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段緣滅緣又起 結尾處
相逢一笑泯恩仇。
“啊,我到底還不算糊塗吧。”龍劍也笑,“龍玄為了海皇之位,不惜把本來就對天規有些不滿的仙家挑唆得蠢蠢欲動,又利用我‘身為’敖澈轉世的身份,鬧得滿城風雨。而那位天帝禦下,當年把情絲和記憶抽取出來,打入魔界的往生湖,恐怕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包括自己曾經親手揮劍斬情絲這件事。”他能想象,龍玄不會放過一絲一毫可乘之機。
頓了頓,他的目光望向懷裏的人,更加柔軟了幾分,“更何況,天玄地煞已經出世。他是你選定的繼承人吧。”
蚩尤沒有否認:“業火澤蘭,是魔界之主的象征。是我自私了。我不能看着魔界繼續敗落下去,最終淪為神界的附屬。”
“福兮禍之所依。”龍劍道,“當魔界的主人總比被天帝四處追殺要好的多。”
“蚩尤這一世,無論活着還是死了,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魔界能擺脫當年的局面。”當年的局面是什麽,敖澈的記憶也僅剩殘片,龍劍着實記不清什麽。但是在蚩尤的表情中,他能想象到當年也許發生了多麽慘烈,甚至是凄涼的事情。
“海皇——不,大皇子殿下。”蚩尤改口,“我不求李未名多麽兢兢業業地治理魔界,有伍秋月和謝知秋足以;我只希望他能好好地當這個魔界的主人,以自身極為強大的靈力,代替我成為魔界力量的核心與源泉。我知道沒有經過本人的意願,就把這個責任強加在他身上,是我理虧了。”
“但是,請你幫我勸勸他吧。”蚩尤低下頭,苦笑道,“我沒有其他的選擇。”
龍劍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蚩尤嘆息似的笑了一聲,旋即身影被不知從何處拂過的風吹散。就像是灰塵一樣飄散在了風中。
李未名頸側的刺青慢慢地延伸到了他的下颌,顏色也更加鮮豔、更加腥濃了些。
龍劍輕輕地放下了李未名,站起身來,對着剛才蚩尤的靈識所站的地方,深深地行了一禮。
是代替敖澈的。
也許當年那位海皇陛下也是願意見到這個結果的。
曾經互相糾纏、互相憎恨甚至加害的兩個人。
然後,他走回王座前,用手狠狠地戳着李未名的腦門。
“你都醒了多久了?!還在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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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君一字成谶語
天有三十三重天,而魔界亦非只有一層,一馬平川。
的暗城位于魔界的最外圍,城外便是望仙之隙,一直以來是魔君蚩尤派下重兵把守的地方,無非是為了防禦天界時不時的騷擾。
然而一萬年前,在與滄溟帝敖澈的裏應外合下,蚩尤率領魔界部衆從的暗城出發,眼看就要殺上第三十三重天。天帝親自出馬,于火雲宮前與蚩尤纏鬥了九天九夜,最終于靈澤畔擊殺了蚩尤。
從那以後,神界也派了衆天兵天将把守在望仙之隙的另一段。自此一萬年間,魔道日漸衰落,而天庭則還是老樣子。亘古對立的兩個極端形成了一個詭異而沉默的靜止,在漫長的歲月中相互堅持着。
的暗城外圍密林下,唰唰竄起數道黑色的影子,快得如同穿林打葉,如同黑色的閃電。本來就幽暗的天光根本難以透過茂密的樹林而射入林間的空地,抖落出一地暗影。沙沙搖動的樹葉仿佛幽冥的鬼手,遮掩纏繞着,陰魂不散。
一個銀白色的身影在林間矯健地穿梭着。無論是多麽纖細的枝杈,竟然都沒有因為他迅疾如風的動作發出一絲的斷裂聲音。唯有在風中飛揚的,裂帛一樣的聲響,昭示着動作的力度。
他長袖飛揚,幾縷銀光從袖中射出,打向那幾個詭異莫測的黑影。那些黑影看上去在極力逃竄。有好幾次,他們差點就要甩掉了那死游鱗一樣的銀線,卻無一失敗了。
那白衣的男子看時機已經成熟,便沒有再繼續這般追打下去。他左手輕張,在風中捏了個手勢。倏然間,黑色的霧氣從陰暗的地面上騰空而起,彌漫成數把長劍的形體,圍繞着他飛速轉動着。下一個瞬間,他忽然換了個手勢。于是那些霧氣凝結而成的劍仿佛是收到了指令一樣,直接穿破了一切的阻擋。
那幾個逃竄中的影子齊齊發出一聲悶哼,然後落在地上。
謝知秋揮手散去了那些靈力凝結的兵器,落在那些人中間,露出了一個笑意:“比上次多撐了一個時辰。你們變強了。”
“是嗎……多虧了謝将軍呢。”其中一個人擡起頭,滿臉汗水地笑道,“不過您最近可比前兩次狠多了。以前您是不會放‘游鱗’來直接打我們的。”
“那是因為最近出了許多緊急狀況。”謝知秋道,“若不讓我魔界最出色的十二影衛趕緊活動活動筋骨,恐怕天帝老兒又要等不及了。”
影衛中的另一人若有所思道:“近些日子,天庭表面上倒是無甚大事的樣子,但是龍二皇女似乎上天庭面聖的次數越來越多。”
“秋月說過,現在的天庭就是一捆幹草。有的人想要與魔界一雪前恥,有的人想要為萬年前死在神魔一役中的仙卿報仇,有的人則已經厭倦了陳腐的天規。龍玄是東海的二皇女,自然是個法術的奇才。盡管出世的時間太短導致她的修為并不出類拔萃,但是不能否認的是,她的心機比誰都要深沉。”
“攝政王殿下的意思是……”
“龍玄她在煽動人心。靠指鹿為馬,她選擇自己信任的人;然後再用各種手段除掉那些不願意與她并肩作戰的仙卿。比如說歐陽天祿和菡芝仙。”說到這裏,謝知秋沉默了一會。他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才能讓龍玄做到這樣。她生來身份高貴,為東海龍宮的二皇女,下一任海皇的姐妹。
但是……她還是不甘心嗎。
“如果君上能從幻境中走出來,解開心結,便能重整旗鼓,再與天庭幹上一次!”這次說話的影衛是十二人中性格最為直爽的那個,“當年我們死了那麽多人,還害得舊主他……這口氣我們怎麽咽的下去?!”話語一出口,便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附和。
“你們當真這麽想?”謝知秋微笑。
“是!”十二影衛異口同聲。
就在同一個瞬間,數道明亮的白色焰火忽然沖上了蒼穹。魔界本來便是清一色的陰暗,而着刺目的白色卻如同十顆耀眼的太陽一樣,竟然将的暗城外幽暗的密林也照得一清二楚。
他們都知道這道焰火的意義。
就像萬年前一樣。十二影衛動作整齊地跪下,單膝觸地,右手搭上左胸,無聲地等待謝知秋的命令。
每個人的眼中神色各異,但是渴戰的性子,是刻印在魔界的血統裏;尤其是當對手為天庭的衆仙時。
“沒想到太昊氏竟然這麽快就出手了?還真是耐不住性子。”謝知秋看了看遠處,“既然這樣,各位便随我報仇雪恨去吧。即使不是為了君上,也是為了當年死去的同僚。”
“聽憑将軍吩咐!”
往生湖畔。
李未名的眉心被龍劍硬生生地“敲”出了個紅印。
李未名憤怒地看着龍劍,龍劍微笑地看着李未名。
溯影的身影依然懸浮在濃重的霧氣裏。說實話,他沒有料到試煉的時間竟然會這麽短。按照他對于蚩尤的了解,他一定會輕松放過李未名——因為他是他唯一的繼承人,而蚩尤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至于龍劍……
雖然他早已不是敖澈了。但是在所有人,伍秋月、謝知秋、溯影、太昊氏甚至蚩尤的眼裏,他和敖澈沒有任何區別。
溯影是太昊氏抽取出的情絲。從他有意識的那天起,腦中閃現的畫面就是太昊氏的記憶。開始的美好,過程的熱烈,和結局的悲涼。
龍劍一臉靈動不羁的笑意讓他想起了那些記憶中,他和太昊氏初識的日子。敖澈一開始不過是想戲弄這個成天站在東海之濱,眉頭深鎖的男人而已。
記憶中敖澈的臉和龍劍現在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連容貌都是六七分的相像。
聽完兩人的敘述後,溯影沉默了許久。久到銀白色的長發和瞳孔都險些要重新化作霧氣的時候,溯影才道:“你們不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嗎。”他的聲音如同古琴的弦音。
“如果你願意說,我自然願意洗耳恭聽。”龍劍笑道,“只是那對于我來說永遠都是故事而已。更何況,敖澈的記憶裏,剩下的都是他想銘記的殘片;誰知道太昊氏在抽取情絲的時候,是不是把所有的記憶都轉移到了你的身上?”
溯影也笑:“你的意思是,我這麽多年來的思索和執念,其實來源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他不是沒有料到過這種結局。只是被人以如此直白的口吻說出來,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而已。”龍劍想了想,“不過我想以天帝的性子,是不會像敖澈一樣篡改自己留下的回憶的。”天帝是個果決的人,從不心慈手軟。這點從他當年與敖澈說斷就斷就能看出來。而敖澈,則正好相反。并不是說他在感情上弱勢,而是他認定的事情,即使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得到。
至少在敖澈留下的回憶裏,這便是他勾結蚩尤的理由。
“罷了。”溯影道,“前塵往事,如夢如真。當年知情的人,死的死,忘的忘,剩下的便是那些隔岸觀火,不知個中緣由的外人。”頓了頓,他的目光定格在李未名的臉上。
“我已經感應不到蚩尤的神識了。”霧氣拂動在他的臉上。溯影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一片悲哀,凝結出一片濕潤。
“……我想……我知道。”李未名低下頭,“我的力量,似乎增強了不少……”
“這便是魔界之主的傳承。”溯影說,“下一位君上的認定,是以上一位魔主的離世做為終結。而你得到了他的認可,繼承了他僅剩的力量。雖然這力量并不如之前那般強大,但是你和他本身同源,資質理應不相上下。終有一天,你的修為會勝過他。”
“伍秋月和謝知秋曾經向我提過。”李未名伸出手,怔怔地看着掌心。指骨雖然不似女子般纖細,但是修長白皙。實在難以想象,這樣一雙手,竟然能揮動着如此卓絕的力量。
“她說過不會強讓我成為魔主。”他放下手,擡頭望向霧氣中的男子,“但是,終究……一語成谶了嗎……”
“你的出現,是蚩尤留下的預言。而伍秋月不過是恪盡職守地遵從着蚩尤說過的一切。”
“蚩尤說的,預言裏的,便是宿命?!”
“這世上的一切。凡人也好,神仙妖鬼也罷,宿命是刻在骨血裏的東西。所有的一切皆起于宿命,終于輪回,包括宿命的本身。”
李未名的心情說不上好。然而肩膀卻忽然一重。他側臉望去,龍劍的手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撐在了他的肩上,臉上還是之前輕佻不羁的笑意,卻多了些許的穩重。
“命運在手,變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龍劍望着他,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虐待後落下的病根。總之你似乎變得有點多愁善感。”
李未名:“……”
他能不能要求把龍劍退貨……求敖澈。
溯影卻忽然笑了:“也許吧。”
然後,在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溯影衣袂一擺。本來還有些離散的霧氣陡然聚攏,越來越濃重,将兩人包裹了起來。等到霧氣再一次散開,兩人的影子已經消失在原地。
溯影表情莫辨地站在原地,然後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知道預言的前半句,如今已經一語成谶。
那麽後半句呢?是否也會見鬼地應驗了?
仍留一箭羽弦上
凜冽而肆虐的風将白色的雲朵肆意撕碎,與黑色的霧絞纏在一起,然後四散開來,化成渾濁的泡沫。
飓風牽動了雲霧,兵刃相交的聲音混合着法術的光澤随着烏雲奔流翻湧。在每個人的頭頂腳下呼嘯着如同翻騰的大海。
謝知秋直接帶着魔界十二影衛趕到了的暗城的前線。的暗城本來就已經派了重兵把守,因此謝知秋料想的結果便是能在短時間內将天軍擊退,然後殺出連接神魔兩界的望仙之隙。
然而沒想到,這次天帝出兵的套路和萬年前大不相同。他并沒有直接派一些法力低微的人上前送死,而是直接派了數位修為高深的金仙來做主将。盡管以謝知秋和魔界十二影衛的修為,雖然自保是十分輕松,但是架不住天庭派出的人手太多。六界之中,凡修天道者,皆求羽化登仙,位列仙班;而修魔者,絕大多數為花鳥魚蟲、飛禽走獸,修煉成妖後便止步于妖界。因此魔界的衆人,即使每一個都是有一身實打實的本事,但是人數一向是六界之中最少的。
然而魔界的十二影衛卻也都有一套獨特的修煉法門。魔之所以為魔,便是靠着摧毀敵人,以敵人的靈體骨血便可提高自己的修為;以及靠着所承受的傷害來修繕完整自己攻擊上的缺陷。此時此刻,十二影衛融入腳下厮殺的大軍中,如同十二道黑色的閃電。他們閃過的地方,皆伴随着持續不斷的慘叫聲。黑色的衣袍被鮮血燃濕。
而謝知秋的身周懸浮着十數把靈力凝聚成的刀槍劍戟,如同蓮花的花瓣一樣張合着,緩緩地轉動。黑色的發絲在風中肆意的飛舞,銀袍的男子雙手如同羽翼一樣展開,指尖萦繞着黑色的霧氣,如同象征不祥的妖花。在一片混亂的虛空中,他竟然微微垂眸,唇角卻始終洋溢着輕蔑的笑意。
而他的身周,則是曾經聯手圍攻李未名那十二位玉虛宮的仙人。十二人皆各亮出法寶,目不轉睛地盯着中央謝知秋的動作——魔界大将軍的頭銜不是浪得虛名的。謝知秋從來沒有任何随身的武器;而那些翻湧不息的黑霧,便是能在他手中生出千變萬化,化作撕裂敵人的利刃。
“怎麽了?”謝知秋忽然朗聲一笑,右手指尖陡然并攏,一把黑色的飛劍便陡然掙脫,帶着彌漫的黑霧倐然飛向了黃龍真人的方向。黃龍真人袖袍一擺,便要接下那飛劍。
然而謝知秋自然不會慢悠悠地等到他化解了自己的攻勢才出下一招。早在黃龍真人将将亮出護身寶劍的時候,謝知秋清嘯了一聲;而所有圍繞在他身邊的刀槍劍戟都仿佛是收到了命令一般,盡數向昆侖十二仙中修為最弱的黃龍真人處飛去!
“黃龍師弟!”普賢真人一驚。他身形一閃,縮地成寸,轉瞬間便移到了黃龍真人面前。他一手調動真氣,一手運起鎮山法寶,手中的吳鈎劍頓時化作千萬劍影,便要向那些魔氣凝聚成的兵刃籠罩過去。
“哼。”謝知秋冷哼了一聲,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打了個響指。一把漆黑的匕首浮現在他的掌心。謝知秋點過那匕首的尖端,黑色的霧氣褪去,竟然化作一柄雪亮纖細的兵刃!見此場景在場諸人無不大驚,竟能憑空幻化出實體,這些年來謝知秋的修為已經到達了一個怎樣的層次!
念及此十二金仙交換了一個眼神。有普賢的相助,黃龍真人好歹算抵禦下了謝知秋的第一次出手,但是寬大的袖擺依然被劃出了數條巨大的口子。他掣着手中寶劍,恨恨道:“對這魔道的妖人不知修了什麽邪功!”
謝知秋的餘光瞟了瞟下面的形勢。雖然魔界人數較少,但是修為好歹都是各種翹楚,而魔界十二影衛則更是不用說了。因此他便放下心來,對昆侖十二金仙笑道:“黃龍真人此言差矣。想當年在商周之戰中,不到一回合的時間您就被截教趙公明給綁了。”言下之意是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太弱了。
“你!”黃龍真人氣得不行,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然而他轉念一想,又冷笑道,“姓謝的,你也得意不了太久。李未名是個靠不住的不說,蚩尤那老東西又終于——”
“黃龍師弟!”玉鼎真人此刻忽然回頭瞪了他一眼,仿佛黃龍真人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一樣。在謝知秋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之前,他掣出斬仙劍,對謝知秋平靜道,“謝将軍,當年神魔一戰,我等尚未冠上仙籍。因此個中緣由,我們也不甚了解。”
“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就任由天庭呼來喚去,為他們出生入死,說不定怎麽死了都還不知道?”謝知秋冷笑,但是當目光對上玉鼎真人時,遠沒有看向黃龍真人那麽輕蔑,反而多了一絲謹慎和敬重。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玉鼎真人平舉斬仙劍,繼續平靜道,“謝将軍縱然法力高強,倒是對上我十二師兄弟,恐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他自诩這句話并沒有誇大其詞。而謝知秋也不應該是那麽不識擡舉的人。
謝知秋又看了一眼黃龍真人,然後對玉鼎真人點頭道:“那麽你們是準備車輪戰呢,還是一擁而上呢?”
“請了。”斬仙劍在風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度。
“奉陪。”黑色的屏障如同遮天蓋地的網,将視野包裹起來。
…………
四個時辰後。
“噗噗。”
一連串的血肉被兵刃刺破的聲音,還有男人吃痛的悶哼。
雲朵完全被風攪散,三足金烏的光芒幾乎耀目得讓人失明。
之前還是一陣嘈雜的厮殺的戰場,此時只剩下詭異的靜谧。躺在地上的,有銀白色的盔甲,也有暗黑色的戰衣。唯一相同的是彌漫的血跡,四散交融着,不分彼此。
所有活着的人,無論是站着,跪着,還是躺在地上僅剩下一口氣,都以不同的眼神望向懸浮在空中的那六個人。
謝知秋不愧是魔界的大将軍。在以一敵十二的情況下,他竟然打落了昆侖十二金仙中的八個人。昆侖十二金仙都是元始天尊的弟子,當年在商周一戰中立下了赫赫戰功的闡教仙人,而死在他們手下,魂歸封神臺的截教仙人更是數不勝數——李未名的養父,如今的南鬥孤辰星君,天庭瑤池司禮,便是其中之一。
而他竟然以一己之力打敗了其中的八個人。
衆人地上的衆人驚愕地望着上空的戰況。在這詭異的靜默不止持續了多久後,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謝将軍——!!!”
謝知秋悶哼了一聲。他左胸的肋骨上,插了玉鼎真人的斬仙劍。劍刃摩擦肋骨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而他右手的筋脈,則被懼留孫的捆仙繩捆了個結實。捆仙繩之所以為捆仙繩,被束縛住後,便會制約筋脈內法力的流動,讓一個法力高強的金仙變成普通人。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赤精子手中的陰陽鏡中,陰面已經對準了謝知秋的眼睛。只要他但凡睜開眼睛看一眼那面鏡子,便會立刻被取走魂魄,魂歸往生。
那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後,下面又一次鴉雀無聲。只是,大家的眼光不同了。謝知秋率領魔界軍隊多年,一直是将士們心中的軍魂。他們一直相信他是戰無不勝的。主将被擒,對軍心的打擊比什麽都大。
而天界的将士們則是一臉欣喜。
血液順着男子的唇角流了下來,蜿蜒到他的衣服裏。玉鼎真人拔出斬仙劍,搖了搖頭,似乎不忍再見血光。
斬仙劍被拔出,鮮血更是噴湧了出來。被刺傷的肺葉更是讓呼吸都變成了酷刑。
“謝将軍,你是降還是不降?”雲中子問道。
“笑話。”因為陰陽鏡就在眼前,所以他不能睜開眼;然而帶血的唇角依然洋溢出輕蔑的笑意,“昆侖十二仙乃是元始天尊的親傳弟子,沒想到以謝某一己之力竟然能打掉八人。”
“謝将軍何必逞口舌之快呢。”玉鼎真人道,“你和伍秋月一直是魔界兩大支柱,缺一不可。現在你被我們所擒,伍秋月又一直重傷未愈。憑借她一個人,怎麽能支撐起偌大的魔界?”
“……你是要說……魔界氣數已盡了?”謝知秋笑道。
“這不是我說出來的。”玉鼎真人道,“事實已是如此。你身為魔界的大将軍,一己之力竟然能打下我們中的八個人,恐怕連師尊出手,也不會是你的對手。然而敗了就是敗了。更何況,魔界又有幾個謝知秋?”
“魔界是只有我一個謝知秋而已。”謝知秋依然是閉着眼睛的,“只是——”
說到這裏,他卻忽然住了嘴。
所有人都聽到了陡然破空的風聲。
制人後啓修羅劍
這陣詭異的風聲分明是劍氣所致,其間夾雜了汪洋一般滔天的力量,幾乎将周圍的空氣都扭曲成一片透明的漣漪。昆侖十二仙中,反應最快的廣成子心中立刻警鈴大作。他以最快的速度告訴懼留孫立刻放開謝知秋,但是已經晚了。
一把的修長的佩劍在空氣中如同魚一樣游動着,發出詭異的暗紅色光芒。那修長的細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向天庭的軍隊以及昆侖十二金仙,瞬間在對方的陣營裏濺起一陣血霧。在沖向敵人的過程中,那把修長的劍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一瞬間,那把劍便幻化出無數分//身,将衆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劍刃所過之處,血肉橫飛。饒是昆侖十二金仙,也被打得措手不及。懼留孫一面抵禦着鋪天蓋地的劍陣,一面收起被切斷的捆仙繩。謝知秋口角溢血,在風中踉跄了幾下,然後運氣功力落到了地上,捂着傷口悶哼了一聲。十二影衛立刻上前扶住他。
懼留孫憤怒地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法寶被切成數段,大聲地質問道:“來者是何方妖孽,竟然使這等卑劣的手段?!速速現身受死!”
“師弟!”赤精子叫道,“先擒住謝知秋!”
拘留孫連忙又将斷掉的捆仙繩抛出,金色的絲線如同金環蛇一樣纏繞在謝知秋的手臂上。懼留孫剛要袖手一擺将他拉過來,卻陡然感到一股極為強大的壓迫迎面而來。他一咬牙,雙手一緊,正準備不顧一切地将對方扯過來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陣耀眼的光芒,然後是玉鼎真人飛速閃過的身形——
“叮。”
然後他聽到謝知秋的聲音因為驚喜而顫抖,“……主……君上?!”
……君上?!!
懼留孫連忙睜開眼,卻只見玉鼎真人有些顫抖的背影。他手中的斬仙劍和另一把劍砍在了一起。也許是因為之前和謝知秋顫抖,他也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總之他的手臂竟然是微微顫抖的。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而與他對峙的那個人,鎖骨到側臉的位置以及右眼的眼角,生有像血一樣腥濃,像火一樣熾熱的暗紅色紋路。星星點點如同盛開的曼珠沙華,不是李未名又是誰?!
李未名擰身一轉,左手扶着謝知秋,單憑右手的青萍劍便抵住了玉鼎真人的全力出擊。那些暗紅色的劍氣也調轉回到李未名的身邊,再次四合二,二合一,然後化作青萍劍的樣子融入了他手中的佩劍裏。
玉鼎真人震驚地看着李未名:“你剛才使的——是——”
“是修羅詭劍。”一個影衛回答道,看向李未名的眼光實在是難掩激動。這麽多年了,能代替舊主蚩尤成為魔界君上的人終于又一次出現了。雖然有蚩尤的預言在此,但是命運之說,是何等空虛渺茫。更何況在伍秋月和謝知秋終于找到了那個預言中的人時,他似乎非常不願意成為魔主……
玉鼎真人很想問“你怎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習得蚩尤的這般招數”時,震驚的目光總算定格在了李未名的眼角。在闡教的典籍上記載,業火澤蘭是蚩尤鎖住的魂魄,是魔界之主的象征。業火澤蘭的刺青是出現在蚩尤的頸子上……以及眼角上。
“蚩尤已經把魔界托付給了我。”李未名閉上眼,腦海中閃過蚩尤臨終前的話語。他總覺得蚩尤的離去并不是痛苦的。相反,在往生湖底,僅憑一縷神識苦苦吊了那麽多年的命,如果終于找到了願意接替自己的責任,并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的人的話,想必他走的也會是些許安詳的吧。
“……我看出來了。”玉鼎真人道,“你繼承了他的力量。”
“不是全部。”李未名搖了搖頭,卻不願意糾結這個話題。他放下青萍劍,逼得玉鼎真人向後踉跄了幾步。而在他身後的懼留孫立刻扶住了他,只是看向李未名的眼神依然充滿怨恨,似乎在生氣他毀了他的法寶。
“你們來攻打魔界是沒有理由的。”李未名道,“天帝給了你們開出了什麽樣的理由,才會讓你們如此開心地來魔界大開殺戒?”
既然他都這麽問了,十二金仙也決定把話說白了。一直沒說話的赤精子道:“當年神魔一戰,魔界落敗,蚩尤僅存一縷神識,并囑咐魔界攝政王與大将軍尋找傳說中身帶天玄地煞之力的那個人。如今你已經成功回歸了,對神界本來就是一個威脅。當魔界再次強大起來後,定會向天庭宣戰的。”
李未名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所以你們就先下手為強了?”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關于我們神界的海皇陛下。”赤精子道,“他和你的關系早就已經公開。當初禦下好不容易将他的記憶洗清了,讓他與你沒有太多的糾葛,卻沒想到你們兩個倒真是情根深種。他已經拿回了滄溟帝的修為,而且又恢複了記憶。禦下實在是太擔心當年的情況再一次上演。”
李未名現在對天帝着實是無語。首先他不知道這些赤精子說的頭頭是道的東西,到底是天帝忽悠他們的,還是他們真正相信的,又或者是他們自己腦補出來的。總之槽點太多他已經吐不過來,也就算了。而且,比起吐槽,他更關心另外一件事。
“這些到底是你們偉大的天帝禦下自己的判斷呢,還是另有其人?”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你們的思考方式實在不是我這種人能夠理解的。但是我想,你們的天帝禦下之所以能在天帝的位置上坐那麽久,肯定判斷是非的能力還是有的。當年他對敖澈做了什麽,數月前他又對龍劍做了什麽,恐怕他以及你們中的一部分人都心知肚明。這麽颠倒是非地說話,難道不是有人居心叵測,欲意争權奪位麽?”
他一直覺得龍玄将龍劍推上海皇的位置是為了讓他再也無法在這個位置上坐下去。如今如赤精子所言,海皇再一次勾結魔君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龍劍他……
而且,他一直不知道龍玄最近又做了什麽。如今我在明處敵在暗處,為今之計只有以不變應萬變了。
“不管你怎麽說。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執行禦下的命令。”相比起懼留孫的憤怒和赤精子的義正嚴詞,玉鼎真人就顯得淡然多了。他的目光從李未名眼角和頸側的刺青,落到他手中的佩劍上,又複對上他的目光,“你是通天師叔的入室弟子。雖然說自從商周一戰後,人教、闡教和截教就一直多有不和,但是終究三道同源,本是一家。按照情理,我們也本該以師兄弟互相稱呼。通天師叔将三十三天斷塵劍傳授給了你,你就是用堕入魔道成為魔界的主人這種方式來報答他的?”
“我和師父倒是還有些牽扯。”李未名已經許久沒有回到過碧游宮,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态去面對通天教主。其實仔細想想,雖然通天教主一直是為了給自己的劍術找一個傳人,但是他真的沒有勉強自己做過任何一件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話已至此,李未名忽然眸色一冷:“不過還輪不到你們來管。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一,立刻退兵;二,打敗我,然後殺進魔界,打敗我們所有人。”
玉鼎真人和廣成子、赤精子等人對了對眼神,道:“好,我們走。但是李未名,你不要忘記,天庭不會只有我們,而我們也沒有你想象中的弱。”
“我拭目以待。”
…………
昆侖十二金仙帶着負傷的衆人離開了。李未名也長出了一口氣。天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緊張。雖然他平素修為不弱,蚩尤又把他僅剩的靈力傳承給了自己,但是他卻總不知道現在自己的修為到底到達了什麽程度。因此對上昆侖十二仙這樣的對手,他倒是真的有些顧慮——如果此時此刻對方有救兵感到的話。
一邊這麽想着,他回過頭去,卻看到了謝知秋驚喜的眼睛。
李未名丟了幾個療傷法術,先是止住了他傷口不斷流動的血,然後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被斬仙劍傷到了肺葉,傷口看上去比較恐怖,安心養養再加上魔界的靈藥,很快就會好的。
而謝知秋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十分緊張地盯着李未名,生怕他消失了似的:“你……你真的……”
對上那樣的眼神李未名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了。他只能拍拍他的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