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宮...
看着楚王那迎風倜傥的模樣,寧嬈腦子一空,下意識後退幾步。
楚王上前,沮喪道:“我們好些日子沒見了,阿嬈為何待我如此冷淡,可是皇兄發現什麽了?”
寧嬈:!!!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這可是江璃的親弟弟啊……寧嬈,你都幹了些什麽!
墨珠也被吓得夠嗆,将寧嬈護在身後,磕磕巴巴說:“楚……楚王,您別胡說,娘娘……什麽時候和你……”
楚王一怔,旋即雙眸模糊,凄怆地望着寧嬈:“我知這長安裏人人都嫌棄我,自母親走後,他們都把怨氣灑在了我的身上。唯有阿嬈你是心疼我的,可是如今連你也要背棄我了嗎?”
寧嬈:……
寧嬈啊寧嬈,你可真是個謎一樣的女人。
她撩起耳邊的一绺發絲,虛弱地、絕望地看向楚王。
楚王似是在她眼中覓到了什麽,面上愈加慘淡,倒退幾步,嗫嚅道:“也罷,也罷,反正我在這世上本就是多餘的,如今連阿嬈都不要我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說完,撩開前袂登上臨水的澗闌,就要往下跳。
吓得寧嬈和墨珠忙上去攔。
寧嬈:“別……你先別急着尋死,咱們可以談一談,萬事好商量,總能找出能圓滿解決我們這場不倫之戀的方法……”
楚王:“你都不要我了,還有什麽可談的!”
寧嬈:“關鍵是我都想不起來了,你總得跟我說說咱兩發展到哪一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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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停下,回頭看她:“你都想不起來了?”
寧嬈猶豫,默不作聲。
楚王又撩起了前袂:“別攔我,還是讓我死吧。”
“對!我想不起來了!”寧嬈妥協。
一陣靜谧,寧嬈覺得有些不妥,想要跟他打個商量,讓他別洩露出去。
剛要開口,楚王從澗闌上跳下來,歪身子沖牆角喊:“英儒,快出來,你小叔叔贏了,趕緊願賭服輸掏銀子。”
爬着細碎青苔的牆後繞出一個小小的人,穿墨藍襦衫,紮布幡巾。
他邁着小短腿上前,仰頭譴責寧嬈:“母後,你太笨了,父皇千叮咛萬囑咐你不能跟別人說你失去記憶了,被小叔叔一詐你就全招了。”
說罷,不情願地将銀锞子遞給楚王。
楚王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樣,喜滋滋地将銀子揣起來。
寧嬈:……
所以,這人又是說些暧昧不明的話,又是要尋死覓活的,其實……是在跟她演戲,拿她打賭?
她握緊了拳,将一口銀牙咬的咯吱響。
楚王注意到她一副怒氣悶炙的模樣,後退一步,舉起手:“這事是英儒的主意,我不過是聽他的。”
鍋倒是甩的挺快。
寧嬈看向那個背鍋的人,南瓜一樣矮小,五官肉嘟嘟還沒長開,卻已會故作深沉地嘆氣,捂額頭:“小叔,你不是也好奇母後會不會那麽好騙嗎?你這樣把事情都推到我一個小孩子身上,合适嗎?”
楚王垂眸望他,一本正經:“合适,太合适了,像你這種小孩,是背鍋的最佳人選。”
英儒:……
寧嬈跺了跺腳,咬牙切齒道:“你們膽敢愚弄我?!”
像是被她殺氣騰騰的樣子駭住,英儒與楚王對視了一眼,慢慢地扭回脖子,英儒一臉誠懇地說:“母後,我錯了。”
有錯知錯,那還差不多。
英儒緊接着更加誠懇地說:“你現在已經很愚了,我還要再愚弄你,實屬不該。父皇常教導我,像我們這樣的聰明人是很難體會某些心智不健全的人的痛苦,所以應該保持必要的同情心,多讓着他們。”
寧嬈:……
這哪是孩子,根本就是個小妖孽。
楚王在一邊捂嘴笑得花枝亂顫,插嘴道:“今日之事着實是我和英儒有些過分了,我見剛才皇嫂吓得話都不會說了……不如這樣,為補償今日之失,我帶皇嫂和英儒出宮玩一會兒。”
出宮?
寧嬈這幾日被逼着守規矩,為扮演好皇後這一角色早已不耐煩,縱然她真是皇後,可記憶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閨閣少女,又比別人更加活潑好動,所受煎熬可想而知。
乍一聽有人要帶她出宮,有些心動,猶豫閃爍地看看楚王。
“不行,娘娘不能私自出宮!”墨珠斷然拒絕,“您忘了您上次就是因為回娘家躲開衆人出去,才被人所害中了毒,外面那麽危險,娘娘若是再遭遇不測可如何是好?”
楚王燦然一笑,“墨珠啊,有我在如何會讓皇嫂遭遇不測?難道你信不過?”
“可……太後那邊……”
楚王道:“你現在回去就說皇嫂餘毒未清,身體不适,飲過藥後已歇下了,母後是不會與皇嫂計較的。”
“可……”
“好了,別啰嗦了,趁着大好春光,我們快去快回,我保證,會在宵禁之前把皇嫂帶回來的。”
說罷,一手抱起英儒,一手扯着寧嬈頭也不回地走了。
墨珠憂心忡忡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曲澗的盡頭,嘟囔:“可千萬別出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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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嬈換了件軟襦白衫裙,外罩正紅半臂羅紗,色澤醇正少刺繡,極純極鮮的顏色一鋪到底,顯得整個人朝氣明媚。
她穿梭于長安街頭的各個貨攤,像一只擺脫束縛的蝴蝶,跳脫且歡快。
英儒邁着小短腿‘噠噠’追上來,拽着她的袖擺道:“母後,我聽說安北郡王在府中設宴,請了長安最有名的戲法師,咱們去看吧。”
“安北郡王,那是誰啊?”
英儒一愣,頗有些無奈地道:“那是父皇的堂叔,按照輩分,英儒得叫一聲堂爺爺。”
楚王走上前來,笑道:“若是要去看戲法倒不是什麽難事,只是你們二位身份太過尊貴,若是大張旗鼓地去,少不得一陣興師動衆,到時只夠應酬便夠累的了,哪還有興致欣賞戲法?”
寧嬈從前在閨中時只見過西市那些不入流的戲法,有名氣的戲法師大多游走于各王公勳貴的內宅,極少在街巷抛頭露面。
英儒口中長安最有名的戲法師是從西域遠道而來,玩的把戲也都是中原罕見的,一個見慣世面的太子尚且如此神往,自己這樣的一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三品官女自然也心向往之。
因此她同意了楚王的提議,由他引着,三人從後門進。
王府小厮認得楚王,也不問另外這一大一小是誰,直接将三人引了進去。
郡王府裏的庭院樓閣間一片春意盎然,時不時飄出合着拍子的鼓點笙樂,和着悠然的清風,讓人心蕩神馳。
楚王道:“我去與堂叔打個招呼,你們先去後臺,那裏清靜少人,又看得清楚,我過一會兒就去找你們。”
寧嬈抱着英儒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什麽:“楚王,你得快些過來,我怕……”她避開小厮,壓低聲音道:“我也不知這安北王府裏有多少認識我的人,萬一遇見了可怎麽辦。”
楚王一笑:“放心吧,我會快些回來的。”頓了頓,他又說:“我名叫江偃,字景怡,皇嫂喚我的名與字都可,就是千萬別叫我楚王了,顯得太生分。”
寧嬈沒所謂地點了點頭,便跟着小厮走了。
庭院深深,雲窗霧隔,江偃凝着寧嬈的背影,慢慢斂去了那總好似什麽都不在意的漫然神情,目光癡愣,神色惘然。
她總是招人喜歡的,連上天都待她甚好,将過去那些糟心的事悉數忘了,記憶只停留在最天真爛漫的時候,爽利歡快,無憂無慮。
這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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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嬈抱着英儒小心躲過進出搬擡道具的夥計,在臺柱旁尋了個坐席,大咧咧地坐下,邊吃着幹果邊看臺上的戲法。
這是個極簡單的,用筆在薄宣紙上繪一副花鳥畫,放在火上一燎,便有真的鳥兒飛出來,也有真的花兒淩枝綻放。
英儒看得直打哈欠:“這等細微技藝有什麽好看……”
小厮給兩位添了茶,目光炯炯道:“小公子莫要心急,今天的壓軸絕活還沒上呢……”
寧嬈奇道:“什麽壓軸絕活?”
“就是‘仙人羽化’,班主親自表演,會讓一個大活人走進戲法箱子,然後化作煙霧飄走。”
寧嬈還沒說話,英儒先嘟嘴:“這有什麽好看的,無非就是那箱子有機關。父……父親說過,戲法師的箱子就是貪官污吏的賬本,是輕易不能攤開來看的,不然全都漏了陷。”
寧嬈忙點頭表示附和。
小厮笑道:“奇就奇在這裏,這位童班主的箱子是可以随便看的,等戲法變完了誰想上來看就上來看,想怎麽拆怎麽拆,而且不管看多少次,保準是看不出什麽的。”
可倒有點意思。
說話間臺上已表演完畢,藝人鞠禮告退,一聲響亮的鑼鼓,一個其貌不揚的矮個子上了臺。
小厮激動道:“那就是童班主,他要表演‘仙人羽化’了。”
江偃彎腰鑽到後臺來,只瞥了一眼臺面,沒所謂道:“‘仙人羽化’好是好,就是前戲太長,那班主啰裏啰嗦的光是抛花接霧就得表演半個時辰,雖說好戲壓軸,可這軸未免也太長了。”
小厮道:“聽說當年童班主不出名時掌握了這技藝,別的戲法都平平,唯有這‘仙人羽化’是值得看的,他為了多留客便添了冗長的前戲,客人為着最後的一瞬精彩,多會容忍漫長的枯燥。”
江偃輕搖折扇,“不如我們出去逛逛,等這壓軸戲開始的時候再回來,安北王叔的院子修得甚好,此時又是春光明媚的時節,很值得一賞。”
寧嬈扣着桌角正猶豫,英儒已站了起來:“小叔叔說的是,我也覺得這前戲太過枯燥了些,實在沒有看頭。”
寧嬈卻覺得那一個手花翻出一朵花苞的技藝甚是好看,可這叔侄兩偏一副稀松平常看到膩的模樣,她若是要強留着看,不是顯得她很沒見過世面嗎……
因此便不情不願地跟着他們走了。
天正晴,柳枝抽出了新芽,含珠點翠的綴在枝桠上,迎着風婆娑。
他們走了一段,江偃狀若無意地問起:“娘娘身邊的那個貼身宮女小靜倒有些日子沒見了,她近來可好嗎?”
小靜?
寧嬈一詫,小靜是她在閨閣中的貼身侍女,名為主仆,情同姐妹。她醒來時小靜便不在她身邊,她也只以為小靜沒有随她出嫁……因接二連三冒出太多事需要她去梳理、去适應,竟沒有過多地去想小靜。
母親早早說過自己出嫁時身邊得有個心腹,小靜是最适宜的人選。
這樣看來,她是随自己進宮了,可又去了哪裏呢?
見寧嬈一面迷茫,江偃道:“我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只是想起這丫頭甚是周到體貼随口問了一句,皇嫂聽過之後便忘了吧,莫要在旁人面前提起,尤其是別在皇兄面前提。宮闱規矩森嚴,藩王是不能跟宮女有瓜葛牽扯的。”
寧嬈心不在焉地點頭,心想,總得找一找她,弄清楚她在哪裏,過得怎麽樣。
轉過一道回廊,江偃驀然停住。
他蹙眉攔住寧嬈,道:“你先帶着英儒去後面躲一躲。”
寧嬈一驚,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一衆錦衣擁簇着一個少年往這邊走,江偃低聲道:“安北王的世子,他是認得你的。”
寧嬈二話不說,忙抱起英儒快步躲到了拐角後。
“呦,這不是楚王殿下嗎?一看到您啊,我就知道又要開始春祭了,您比那報春鳥還準。”
這聲音含嘲帶諷。
江偃淡抹一笑:“是啊,本王是回來春祭的,這舉朝皆知,世子倒整天當個新鮮事念叨來念叨去。”
安北王世子被噎了一下,面露不快,冷笑道:“是,近來酒喝多了,腦子不太好使。要怪就怪那些雲梁賤民,往常跟些木頭似的,用不了一炷香就能殺光二十個。現下可倒好,都開始惜命了,四處躲閃,殺起來也費勁,得喝盅酒助助興才行。”
他微頓,靠近江偃:“忘了跟你說,本世子近來狩獵不喜歡去殺什麽羊啊鹿啊的,畢竟鹿麋珍貴,一頭能換十個雲梁奴隸呢,用雲梁賤奴代替,再合适不過。誰讓他們是天生的賤種,比畜生還不值錢。”
“你!”江偃提起世子的衣領,手開始發抖。
寧嬈躲在牆角後,咬牙:“太讨厭了,這人真是太惡心了。”
英儒擡頭看她,“母後不知道,這世子就喜歡欺負小叔,光是我就撞上了好幾次,他以為我是個小孩兒,聽不懂話。誠然我是真聽不懂,可每次他都能把小叔氣得渾身發抖,真是個壞人。”
寧嬈摸了摸他的頭,英儒繼續說:“偏偏他在父皇面前可會裝了,溜須拍馬樣樣了得,我跟父皇說他不是好人,父皇都不信我。”
說話間,外面響起一陣拳腳聲,寧嬈忙側身去看,見江偃果真和那幫人扭打在了一起……
這麽多人打他一個,他自然是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