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不想此次出兵尋找身帶天玄地煞之力的那個人,竟然硬生生牽扯出了“那位陛下”。并且陰差陽錯的,那位陛下,竟然是天玄地煞所心系的人……

“你好些了……?”見李未名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伍秋月內心有些不忍。她伸出袖子擦了擦他額前的汗,關切道,“你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我讓人再給你施加個沉睡的法術,你再歇息一會吧。”

“若不知道龍劍此刻的情況,你讓我怎能好好休息。”李未名搖了搖頭,“你是魔界的攝政王吧。”

伍秋月含笑點了點頭,“李公子還真是冷靜。一般人若經歷了這種變故,恐怕一時半會是反應不過來的。不愧是傳說中的天玄地煞。”

李未名聞言,如遭當頭棒喝:“你……你說什麽?!”

他昏睡的期間,他們已經确定他的身份了?!

“知秋被那位陛下的劍氣和法術傷得不輕,而魔界派出伐天的軍隊亦死傷慘重。”想到當時的情況,伍秋月的表情沉了沉,旋即又恢複了常态,“知秋拼死将你帶回了魔界,交代我将昏迷不醒的你立刻帶向魔界的往生湖。”

“你們看到我……前世的樣子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謝知秋掐住喉嚨的緣故,他只覺得嗓音分外沙啞。

伍秋月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我們帶着你去了蚩尤大帝的武神壇。預言中說,帶有天玄地煞之力的那個人,只有他的血可以和蚩尤大帝留下的精魄交融。”

“……”李未名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就伍秋月對他的态度,他就該知道自己就是他們找的那個人了。

只是不知道他們要天玄地煞做什麽……

“李公子。”伍秋月的神色忽然有些凄楚。她用力握住李未名的手,力道大的幾乎要捏的他的指骨作痛,“求求你,幫幫我們,魔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李未名看着她的手,漠然道:“我若是不幫你們,你們就要殺了我,來取我身體裏的力量。我若是幫了你們,就等于和神界為敵。而龍劍,即使再不服天帝的管轄,依然是神界的人。”

“龍劍……啊,那位陛下……”伍秋月疲憊地笑了笑,“我們不會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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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如何相信魔界之人的許諾。”

伍秋月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掌心畫了一個符號:“這是個手勢回魔界的法術。當你想要回來的時候,做這個手勢便好。”

李未名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要放我走?!”

伍秋月點了點頭。

李未名冷笑:“你就這麽篤信我會回來加入你們,還是想用這個當作跟蹤法術,我走到天涯海角都逃脫不過你們的耳目?”

“不愧……是天玄地煞……李未名……”

李未名皺了皺眉,看着伍秋月的表情越來越疲憊。她甚至時不時地用手指揉着太陽穴和鼻梁,以保持清醒。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龍劍’……”

她的目光越來越迷離,李未名卻是越聽越疑惑。而且內心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卻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什麽。

“龍劍他怎麽了?!”李未名直起身子,握住伍秋月的肩膀,強迫她擡起頭看着自己,“他到底怎麽了?!”

“他不會……是……小心……龍玄……”

然後,她便閉上了眼睛,倒在了李未名的懷裏。任憑李未名如何搖晃她,卻再也沒有轉醒。

此時此刻,人間洛陽。

洛陽的夜色永遠是透骨生香的。

洛陽的夜風裏混合着脂粉的香氣和歌女的淚水。

才子的癡,名妓的怨。

十裏街燈,萬家燈火。

盈盈若若的火光倒映在舞臺上長舒廣袖的歌姬的臉上。

回身,擰腰,展袖,揚眉。

一曲紅绡,濁酒翻潑。

二樓的雅座上,正是上一次龍劍坐過的地方。一個長發黑衣的女子斜倚在貴妃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自問自盞。清冽的酒香順着她弧線秀麗的唇角滑落了下來,浸濕了她黑色的羅衣,然而女子卻仿佛沒有注意到一樣,繼續往口中灌着酒。

龍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這個叫做戀塵樓的地方。但是當她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渾渾噩噩地進來了。

見到進來的是一個女子,那老鸨的臉色難看極了,似乎以為自己是來砸場子的。而見到自己塞來的銀子後,立馬比戲劇裏的變臉還要迅速地換了一張嘴臉。那樣子真的很滑稽,她卻笑不出來。

當将那把藍色劍抛給龍劍後,場面陡然失控了。

那把劍剛剛入手,陡然間藍光暴漲,仿佛煙雲之上蔓延起的藍色星辰碎裂的砂。劍氣所過之處,皆化作一條條藍色的游龍,咆哮着上天入地,然後帶着滿身狂暴的戾氣再次沖回劍身周圍四溢的靈氣上。

天地間充斥着極為精純的海水氣息,仿佛汪洋一樣;然而這本該讓人平靜的海,卻如同無數細小的刀鋒,幾乎不分敵我。無論敵我,皆傷亡慘重。

衆魔将拼死掩護謝知秋逃回魔界,帶走了李未名。

而皇兄,卻像是瘋了一樣,似乎自己也不認識了。還有李未名……

她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酒。目光有些迷離地喃喃自語:“那柄劍……”

她是該找通天教主興師問罪的,那老不死的竟然裝糊塗。

自己靈力不濟,又怎能和截教教主抗争……

皇兄被帶回了天庭,還不知道天帝會怎麽發落。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我明明已經不是一個弱小的凡人,明明我已經是東海龍宮的二皇女。可笑我機關算盡,卻什麽都得不到呢……”

“是麽?那你想要的,是什麽?”

“……”龍玄睜開眼睛,目光依然對不上焦距,卻輕而易舉地能分辨出那人的聲音。

空氣中忽然飄散開來牡丹花的香氣。馥郁芬芳,暗香浮動。當真如同牡丹花一樣,天香國色辭脂粉。

“丹墀……”

紅衣的女子緩緩走上前來,纖細的手指覆住她的眉眼,輕輕拿掉了她手中的酒杯,擦幹了她眼角的淚水。

“為什麽來青樓……?”丹墀輕聲問道。

“因為,我是在青樓……遇到的你……”

原來,你還記得。

我還以為,你的心裏,只有權勢和力量……

丹墀長嘆了一口氣,語氣中是疲憊、辛酸和憐惜:“你在人間的時候,就經歷了爾虞我詐。為什麽,還要将這些折磨了你一輩子的東西死死抓住,永遠都不放手呢?”

“收手吧。”最終,她說。

“晚了……現在說什麽都已經遲了……”

“只要你願意,一千年,一萬年,天荒地老,都不算晚。”

“不,已經晚了。”龍玄慢慢拿開她的手,似乎準備撐起脫力的身子。然而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根本站不起來。丹墀連忙扶住她。

“我在地府時,龍後只給了我五十年的時間。”

這五十年間,你究竟去哪兒了……

我怎麽哪裏……都聽不到你的消息……

丹墀,你究竟去哪兒了……

十步拂衣濺血光

有人向謝知秋通傳李未名醒了的消息。謝知秋本來還打算晾着他幾天,卻沒想到侍衛傳回的消息裏,秋月竟然背着自己獨自一人前往照看李未名去了!

謝知秋只好咬咬牙,立刻披上衣服沖向了李未名所在的鎏華殿,果然遇到了自己害怕發生的事情!

李未名一襲青衣立于暗色的臺階之上。墨色的長發淩空飄揚,糾纏在眉眼之間。他的右手倒提着青萍劍,左手則卡在了伍秋月的喉嚨上,冷冷地睥睨着圍上前來的衆多魔軍。當他的眼神定格在謝知秋的臉上時,狹長的眼角挑了挑,卻并沒有說話。

“李未名!”看到伍秋月的發飾毫無生氣地垂落了下來,謝知秋就一陣心痛焦急。他恨聲道:“李未名,你休要恩将仇報!”

之前你就是這麽對我的,李未名想。他不理會他的叫嚣,只是扣在伍秋月的喉嚨上的手指緊了緊,對着謝知秋道:“我無意與你們為敵。交出東海大皇子龍劍,我便放了你們的攝政王。”

“你明知道秋月被你那相好廢了奇經八脈,卻還用她要挾我,當真是卑鄙!”

“龍劍不是你們說的‘那位陛下’。”李未名淡淡地說。他的目光掃視了一番衆人,卻驚訝地發現大家看他的眼光,除了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扣住伍秋月的手,竟然沒有什麽敵意?!

不過他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

“放了龍劍。否則我殺了伍秋月。然後和你們鬥個魚死網破,天玄地煞之力你們也休想得到。”

“‘那位陛下’不在魔界。”謝知秋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你想不起來了?”

李未名卻像是沒有聽到他後面的半句話一樣,依然冷冷地問道:“他不在魔界,那在哪裏?”

“天庭。”

“天庭?!”天帝那死老頭帶走了他?!

想到上次龍劍被折磨成的樣子,李未名就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發涼。看了看手下依然昏睡的女子,李未名微微挑了挑眉。見謝知秋眼底的神是十成十的擔心,簡直已經膠着在她的身上。

“帶我去魔界的出口。只要我安全出去了,就把伍秋月還給你。”

“李未名,你不要後悔。”謝知秋冷笑。

“你什麽意思。”

“見到‘那位陛下’後,希望你不要後悔。”

謝知秋冷冷地笑着,然而話語卻像帶了毒。

李未名咬了咬牙,努力試圖驅逐內心那股冰冷的怪異感。然而卻是徒勞。懷中的女子依然沒有清醒的趨勢,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麽怪病,又或者中了什麽奇怪的法術。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她的身體也十分的涼。于是到了魔界的入口處,他立刻将她扔給了謝知秋。見那男人抱着伍秋月,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李未名轉身就要走。然而卻再一次被謝知秋叫住了。

“李未名,等等。”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莫不是想反悔?”

“我是好心。”謝知秋冷哼了一聲,“望仙之隙是連接魔界和神界唯一的通道。”謝知秋向東南方指了指。

“你何必這麽好心。”

“因為你是天玄地煞。雖然殺了你,一樣能取得天玄地煞的力量,然而卻終究不如順從你本人意願所得來的力量來的強大精純。”

“你就這麽篤定我一定會為魔界效勞麽?”

“這可不是呀。”謝知秋摟緊了妻子的肩膀,笑着搖了搖頭,“誰為誰效勞,還不一定呢。”

李未名點了點頭。他現在的腦子裏亂的很。一會想着龍劍此刻沒有完成天帝的聖谕,是否會遭遇什麽不測;一會又想着伍秋月和謝知秋口中的“那位陛下”。看謝知秋對伍秋月的愛不像是假的,因此他就更沒必要随口胡謅一個莫須有的稱呼來戲弄自己。他說“那位陛下”是龍劍的前世;而龍劍的前世以及天玄地煞,竟然能拉出這麽多的牽扯?!

真是亂啊。

龍劍,龍劍。

如果這次真的能大難不死,我只能和你離開天庭魔界這些是非之地。

一生一世已經足夠漫長,為什麽還要牽扯出生生世世呢?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銳利的尾風幾乎削斷他額前散落的發絲。極目遠眺,是蒼茫的雲海。數道漢白玉雕琢而成的天門隐約其上。李未名心下一喜,縱身落在那天門之前,解下腰間的令牌交給把守天門的神将:“請讓我進去。”

那神将看到令牌,驚了驚——這不是龍二皇女的令牌了?再看了看那人一襲标志性的青衣,旋即了然:“你是李未名?”

見他話語裏并不帶善茬,李未名左腳不着痕跡地後撤了一步,右手則輕輕按上了青萍劍的劍柄。

“奉天帝禦下聖谕。李未名私闖天庭,一而再再而三地視天規于無物。你若再敢踏入神界一步,定當将你千刀萬剮。你還是回去吧。”

“我回去,可以。把龍劍交出來。”

“那得罪了!”

話音剛落,戍衛天門的數位天兵便都抽出了兵刃,将李未名圍在中央。為首的那個天将大喝一聲,一股強大的勁氣從他的手掌激射而出,爆發出的疾風如同漫天的刀刃。他的雙眼中忽然翻湧起劇烈的風暴,掌心凝聚出一把修長的刀刃,攜雷霆之勢劈向李未名。

李未名一聲冷笑。他凝神閉氣,調動身周的靈力凝聚于左手。青色的光澤在青萍劍的劍刃上流動着。李未名高舉長劍,精純強大的足以撕裂天地的靈氣盤繞在他的身周。他腳尖點地,飛身而起。只是左手一揮,數道靈力幻化的屏障便拔地而起,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擋住了四面八方的進攻。

“你——?!”

“我怎麽了?!”李未名長劍一揮,眼也不眨一下。無數凝聚在空氣中的靈氣便如同有了意識一樣。在替他抵擋住四周天兵的進攻的那一瞬間,又倐然穿透他們的胸口。眨眼之間,除了那個天将,所有圍攻的天兵便盡數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浸潤了白色的胸甲,絕大多數人的眼裏是不可置信的。

李未名也有些驚訝。他反複地轉了轉自己的手腕,竟然自己一昏迷再到醒來,力量倒是增加了不少。個中緣由他也懶得去想,只是欣喜若狂。

若力量增加了,何愁救不下龍劍!

想到這裏,他看向那個震驚愕然的天将。在他的瞳孔裏,他看到了自己斜勾嘴角,樣子竟然有三分的邪。

“魔……魔族的……”

“龍劍在哪裏。”李未名的劍橫上了他的頸子,微微冷笑。

那天将搖了搖頭,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李未名無趣地挑了挑嘴角,劍刃一橫。

他踏着滿地的屍體向前走去。

劍光如虹,仿佛天邊的流雲。他的表情十分的焦急,然而卻不顯得任何失措。

天有三十三天。

劍有三十三劍。

每了悟一劍,便是參透一重天。

廣袤的天庭之上,華麗的樓宇。青色的劍氣如同絕塵的火焰,瘋狂地席卷着,鋪天蓋地。

他并沒有亂殺人,或者大開殺戒。只是那些試圖阻擋他的人,盡數被他斬殺于劍下。

與上一次斬殺天兵不同。也許是因為力量強大了的緣故。他竟然再不躲閃。凡是不自量力往他劍上撞的人,他都毫不留情地一一給予他們終結。

溫熱的鮮血灑在他的手上,李未名自己竟然也有些害怕。

滿目的殷紅,鮮血的氣息竟然讓他有那麽一瞬間的陶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又一個仙人撞上了他的劍。李未名挑眉一笑,長劍一橫。劍鋒陷入對方的胸口,滑過他的肋骨,發出鈍響。

他抽出劍,鮮血噴濺在他的唇邊。有一些濺入了他的唇內,鐵鏽的味道,卻微微發甜。

為什麽,一覺醒來。他竟然有了這樣強大的力量,卻變得忽然這樣渴望鮮血?!

腦海中忽然閃過謝知秋臨別時的笑。李未名的內心陡然一寒,仿佛置身于冰窖,連鮮血的溫熱都無法彌補內心的寒冷。

他極力抑制着自己殺戮的欲望。左手狠狠地按住右手的手腕,幾乎顫抖。

天庭的衆仙從來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這樣一般驚慌。白色的雲端被鮮紅的血液浸染,李未名手持截教教主的随身法劍,清冷的青色在一片血色中竟然顯得有些另類的邪魅,眼中卻茫然一片,甚至帶着些神傷。

我為什麽會變得如此嗜殺成性……?!

伍秋月、謝知秋……

這些,都是你們算計好的嗎?!

在我昏迷期間,你們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會,他才想到此行的目的。當下極力控制住自己殺戮的欲望,将青萍劍入鞘。

龍劍呢?

他推開天牢的門,沒有發現那個人。

你在哪裏……

你到底在哪裏?!!

你快點給我出來!!

內心焦急的情緒無以言表。随着時間的推移,焦急的情緒化作了怒火。李未名咬了咬牙,揮手抽出青萍劍,就是要淩空劈下去!

閃着寒芒的青萍劍卻陡然被另一支劍鋒架住。雙劍剛一接觸,一股精純強大的如同汪洋一樣的水的氣息便撲面而來。

是龍劍!

李未名腦中一瞬間只剩下這一個念頭。有那麽一刻,他真想扔了青萍劍,然後抱住對方。

龍劍,我……我變成這個樣子,你還會接受我麽……?

然而,剛剛擡起臉,便對上了一雙透着一縷怨恨和冷漠的眼睛。

龍劍慢慢舉起劍,在李未名茫然的表情下,将長劍的劍尖指向了他的心口,然後向前一刺。

天長地久有時盡

那柄長劍,身周閃現着瑩瑩的藍色。持劍的手,指骨修長有力。

銳利的劍刃刺向他的心口。冰冷的劍氣劃破了衣衫,溫熱的鮮血流下,然後被寒冷的劍氣凍成紅色的碎屑,飄散在風裏。

天地間的喧嚣忽然靜止了。

李未名驚喜地看着龍劍的眼。他看着他倐然移近,然後胸口是一片冰冷的觸感。這才後知後覺地低下眼。

刺骨的劇痛從被刺破的地方瞬間蔓延開來。李未名悶哼了一聲,後退了一步,用手捂住傷口。

數日不見,龍劍給人的感覺卻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藍玉發冠束起的長發留下幾縷落在鬓角,将整張臉暴//露了出來。少了幾分散發時的散漫,多了幾分嚴肅和英氣。目光流轉之間皆是睥睨之氣,眼神沉寂如水卻隐帶狂狷的霸氣。

好陌生。

“龍劍……?!”他試探性地問道。

龍劍擡起眼看着他。目光裏溫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風雪。他注視着李未名,目光中流淌過無數的情緒,如同霧氣一樣翻湧不息。

下一刻,龍劍慢慢揚起了手。五指輕輕張開,對着李未名的方向猛然一指。空氣中一陣詭異的扭曲,腳下的雲層則被剛勁的風絞碎。絞碎了李未名的衣角。

他不可置信地凝視着他。一向輕佻不羁的眼神中,帶着深深的痛。

龍劍漠然地看着他,又是一揮手。銳利的風撕裂了他的衣衫,裸//露出線條流暢的肌膚。風如同絲線一樣嵌入他的皮膚,留下一道又一道細小卻極深的傷口。

“龍劍……”李未名看着愛人毫無表情的臉,失神地喃喃自語。

龍劍總算是擡起眼看了看他,目光中流淌出一絲譏诮的情緒。

“你還不還手麽?”他張口,說出來的卻是這般傷人的話。語氣寒冷的朔風,目光如同堅毅冰冷的石雕。

李未名搖了搖頭,握住青萍劍的手微微地顫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憐。

“人間洛陽,悅來客棧,我答應過你。”

一聲接一聲的炸響,四周的空氣被扭曲成肉眼可見的漩渦。李未名的長發被流動的氣旋卷起,紅色的血将藏青色的衣衫染成了墨一樣的黑色。

李未名的目光定格在他臉上。說是看着他的眼,卻更像看着某個很遠的地方。

“我不會為了自己而殺了你。”

我不會為了自己而殺了你。

我不會為了自己而殺了你……

龍劍似乎陡然一驚。他身形一晃,強收真氣,幾乎差點站立不穩。李未名也是一驚,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扶對方。然而龍劍卻後退了好幾步,額前冷汗涔涔。他連忙用手指按住太陽穴,似乎極為疼痛。

“龍劍!”李未名上前一步,語氣中半是驚喜半是焦灼。驚喜的是他還記得,焦灼的是龍劍定然是被施了什麽奇怪的法術,否則怎會變得這樣陌生!

是誰……天帝?!

是了,除了他,還能有誰!!

龍劍目光中的風雪漸漸散去,漸漸開始變得清澈。李未名被風撕碎的衣衫遮不住他的鎖骨。在那白皙的地方,赫然盛開着一朵又一朵鮮紅的紋路。妖魅而詭異,如同盤繞的血色藤蔓,随着血液的流淌而漸次便紅,變黑。

這個圖案是!

他的瞳孔猛然縮緊,本來漸漸消散的風雪陡然重新聚攏。龍劍眯起眼睛,長劍一揮,無數游動的藍色光澤從劍刃中暴漲而出。密密麻麻的深藍色遇風而漲,化作一道又一道藍色的游絲,在空氣中閃動着冰冷的光澤。他大喝一聲,向空中一躍,同時舉起了右手,然後猛然睜開了眼睛。那些藍色的游絲在下一個瞬間陡然伸直,然後化作無數冷冽的冰淩,盡數刺向被包圍在中心的李未名!

李未名則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處險境一樣。他溫柔地看着龍劍:“人間洛陽,悅來客棧,素衣燈籠,天字號庚。戀塵樓,斷腸曲。這些,你還記的麽?”

李未名看着他。那張刀削石刻一樣的臉頰在視線裏慢慢地模糊了。

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為了你,闖天庭,劫天牢。打傷仙子,違抗聖谕。我和你一道打退了你心懷不軌的舅舅,救下了你的妹妹。你可還記得南天門下,洛陽燈火。那一場簫聲劍舞?

不出他所料的,龍劍的表情又出現了一瞬間的迷惘和清明。然而在定格在自己的側頸時,卻又重新被堅毅和寒冷所取代,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山盟海誓的戀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是根本,已經不記得我了嗎……

那些寒冷的鋒芒聚集着極為高深精純的靈力,和龍劍之前的法術極為相似。然而仔細感知起來,卻是如此的陌生。龍劍的法術和劍法如同海水,而他現在身周環繞的氣息,如同在歸墟深處被鎮壓了千年。

冰淩穿過腹部。一瞬間,從傷口蔓延的,不止是疼痛。還有巨大的失望、不解、迷惘、痛苦;如同海水一樣在血脈裏流淌着。

擡起頭看着龍劍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眉眼還是那樣的英氣,似乎一點也沒變;卻已經大變。

他的眼底翻湧着渾濁的風雪,如同深海海底肆虐的暗潮。

“你還記得我嗎……”

李未名忽然笑了。不顧渾身的傷口和因為動作而牽動導致的撕裂一般的劇痛。他伸出帶血的手指,撫上了龍劍的側臉。

龍劍冷冷地看着他的手,厭惡又冷漠地說道:“把你的手拿下去。”

“你先告訴我,你還記得我嗎?”他的手指在他的側臉上抹出一道道血痕。

龍劍笑了一聲,語氣中卻透着刺骨的寒厲,“數萬年前你對神界、對太昊做的好事,我怎麽可能不記得你?!”說到最後他幾乎是一字一句。狹長的眼裏滿是刻骨的仇恨和怨意。

李未名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龍劍陡然出掌擊向他鎖骨處的紋路,動作之疾,出招之狠,竟然沒有半點預兆!若讓他一掌拍下去,左肩必然會粉碎!

李未名雖隐約知道龍劍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了,然而卻因為之前的失魂落魄導致身上多出皆傷。在如此之險的情況下,他料到了對方的動作,卻已經沒有力氣躲閃。眼下龍劍的掌風已經襲至眼前,李未名只得極力調動身周的靈氣護住各大心脈。只求一擊之下莫要斃命!

若現在就死了,他怎麽甘心!

下一個瞬間,只覺得空氣中一陣熟悉的波動。一股強大的靈力忽然化作屏障展開在自己的眼前。龍劍掌攜勁風擊在屏障上,兩股靈力相交而産生的劇烈的撥動居然讓人站不穩。

李未名這才睜開了眼睛。果然見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那個人。只見那位魔界的大将軍,長衫飛揚墨發翩跹,淡銀色的衣衫在風中肆意飛舞如同綻放的蓮花。

在千鈞一發之際,謝知秋雙眉緊蹙,長袖一擺。立掌支持着那道銀色的屏障。他左手一抖。在千鈞一發之際閃身到李未名面前,将渾身是傷的李未名拉到了一邊。他右手輕抖,靈力幻化成另一柄長劍,架住了龍劍的攻勢。

龍劍一擊未成,收了長劍站在原地,竟也不再言語。眉目淡淡地打量着謝知秋,似乎在思量着什麽。

自己一出危險,便立刻趕到了?

聯想到之前,自己和龍劍與他對立,自己又挾持他心愛的妻子來要挾他後,這位魔界的大将軍竟然“不計前嫌”、“以德報怨”。他不但替自己治好了傷,而且還主動向自己提供前往望仙之隙的路徑。

而如今,自己一出危險,他就立刻冒出來了。一刻不早,一刻不晚。偏偏等到這千鈞一發的時候麽?

謝知秋,你到底在策劃什麽?

還有我身上的這股力量。以及……我何時變得這樣嗜殺?!

龍劍縱然已經放下了長劍,謝知秋卻一刻也不敢怠慢。他時刻亮着靈力幻化而成的兵刃,目不轉睛地盯着龍劍的動作,似乎極為忌憚。這幅樣子和之前在望仙之隙,他那如同閑庭信步信手拈花地對戰兩人時的樣子截然不同。

是他的錯覺麽?李未名總覺得謝知秋盯着龍劍的目光充滿了恨意,恨不得能把他挫骨揚灰。

“陛下,一萬年了。你果然回來了!”謝知秋的唇角依然是上揚的,卻咬牙切齒。

龍劍淡淡地看着他,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李未名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對上了李未名的眼睛,就立刻不着痕跡地退回去,又複看着謝知秋的臉。

“拜您所賜,秋月這些年睡得可真是不錯呢。她現在腳不能走手不能提,每天都要睡上十個時辰!!”話語中帶着無比的怨氣。然而龍劍的眼神依然是淡淡的。

“魔界攝政王伍秋月?”龍劍似乎是思索了一會,才道,“當初……是我下手下得重了。”

“一句下手下得重了,你就想抵消一切麽?!”

“你想要怎樣?”

出乎李未名意料的。謝知秋的雙肩微微抖動了一會,卻忽然伸手指向了他的方向:“放我們走!”

這太奇怪了!在為自己的妻子“讨回公道”與救自己之間,謝知秋竟然選擇了後者?!看他對伍秋月愛戀的程度,似乎不應該啊!

“好。”

龍劍将長劍入鞘,然後轉向了李未名。

“以後不要再随便上天庭,造無故的殺孽。你以為三十三重天下,所有的仙神,都像第一重天、第二重天這樣白癡麽。”

留下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仿佛再看他一眼,便頭痛欲裂。腦海中飛速地閃過一些浮光掠影一樣的畫面。他想要抓住,但是不行——頭太痛了。

他慢慢閉上眼睛。就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看清楚了其中一張畫面。

明明滅滅的燭火下,那人長發散亂,眼神卻是十成十的深情。

指尖被握緊。那人俯□在自己的耳邊輕聲發誓。

“山川為誓,日月為盟。若違此情,天地不容!*”

藍色的衣衫在被血染紅的雲端漸行漸遠。仿若一段被緩緩揭開的塵封的往事;雲端的風混合着血腥的冷香。三足金烏的光華傾洩而下,如同一場早已被寫好的命運。

李未名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遠去的影子,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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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被和諧的原25章,龍劍先攻了未名,未名又攻了龍劍。

這句話是未名攻龍劍的時候在龍劍耳邊說的。

機關用盡不如君

金鳌島,碧游宮,正殿前廳。

龍玄冷冷地看着通天教主,通天教主則若有所思地看着前塵鏡的畫面。

“寶靈天尊,是不是該給個解釋了。”龍玄的語氣平淡,然而卻藏不住話語中的波濤暗湧,“那把劍,到底是什麽?!皇兄又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通天教主聞言哼笑了一聲:“當初是龍二皇女親自大駕光臨,希望老朽出手相助的。而這把滄溟劍,老朽交給了你,不也是你親手交給大皇子的麽?”

“你!”龍玄眼中殺機畢現。下一刻,她已經盡數藏好了眼底的情緒。并不是她要可以提防着通天教主知道她的心情,而是純屬于習慣了。将一切看在了眼裏,通天教主又是一聲諷刺:“龍玄,你每天都這麽裝,不累麽?”

“……多些寶靈天尊關心。”龍玄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壓抑住內心的怒火,“你交給皇兄的,當真是滄溟劍?!”

“我就不相信龍二皇女沒有想到過。”通天教主道,“在把這把劍交給大皇子之前。”

“……你說的對,我的确想到過這個可能。”龍玄低着頭,算是承認了,“但是,我怎麽可能想得到,有這麽大的後果!”

通天教主卻答非所問:“滄溟劍是滄溟帝敖澈的佩劍。當年敖澈身死,滄溟劍墜落凡塵,偶然被老朽撿到了而已。老朽見此劍通體靈氣隐現,含光承影,有九天神龍的紋路盤旋其上,遂收之靜待劍主。”

說到這裏,他笑了一聲,撐起手臂仔細觀察着龍玄的面部表情,“如今那位劍主回歸,我自然要找一個契機,讓滄溟劍回到他的手裏,并且發揮最大的效益。你精于算計,難道還不能理解這點心思嗎?”

龍玄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是說……皇兄他……是滄溟帝敖澈?!”

“我可沒這麽說,是你自己猜的。”見龍玄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通天教主覺得解氣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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