煞氣,如同張牙舞爪的猙獰獸一樣環伺在李未名的身周。龍劍身後的衆人見到主将受制,剛要上前相助,卻被謝知秋盡數瞪了回去:“你們膽敢往前走一步!”
“今天我也要讓你嘗嘗這撕心裂肺的痛!我要你親眼看着你所珍惜的人,被廢掉奇經八脈,從此再也站不起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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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通天教主不是壞人……
龍玄妹紙不是壞人……
謝知秋也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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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青鋒驚生變
碧游宮,前塵鏡前。
鏡中倒映的,分明就是現下望仙之隙的場景。李未名心下受傷,命門受制于謝知秋;龍劍口角滴血,那神色分明不是好過。
龍玄緊張地盯着鏡中的場景,雙拳不由得緊握。忽然,她轉過頭去,看向通天教主:“有什麽辦法?”
通天教主冷冷地看着她:“不愧是奉陽公主。在自己的親哥哥受制于人的情況下,竟然還能保持這般冷靜。”頓了頓,他似乎嘲諷地笑了一聲,“就是不知道那牡丹花妖若有一天生命垂危,你還會是這張臉麽?”
“……天尊說笑了。”雖然知道這是個假設,但是龍玄的心頭還是一緊。就像本能一樣,聽到了自己所擔憂牽挂的人身陷不測,即使再不動聲色的人也無法掩飾住這種情緒。
她擡起頭,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通天教主的神色。都說一個人眼底的神色是騙不了人的。見他雖然表情似乎不甚在意卻而且略帶嘲諷,然而眼底焦急的神色卻騙不過她的眼睛。
知道通天教主的的确确是擔心李未名,她心裏也算有了點底。之前本以為通天教主将他收為入室弟子是僅僅是因為他是千百年來唯一一個可能修煉成三十三天斷塵劍的人。卻沒想到,師徒之情,有的時候的确能出人意料。
“既然這樣,還請寶靈天尊出手相助。”龍玄行了一禮,“就當是為了李公子。而且,皇兄似乎是青蓮的至交好友。”
“你的眼睛還真是犀利,也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
“這是我生為凡人時的生存之道。”龍玄并沒有掩飾,而是坦坦蕩蕩地看着他,“天尊可有什麽方法打敗謝知秋?”
“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通天教主頓了頓。下一刻,他手腕輕翻,一柄閃着藍色鋒芒的長劍慢慢落在了龍玄的面前,“把這柄劍交給龍劍。”
“這是?”龍玄捧起長劍,仔細端詳着,內心有些疑慮,“截教的……?”
“你放心,必然不是什麽不好的東西。我還不至于拿我徒弟的生命開玩笑。更何況你也說了,未名是千百年來唯一一個有希望煉成三十三天斷塵劍的人。我又怎麽可能這樣輕易地棄他于不顧。”
“……”
龍玄反轉劍柄,仔細端詳了半晌。長劍流動的劍光中夾雜着海水的氣息,如同歸墟一樣深不見底的幽深的深海。除此之外,便再也感覺不到什麽別的。盡管內心依然有些疑慮,然而現在的情況,再耽誤一刻,龍劍和李未名的處境便更加艱難一分。
“寶靈天尊,希望您遵守您所說過的話。”
留下這樣一句,她握緊寶劍,玄色的衣衫化作了天邊的流雲。通天教主一直端坐原處并沒有動作。直到已經感知不到龍玄的氣息,确定她已經走遠後,他才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意。
奈何橋邊數十年的等候,與東海龍後見面,轉生成為東海二皇女。
龍後之死,西海北海龍君的叛變,滄溟殿的損毀。
這一切,都是你步步為營,計算好的吧?!
只是,你機關算盡,可曾料到還有後招?
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龍劍眼中殺機畢現,卻慢慢收回劍刃,目光恨不得能将謝知秋千刀萬剮,“到底想怎樣!”
似乎是很滿意龍劍這個表情,謝知秋快意地大笑了三聲,随即聲音重新變得狠戾:“李未名,我帶走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按住腰間劍柄的手陡然間縮緊,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謝知秋說的沒錯,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狼狽過!
一向以為自己法力修為足夠深厚,他甚至敢于和天帝抗争。無論是數百年前的險些被斬首,還是不久前的嚴刑拷打,這些都不算什麽。然而涉及到李未名……
該死!他寧願那個身負天玄地煞之力的人是自己!
都說魔族生性殘忍開放。未名縱然法力高強,卻又怎麽鬥得過魔界的那些心懷不軌的家夥?!
見龍劍慢慢放下了手,他身後跟随的衆人不幹了。本來龍劍此行的目的就是謝知秋。天玄地煞是什麽,估計除了天帝沒有人能說的清楚;然而謝知秋之前也坦誠了,他出兵圍攻天庭的目的,就是身帶天玄地煞之力的人!
“殿下!若就這樣放任他離去,我天庭的顏面何在?!”
“還不知道他們要天玄地煞的目的是什麽,怎能就這樣讓他們離去?!”
“殿下,您忘記天帝禦下的聖谕——”
“殿下!”
……
“你們都閉嘴!”龍劍喝了一聲。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浪蕩輕佻的東海大皇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大家一下子倒是都噤聲了。
龍劍又轉過頭去,對着謝知秋道:“你确定你能遵守諾言?倘若他不是天玄地煞,那麽就放他歸去?”
謝知秋笑道:“我萬分确定。”
他放下手,擦了擦被血跡浸染的地方。李未名被松開了鉗制,立刻倒退了幾步,捂住頸子咳了起來。
龍劍眼中的擔憂和如釋重負無以言表。
兩人相距不過十步的距離。然而卻又那麽遠。
“好好照顧自己。”龍劍收了長劍,對着李未名笑着交代。那笑容裏沒有任何的不滿或者其他不好的情緒,只是有些擔心而已。
“你就這樣為了我而放棄天帝的聖谕了?”李未名靜靜地看着他。
龍劍笑着點了點頭。目光幽深而清冽。
“天帝不可能給你第二次機會。如果你現在想後悔,想複活你的父母,還來得及。”
“我不可能犧牲活着的,又或者我已經擁有的人,而為了逝者。”
“是麽?”李未名忽然笑了。
既然這樣,我又怎能成為你的絆腳石?
他轉過身去,在謝知秋看不到的地方,對着龍劍飛速地使了個眼色。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雪亮的青萍劍就已經劃了過來!縱然謝知秋閃避速度極快,卻也因為極為貼近的原因,側頸上被劃出了一個深深的口子,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濺在李未名的身上,一片溫熱。
趁着謝知秋吃痛的空蕩,龍劍閃身一個上前,本來想拉回李未名,卻沒想到李未名高舉青萍劍,左手橫掌,竟然又一次打向謝知秋的要害部位。凝聚在掌心和劍刃的靈力端是冷冽無比,幾乎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青藍色的痕跡,然後攜着極寒的氣息刺向了謝知秋的心口。
謝知秋的身形晃了晃。他冷笑一聲,看着李未名的眼神中竟然帶着些贊許:“不錯,懂得絕地反擊。”
這一招已經是強弩之末。心下的傷口越來越痛,此刻已經近乎麻木了。然而他不能讓自己成為龍劍的絆腳石!他橫持長劍,在風中以令人眼花缭亂的弧度劃出了一個明滅的法陣。而左手則并攏為指,直刺向謝知秋的靈臺。
謝知秋也不驚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暗自施了什麽法術,他頸側汩汩湧出的鮮血竟然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止住。見李未名攻到眼前,他陡然出了一個折梅手,就要奪他的劍。
但是,似乎是意識到不能太過傷了李未名,謝知秋的動作縱然狠戾卻也沒有太多的殺招。相比之下,李未名和龍劍一攻一守,配合十分默契,倒是看透了他的套路,并不像之前那樣被他壓着打。
表面上,場面在慢慢逆轉。然而龍劍每一個動作,只覺得胸中真氣翻湧,根本就平息不下來。一陣恍惚之間,他一個轉身。點地,出劍,迅疾如同行雲流水,卻陡然對上了謝知秋似笑非笑的眼!
這一眼,他卻陡然覺得這個人的神色好生熟悉!好像自己在哪裏見過他一樣,然而卻根本想不起來!
謝知秋又是一笑,聲音裏滿滿的惡意和仇恨卻幾乎讓人發抖:“怎麽,想起來了嗎?殿……不,陛下?!”
“陛下……?”這是……在叫他……?
“龍劍,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李未名一面極為謹慎地與謝知秋拆招,卻不想途中陡升變故。這謝知秋到底和龍劍有過怎樣的牽扯,怎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罷了,不和你們玩了。”謝知秋手指輕張。一瞬間,那些纏繞在他身周的黑色霧氣都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樣,再一次彙聚成一個又一個懸浮在空中的利刃。他指尖一轉,兵器如同收到了指令一樣,“唰”地掉頭。所有尖銳的一段立刻指向了陣中的兩人,而謝知秋的臉上則是不加掩飾的憎恨和報仇雪恨一樣的笑意!
“龍劍!”李未名敏銳地察覺到身後那人的氣息有些不穩,卻因為身前的敵人而沒有辦法轉過頭去照看他,實在是焦急無比,“你沒事吧?!”
“嗯……沒什麽大事。”龍劍苦笑了一聲,“只是他喊我‘陛下’的時候,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很熟悉的東西……被我遺忘了,但是很重要……”
“很重要?”李未名笑了笑,“先勿論這是不是謝知秋的奇怪法術。什麽東西對于你最重要?”
謝知秋冷眼看着在這個時候還有興致“聊天”的兩人,冷冷笑道:“李未名,不要以為你可能是天玄地煞之力的宿主,我就不敢殺了你。”
“老實告訴你吧。我和秋月需要的,是你身上的力量。至于你本人麽——”
他忽然張開雙手。那些尖銳的淩厲如同一只只的鷹隼,攜雷霆之勢向兩人俯沖過來!銳利的尖端如同一張張喙,轉瞬間制住了兩人所有移動的方位。而法陣的邊緣則刮起了黑色的飓風。黑色的旋風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成群結隊的嗡嗡作響的聲音,直讓人想起黑壓壓的蜂群,讓人聽到後都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動不了!
李未名大驚。想張口詢問龍劍的情況,卻發現自己連張開下颌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已經完成不了了!
“怎麽樣,李未名公子?”
謝知秋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唇邊勾勒起一絲說不清的笑意。在李未名狠狠的瞪視下,他慢慢擡起了他的下颌,在他的唇邊輕微地撫摩着。
“如果在這裏殺了你,你說你身邊的‘那位陛下’會怎麽反應?”
李未名聞言卻只是輕微地眨了眨眼。
行至此刻,他才終于發現。
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他最關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個人的。
“你這眼神可真是讓人不喜歡。”謝知秋的指甲劃破了他的唇,然後又一次扣在了他的喉嚨上,猛然縮緊。
眼前黑下去的瞬間,只聽到遠方傳來一聲女子的大喝。然後是一陣梵樂一樣的琴音。束縛在自己喉嚨上的手又是一緊,然而身體被一雙熟悉的手緊緊抱住。然後一陣藍色的光澤即使是閉上眼睛也能看得見的。
是你嗎……龍劍……?
如果是的話,我們一命一命,也算扯平了……
鴛鴦瓦冷霜華重
李未名再一醒來的時候,卻只覺得自己依然在夢裏。
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的帷幔,被撐起來足有三人多高。那帷幔的頂端用金色的絲線繡着各種繁雜富麗的圖案,看上去似乎華美異常;然而仔細凝視,才驚覺那金線修飾的并不是什麽美好的場景,而是一些不為人間的禮法所接受的事物。血腥、殺戮、放縱,還有一些古怪得讓人叫不出名字的異獸。各個張睛怒目,似乎正在咆哮。
這是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龍劍怎麽樣了?!
他試圖坐起來,身上卻軟綿綿的沒有任何力氣,立刻脫力倒在了玉枕上。堅硬的玉枕硌得人頭皮發麻。
“李公子,你醒了。”
李未名一驚,轉過頭去,只見床前坐着一個女人。她頭戴紫金冠冕,金色的流蘇順着簪子的頂部流瀉下來,勾勒着她發間的線條。一雙涵煙眉如同遠處的山岫。有着些許水的靈秀溫柔,然而更多的則是山的莊重。仔細觀之,她的眉眼之間略有些睥睨的神色,和龍玄有些相似。龍玄美則美矣,整個人卻如同冰雕雪鑿一樣,目光流轉之間帶着幾分女帝的霸氣;這個女子的目光則少了幾分凜冽尖銳,多了幾分大氣深沉。
見李未名有些驚疑不定,那女子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向他,似乎是在等他适應過來。
李未名撐起身子,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落到了她身後的“椅子”上。那椅子裝飾華貴,卻不是普通的座椅,而是輪椅。
聯想到之前謝知秋的“瘋話”,他想這個女人十有□就是謝知秋的妻子,魔界的攝政王伍秋月。這麽說的話,他所在的地方……必然是魔界無疑!
等一下!
如果自己被抓來了魔界,那麽——
“龍劍呢?!”不知哪來的力氣,李未名忽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伍秋月的手臂,“你們把龍劍怎麽樣了?!”
“龍劍?”伍秋月微愕,旋即了然,“你是說‘那位陛下’麽?”
“他不是什麽陛下!他是東海的大皇子!!”他瘋狂地搖晃着她的手臂。若不是現在渾身使不上一點力氣,定是要将她晃下輪椅,“你們把他怎麽樣了?!”
伍秋月淡淡地凝視着李未名,搖了搖頭,然而目光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悲哀。
搖了一會,見她也不答話,他慢慢地放下手臂,低下了頭。墨色的長發如同流泉一樣傾洩下來,擋住了他的眼。
“龍劍……他到底怎麽了……”
伍秋月伸出手,想要扶他起來,然而李未名卻揮開了她的手,依然是低着頭的,“先告訴我……龍劍……他怎麽了?”
還有,你們為什麽……都喚他“那位陛下”?
他不是什麽陛下,他只是龍劍啊。
他只是他的龍劍……而已啊……
見李未名的情緒漸漸地平複了下來,伍秋月才淡淡地嘆了口氣。當年的那段前塵往事,自己也好,知秋也好,天帝也好,甚至神界和魔界……誰都難辭其咎。這個中緣由,早已經不清不楚。
本來以為這段往事可以永永遠遠地沉眠在洪荒的河流裏。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