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段緣滅緣又起 結尾處

李未名的長發遮住了頸間的刺青。如果沒有那塊刺青,李未名看起來,真的好像是一個……

想來是那一部分捉摸不定的感覺在作祟,龍劍覺得自己有些愧疚,有些心疼。

衣袖脫到一半便脫不下去了。老大夫對龍劍道:“這位公子的左臂折斷,本就重傷未愈。而後大概又因為激烈的動作而撕裂傷口。現在他手肘處的衣衫和傷口粘在一起,需要剪掉衣服。”

龍劍點了點頭。那老掌櫃剪完他手肘處的衣服,又把殘留在傷口裏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挑了出來。傷痕累累的左臂終于完全暴//露在空氣裏。

老大夫用草藥暫時止住了血。他又一次用手摸了摸他的骨位。這次下手比上次重了許多,李未名昏迷之中依然下意識地皺緊眉。尚且完好的右手慢慢握緊成拳。

“骨位有些歪斜。需要正骨。”老大夫道,“本來也沒什麽,但是這位公子左臂本來就受了無數外傷,此時剛剛止血,本來不應該現在就正骨。但是若此時不正,日後再正,疼痛要加倍。”

龍劍看了看李未名皺緊的眉。在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他便已經握緊了對方垂落在身側握緊成拳的右手,嘆了口氣。

“……長痛不如短痛,就現在吧。”龍劍看着李未名緊閉的眉眼,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李未名……

你究竟……是誰?

靈澤的水永遠是那般清澈,能将一個人的音容笑貌倒映出來,就像是你活在水下的世界裏。

天帝負手而立,望着靈澤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儀容清俊,相貌堂堂,端是一副俊俏的模樣。然而雙目間的神色,卻虛無飄渺。他凝視着水面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也在凝視着他。然而目光卻有些渙散;仿佛透過了所注視的人,而看到了極遠的地方。

“無鹽。”他喚道。

仿佛一陣微風刮過,他的身後跪着一個俏麗娉婷的女子。她缃裙搖曳,翠袖飄揚。一身冰藍色的紗衣裹住玲珑有致的嬌軀,仿佛浮動的雲朵一樣纏繞在她的身上。她長發盤起花式,墜上那翠翹金雀,顫微微地挂在雲鬓的兩側。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混身上下卻沒有任何煙塵之氣。她眉心間綴着銀制的額飾,俏麗的臉蛋被面紗擋住,美得清高而不食人間煙火。

“禦下。”她低眉。

“怎麽,菡芝仙卿還沒有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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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禀禦下。菡芝仙子已是多次沒能完成聖谕。她自覺忏悔,無顏面聖。”

“就連昆侖十二金仙也戰不過李未名?”

“不。李未名先是用詭計制住了菡芝仙子,然後又用仙湮訣牽制住了昆侖十二仙。”

“李未名被龍劍傷過。能使出仙湮訣已經是強弩之末。”

“是的。本來破解仙湮訣只是時間的問題,但是花妖丹墀出手救下了他,然後帶他飛奔前往洛陽。”

天帝不說話了。

天規有令,但凡奉旨下界的上仙,不得擅自進入人間的城池,更不能讓凡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魔界可有動向?”

“以謝知秋為首的許多人都主張派人尋找李未名。但是伍秋月卻說什麽也不同意。”

“她還是如此篤信着蚩尤臨死前的預言。她認為天玄地煞終有一日會自願堕入魔道,成為魔界的君王,然後帶領軍隊再次踏平天界,完成魔主蚩尤的遺願。”天帝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是仔細聽來,卻夾雜了一份冷嘲。

“……禦下,臣下認為,您不該對蚩尤的話如此草率對待。”斟酌了一番,女仙還是有些擔心。她啓唇道,“蚩尤畢竟是魔界曾經的主人。地位雖不及您與神農女娲兩位已去的大神,但是依然不可小觑。”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您現在的行為,不是在逼着他反入魔界。”

“依你看,孤是應該将他招安不成。”天帝并沒有計較她的“以下犯上”,“但是李未名已經煉成了仙湮訣和厲獄冥殺訣,又兼修三十三天斷塵劍。倘若将他招安,尚不知會有什麽亂子。孤就不信他能在洛陽躲上一百年。”

“……是這樣沒錯。可是禦下,對于魔界的事情,這樣下結論似乎過于草率。或許礙于伍秋月的關系,魔界暫時沒有人會去救李未名。但是這并不代表時間一久,沒有人會這樣做。魔界被神界打壓了萬年,而蚩尤的預言和李未名的力量又是他們翻身的籌碼,他們不會放棄。”

“……你繼續說。”

“……是。而且滄溟帝在這裏被您洗去了記憶——”說到這裏,她毫無畏懼地對上了天帝凜冽的目光,道,“您不能知道他到底恨不恨您洗掉他記憶的行為,不管是為了什麽。人心向來難測,當年他恨蚩尤入骨,尚能與魔界勾結;而如今遑論他和李未名的關系。倘若他再一次和李未名聯手,即使并無海皇的身份和勢力,也必然不可小觑。”

“呵,你倒一直是孤的智囊。”

“……”女仙低下臉,苦笑了一聲,“無鹽謝過禦下不殺之恩。”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就憑她今日“大逆不道”地質疑君上的做法,若遇到一個昏庸的皇帝,早就連命都丢了。

但這也是她一直選擇忠心耿耿地侍奉天帝的原因。

平心而論,做為六界的主人,伏羲一直做的很完美。包括設定如此森冷的天規,包括與敖澈決裂。

天庭的仙神司掌的,是人間的一草一木,凡人的一生一世。他們本身跳出輪回,法力強大,無生無死。然而這強大的力量和權力,若沒有更加強大的力量和權力來壓制,便會出現濫用。影響力越大的濫用,越會導致更加不堪設想的後果。如果神也像凡人一樣,有喜有悲,有愛有恨;又或者為了某些東西竟願意不惜自己的一切,六界恐怕早已不複。因此,天條必須存在,天規必須如此的森冷。

對于敖澈,他不過是将這森冷的天律運用在了自己和對方的身上罷了。若是凡人知道了這段往事,定會贊嘆敖澈的癡情,指責天帝的冷漠……但是,又能怪誰?

“你說的對。”天帝沉吟了片刻,收回了凜冽的目光,道,“你的話,孤會仔細考量。敕令昆侖十二仙回歸,菡芝仙麽……再給她一些時日吧。”

“……陛下,臣認為不妥。”

“為何不妥。”

“恕臣直言,菡芝仙早已和天刑星君私定凡心,對天規和您也早有諸多不滿。況且放眼神界,比她功力高強的人也不是沒有。”

“其他人,沒有牽制的籌碼。”天帝道,“天刑星君的想法,孤多少也知道一些。他和她都是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牽連對方的;但是卻不知道彼此卻互為牽制的弱點。你只需告知她,若此次再無法完成聖谕,天刑星君便是下一個瑤池司禮。”

“那也至少請昆侖十二仙——”

“不妥。太多人下界會引起不必要的關注。這次好不容易支開龍劍,已是铤而走險。”

“臣明白了。幫助李未名逃脫的花妖丹墀,您打算怎麽處置?”

“她,是牽制另一個人的籌碼。那個人心術太險,沒有丹墀,當真不好控制。”

贈君慧劍斬情絲

龍劍撐着下颌看着睡在帳子裏的人。沉睡中的他眉間少了幾分淩厲,連帶着眼線也柔和了下來。若不是頸間的那塊圖案太過紮眼,這個樣子倒是挺好看的。

他伸出手,試探性地在李未名的眼前晃了晃,輕聲道:“醒了嗎?”

對方沒反應。

其實李未名已經醒了,只是在糾結該用什麽表情面對龍劍而已。說真的,他現在真的很奇怪現在的龍劍是怎麽想的。怎麽被天帝篡改了記憶後,整個人就變得如此喜怒無常?前一刻還劍拔弩張地要殺人,這一刻又來救人?期間相隔并沒過多久啊!

個中緣由他其實能想到一二。無非是天帝被把龍劍的記憶“洗幹淨”,而敖澈又十分憎恨蚩尤,對于帶着這個刺青、修煉了蚩尤法術的自己肯定是憎惡的。因此他才變得如此詭異?!

不過,他既然願意出手相救,大概還是對自己有一點點的記憶吧。

想到這裏,多日的積郁終于減輕了些。

門被扣響,丹墀走了進來,神色疲憊之極。還沒等龍劍開口,她便搖了搖頭,“她什麽都不說。”

龍劍點了點頭,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她沒有設計陷害你,已經是萬幸了。我現在唯一能倚仗的便是法力高于她,否則我斷然不敢貿然托你去見她的。”

“你是怕她在我身上放個追蹤法術查到你,還是怕什麽別的?”丹墀似笑非笑地說。她的目光落到了李未名的身上,語調中不易察覺地帶着一絲嘲諷,“你和她可真相像。他是天玄地煞,本該就不會這麽不堪一擊。若不是你,他怎麽會淪落到這種田地。”

龍劍知道丹墀定是在龍玄那裏受氣了,因此說出來的話都沖了些。

“我不介意你如何如何的諷刺我。只是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一些我和他的事情……?很抱歉,天帝洗去了我對于他的記憶。其他人,懾于天帝的聖谕,都不敢對我透露一些什麽……”

“這個你還是等他醒了然後自己去問吧。”丹墀笑了笑,“畢竟我也是有可能歪曲事實,添油加醋的。”

龍劍沒有說話。

丹墀道:“有些新消息要告訴你。今日我去見她的時候,她似乎意有所指地警告我不要鬧過頭。我一向不善長勾心鬥角,也沒有她那麽出色的觀察力,但是猜測之下,大概是讓我不要和你們走得太近了。莫非她發現了我們?”

“不一定……”龍劍捏着下颌,沉思道,“不過你在昆侖十二金仙手下救走他們的事情,大概已經傳出去了。只是後續你又做了什麽,他們手中應該沒有什麽把柄。不要忘了,你現在在洛陽。”

是啊,在人間,洛陽,人間的市鎮裏。天規有令,仙神不得私自用法力幹涉人間。若他們強行打探她,那麽便是違背了天律,是要受刑的。

“好吧,就算如此,我想他們大概也有可能推斷到你在哪裏。在能找到你的地方找不到你,難道他們就一點也不會考慮你和我一起救了他?”

“……我沒有選擇。普天之下,六界之內,誰還能逃過天帝的法眼。更何況我現在勢單力薄,若回到東海也會被龍玄整得死去活來,我現在真的有點怕她。”

“誰說你勢單力薄的。如果好好利用的話,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可是魔界的儲君——不管他願不願意答應。”

“你讓我再一次勾結魔界,重蹈一萬年前的覆轍……?!”

“不一定吧。”丹墀道,“你與天帝舊情已了,而這位未來的魔主君上也不是蚩尤那樣的人。之前他告訴過我,他之所以願意堕入魔道,雖然包括了提升自己的力量了修為,但是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你。”

在之前龍玄和龍後的對話中,他隐約知道失憶前的自己和李未名有過情緣糾葛,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李未名堕入魔道,竟然有自己的原因……莫不是他害得不成?

兩人都沒有繼續說話,冰冷的沉默在室內蔓延開來。

“那個,我說……”

本來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李未名此時已經睜開了眼。他笑着轉過頭去,對上兩道“你醒了?”的目光,道:“你們倒是提醒我了。随我去魔界看看吧。”

之前伍秋月曾經教給了李未名一個回到魔界的訣,但當時因為謝知秋帶兵攻打天界讨要自己而直接導致滄溟劍落入龍劍之手,他對魔界是在是沒什麽好感。那個訣也抛到腦後了。後來他決定修煉蚩尤的法術,則是因為蚩尤的法術是唯一可以克制天帝太昊氏的。

而且魔界的人,相處下來,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殘忍。若你對他們沒有歹心,他們一定也不會犯你。更何況李未名本身并不是那種所謂的“正道人士”。既能救出龍劍,又能提高自己的修為,現在還能防止天帝再派各家仙卿圍追堵截。

丹墀推脫了,而龍劍始終陰着一張臉,大概是對魔界沒什麽好印象,卻意外地沒有多說什麽。

李未名便帶着龍劍回到了魔界。眼前的場景頓時變成一片光影交織的色澤。等到一切明晰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彌漫的白色霧氣,在濕潤的空氣裏微微顫抖着,終日被遮天避日的煙雲籠罩。深色的墨綠色的樹在風中飒飒搖動着,抖落墨一樣的樹葉。

這裏是……往生湖。

湖邊深色的草地上,綻放着無數形狀妖異的花朵,顏色卻是清一色的黯。唯一鮮亮的顏色,是血一樣盛放的,顏色如若曼珠沙華一樣濃烈的花朵。

星星點點散落着的業火澤蘭在墨藍色的瞳仁總倒影出重疊的影。龍劍別過頭去,無法掩飾心底的憎惡。

已經整整一萬年了。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用踏足天庭、踏足魔界,卻沒想到命運弄人,竟然迫使他拿到了以前的記憶。縱然前情不複,逝者已矣,然而曾經的記憶,卻是永劫的折磨。

耳邊有人慢慢吐氣:“是不是覺得,如果你不曾想起這些,或者再也不用想起這些,那該多好?”

那人說話時,微微有些灼熱的氣息從唇間吐出,落在他的耳廓上,細小的毛茸茸的觸感。然後對方未受傷的右手臂環上了他的腰間。

有些怪異,但是并不讨厭。

“我現在只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龍劍無動于衷。他站在原地,任李未名環住自己的腰,淡淡地說,“我想要的,只有兩樣。”

“向天帝複仇,阻止龍玄成為海皇?”李未名真的是非常了解他。

“太昊氏枉顧我的意願,扭曲我的記憶,讓我像個瘋子一樣;龍玄縱有雄才大略,但是心術太險。終有一天當海皇的位置也滿足不了她的時候,她會犧牲四海的生靈去完成她的目标。”

李未名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地笑道:“為什麽我不在你的計劃之內……你明明說過複活了你的父母就和我一起雲游四海的……”

說到後面聲音越小,似乎很委屈的樣子。

龍劍:“……”我欺負你了?好吧他們都說我好像真的欺負你了……

他是背對着他的。龍劍忽然發現,只要自己看不到他頸側的刺青,便對這個人沒有了一絲的憎恨;反而多了一絲……很奇怪的感覺。

龍劍伸出手,僵在空中了半晌,內心天人交戰了很久。然後忽然向後伸去,随便揉了把李未名的腦袋。

随後,龍劍放下手,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他長袖一揮,一道藍光破開白色的霧氣,劈入湖心中央,道:“誰?!”

李未名則搖了搖頭。能在往生湖裏待着的,除了那位傳說中連蚩尤都忌諱莫深的逆影,還能有其他人?

果不其然,白色的霧氣慢慢聚攏,凝聚成一個銀發男子的樣子。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這一次他并沒有上岸,只是漂浮在湖面上的霧氣裏。銀色的長發和衣衫幾乎融化在四周的霧氣裏,氤氲恍惚如同一晃一晃的倒影。

逆影的身形向前移了移,然而卻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注視着兩人。

李未名有些奇怪,但是卻也沒多說什麽,反而笑吟吟地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見了,閣下。”

逆影的容貌在霧氣裏依然不能看清楚。只是銀色的瞳仁裏帶着點點的笑意,他向李未名點了點頭。

“我要見攝政王閣下和謝将軍。”李未名道,“往生湖周圍這麽大的一塊地方,能不能拜托你指點一條明路?或者如果能直接送出去就最好了。”

逆影點了點頭,依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伸出手剛要做法,龍劍卻忽然躍起。滄溟劍铮鳴出鞘,龍劍竟然持劍刺向霧氣中的那人!

逆影長袖一揮,霧氣如同細小的雪片一樣纏繞在他的衣袖上,洶湧過來架住了滄溟劍的走勢。龍劍出掌打出一道疾風,卷動着四周的霧氣。露出了一張俊俏之極的臉。

的确是逆影沒錯。李未名沒覺得什麽,然而龍劍卻倒吸了一口涼氣:“太……太昊氏?!”

銀發男子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旋即掌心拍向龍劍手持的佩劍。沖力将他逼退了三丈,龍劍又複落在岸邊,站在李未名的身側,目光卻依然死死地盯着懸浮在湖面上的那個人。

李未名皺了眉沒有說話。

“沒想到,一萬年過去了,你的感覺倒是比以前要敏銳了。”逆影的語氣聽不出悲喜,“我和太昊氏的确有些淵源,但是很抱歉,我們并不是同一個人。”

“名字?”

“逆影。”

“天帝伏羲太昊氏,字溯影。”龍劍卻忽然笑了:“我早該知道你在這裏了,溯影。難怪當初他會性情大變,原來是你‘離開’了啊。”

“不說話,不想現身,是怕我識破你的身份麽?”

銀發男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想幹什麽。”

龍劍無所謂地笑了笑,像極了他從前的樣子,“沒什麽,只是敖澈臨死前都沒有解開的疑惑,我現在終于知道了答案而已,感覺還真是暢快。”

此時此刻,一直旁聽的李未名終于道:“不好意思打斷兩位……我只是有些糊塗而已。”

“你啊。”龍劍勾起嘴角笑了笑,“你還看不出來嗎?眼前的人,他真名為溯影,和伏羲太昊氏的相貌一模一樣。他并不是別人,而是太昊氏抽取下的情魄啊。”

幾寸春水作寒冰

太昊氏……抽取下的情魄?!

李未名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後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龍劍并未對他明确提起過敖澈記憶裏發生的往事。然而憑借前世的印象的記憶,他已經不由自主地腦補出了一個狗血之極但是很符合情理發展的答案。

很多年前太昊氏和敖澈相互看上了,相處了一段時間的風花雪月後,太昊氏發現自己做為六界的主人不能為情所累,但是又放不下敖澈,于是抽取了自己的情絲,把敖澈甩了。然後敖澈怒了,開始了和太昊氏相愛相殺的狗血劇情。

為了報複天帝,他反出天庭,勾結魔界,然後在一番驚天動地的對決後,在南天門為天帝重傷,并出于各種狗血原因而自碎三魂,永世不得超生。至于太昊氏流落的情絲是如何成為魔界往生湖的湖靈,按照狗血的套路,似乎有很多可以解釋的……

溯影擁有讀心的本事,自然“聽”到了李未名在想什麽,看向李未名的眼神也不由得奇怪了些:“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啊?什麽?”

溯影面不改色道:“太昊氏和敖澈相愛相殺。”

龍劍:“……”

“哦,我猜的。”由于兩人看向他的眼神太過奇怪,李未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謹慎道,“我只是猜的,不要那麽看着我好不好。”

“你猜的□不離十了。”

“……”果然狗血的劇情永遠是屢試不爽的經典橋段。

溯影話鋒一轉:“不過,你們真的不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嗎?李未名,你不想知道你這位……怎麽說的來着,‘生死至交’的前世到底經歷了怎樣的變故;龍劍,你難道不想解開當年的心結,順便去見一見那位你恨了萬載的仇敵?”

龍劍眸色一冷,寒聲道:“蚩尤?!”

“正是這位‘已故’的魔主陛下。數萬年前神界大敗魔界之時,他被太昊氏剝奪了形體,只有靈魄沉睡在魔界的一處幻境裏。”

李未名道:“可是,謝知秋和伍秋月都一口咬定蚩尤已經死了不是嗎。”

溯影慢條斯理道:“可以這麽說。蚩尤現在僅存一縷脆弱的靈識。那縷靈識無法承受他如此強大而精純的力量,因此他只有永久的長眠下去,才能保證靈識不滅。他一直是魔界力量的源泉和支柱。換句話說,只要魔界還存在一天,蚩尤的靈魂便不會消亡。”

李未名看向龍劍,用目光詢問他的意見。龍劍想了想,皺眉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是介于你的身份,我實在是不能冒然相信你。畢竟……你是天帝的一縷靈魄。”

“如果我當真還是太昊氏的靈魄,你說……我又怎麽會被囚禁在往生湖?”溯影自嘲道,“天帝親手把我丢給了蚩尤。我的本身,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只是這茫茫的霧氣。……這段歷史,你是不知道的吧,敖澈陛下。”

李未名看得出龍劍很想答應。想想也是。前世的糾葛,前情的糾纏,流轉卻終不得償的因果,又有誰不想知道自己曾經陷下去的個中緣由呢?

他剛想提議前去,龍劍卻揮手阻止了他,道:“多些閣下美意,但是目前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指的是去見謝知秋和伍秋月。

“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麽區別。”溯影凝視着龍劍,“我是太昊氏的情絲。因此……我是不會害你的。我知道你們兩人要找天帝複仇,但是你們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是在為了什麽而戰?莫不要因為一時沖動,而再次做出什麽追悔莫及的事情。”

“追悔莫及?”李未名挑眉一笑,眉眼盡是不羁張揚,“這二十三年來,我唯一自豪的事情,便是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我知道。”溯影微笑。語氣間少了幾分之前的疏離,“冥冥之中大概早有注定。二十三年前,不枉我将你接到這裏。”

“……竟然真的是你做的。”想到當年他在怒濤孤舟上聽到的話語,李未名嘆了口氣,“這一切,竟然不是巧合……?”

然而,他話鋒一轉,“就是不知道,你把我接過來,難道是為了當這勞什子的天玄地煞?!”

“将你接過來并不是我擅作主張。”溯影道,“這可是那位魔主陛下的意思。”

蚩尤不是在沉睡嗎?!怎麽可能是他的意思?!李未名微微蹙眉。

溯影卻并沒有回答他的疑問。

“想好了嗎?兩位。我也知道東海二皇女的事情,和目前神界的形勢,似乎還沒有到達一觸即發的境地。至于伍秋月和謝知秋就在這裏,這位蚩尤陛下,可不是那麽輕易便可以被喚醒的。莫要錯失良機啊。”

李未名看了眼龍劍,才發現龍劍竟然也看着他。

“走吧。”李未名道,“也讓我看個明白,你之前那麽恨我,到底是為什麽?”

龍劍咳了一聲,轉過頭去。

郁郁蔥蔥的林木将天光遮掩,将正午的日光隔絕在外面,只剩下暮後黃昏。指向天空的樹木偶爾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輕微地抖動着,抖落幾片落葉,然後落在林間的草地上,悄無聲息地掩蓋在斑駁的陰影下。青翠的樹葉陷入了觸手可及的黑暗裏。

一抹紫色的倩影被包裹在有些陰郁的樹影裏。一片樹葉輕輕落在了她的秀發上,慢慢地搖晃了一下,最後因為重心不穩而留戀不舍地滑下了散亂的雲鬓。

菡芝慢慢睜開了眼睛。

明明是初夏,這片林子讓卻她感覺到了一絲寒冷,讓她想起了自己尚未修煉得道的那些年,每一個日日夜夜,她便是在這樣的風露中渡過的。所有的聲音都被無聲無息的落葉吞沒。

纖細白皙的手慢慢攀上了自己的肩頭。她的指尖慢慢勒住白皙的香肩,纖細的身子慢慢蜷縮起來。她将全身的中央倚靠在身後的樹幹上,心理默念着歐陽天祿的名字。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睜開了眼,眼前已經多了一個墨藍長發,佩環叮咚的女子。她的眼形有如春水一樣妩媚;而渾身上下的氣質卻如寒潭一樣。冷,厲,嘴角還下意識地噙着一抹笑。

“菡芝仙果然是很準時。”龍玄笑了笑,說不出的好看,“你所發現的事情,我已經啓奏天帝禦下,目前僅有幾個人知道,你大可不必擔心。”

菡芝放下手臂,嘴角扯出一個冷笑。她一直對這個女子沒有什麽好感,只有害怕和憎惡:“你就這麽肯定我沒有告訴你假消息?依照龍二皇女的性格,肯定不會沒有懷疑過我已經和李未名龍劍串通過了吧。”

龍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對于菡芝仙子的個性,她不是不知道。天庭早有衆上仙對天規不滿——不是不理解,只是不滿而已;菡芝仙子和當年的瑤池司禮青蓮便在其中。然而菡芝和青蓮的不同在于,青蓮一向“敢做敢為”,所以四百年前他才會被天帝貶谪凡塵;而類似菡芝仙的其他諸位上仙,則屬于有賊心沒賊膽那種。

菡芝天生不是多麽硬氣的人。因此——

“能讓上仙說出這句話可真是罕見,看來菡芝上仙已經下定決心,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菡芝沒有說話,只是垂落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微微有些顫抖。

“目前可以找到皇兄和李公子的地方,我自認為力所能及,已經盡力搜查過了。如果說還有什麽地方是我不能踏足的,那麽除了魔界和異世,大概也沒有其他了。”龍玄道,“謝謝你。做為報答,我帶回了你們想要的東西。”

菡芝猛然擡起頭,驚喜地看着她,聲音因為驚喜而不穩:“……他……”

話還沒說完,她便看到藍發女子身後數丈遠的地方,伫立着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她的發冠和衣帶在風裏微微地擺動着,一晃一晃,如同金色的絲線;在幽暗的林中顯得是那麽耀眼。

下一刻,她便不顧一切地跑向她。支起的斷枝劃破了她的羅裳,但是她并不在乎。然後,在龍玄的注視下,菡芝撲到了歐陽天祿的懷裏,狠狠拉住他的衣衫。她将臉埋在他的胸膛裏,聲音斷斷續續,泣不成聲。

歐陽天祿亦是清淚滿面。兩人相顧無言,竟然只剩下抱頭痛哭。

龍玄頓了頓,還是轉過了頭去,似乎是想到了某個人,不想看到這一幅畫面。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多好。

可惜,物是人非,鬥轉星移。她還是當年敢愛敢恨的牡丹,而她,卻早已不是那個細膩溫柔的歌姬。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捕捉到了閃動過去的一縷紅色,女子的衣角。

“菡芝上仙,天刑星君。”龍玄走上前來,打斷了緊緊擁住對方的兩人。她伸出手,一陣光華閃動,一卷明黃色的卷軸便出現在了她的手裏,“這是我答應你的東西,菡芝上仙。”

菡芝失神地喃喃:“天帝之聖谕……”

龍玄點了點頭:“天刑星君歐陽天祿與大羅玄女菡芝私動凡心在前。而後,歐陽天祿未按照天帝聖谕對龍劍進行逼供;菡芝仙子多次暗中對李未名和龍劍提供幫助,且沒能與昆侖十二金仙将李未名擊滅。”

兩人相擁在一起,聽着她敘述着聖谕裏的內容。神色中沒有任何對懲罰的畏懼,反而如同如釋重負一般欣喜。

“……按照菡芝仙子的意思,她完成了天帝的最後一個命令。因此我懇求天帝,割除你們二人的仙籍,永生永世不得再回天庭,只能生生世世在六道之間輪回,體會凡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

龍玄将聖谕交到了歐陽天祿的手裏,閉上了眼:“明日,最後回一次天庭,像你們昔日的同僚辭行吧。”

“多謝龍二皇女。”歐陽天祿溫柔地握緊妻子的手,唇角的笑意脆弱而溫和,“再也不用受天規的負累,這對于我們來說,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菡芝笑着點了點頭,淚水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着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然而說出這句話後,歐陽天祿和菡芝敏銳地發現那個深不可測的龍二皇女竟然露出了一絲悲傷到凄楚的神色。

不過,只是一瞬而已,快到他們都以為那是錯覺。

“不用謝我,”龍玄道,“這是我和天帝禦下與兩位的約定。只是你們要明白,凡人羨慕神仙,是因為他們不了解神仙;而神仙羨慕凡人,是因為他們不了解凡人?”

“哦?龍二皇女很了解凡人了?”

龍玄看了兩人許久,然後轉過身。

她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內心某個被自己刻意放空的位置又一次開始隐隐作痛了。

恍驚深寐骊歌起

往生湖的水冷得刺骨。再加上彌漫在湖面上濃重的霧氣,仿佛裹着雪狐裘的女妖。溯影懸浮在霧氣之中,注視着兩人一步一步走向湖水的深處。直到完全看不見他二人的身影,溯影才悠悠地降落在了湖邊。

“回溯從之,道阻且長。”銀發男子自言自語,卻忽然露出一個苦笑,“千萬年過去了,天帝依然是天帝,然而溯影卻早該死了……”

潛入水下後,本來就有些暗淡的光芒更是幾乎被隔絕在外。森冷的水在他的蔓延着,仿若糾纏的海藻一樣能帶走人的體溫。李未名的動作微微頓了頓。

往生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詭異。深不知幾許且不說,而且整個湖裏安靜得連一縷聲響都不曾聽到。水面上只有兩人的動作所激起的漣漪和波紋,慢慢擴散開去然後又歸于沉寂,就像一座巨大的墳墓。

青蓮和沈揚歡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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