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蓮傷

那一句話裏的殺氣讓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本想一走了之算了,可又見那滿身是血的女子,面色蒼白,奄奄一息。

算了,若是她死在自己家又是一□□煩。

許鑰這樣告訴自己,入了屋子,将門關上,回頭卻見那人一臉戒備地看着自己,他努力平複內心不知名的情緒,柔聲道:“不要擔心,我只是想幫你。”

那女子緊緊看了他一會,手中的劍軟了下去,伏在地上再沒有力氣瞪他。

許鑰心裏一緊,莫不是她就這樣死了,緊忙上前去,看見一雙無力的眼睛還有神彩,心下松了口氣,道:“你……怎麽弄成這樣?”

問了之後立馬後悔,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殺成這樣的,而且當務之急也不是問這個的時候,他道了一聲“得罪了”就将她抱到床上,又端來還有些溫熱的水和一些舊衣服,還有金瘡藥,但這些東西找齊之後他完全不知該做什麽。

這女子完全傷得不能再動,勉強能維持一絲理智,唯一能幫她的就只有自己,但是男女授受不親……

段紅瑛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給我清洗。”

“可是,這……這……”迂腐的秀才不能違背書中禮制教條。

她已經沒有耐心和力氣了,只用眼睛瞪着他,不斷釋放殺氣。

許鑰心裏七上八下的,各種思想不斷鬥争,手有些出汗,那女子瞪了他幾眼,漸漸變得無神,他立馬就慌了神,說道:“不要睡,千萬別睡!我這就救你。”

他知道只憑一點金瘡藥遠遠不夠,但現在去叫大夫無異于找死,只能祈求老天開眼,千萬別讓這個人死在他家中。

然後牙一咬,剪刀剪下染血的衣物,一點一點擦淨血跡,竟是觸目驚心,她的身體密密麻麻布滿了無數的刀痕,下手那人也實在太狠心了!

他第一次看見女子的身體,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那滿身的傷痕只讓他憐惜又憤怒,再也顧不到其它心情。

擦幹淨她身上的血跡,一點一點上藥,再為她穿上家中的舊衣服,至始至終,他始終沒有掀開過那帶血的面紗,不是他不好奇這樣的女子該有一張怎樣的面孔,但他不想趁人之危,有些東西,不該知道的就永遠不要去知道。

果然,第二天外面就有人到處詢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受傷的女子,所有人都搖頭,許鑰一如往常地煮了粥放在床頭,鎖好院子去茶樓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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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門不遠,一個官兵模樣的人攔住他:“小哥兒,昨晚有沒有見過一個受傷的女子。”

許鑰若無其事地搖頭:“昨晚下大雨,我很早就睡了,什麽都沒看見。”

“若是看見了,一定要告知官府,重重有賞。”

許鑰忙問道:“賞多少?”

“黃金千兩。”

“這麽多?”前面一句是為了探知底細,如今他是真的被驚到了。

官兵模樣的人道:“這是非常重要的人物,金貴得很,你若是見到了将她送到官府去,一千兩黃金就是你的了。”

“這是自然,我一定留意。”

“那就好。”

“等等,官爺。”許鑰攔住要走的人,“這受傷的女子也太多了,若随随便便送一個受傷的女子到衙門豈不是亂了,有沒有關于這人的特征或者畫像?”

男子笑道:“你瞧我都忘了,果然是有錢就讓人腦袋靈光了。畫像是沒有,但我們要找的人一直帶着面紗,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眼,又受了很重的傷,若看見這樣的人,可一定要及時送到官府去。”

許鑰一愣,心中又涼又驚,口中應道:“好好,有千兩黃金做彩頭,我一定留意。”

男子拍拍他的肩膀走了,拍得許鑰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在茶樓幹活時,他打碎了一只茶碗,又讓碎了的瓷片割傷了手,傷口還挺深,只能向領頭的告假,去百草藥堂讓趙大成包紮了,抓了些藥回去。

回到家中時,床頭的白米稀飯已經喝光,床上的人依然緊閉雙目,許鑰觸了觸她的額頭,果然發燒了,急忙熬了藥,一點一點喂她喝下,可這傷勢太過嚴重,一點小藥根本治不好她,況且外面官府在找人,看樣子極有可能是得罪了朝廷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破舊的小院有人輕輕敲門,許鑰立馬過去開門,進來的是背着藥箱的趙大成,什麽也沒說就被領到了主屋。

床上的女子依然在沉睡,眉頭緊蹙,似乎承受着巨大痛苦。

趙大成看見那密密麻麻的傷勢也吓了一跳,仔細檢查後,道:“傷口雖然是多,好在都沒傷到要害,好好調養也沒什麽大礙,只是這一身的傷疤,怕是要永遠留下了。”

許鑰一陣惋惜,道:“能保住性命就好,其它等以後再說。”

趙大成神情凝重:“只是這人是朝廷在找的,将她留在家裏真的行?”

許鑰道:“我也不知道,好歹都是一條性命,她既然到了我家裏,我就不能送她去死。”

“你這孩子啊,就是太善良了。”

“趙叔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會有分寸。”

“我知道你有分寸,所以也不攔你,接下來你就好好照顧她,等她好了,立刻讓她離開便是。”

“許鑰知道了。”

“藥一天熬三次給她喝,外用的每日塗兩次,不能沾水,我明晚這時候再過來。”

“謝謝趙叔叔,您慢走。”

最近茶樓生意不好,正要縮減跑堂人數,許鑰因為有傷告假,又是文弱書生,很自然地被辭退了,他也好安心照顧病人。

段紅瑛在兩天後醒來,依舊美麗的眼看着灰黑色的床頂,環顧四周,看見在屋角煽火熬藥的許鑰才真正想起來自己在哪裏,她看着身上粗糙的衣服和破舊的棉被,眉頭擰在了一起,許久才慢慢松開。

許鑰從藥罐裏倒出藥汁,兩只碗輪流倒着,一邊吹氣,等藥涼得快差不多時才端到床邊,剛一擡頭就對上一雙打量他的眼,烏黑明亮的,即便在傷重時,依然散發絕世光彩。

“你醒啦,該吃藥了。”

他熟練地将她扶起靠在他肩上,小心翼翼盡量不碰到她傷口,才拿起勺子一點一點喂到她嘴裏,誰也沒說一句話。

這是除了她的夫君外,段紅瑛第一次與其它男子如此親密的接觸,沒有覺得不妥,一切都很自然,她想,這世間所有人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樣的,包括她自己。

“為什麽要救我?”這是她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許鑰道:“你都說了,我若是說出去你就殺了我,既然不說,那就只能救了。”

“我殺了你的繼母。”她很平靜地提醒他這個事實。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雖然對你有些憤怒,但逝者已矣,我還是不能眼看着你死去。”

“跟你照顧你繼母一樣的理由?”

“是。”

她低頭想了想,似懂非懂,然後擡頭:“段紅瑛。”

“啊?”許鑰莫名其妙地聽着三個字。

她解釋道:“我的名字,一段兩段的段,紅色的紅,玉有瑛華的瑛。”

他禮節性地拱手回禮:“在下許鑰,字昌文。”然後又想,她早已知道他的名,也沒必要告知自己的字。

段紅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一會:“我的傷什麽時候能好?”

“大夫說十幾天後才能下床,起碼一個月後才基本痊愈,而且……”他不知如何開口告訴她,對一個女子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她很平靜:“說出來。”

“你身上的傷太多,大夫說就算痊愈,疤痕也是去不掉的。”說這話時,他有些難過。

但是段紅瑛道:“無妨,這一點也不重要。”

“怎麽會不重要,你是女子,将來……”

“将來嫁不出去是麽?這你不用擔心。”她輕輕松松接過他的話,這讓許鑰心裏有些窘,姑娘家的事,你一個男人擔心什麽。

他連忙轉開話題:“你有仇家是不是?”

段紅瑛道:“算是有,想要殺我的人太多了,如果他們算仇家的話。”

“身上的傷也是被仇家弄的?”

“是。”她回答得依然平靜,仿佛那一身的傷痕在別人身上,許鑰卻是越問越心驚,不敢再問下去。

“我會保護你的。”

“就你?”她看了他一眼,即使淡淡的,他依然能認出那很不屑的神情,心裏更窘,本來想說會照顧你的,怎麽一開口就變成保護了。

“我……我是說會照顧好你,也就是保護,對,是保護。”窘得開始語無倫次了。

段紅瑛淡淡道:“我知道。”

她的神情總是很淡,語氣也很淡,大多數時候都沒有表情,或是冷冷的目光,讓人望而生畏,從沒見她笑過,更別說是哭了。

許鑰道:“你真的不會笑?”

段紅瑛莫名地看他,這個問題卻想了很久,才道:“是。”頓了頓,“我知道人會笑是因為高興,但我不知有什麽能讓我高興的,他們說高興了嘴角就會不由自主地向上翹起,我曾經試過,還是不行,我天生就是不會笑的。”

“也沒哭過?”

“沒有,沒有什麽會讓我覺得傷心,我不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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