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3)

在不知何時悄然布下了一層結界。

久圍不去的瘴氣飄旋在人見城的上方,此處的天空因而變得無比陰沉。

當蓮沼的火車小妖們停在結界前時,結界竟然為它們自動張開了一個缺口。如此,她便得以自由地進入了這座封閉已久的城池。

她的轎輿自團聚着瘴氣與烏雲的空中掠過。她從半空中向下俯視而去,才發現這座城已然荒廢,廢墟般的房屋縱橫交錯、破敗倒塌,其間毫無人類生活的跡象。整一座人見城中唯一完好的建築,大概便是那高築在山崖上、被綠樹所環抱的城堡。

“死氣沉沉的,真是可怕呀。”

“妖怪所統治的城池,會有人類才比較奇怪吧?”

幾只小妖怪們議論着這座城池。

轎輿在山崖上停下。

中門外的石子小徑上,立着一名手持折扇、鬓飾白羽的紅眸女子。她見雪旁姬的轎輿終于停下,便攏起扇子,露出了頗為不馴的笑容,說道:“奈落那家夥已經等了許久了,跟我來吧。”

這名女子能在瘴氣橫行的人見城中自如生活,必然是妖。

蓮沼跟在她的身後,問道:“你是奈落的部下麽?”

那紅眸女子說道:“是啊,我是風之使者,神樂。”

雖然是部下,神樂卻直呼她主上的名字,态度也頗為桀骜。

……嗯,見慣了自家聽話無比的刀刀們,乍然看到如此不敬主公的部下,還有些新奇。

神樂以扇掩面,帶着她行經廂外簀子與東對殿。漆有朱丹的高欄外,幽綠色的植物沒有受到瘴氣侵擾,花串修長的朱藤花垂落在破風式的屋頂一側,細碎的若紫色花朵擠在一處。

神樂一面走,一面頗為嫌棄地說道:“見笑了,這個鬼地方滿是死屍的臭味。”

蓮沼看着她的扇子,不由說道:“石竹與月白色……是夏季所用的扇面顏色。”

神樂一愣,揚起了手中折扇:“這是我的武器。”

蓮沼說:“我所在的地方,可是沒機會用上赤紅扇面的。沒有夏天那樣的東西。”

神樂的腳步在妻戶門外停下了。她用扇頂指一指那扇繪有群山的障子紙門,說道:“在裏邊。”她将門扇拉開,這位風之使者随即便化為一陣白色的風,消匿于空中。

人見城的城主正靠着格子窗而坐。

他着一襲海波紋群青色水幹,內襯一件空色小袖。微卷的黑發以白色發帶束起,胸前佩有赤色系帶,一副武家子打扮。以他俊美陰柔的長相與華貴精細的衣着,他全然可以假作位高權重的貴族男子,且還是能夠成為青海波舞者、出入清涼殿的貴公子。

“人見城主,初次見面。”蓮沼向內行了兩步,便掏出了那串嵌有四魂碎片的念珠。

“這樣未免太過生疏了,阿雪。”奈落望着窗外,口中的話卻不太客氣。

我雪你個大幾把(不是)。

“把我的本……念珠拿來吧。”蓮沼将四魂碎片放在了他身側。

“急着離開嗎?”奈落問。

“不然?”她回答。

“還以為難得一見,可以與你坐下來對聊。”奈落攤開手心,三枚念珠便呈到了蓮沼的面前。

“有什麽可聊的?如何化妝?”她接過念珠,不以為意。

“你不好奇,我為什麽無論如何都要将你引來此處嗎?”奈落問。

“不好奇。”

“……”

(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奈落站起身來,立于蓮沼的對面。他颀長的影子被屋外射入的月光投在地上,延伸至蓮沼的腳下。這位紅眸的城主嘴角帶笑,慢慢說道:“雪旁殿下,我對你那強大無比的妖力很是向往。……不如與我合為一體吧?”

蓮沼:?啥?合為一體?哪種意義上的?

奈落打量着她毫無波瀾的面容,說:“不過,如果雪旁姬就此消逝,未免太過可惜。……我給你兩個選擇吧。與我聯手,幫我殺死犬夜叉和那巫女。或者今天,我就在這裏收下你那一身妖力。”

蓮沼:……

奈落戲有點多,她跟不上。

出演一位逼格很高的女王殿下已經很累了,別人加戲就不要讓她加班了。

于是,蓮沼不做理會,轉身就走。

她的腳步剛走到妻戶門前,一道燃燒的藍色火焰便在門前跳起。顏色詭異的火光将她的面容映得發亮,她蹙着眉,不由自主地用寬大的袖口半掩住了面容。

“你是雪妖,最懼怕的便是火了吧?這是特地從真鶴峽上取來的舞首之火焰,可比尋常烈火灼人多了。”

“有勞了。”蓮沼說:“千裏迢迢取來火焰,還真是費心。”

“如何?”奈落的聲音自她背後傳來:“如果你就此消逝,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蓮沼的眉頭一跳。

她轉過身,幾步走到奈落面前:“我為什麽非得和你聯手不可?”

奈落的面容于藍色的火光中顯得陰沉不定。

雖然惹惱了面前的女人,他卻不以為意,相反,笑容還頗為愉悅。

“你……”蓮沼輕笑一聲,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十足十一副纨绔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的模樣:“是胸大還是腿長,值得我多看你一眼?”

盡管很想保持那副從容的笑臉,奈落悄然一緊的手指卻出賣了他。

大概,他從未遇到過眼前這樣的狀況吧——明明應該是生死相搏的場合,對方卻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甚至還以詭異的姿态……展示了自己的輕蔑。

蓮沼的手指離開了他白皙的肌膚。她将腰間的佩刀拔出,朝着藍色的火焰斬去。攜有妖力的打刀在空中擊出一道銀亮的光芒,藍色的火焰亦随之熄滅。

“所謂三人衆死後所吐出的火焰,也不過爾爾。”

留下這句話,她便穿門而出。

本應将她留下的奈落卻反常地一動未動,只是靜立于原地,仿佛在思考着什麽。

許久後,他擡起手背,擦過了自己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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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滿布瘴氣的城池,蓮沼很滿意地捏起了手中的念珠。

戴習慣了這串念珠,一時之間還找不到其他的替代品,果然還是原物好。

一直跟随在她身後的壓切長谷部卻顯得很懊悔,十分自責地說着一些“本不應該讓主上親身前往”之類的話。

讓侍奉的主人遇險,這位忠心耿耿的近侍恐怕很是過意不去。

蓮沼揉揉眉心,安慰道:“我又沒受傷,何必如此緊張。”

長谷部依舊自責不已:“就算沒有受傷,那也十分危險。奈落此人欲不利于主上……”

眼看着茶發紫眸的近侍拔刀欲起,一副要回去砍了奈落的架勢,蓮沼在心底默默嘆口氣。她伸出雙手捧住長谷部的面頰,拖到面前小小地親了一口。

“好啦,好啦。”她敷衍地說。

雖然只是在面頰上輕輕碰了一下,卻足以讓長谷部四肢僵硬。他凝着面龐,十分嚴肅地退後數步,默立不語。

與他相反,蓮沼則很是悠然,一臉無謂地玩着手裏的念珠。

長谷部沉痛地以手扶額,說:“……主上,請不要這樣……”

蓮沼問:“你不聽從主上的命令嗎?”

“那并不一樣!”長谷部頃刻間恢複了原來的神色:“如果是主上的命令,我當然會執行。只是這樣的……這樣的……”

“哪樣的?”

“總之,請主上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長谷部容色正經。

“哦。”

蓮沼應完,雙手一勾他的脖頸,墊着腳又在長谷部的臉上親了一下。

這一次,面容冷靜的近侍徹底地僵住了,頭頂有可怕的細細煙氣彎曲着冒了出來。

蓮沼松開手,淡定地朝着轎輿走去。

偶爾逗一下這位嚴肅禁欲的侍從,倒是挺有趣的。

她走了沒幾步,忽而覺得一陣頭疼。

奇怪的聲音突兀地進入了她的耳中,像是隔着海波,遙遙地響了起來。

“稻松殿,身入法門,也可入朝為官,為何非要遠赴西海不可……”

“武士歷四朝而起,身為長子,你怎可于這合戰的關鍵一刻出家為僧?”

她只覺得頭疼欲裂。

伴随着頭疼的,則是壓不住的惱怒。

這個被稱作稻松殿的大和尚不是屬于貝露丹迪的幻覺嗎?

為什麽現在身為雪旁姬的她還會看見這個奇怪的大禿瓢?!

她捏緊手中的念珠,這幾枚念珠似乎有着奇特的力量,可以暫緩她的頭疼。長谷部發現了她的異常,幾步追了上來,急匆匆地詢問道:“主上,可是身有不适?”

蓮沼喃喃說道:“長谷部,我覺得我好像是個光頭大和尚。”

長谷部:……

“主上!主上你怎麽了!怎麽會産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長谷部:內心有點急,還有點生氣.jpeg

從前主上還只是覺得自己胸不夠大,總是默默憂愁着自己的胸圍。如今主上似乎想對自己的頭發下手——莫非是念經念多了,以為自己真的是個光頭法師?!

長谷部一臉視死如歸:“主上,如果是在為我的行為而生氣的話,請千萬不要如此……我存在的意義即侍奉主上,只要是主命……主上……請随意……千萬不要對自己的頭發動手……”

“長谷部在想什麽?”蓮沼一下子直起了身體:“誰特麽要對自己的頭發下手了?”

頓了一會兒,她語氣微妙地說道:“啊,長谷部又在想那些事情了,果然很色。”

長谷部:……

希望主上能夠少一些套路,多一些頭發(誤)。

蓮沼在內心暗笑之時,天空中忽而掠過一枚白色的羽毛。身着浴衣、手持折扇的女人,正蹲在白羽之上。她于天空中突然發聲,喊道:“雪旁姬。”

“啊。”蓮沼擡起頭:“是神樂啊。你的主人又想做什麽了嗎?”

神樂從羽毛上躍下,落在了蓮沼的面前。她用扇柄抵着面頰,露出了輕肆的笑容,口中說:“我不是很聽奈落的命令,所以這一次,是我有事找你。”

長谷部擋在了蓮沼的面前,面色冷凝了下來:“你的口氣未免太過妄自尊大了。你以為,身為奈落部下的你,還能夠輕易靠近主上麽?”

看着長谷部的戒備之姿,神樂卻笑出了聲。她一展扇面,說道:“你的部下還挺帥的嘛。”

蓮沼:“我也覺得,他身材也不錯。”

被前後兩個女人夾擊揶揄,長谷部一時又僵住了。

神樂眉頭一緊,暗紅色的眼眸半阖起:“說正事吧。你對四魂之玉有興趣嗎?如果能夠把奈落解決掉,這件人人求而不得的寶物便屬于你了。以你的力量,殺死奈落應該綽綽有餘吧?”

神樂的話并不使蓮沼感到意外。

神樂對奈落的态度并不恭敬,相反,還有着不少銳刺與反骨。想必她并不是誠心侍奉于自己的主人,而是迫不得已、受制于人。

“怎麽,你的主人對你不好嗎?”蓮沼問。

“那家夥可惹人厭了。”神樂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雖然我很樂意給奈落添堵,但是我對四魂之玉沒有任何興趣,而且我也很懶。因此,愛莫能助。”蓮沼說:“你找錯人了。”

“對四魂之玉毫無興趣?”神樂微驚,半信半疑地放下了扇子:“犬夜叉和奈落可是想法設法都要得到這個東西,你竟然毫無興趣嗎……?”

“沒興趣。”她說完,忽然又想到什麽,于是便追加一句:“不過,我很樂意為奈落添堵。因此,我便提點你一句……西國犬妖之王的長子,也有足以殺死你主人的妖力。而且,他們兩人此前還有不小的過節。”

奈落曾經用四魂之玉的碎片戲耍過殺生丸,兩人結下了私仇,這件事很容易便能打聽到。

說着,蓮沼便翻開了藏在袖中的寶鏡照萬華。

鏡面上泛開如水波瀾,映照出殺生丸的面容來。不巧的是,這位清冷高貴的銀發青年,正凝眸垂首,靜靜地望着睡在自己身側那人類女孩的恬靜睡顏。向來冷然孤寂的面孔上,竟然可以瞧出一分被稱作溫柔的神色來。

“嘶。”因為窺見了詭異的場景,蓮沼有些尴尬地撇過頭去。

“呃。”神樂也有些尴尬地側過了頭:“還,還挺帥的……”

“啊,是挺帥的……”蓮沼回答。

她本以為殺生丸只是一時興起才将這個人類小姑娘帶在了身旁,沒料到鈴竟然一路跟着他四處旅行,這多少令她有些愕然。

殺生丸對人類的态度可是極為冷酷的,這一點從他對待半妖弟弟的态度上便可看出——他動不動便要“抹殺”弟弟的存在。這樣一個厭惡人類的大妖,竟然能和鈴和平共處,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這,這家夥不是你的婚約者嗎。”神樂湊近了鏡子,說道:“……你幹脆換個婚約對象吧,奈落雖然滿身都是屍體味,但那身人見城主的皮囊還是不錯的。”

蓮沼:?

神樂你?賣起主人不手軟,不太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推倒長谷部_(:зゝ∠)_

昨天看了優酷字幕版的犬夜叉第一部,發現優酷的字幕組特別厲害。

奈落vs犬夜叉+殺生丸兄弟的時候,喊的臺詞翻譯為“今天你們的狗命我就拿走了”。

好,好精準啊……

确實是狗命x2沒錯啊………………

☆、仏滅

獲得具體目标後,神樂便依照她所言,去尋找殺生丸了。

聽聞主上遇險,雪中邸的下臣們好一陣惱怒。雖然蓮沼分毫未被傷到,但這群忠心耿耿的部下們卻不肯輕易放過意圖冒犯主上的人,紛紛要求碾平人見城。

人見城都是個廢城了,碾啥碾?用擀面杖碾?

蓮沼很淡定地無視了部下們的請求。

先前方才冒犯了她的奈落卻毫無自覺,依舊照常在不經意的時刻出現在她的鏡子裏,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起初蓮沼還會回答他兩句,後來不耐煩了,便幹脆把鏡子轉一個方向,讓奈落看十五個山伏國広跳操。

大概是山伏國広的卡卡卡笑聲太可怕,奈落每每醞釀到一半的、文绉绉的話,都被山伏國広們的笑聲給憋回去了。

“你應當也發現了吧,我的體內殘存着一顆人之心……”“卡、卡、卡!”

“妖怪都是毫無感情的……”“卡、卡、卡!”

“你難道就沒有為之掣肘的……”“卡、卡、卡!”

“……”“卡、卡、卡!”

如此數次之後,奈落好久沒有再出現在鏡中。

奈落不來,他的部下卻會到訪。

再見到風之使者神樂的時候,她那美麗妖嬈的面容上染了幾分惱怒。神樂未從羽毛上跳下來,蓮沼便問道:“失敗了?”

“你一早就知道?”神樂一愣,愈發惱怒了:“那家夥也說他對四魂之玉毫無興趣。”

“只是依照他的性子如此猜測罷了。”蓮沼說:“他最讨厭聽從別人的話語而行動。”

神樂從羽毛上跳下,站在雪地中。她握緊扇子,低聲說道:“有能力打敗奈落的人,都對四魂之玉毫無興趣,因而也不想對奈落動手。真是麻煩啊。……長得帥有什麽用!”

蓮沼說:“要是想要殺生丸動手,只要逆着方向說話就差不多了。你沖到他面前,擺出一副‘老子最屌’的表情,然後說‘你好弱,不及奈落大人分毫,可別妄想動奈落大人一根毫毛’,就可以了。”

神樂被唬得一愣一愣,茫然地點點頭,說:“好像很有道理。”

當值的燭臺切為兩人奉上茶水。黑發金眸的近侍穿着褐返色的羽織,俊美的面孔上挂着得宜的笑容。他手中的茶盞穩穩落在幾帳前,他的面容在氤氲的茶煙中顯得愈發溫柔。

神樂看了一眼燭臺切,微微一怔。蓮沼替她說出了她應想說的話:“也很帥吧?”

燭臺切揚起唇角,低沉的嗓音響起:“能得到主上的贊譽,也不枉費我平日對形象的注重了。”

蓮沼忽然說道:“把各位都請來吧。”

燭臺切應聲說是,随即恭敬離去。不消多時,幾帳外的簀子上便跪開了高高低低一整列刀劍男士。齊整有序、恭敬萬分,将禦簾外的所在擠得滿滿當當。

諸位付喪神們着裝齊整、各有風姿。儒雅溫和如歌仙兼定,惹人憐愛如藤四郎48組合,冷靜自持如壓切長谷部,呆毛亂翹如小狐丸,可愛溫柔如大和守安定,豔麗明媚如次郎太刀,非氣盤旋如山伏國広(?),令人眼花缭亂。

神樂驚:“……哦、哦呼!”

蓮沼:“都很帥吧?”

神樂:“自由真好啊。”

蓮沼:不?這跟自由有什麽關系?

神樂以扇抵唇,目送散去的各位付喪神們,笑說:“怪不得你對四魂之玉毫無興趣……這群家夥都是武器吧。”

“是。”

“總有一日,我會掙脫奈落的束縛。”

“待你出道……獲得自由之日,我便介紹你加入我們妖界貴婦俱樂部,和我與胧月夫人一起組個風花雪月組合。”

“???”

神樂重新燃起了鬥志,帶着微妙的笑意揚長而去。看着她妖嬈的背影伴着那一片白羽漸漸消失于空中,長谷部不由有些擔心:“主上,這名女子從身份上來說仍舊是奈落的部下。與她過分接近,實在有些危險……”

“哦。”蓮沼應了聲。

聽到她冷淡又敷衍的回答,長谷部就知道自己的主人根本沒将這些話記入心中。他蹙緊了眉,頗為嚴肅地再次強調道:“希望主上能夠聽取我的進言。”

蓮沼瞥他一眼,發現這位俊美自持的部下面色無比認真,眉目間有着幾分擔憂。于是,她淡淡地用手提起了裙袴,露出未穿足袋的光潔腳背來。

她腳上光|裸的肌膚,迎着雪地裏的光,白如一片蘆葦。

“主上你!”長谷部秒擡起了頭,直直盯視前方。

“啊?”她漫不經心地說着,一腳輕輕踩在了長谷部的腳背上。隔着他的薄襪,用腳趾慢慢地、輕輕地碾着。

“……”長谷部五指攥緊,眼簾微微一抖。

她用腳趾點了點長谷部的腳背,最後慢吞吞地收回了腳。

當她把腳收回去後,立在她身旁的壓切長谷部難以察覺地悄然舒了一口氣,他的眼眸輕輕一動,視線不由朝下落去,一不小心便窺見了身旁主人雪白的腳踝。

“啊,又在看。”蓮沼放下了提起的裙袴,瞥他一眼:“長谷部真是……”

雖然她的話并沒說完,但長谷部已經可以在內心補完整句話。而且,他也可以篤定,主人必定是故意這樣說的。

他收回視線,假作淡定地立于原地,但緊握着刀柄的、緊張的手卻出賣了他的內心。

蓮沼日常逗完禁欲系部下,擡腳離開。

眼看着主人的背影遠去,長谷部原本淡然的面色忽而暗了下來。

未歇的雪落于他的肩上,染開薄薄一層素白。

——他是為主上而降誕的刀,本該死死守着那條難以逾越的界限,屏除一切不該出現的妄念。只是……現在的他,似乎無法确定壓抑着心門的暗鎖能夠再閉合多久。

也許在不期然的某一天,死守的界限便會被自己親手突破。那些壓抑的情感,也會就此湧出——他無法猜測,那時的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只能期願他可以一直守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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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神樂的動作太大,殺生丸意識到了什麽;也許是殺生丸終于記起了他的婚約者,又也許是他閑着無聊,他竟然出乎意料地來到了雪中邸。

這位向來清冷從容的貴公子到訪時,原本齊整素白的衣袖竟然缺了一截,露出他肌肉緊實的右臂來——能夠把他的衣服扯掉這麽大一截,十有八九是奈落幹的。

顧忌着殺生丸身為主上婚約者的面子,雪中邸的下侍們很勤快地服侍着這位貴公子。紡女取出瓜子姬的紡線,為他修補衣衫。殷勤的侍從們替他斟上茶,即使他對茶盞毫無興趣。

等到蓮沼讀完經書,慢悠悠地走回房間時,便看見廊邊倚着一個……極其不成體統的殺生丸。

他穿着白色的小袖,如月華般的銀發微微攏起。他蹙着眉心,正望着壺庭中不曾消融過的積雪。雖然褪去了冷硬的铠甲,他卻沒有卸去那一身疏離遙遠的氣度,哪怕穿着輕便的單衣,卻依舊沒有給予人任何的“親近”感。

蓮沼一早聽聞這位婚約者來訪,卻并沒有急着迎客。畢竟,對于缺少人之心的妖怪們來說,婚約不過是繁衍後代之責的附加品。即使是婚約者,也不會比“認識的人”(或者說認識的妖)之類的存在親近多少,自然也沒有必要特殊對待。

蓮沼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殺生丸的白色毛茸茸上——即使脫掉了外衣,白色毛茸茸還挂在他肩上。

難道是類似本體一樣的存在嗎?!

凝望白雪、靜默而立的殺生丸仿佛一副沉靜的畫。

然而下一秒,這幅畫便被人用托馬斯全旋的方式給撕碎了

不知何時悄然靠近的蓮沼竟然伸手扯了扯他白色的毛茸茸。

“這……是……尾巴……嗎?”她問。

手感不錯,很是綿軟,和扉間的毛領子有的一拼。(扉間:?)

殺氣。殺氣!

猛然扭頭的殺生丸好像氣得快要變回原形了!

蓮沼秒松手,白色的毛茸茸蕩悠回了原位。她依舊一臉淡定,遞上了手心修補完畢的佛珠,說道:“莫氣,給你摸一下,算作補償。”

她都把本體貢獻出去給殺生丸摸了,那就沒什麽好生氣的了。(誤)

“怎麽有空來我這裏?”她問。

“那番話是你教給神樂的吧?”殺生丸不答反問。

“怎麽了嗎?”她說。

“……也只有你會做如此無聊的事情了。”他冷冷說道。

“你好像受了傷。”蓮沼盯着他已經藏了起來的右臂:“是奈落呢,還是犬夜叉呢?”

被提及了厭惡的名字,殺生丸輕輕皺眉,卻并不回答。

“算了,妾身就不多問了。”她說:“請自便吧。”

說罷,她轉身欲走。她身後的殺生丸卻出聲喊道:“等一等。”

“嗯?”她微惑:“打算給我摸一摸你的尾巴嗎?”

殺生丸:……

殺生丸冷下了面容,說:“你很在意鈴的存在嗎?”

“咦?”她轉過頭,回答道:“并不。怎麽了,有人和你說了奇怪的話嗎?”

“……”殺生丸沉默了一陣。

蓮沼在內心一盤算,大概猜到了應該是神樂多少譏諷了他幾句。神樂可不像是個溫馴順伏的人,如果對方不順她的心意,出言諷刺也是極有可能的。

“我毫不在意。你喜歡養幾個人類姑娘便養幾個,總之,與我無關。”她平靜地說:“況且,她只不過才是個八歲的孩子,活了四百年的你對她有的恐怕只是對弱者的好奇與憐憫吧。”

殺生丸注視着她的面容,似乎在搜尋着什麽痕跡。許久後,他微一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說辭。末了,還加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不會再帶她同行。”

“不介意。”她又重複一遍:“請自便吧。”

蓮沼将殺生丸留在了走廊上。她穿過中門廊,望向侍廊的方向。

屋檐下的風鈴于夾雜着細雪的風中發出細碎輕響,不畏寒冷的孩子們正在積滿了松軟白雪的庭院之中玩耍。一身橘色的鈴被藤四郎兄弟們環繞着,笑得很是純真。一期一振與歌仙兼定站在一旁,注視着一群孩子們,時不時出聲提醒他們勿要滑倒。

現在的殺生丸,對這個八歲的孩子有的應該只是對弱者的溫柔吧。

從來都強大孤獨的人,忽然被十分渺小的存在所擔憂關切,這樣的感覺确實新鮮又迷人。

也許等鈴從孩子成長為少女之時,他們之間的感情會有所變化,但那也不關她的事情。只要現在的殺生丸不會因為感情而做出奇怪的事情,便已足矣。

她能拿到天生牙的話,殺生丸喜愛誰都與她無關。

她正如此思考着,被藤四郎兄弟環繞的鈴張望着身側一圈或可愛或健氣的男孩,忍不住軟綿綿地說道:“哦、哦呼!……自由真好啊……”

蓮沼:……

——神樂,你對殺生丸的小寶寶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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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沼意外地與神樂合得來。美人總是賞心悅目的,如神樂這般漂亮的女人當然也能愉悅人心。更何況,她生性桀骜又向往自由,脾性很對蓮沼的胃口。

只是蓮沼表達自己的友情的方式不太恰當,她總是淡然地一撚佛印,要為神樂講講經書。每一回神樂都會眉頭直跳地露出嫌棄神情,然後編造理由光速離場。

“奈落他洗澡卡在浴桶裏出不來了,我去救一下他。”

“奈落他的藍色染膏用完了,我去幫他買一斤。”

“奈落他變回原形的時候把衣服扯破了,我再去命人裁制……”

人見城的奈落已在無形中躺了無數次槍。

而那位紅眸黑發的人見城主,卻在神無的鏡中窺見了這一切。

“真是奇怪啊。厭惡着我,卻對我的分|身之一如此喜愛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周內結束本卷,下卷驅魔少年。

ps:昨天提到的字幕還有一些比較經典的。

殺生丸:“奈落,你這個壞蛋,下流的妖怪。”

奈落:“殺生丸,你這個臭小子!”

标題:奈落大壞蛋下落不明

奈落:“犬夜叉,就算你使出吃奶的力氣,也奈何不了神通廣大的奈落我。”

殺生丸:“奈落,你不要笑死我了!”

……_(:зゝ∠)_心情複雜

☆、大安

奈落很渴望成為一個完全的妖。

五十年前,一名野盜為了得到所愛的女子,向妖怪們獻出了自己的靈魂。從這具集合了衆多妖怪與一顆人類之心的身體中,奈落誕生了——即使他不願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他是一個擁有“人之心”的半妖。

奈落對自己靈魂深處的那顆人之心感到很是不解。

為什麽會産生“愛”這樣的情感?

為什麽會無法舍棄“愛”?

時至今日,那顆潛藏于他靈魂深處的人之心,還會時不時提醒着他那屬于人類野盜的過往。他受制于人之心,不得不被迫着感受那顆心對人類女子的、自私的愛。

擁有完美的妖力、對感情毫無眷念、強大到不在意任何事情——這才是他所渴望成為的模樣。

……正如雪旁姬那樣的妖。

對人類的情感毫無了解的半妖奈落,并不明白這樣的情緒該被稱作什麽。

他只能倚着木格子窗,看着神無手中的鏡子。

——如果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那應該是被稱之為“向往”的東西。

神無的鏡中傳來神樂的聲音。

“啊,啊,奈落他又掉在浴桶裏了,我去去就來。聽神無說,他摔得肋骨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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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的另外一邊。

蓮沼看着神樂再一次飛也似地逃離現場,說:“神樂總是讓奈落摔死在浴桶裏,不太好吧?那一位神秘莫測的人見城主,形象已經快要被破壞盡了。”

“能讓主上如此關切,是人見城主的榮幸。”

“言外之意,是我沒有關切你嗎?長谷部君。”

侍奉于一旁的青年立刻低下了頭,以滿盛歉意的聲音答道:“主上十分關切我等,并不敢有所非言。”

看着長谷部謹慎恭敬的模樣,蓮沼不由想到了神樂對奈落的态度。同為部下,長谷部可以如此忠心,而神樂卻在向往着自由。她問:“長谷部,你有沒有思考過‘自由’之類的東西?”

“自由?”長谷部微愣,他擡起頭,問道:“我現在就是自由的。”

“受制于我,聽命于我;為人下臣,無論如何都不算是‘自由’吧。”蓮沼翻過了一頁經書。

“這……”長谷部蹙眉思索:“我從來沒有想過,諸如‘離開主上’一類的事情。”

“哦?從來沒有考慮過離開主人嗎?”蓮沼反問。

“是的。我是為服侍主公而降誕于此世的刀,我存在的意義即是被您使用。為了追逐所謂‘自由’而生出逆反之心,是絕對不容許存在的事情。我會一直替主上效命,直到折斷的那一刻。”

想到壓切長谷部曾被織田信長轉贈他人,蓮沼對長谷部的态度便略軟了些。他現在如此謹小慎微、聽從主命,為的便是不會被再一次抛棄,可以一直守在主人的身側吧?

“那你應該慶幸,我是妖。”蓮沼慢悠悠地說:“如果是普通人類,恐怕過不了幾十年,你便不能再為其效命。你的前主公辭世之時也作詩說‘人間五十年,去事恍如夢幻;天下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妖怪則不同,數百、數千年的壽數也不算長。”

——那麽,長谷部便可一直守護在主人的身側。

有感于她的話,長谷部的面容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是的,能遇到您,實在是幸事。”

長谷部平日裏總保持着謹慎理性的模樣,但此刻他的笑容卻很是真實溫和,仿佛破開冬日寒雪的暖陽。

“喲,還蠻帥的嘛。”蓮沼學着神樂的語氣揶揄了一句。

“……”長谷部立刻不知所措地收起了笑容。

“不用那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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