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款冬姑姑 (17)
公主報信?”
樓音敷衍地點頭,說道:“那今晚,行動吧。”
容太醫沉着臉,沉吟了半晌,說道:“是,那下官這就去準備。”
走到了門口,他又轉身說道:“倒是公主今日的身體有些虛,脈搏很是不穩,公主要注意休養,切莫操心過度。”
樓音心裏有事,點點頭沒再說其他的。
容太醫默默地走了出去,但回到太醫院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準備今晚的“行動”,而是去翻了翻醫書。樓音的身子向來是他在照料,一直健健康康的,偶爾染些風寒。但最近卻是不知怎麽了。總是四肢無力,且難以入眠,前些日子他以為是操勞過度,便開了許多藥膳的方子給樓音。可今日一看,樓音的面色倒是無恙,但脈搏卻缥缈虛無,好似病危之人一般。
☆、74|第 74 章
容太醫走後,摘月宮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樓音以為自己會很鎮定,但她生出雙手去端茶杯時,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輕顫。
枝枝和款冬姑姑垂首立在一旁,齊钰在樓音面前有條有理地回話。
“今日禦林軍統領王大人還在宮中巡視,一切無恙。”
樓音只是點點頭,不發一言。
這時,琦蘭驚慌失措地敲開了門,眼裏的慌恐滿溢了出來,“公、公主,皇上他駕崩了!”
琦蘭的聲音像是平地驚雷,樓音仔細一聽,整個皇宮都隐隐沸騰了起來,那種壓抑而又洶湧的聲音,昭示着山雨欲來。
枝枝和款冬姑姑迅速對視一眼,立馬瞪大了眼睛,說道:“公主,快去養心殿!”
樓音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展開雙手,讓枝枝與款冬姑姑為她整理好了衣衫,待跨出摘月宮時,她的眼眶已經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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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音提着裙子,樓音一路奔向養心殿,與許多宮女太監擦肩而過,看不清他們的臉,卻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散發着一股凜冽的悲涼之氣。一代君王駕崩,真正最心悸的是這些命如草芥的宮人吧。
樓音不是第一個到養心殿的,她看見芈嫆跪在皇帝床前,低聲輕泣着,羸弱的雙肩在顫抖,仿佛一碰就會碎掉一般。
“出去。”
樓音的聲音傳來,芈嫆回頭,梨花帶雨的臉龐吓得一陣青一陣白。
“聽不懂本宮的話嗎?”樓音走了兩步,盯着跪在地上的芈嫆說道,“你配跪在這裏嗎?”
許是芈嫆早已沒有力氣站起來了,是齊钰進來将芈嫆拖了出去,剛好,便碰到了聞訊趕來的紀貴妃。
她只是看了芈嫆一眼,便說道:“芈小姐悲痛過度,下去好好歇着,莫再來養心殿了。”
樓音一回頭便對上了紀貴妃的目光,“芈小姐進宮不足兩月,對父皇倒是情真意切。”
兩人的争鋒相對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随即樓音與紀貴妃便雙雙跪倒在皇帝面前,各自哭泣不已。
長福跪在一旁,老淚縱橫,不曾意識到樓音與紀貴妃的怪異。
不久,後妃們帶着各自的孩子趕了過來,還在路上便哭倒了幾個妃子,如今能穩穩跪在養心殿的,都是有些身份的。
樓音回頭看了一眼,和妃帶着二皇子,哭得肝腸寸斷。低頭擦了擦淚,樓音繼續哭着。
這滿屋子哭泣的場景,樓音只在八年前皇後去世的時候見過,心裏勾起那時的回憶,樓音雙眼一酸,眼淚更加洶湧,哭聲凄婉悲戚,似乎是帶動了其他嫔妃,養心殿的哭聲頓時大了起來。
連太子什麽時候趕到的,樓音都沒注意到,她只覺得有人走到了她前面,“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父皇!”在一群女人的哭聲中,太子的聲音顯得十分渾厚,他喊了一聲,不得回應,終于捂着臉哭了起來。
逐漸地,得了消息的朝臣們也連夜進了宮,在養心殿外跪了一片。枝枝趁亂走了進來,在樓音耳邊低語幾句,樓音點頭,讓她退了下去。
哭也哭得夠久了,紀貴妃擦了擦眼淚,頂着紅腫的一雙眼睛突然站了起來,走到養心殿外對衆人說道:“皇上駕崩,本宮自會料理後事。國不可一日無君,眼下要緊的是太子當立刻登基,随後再祭淩,顧淩,守淩。”
她的話音落下,倒是沒有什麽異議,只是有不少臣子在下面問道,皇帝為何突然駕崩。
紀貴妃沉了沉臉色,說道:“皇上走得太突然,本宮也是得了消息才趕過來,容太醫……”
她看向身側,容太醫走了出來,對衆臣子拱手說道:“皇上近日病情愈發嚴重,今夜将喝下去的藥盡數吐了出來,夜裏心悸突發,加之……”
他看了看下面跪着的妙冠真人,說道:“加之皇上今日不聽臣與妙冠真人的勸阻,又服下三顆丹藥,皇帝的身體本就虧空,經不起這個折騰,便撒手去了。”
容太醫的措辭将矛盾一下子引向了妙冠真人,衆臣立刻聲讨起他來。本來這幾個月大家就對皇帝偏寵妙冠真人心生不滿,如今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把弑君之罪安在妙冠真人頭上。
妙冠真人卻不說話,跪在地上,面色沉靜。
見衆人只顧着聲讨妙冠真人去了,紀貴妃說道:“此時應當讓太子出來主持大局。”
尚在養心殿內的樓音,将外面紀貴妃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側身看去,和妃雙手空無一物,已經哭暈倒地,不省人事。
太子已經走了出去,樓音也站起身,走到和妃身旁,冷冷的眼眸看見她的睫毛輕顫。樓音冷哼一聲,吩咐道:“還愣着幹什麽?趕緊扶和妃娘娘去後面歇着。”
原來,和妃才是這改立儲君中最關鍵的一環。樓音擡了擡下颌,她沒想到是和妃在其中作祟,只是幸好,她留了一手。
此時站在養心殿外的紀貴妃與太子,心裏卻不似樓音這樣鎮定。今日,他們才是最措手不及的人。
本想着先滅了和妃的口,讓那改立儲君的聖旨永不見天日,再殺了那龍椅上的人,讓他沒有機會親自将這儲君之位送給別人。可計劃已經鋪排下去了,就待他們動手時,皇帝卻突然歸天了。
但這總歸是好事,太子的雙手握緊了又松開,随之又握緊,他走到紀貴妃身旁,長身玉立,擋住了身後的樓音。
紀家的人已經開始稱太子為新君,其他的朝臣面面相觑,也紛紛改了口。
太子的一顆心總算沉了下來,他看着和妃被人帶了下去,自會有他的人滅了和妃的口,又看向樓音,嘴角帶出一個挑釁的笑。
如今,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但樓音的眼裏不僅沒有恐慌,她亦回太子一笑,挑釁意味甚重。
“垂死掙紮。”太子低罵一句,轉身看向他的朝臣,他的天下。
烏壓壓的一片,跪得全是朝臣,太子甚為滿意,即便身後是自己父皇的亡靈,他的嘴角依然忍不住浮出一抹笑。
這時,跪倒一片的朝臣中突然有一人站了起來,他年邁體弱,須得身旁的人扶着才能站穩。
“慢着!”他的聲音雖嘶啞,卻中氣十足,雙手捧着一個布包,顫顫巍巍地走向太子。
夜色裏,他臉上的溝壑越發深沉,一臉的正氣凜然讓太子心底一沉,紀貴妃有預感,這內閣首輔齊丞相将會掀起一場大風波。
可心底再不安,她與太子都無法阻止這位三朝元老邁着顫顫巍巍地步子走上臺階。
齊丞相撣了撣衣襟,對太子說道:“老臣這裏有先皇遺旨一道,請太子和貴妃娘娘先接旨。”
這句話铿锵有力,若不是紀貴妃握住了太子的手,他幾乎要氣血攻心倒地。不用看也知道齊丞相手中的聖旨是什麽,萬萬沒想到,當初和妃獻寶似的送到他們面前的聖旨,不過是一道草拟聖旨!
當時被和妃的聖旨擾亂了心智的紀貴妃,竟然忘了皇帝的聖旨向來是由內閣大臣草拟,皇帝過目之後,內閣再拟定,送與皇帝加蓋玉玺。和妃能拿到的,不過是作為備用的草拟聖旨,真正的聖旨,在內閣首輔齊丞相這裏!
此時紀貴妃心裏像是有一片草原被燒了起來,眼前的場景哄得一下化作蒼白,耳邊驚雷聲乍起,像是墜入了無邊冰窖中。
看着失了魂的母子倆,樓音終于在他們身後說話了,“長福,還不扶着太子?”
說完,她上前,扶着紀貴妃,“貴妃娘娘,我扶您下去接旨。”
樓音伸手扶住了紀貴妃的手臂,感覺她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冰涼。
齊丞相見衆人已跪好,也不顧紀貴妃和太子的失魂落魄,展開印滿了祥雲圖案的聖旨,沉聲唱到:“诏曰:朕即位二十有四年矣,海內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萬邦鹹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聖,功更盼後人。然,太子辛品性無端,即今日起,廢除太子之位分,降為親王,幽居平州。未經召見,不得進宮。皇長女樓音,人品貴重,甚肖朕躬,堅剛不可奪其志,巨惑不能動其心。朕欲傳大位于皇長女樓音。諸皇子當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當悉心輔弼,同扶社稷。”
話音落下,底下久久沒有回應,只餘齊丞相的回應飄蕩在宮闱之內,連樓音,都愣住不動。
齊丞相合上聖旨,走到樓音面前,緩緩跪下,俯首說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稀稀拉拉的,有一兩個臣子附和了齊丞相的話,漸漸地,一個帶動一個,“萬歲”此起彼伏,呼聲震天。
樓音接過聖旨,轉身看向太子與紀貴妃。
太子終于如願聽到了“萬歲”呼聲,可是能承受這呼聲的卻不是他,他眼底一紅,猛然起身扼住了樓音的喉嚨,“僞造!僞造聖旨!”
下面一下子騷亂起來,齊钰沖出來救樓音,卻見太子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抵在了樓音的喉嚨上。
“你這弑君殺父的逆子,朕這就替父皇殺了你這大逆不道的賊子!”
太子像瘋了一般,擡手便要刺下去,齊钰一個飛身向前,雙手從樓音肩膀處揮出,擋住了太子的匕首。可刀尖鋒利,太子此刻又如同癫狂了一般,樓音的脖子已經見了血。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住了,只有紀貴妃在一旁看着太子揮刀,心裏想着:殺了她,殺了她!只要她死了,我兒子依然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可侍衛們只是一瞬間的遲疑,立刻沖上去救駕,只是樓音感到了脖子上劇烈的刺痛與潺潺的血流,她怒視着沖上來的侍衛,喝道:“退下!”
她怕侍衛們全沖上來,再次激怒太子,她也許連龍椅都坐不上一會兒就要命喪黃泉了。
如今能護着她的,只能是身後齊钰的一雙手。
可武藝高強的錦衣衛,難抵擋暴怒野獸般的太子,在齊钰越來越力不從心之時,養心殿內的淑妃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扶住柱子說道:“皇上他、他醒過來了!”
☆、75|第 75 章
“死而複生”的皇帝睜開眼,視線所及之景由模糊逐漸轉為清晰,入眼的第一人是樓音,端端地跪在床前,垂眸看着地面,讓人看不清她眼裏的情緒。
太子跪在樓音身側,玉冠歪歪斜斜的,發絲淩亂地散在額頭上,脖子上還在潺潺流着汗,雙唇蒼白發顫,似乎剛從戰場上走下來一般。
皇帝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又癢又澀,一個字也說不出。
長福越過紀貴妃,端來了一碗參湯,樓音看到長福的動作,從他手上接過碗,長福看了樓音一眼,“公……”
不知此時該如何稱謂,長福只得作罷,往後退了退。
樓音坐到皇帝床邊,側着身子将湯藥喂到皇帝嘴邊。他幹涸的嘴唇微張,抿了一口參湯,然後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太子。
如此反複,喝一口,看一眼,直到碗裏的參湯見了底,太子早已汗流浃背。
樓音拿出自己的絲帕,擦了擦皇帝的嘴,正想站起身來,皇帝卻一把拉住了她,“阿音,你的脖子上是怎麽回事?”
等了這麽久,皇帝才問出來,下面的人包括長福都為太子捏了一把汗。
而樓音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傷口,笑着看向太子,說道:“這個父皇恐怕得問一問皇兄了。”
太子不敢擡頭,他看着地面,雙膝下的地毯早已被他額頭上落下的汗水打濕一片,“兒臣、兒臣……”
“皇上,公主與罪臣傳統假傳聖旨,意在謀朝篡位,千鈞一發之刻,太子是為了清君側!”
紀貴妃一番話說得雄氣赳赳,卻只換來齊丞相地一聲嗤笑,而太子根本沒聽見齊丞相的聲音,他一聽到紀貴妃的話便像是得到了啓發一般,立刻說道:“對對對!樓音她意圖篡位,兒臣是為了……”
話還未說完,太子便聽到了皇帝發出了一聲嘆氣,讓他餘下為自己開解的話戛然而止。
那聲嘆息裏,有惋惜,有無奈,有厭惡,太子聽到了皇帝對他的所有感情。這些年來,皇帝雖從未親口說過,但一言一行已經表露無遺,而這當口上的一聲嘆息,更是像一面棺材蓋,蓋上了二十年來太子心中所有的肖想。
渾身的力氣突然就被抽離了,太子再無法直起背脊,他跌坐了下來,看向樓音,眼睛裏有千萬把鋒利的刀子,“為什麽一定是她?”
皇帝看着太子,雙眼有些渾濁,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
“就因為她是皇後的女兒?”
“不。”皇帝一開口,喑啞的聲音便回蕩在整個養心殿,所有人都靜靜聽着,“因為她是尤宓的女兒。”
皇帝的一句話,最先擊潰的是紀貴妃,她突然失了控,放聲哭了出來,“又是她!我被她壓了一輩子!我的兒子也要被她的女兒壓一輩子!又是她!”
紀貴妃突然站了起來,想沖到皇帝面前去,卻被長福快一步攔下了。
“為什麽?太子不是您的親生骨肉嗎?臣妾不是您的發妻嗎?”
往日尊貴的女人此刻終于放棄了維持表面的恩寵,她任由淚水花了臉,也要問出這一個答案來。在皇帝“死而複生”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兒子的皇帝夢完了,她的太後夢也完了,她們紀氏一族都完了,趁着她還能站在皇帝面前,索性問出心中最後的一個疑問。
但皇帝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如今辛兒,已經不是太子了。”
紀貴妃心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被皇帝親手折斷,大張着嘴巴卻嚎啕不出來,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塗着蔻丹的雙手在空中揮舞着,像足了天牢裏臨死掙紮的犯人。
長福看不下去了,揮手叫來了幾個太監,說道:“扶貴……”他回頭看了一眼皇帝,改了口,“扶太妃娘娘下去休息。”
“芙兒啊。”皇帝又開口說話,幾個太監立刻停了下來,等着皇帝的下話,“辛兒他會榮華富貴一生的。”
樓音沒有再看紀貴妃的表情,她只是注意到了皇帝這番話,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父皇,容太醫便在外面候着,不如傳他進來回話?”
話音剛落,樓音便感覺到了跪在下面的樓辛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站了起來,蹲到樓辛身邊,在他耳旁說道:“皇兄,你說父皇他過一會兒還會願意保你一生榮華富貴嗎?”
容太醫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了進來,太子始終不敢看他一眼。
“皇上。”容太醫行了禮,然後放下了手中拿的東西,正要為床上的人把脈,卻聽他說道:“聖旨已經宣讀了下去,萬沒有收回的道理,新君已立,萬不可亂了稱謂。”
說完,他又看向所有人,“朕既已禪位,即刻起便退居太上皇之位,明日便宜居到秋月山莊,齊丞相你務必盡心盡力輔佐新君,臣不賢相之過,若是朝堂出了亂子,朕唯你是問。”
太上皇的一番話,既徹底滅了樓辛心中的念想,也給他敲了一記警鐘。齊丞相立馬就上前說道:“臣一定為大梁,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太上皇點點頭,看向容太醫,将手腕伸了出來。把了脈之後,樓音問道:“父皇如何了?”
容太醫道:“回皇上,太上皇既然醒過來了,便是沒有大礙了。”
樓音又問道:“那今日淩晨為何會出現了那樣的跡象,複又轉醒?”
樓音的問題,每個人都想問,包括樓辛。感覺到了每一道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容太醫愈發沉着,“太上皇是遭人毒手,中了致命之毒,才會突然沒了呼吸,不過好在太上皇有上天保佑,沒有被黑白無常勾了魂魄。而轉醒的原因,臣大抵推斷,是因為妙冠真人後來送來的丹藥,提煉了七七四十九天,藥性太猛,單吃許會傷身,與□□相沖反而沖淡了毒性,太上皇這才轉而複生。”
衆人都聽得雲裏霧裏的,被“致命之毒”吓到,只有樓音知道其中的貓膩,她的父皇根本沒有中過毒,她問道:“致命之毒?怎麽回事?”
容太醫捏了捏袖子,沉着聲音說道:“太上皇早已知道中毒之相,只是按下此事暗中查探。”
“可查出了什麽?”
長福看了一眼太上皇,見他點頭,于是說道:“帶芈嫆上來。”
這時樓玄終于撐不住了,他顫抖着看向樓音,原來在這裏等着他!
芈嫆是紀貴妃送進宮的人,不用多說,衆人都知道其中是怎麽回事,只是不敢相信紀貴妃竟然敢對皇帝暗下殺手,直到他們看到芈嫆哭哭啼啼地被帶上來,連行禮都忘了時,才真正明白了紀貴妃的手有多毒。
芈嫆哆嗦着,一張慘白的臉不見一絲血色,從進來的那一刻她就盯着樓辛,可樓辛卻根本顧不上她了。
“芈小姐怎麽哭成了個淚人。”樓音聲音清亮婉轉,卻震懾住了芈嫆,連頭都不敢擡。樓音拿着手中的絲帕,扔到她面前,“擦一擦淚痕吧,在太上皇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芈嫆在前往養心殿的路上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知道事情敗露後第一反應便是一頭撞向柱子了解自己,壓根不關心事情是如何敗露的。可死卻沒死成,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民女、不知道……”芈嫆支支吾吾地說着,眼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明白自己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
長福從身後太監手裏接過一包東西,扔到芈嫆面前,包裹頓時散開,滾落出一堆瓶瓶罐罐,“回皇上,這是奴才派人從罪女房中搜出來的東西。太上皇所中之毒就是這個,罪女每日将□□藏在指甲縫裏,服飾太上皇用湯藥時便将□□滲到碗裏,一日複一日才害了太上皇。”
容太醫上前打開藥瓶子,聞了一聞,點頭道:“是此毒沒錯。”
太上皇并不想聽對峙了,合上眼睛別過了頭。樓音為他掖好了被子,又轉身說道:“誰指使你的?”
芈嫆吐不出一個字兒,只看着樓辛的背影,雙手快絞爛了衣袖。
“料想你也沒有這個膽子,莫不是你的父母被人挾持了?”樓音笑了笑,“你若老實交代,你一家尚有活命的機會,若是不開口,你知道殺君之罪是什麽下場嗎?”
即便是最無知的老百姓也知道殺君之罪會是什麽下場,更何況京都裏長大的芈嫆,可她正猶豫之時,卻看到樓音對她投來了一道警戒的眼風,她頓時又埋下了頭,不發一言。
眼下是一陣詭異的沉默,樓音眯了眯眼,看向長福。長福揮着手中的拂塵,說道:“帶上來。”
說話間,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便被幾個太監架着帶到了屋內,他們不知如何行禮,見到一屋子明晃晃的大人物,只知道胡亂跪在地上磕頭。
芈嫆見到自己的父母,終于崩潰着哭了出來,摸着爬着撲到了老人家懷裏。
“你!”樓辛看向樓音,已經震驚地不知道說什麽,樓音卻散漫地說道,“皇兄莫看朕,朕只是提醒了父皇注意芈嫆。”
樓音一口一個“朕”,戳穿了樓辛的心窩子,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芈嫆和她的父母,原來這一切他的父皇早就知道,居然到了這時候才發作出來。自以為握住了乾坤,能奪下這天下,沒想到父皇卻像看猴戲一般默不作聲,最後才給他致命一擊。
樓辛看着樓音,突然覺得再也沒力氣去與她争奪什麽了。
☆、76|第 76 章
衆人散去,只餘樓音與太上皇在養心殿裏。夕陽斜着照射進屋子,讓冷冷清清的養心殿有了些許暖意。
太上皇許是累了,斜倚在床頭,喑啞的聲音飄蕩在養心殿內。
“阿音,今天是什麽日子?”
樓音攪動着手裏的參湯,吹散上面的熱氣,說道:“正月二十五了。”
說完,喂了一口參湯到太上皇嘴邊。他張嘴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絲笑,“阿音,你知道嗎?昨晚你們都以為朕駕崩了,其實不然,朕見到你母後了。”
他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床帳,好似佳人就在眼前一般,“不是夢裏那樣的虛無,朕真的看見你母後了,朕伸手能摸到她的臉,暖暖的,和以前沒兩樣。”
樓音低頭嗯了一聲,放下碗說道:“父皇累了,先歇息吧。”
說完便欲起身,太上皇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眶內蘊着水汽,“阿音,你母後定是想念朕了,朕想去陪她。”
“父皇說什麽呢?”樓音轉過身,說道,“父皇既已決定移居秋月山莊,那便要好好頤養天年。”
一時間,太上皇低着頭沒有說話,再擡起頭時,眼眶裏的情趣已經盡數掩去,“阿音,答應父皇,五日後照常大婚。”
樓音的手指輕微顫了一下,然後點頭。
皇帝笑了笑,又說道:“還有你哥哥,讓他好好活着。”
直到這一刻,樓音才無法維持表面的淡定,她彎下腰直視太上皇,語氣急促:“他們母子要父皇您的命啊!”
樓音的反應是在太上皇的意料之中的,他沉了沉臉色,說道:“是朕欠了他的。”
她的父皇明知自己的行為有多偏心卻還是一意孤行地這麽做了,到了這時候才想要補償自己的孩子,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樓音想反駁,可轉念一想,自己才是這些年來最大的受益者,憑什麽要她的父皇再嚴懲樓辛?
樓音無奈地笑了笑,點頭走出了養心殿。
長福一打開門,樓音便看見齊钰低垂着眼眸站在外面,見樓音出來了,開口道:“皇、皇上……”
“何事?”
齊钰抿唇,深呼了一口氣才說道:“席大人帶去的人馬在歸途中遭遇暗殺,如今席大人生死不明。”
身後傳來一聲殿門相撞的聲音,樓音回頭,看見枝枝扶着柱子,半張着嘴看着齊钰,“怎麽可能?他可是錦衣衛席千戶!”
說完,又笑了起來,走了兩步上前,“你一定是說笑對不對?”
齊钰沒去看枝枝,只是垂着頭不說話。樓音沉思一會兒,才說道:“即刻派人去搜尋席沉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擡了擡眼,眼裏最後一絲溫情也随着初春的暖風飄走,直視着眼前宏偉的臺階,說道:“傳旨,令尤铮五日之內必須出現在京城!”
五日之後,正好是她大婚之日,她要她從小唯一崇拜的少年将軍,身無寸鐵地站在她的面前。
齊钰點點頭,五日之內,要尤将軍從南境趕到京都,除非是日夜兼程,連護衛都不能帶太多,否則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京都的。
“奴婢去!”枝枝沖了出來,伸手抓住了樓音的手臂,“奴婢帶人去尋找席沉的下落!”
一旁的長福看見這場景,咳了兩聲,用拂塵掃了掃枝枝的手。可枝枝卻好似沒感覺到似的,眼巴巴地看着樓音,期待她點頭。
“若是席沉遭遇不測,朕怎能讓你再有個三長兩短?”說完,拂開了枝枝的手,“傳令下去,讓太子妃,哦不,如今是親王妃了,傳她進宮。”
夜裏的風依然刺骨,樓音沒有坐上軟轎,只是籠緊了領口便一步步走回了摘月宮。款冬姑姑在外面候着,“公……皇上,親王妃已經在正殿候着您了。”
樓音看了一眼正殿裏綽綽的燈光,點點頭,卻轉身往寝殿去了。
“皇上不見見親王妃?”
樓音嘆了口氣,說道:“如今的東宮成了親王府,被朕圈禁了起來。傳令下去,朕心疼親王妃,特地請她到摘月宮小住幾日。”
她走了兩步,又停下說道:“讓齊钰派人看牢了她,若是出了半點差錯,讓齊钰提頭來見朕。”
款冬姑姑點點頭,伸手攙扶住樓音,“皇上今天累了,早點歇息吧。”
樓音環視了周圍一圈,摘月宮高聳的宮牆讓她看不清外面的場景,但她知道,今夜整個皇宮一定無人能安睡。
“等等,差點忘了一個人。”樓音擺擺手,笑道,“擺駕鹹福宮。”
鹹福宮內,迎接樓音的是往日裏眼熟的大宮女春喜,她動作利索地上了茶,說道:“和妃娘娘才醒過來,奴婢這就去通傳。”
“不必了。”樓音未曾坐下,徑直往和妃的寝宮走去,“朕去瞧一瞧和妃娘娘。”
鹹福宮的寝宮內,一片安詳,和妃未施粉黛,靠在床頭,看見樓音來了連忙下地行禮,樓音只是站着看她行禮,也不像往常一樣去虛扶她一把。和妃低着頭愣了一會兒,才說道:“皇上夜裏來鹹福宮,可是有事?”
樓音吹開茶杯裏漂浮着的茶葉,眼睛也不擡一下,說道:“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來問一問和妃娘娘的意見。”
和妃連忙低頭,“皇上言重了,妾身萬不敢當。”
樓音笑着說道:“娘娘僅憑一道聖旨,就想攪弄我大梁的風雲,還是什麽是娘娘不敢當的?”
原本和妃的臉上還有一絲血色,如今是慘白地如同死人,她怔怔地看着樓音,若不是坐着,恐怕已經站不穩了。
“娘娘別緊張。”樓音放下茶杯說道,“朕就是來問一問娘娘,父皇既然已經退位,那娘娘覺得該封二皇子為郡王,還是親王呢?”
不等和妃開口,樓音又說道:“郡王的爵位委實委屈了二弟,朕不忍心,還是封二弟為親王吧,這樣娘娘也有享不盡的尊榮了。”
和妃低着頭,雙手握着拳瑟瑟發抖。她蟄伏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想讓樓音和樓辛互相殘殺,最好的結果便是她的兒子坐收漁翁之利,再不濟,他們任何一方獲勝,她也能撈到好處。可不曾想樓音和樓辛還未厮殺起來,皇帝卻先“駕崩”,這樣她的事情不就敗露無疑了。
可惜啊可惜,連上天都眷顧樓音。和妃知道她的行事作風,此時怎麽可能再送一個親王的爵位給她的兒子?
果然,樓音又說道:“不過二弟年幼,且對我朝并無建樹,得一個親王的爵位未免招人诟病。這樣吧,和妃娘娘向來與朕親近,朕自然要多給二弟一些機會。不日尤铮将從南境回京,到時候南陽侯會接替他的職務前往南境,朕讓二弟跟着去南境,歷練一番,為我朝斷只胳膊斷條腿,這親王的爵位二弟也擔得起了,娘娘覺得如何?”
和妃緩緩擡頭,眼裏布滿了猩紅的血絲,她咬着牙說道:“求皇上放過玄兒,聖旨的事情妾身自會給皇上一個交代。”
“放過?”樓音冷笑一聲,拂袖起身,“和妃娘娘處心積慮地,不就是為了給二弟謀一個好前程嗎?怎麽?看不上親王的爵位?難道娘娘非要朕把這皇位讓給二弟才甘心?”
和妃的雙肩有些顫顫發抖,但此刻的她卻是無話可說,多年來的奢求頓時落了空,美夢被眼前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打破,她連擡頭看樓音一眼的勇氣都沒了。
“怎麽?娘娘還要再暈一次?”樓音說道,“看來娘娘病入膏肓了,早些安歇吧,朕明日再來看你。”
走出鹹福宮的樓音再一次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她想到背後作祟的和妃,想到下落不明的席沉,頃刻間覺得肩膀上的重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本以為扳倒了樓辛便一解自己的心頭只恨了,沒想到在樓辛的背後,還有這麽多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揮舞着爪牙。
一夜無眠,樓音睜眼時,款冬姑姑說養心殿那邊也安然無恙,樓辛沒有任何動作,紀貴妃病倒在床,南陽侯求見了幾次,還有摘月宮的親王妃也安安分分的。樓音點點頭,“這時候他們都省事了。”
款冬姑姑笑着點頭,“如今大局已定,他們也只能安分守己了。”
這是,琦蘭在外面急促地敲着門,樓音心裏一下子升起不好的預感,對款冬姑姑使了個眼色,立馬坐了起來。
琦蘭進來後,喘了幾口氣說道:“皇、皇上,昨晚和妃娘娘不幸失足落水,溺亡了!”
樓音哦了一聲,又躺了下來,懶懶說道:“派人去瞧瞧,按照禮制安葬了吧,二皇子那邊……”
樓音閉着眼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暫且安置在鹹福宮吧。”
好一會兒,樓音才又睜開眼,起身下床,“枝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