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瑾深呼吸, 不到兩秒的時間，已經在心裏想好無數拒絕的措辭。
──我們還不熟、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這樣不太好、我沒這方面的想法、請你尊重我……
只等蕭以南靠近。
正琢磨着，她就聽到腳步聲, 離她好像越來越遠？
蕭以南走到桌前，打開電腦，然後從也抽屜裏拿出兩個手柄。
“我也睡不着。”他悠悠道：“過來打游戲吧。”
林瑾：“……………？”
她張了張口, 愣住：“打游戲？”
電腦是臺式的，桌上擺着巨大的曲面屏顯示器。
開機之後，屏幕發出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桌面壁紙是墨綠色調的，映在蕭以南的臉上, 襯得他五官陰森森的。
他“嗯”了一聲，很自然地說：“不然還能幹嘛？反正也睡不着。”
林瑾坐在床上沒動, 應道：“睡不着…可以繼續睡啊。”
蕭以南操縱鼠标點開一款游戲, 冷倦道：“硬睡也是浪費時間。”
“不如等玩困了再睡。”
有點道理。
明天也不用早起, 林瑾很快同意了蕭以南的提議，穿着拖鞋走到門邊。
正準備開燈, 被他叫住。
“別開燈。”
林瑾不解：“為什麽？”
喜歡黑燈玩游戲嗎？這又是什麽怪癖。
蕭以南淡道：“玩恐怖游戲, 開燈就沒意思了。”
“你上次不是說, 喜歡玩帶點恐怖元素的？”
正好這款游戲是雙人的, 他想玩很久，姜儒膽子小，不願意跟他一起玩。
屏幕上亮着灰蒙蒙的光, 林瑾扯扯唇角，走過去。
她只是喜歡帶點恐怖元素的，還從來沒玩過純恐怖游戲。
在蕭以南身側坐下, 林瑾戴上耳機, 接過手柄。
“這…怎麽用啊？”
蕭以南正在看游戲介紹頁面, 心不在焉道：“跟其他手柄一樣。”
林瑾：“……”
“其他手柄我也沒用過。”
蕭以南摘下耳機，偏過頭，看見林瑾表情有點呆，不由唇角稍揚。
“忘了你是好學生，不怎麽玩游戲。”
林瑾撇撇嘴。
他指着手柄上的一個個按鍵，告訴林瑾哪個是跳躍、哪個是調視角、哪個是拿道具……
全部講完，蕭以南問：“會了？”
林瑾像上學時聽老師講課一樣，乖乖點頭：“嗯，會了。”
蕭以南看着，默默轉回頭，心底有種從未出現過的感覺。
軟軟的，又酸酸的，很奇怪。
他幾乎每天早睡早起，堅持運動。心髒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蕭以南壓住這種突然的情緒，操縱手柄進入游戲。
他看着屏幕，說：“選個模式，基礎、一般、困難、地獄。”
林瑾：“地獄吧。”
要玩就玩最難的。
蕭以南眉梢一挑，“确定？”
“嗯。”
……
電腦被調成了分屏模式，兩人各操縱一個角色。恐怖游戲大多都是以劇情為基礎，配合解謎、物品收集、逃生等玩法，通往結局。
這是一款日本的恐怖游戲，風格是日式恐怖。
游戲開始，先是一段劇情。
蕭以南沒有跳劇情的習慣，兩人靠在椅子上，戴着耳機，認真看着屏幕。
游戲中，兩人身處一個貧窮的村落中，打扮成男女祭司的模樣，正在組織一個祭祀活動。
傳說村莊在千年前受到過詛咒，從那之後，進入村莊的所有女性，都會離奇消失，不留任何痕跡。
他們表面上是祭司，實際是村落女嬰失蹤案的調查警探，深入村莊進行暗訪。
祭司劇情過完，屏幕上畫面一轉，進入夜晚。
耳機效果很好，林瑾按照引導操控角色出門。
吱呀呀的木門聲、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半夜嬰孩的啼哭聲似乎都真實在她耳邊。
角色走了幾步，林瑾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屏幕昏暗的光照在大床上，身側，蕭以南正聚精會神地看着屏幕，操控角色四處找線索。
“我怎麽沒找到你？”
蕭以南突然出聲，林瑾被吓了一跳，連帶着椅子都猛地動了一下。
蕭以南側頭，看到她臉色煞白。
“有這麽可怕？”他輕飄飄地問。
兩人椅子很近，都是才洗過澡，附近彌漫着清淡的檀木香，分不清是誰身上的。
林瑾扯扯唇角：“我是被你吓到的。”
她也開始操控小人四處走動，看着蕭以南那側的分屏，走到了跟他同樣的位置，院中的一棵古樹下。
卻沒有看見他。
林瑾問：“這怎麽回事啊？”
蕭以南猜測：“我們可能不在同一個空間了，可能天黑就是分界點。那個村長說過，天黑之後不能出門。”
林瑾沒理解：“不在同一個空間？”
蕭以南：“嗯，就是，平行世界那種意思。”
雖然實體的蕭以南就坐在她身邊，但游戲中虛拟的“蕭以南”卻不在，林瑾還是莫名覺得害怕。
兩人已經發現了村莊的古怪之處，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尋找線索。
林瑾提議：“那我們挨個地方找找，看這兩個空間都有什麽不一樣的。”
蕭以南：“嗯。”
……
探索的過程中，兩人發現這兩個空間各處都不相同。
林瑾正準備進入一間房，剛打開門，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就貼臉出現。
吓得她直接扔了手柄！
蕭以南看過來，唇角稍彎：“你應該觸發劇情了。”
那女人二話不說就追了出來，林瑾剛拿起手柄，還沒來得及跑，就被npc殺了。
一個角色“死”了，兩人都得重來。
但林瑾從來沒玩過逃生類游戲，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跑亂撞，怎麽也甩不開那個npc。
無論跑多久，結局都是被npc幹死，然後兩人複活重來。
蕭以南盯着她那邊屏幕，實在忍不了了。
“你都死了十幾次了。”
林瑾還在操控小人慌亂逃竄，說話氣息很不穩：“那我怎麽辦啊？”
蕭以南直接放下手柄，揉揉眉心：“別光跑，想辦法殺她。”
林瑾：“我我我我想什麽辦法啊。”
她一被追就心慌，除了跑，哪還有心思看別處。
說話的功夫。
她又死了……
林瑾往後一靠，也不複活了，把手柄放桌上。
她長舒一口氣冷靜下來，最後看向蕭以南：“要不，你來？”
蕭以南沒說話，直接拿起她的手柄。
握在手裏，他感受到手柄上還殘留着林瑾掌心的溫度。
游戲也算是蕭以南的專業領域，他一開始選擇創辦游戲公司就是因為愛好。
玩得多了，就會發現套路都大差不差。
沒過多久，蕭以南就解決掉了那位滿臉是血的女npc，把手柄交回林瑾手裏。
林瑾剛才全程看着他這一番操作，發自內心地贊嘆：“你好厲害啊……”
蕭以南拿起自己的手柄，完全沒給面子，懶洋洋道：“是你太菜。”
這才第一個npc而已。
林瑾：“……”
她腹诽幾句，那是她游戲玩的少，有本事就比背法律條文，看誰菜。
……
事實證明，玩游戲只會讓人更精神，尤其是恐怖游戲。
兩人在房間裏，整整玩了一個通宵，直到早上天亮。
但這一整晚，游戲進度都沒過半。主要原因在于林瑾。
期間，她還被吓得好幾次沒忍住發出驚恐的尖叫，并從椅子上彈起來。
蕭以南冷眼旁觀，有時嘲諷幾句。
早上6點，蕭以南關了電腦，帶林瑾下樓吃早餐。
老宅傭人很多，她吃飯時總覺得，傭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飯後，跟老爺子和奶奶打了招呼，司機就送他們回餘江公館。
林瑾并不知道，老宅裏的傭人私底下談論過什麽。
……
傭人A：“你昨天晚上聽到少爺房間的聲音了嘛…”
傭人B：“那能沒聽到嗎，那麽大聲，而且還是後半夜。我好像還聽到床都在響。”
傭人C：“也能理解，人家是新婚夫妻，而且少爺身體好。”
傭人A：“太太看着挺瘦弱，沒想到也能陪少爺折騰到這麽晚…”
林瑾習慣熬夜、習慣少睡，但基本不會通宵。
萬萬沒想到，昨晚通宵居然不是為了工作，而是通宵在打游戲！
她困到頭暈，在車上就睡着了。
到了餘江公館，車子停進地下車庫，林瑾還完全沒有醒，呼吸均勻，睡得很熟。
她臉頰微微泛紅，眼睛輕閉着，纖長的睫毛低垂。
蕭以南盯着看了一會兒，昨晚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出現。
他可能真的需要去檢查一下心髒…
司機轉過頭，看到蕭以南在低頭看手機，完全沒有要叫醒太太的意思。
他之前沒遇到過類似情況，不知所措，索性也坐在駕駛位上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林瑾揉着眼睛醒來，聲音帶着剛睡醒的迷糊：“啊…到家了嗎？”
蕭以南聽到這個“家”字，手指微微一頓。
他別開頭，淡道：“嗯，剛到。”
司機：“……”
明明到了快一個小時了！
林瑾“噢”了一聲，拉開車門下去，和蕭以南一起乘電梯上到頂層。
打了通宵游戲的“夫妻”兩人，沒有過多交流，各回了自己房間補覺。
周一早上，林瑾剛到律所，正在接咖啡時，宋曉玲踩着高跟鞋，進了大門。
路過咖啡機，她看了眼林瑾：“小林，幫我也接杯咖啡吧，不加糖不加奶，送我辦公室。”
兩人都是資深律師，林瑾沒義務幫她接咖啡。
如果客氣點也就算了，宋曉玲這吩咐的語氣，像是在使喚服務生。
林瑾性格溫和，但并不逆來順受。
“宋律師找助理接吧，我一會兒還有工作要忙。”
宋曉玲像是沒聽見一樣，也不理她，頭也不回進了自己辦公室。
林瑾沒當回事，回了工位整理材料。
上午收到法院寄來的文件，《失控之境》案件的起訴材料提交之後，幾天後就立案。
今天收到的，是天游工作室提交的答辯狀及相關材料。
林瑾根據這些材料，開始準備法庭辯論。
許開朗今天有庭，快到下班時間才回律所。
林瑾也正好點了外賣，正在休息區吃飯。
許開朗拎着打包的餐食坐到了她對面：“我看到你發的郵件了，天游提交的答辯意見很牽強，基本都是在列舉兩款游戲的差異。”
林瑾：“嗯，在類似的案件裏，法院一般會認定，美術表達的細微差異不足以影響對整體相似度的認定。”
“但規則和謎題設置方面的相似，他們辯稱屬于思想範疇。考慮到《失控之境》的游戲知名度，以及解謎游戲中這部分內容的重要性，看法院能不能認定構成反不正當競争。”
聊完案子，許開朗拿出手機：“對了，我回來路上還看到了X SOUTH的新聞，蕭總的采訪。”
林瑾擡眸：“什麽采訪？”
許開朗低頭找了一會兒，調出個視頻放到林瑾面前。
“X SOUTH收購了日本一家專門做劇情游戲的公司，那種攻略美少女談戀愛的游戲。”
林瑾聞所未聞：“啊？”
許開朗攤手：“我也不太懂，這個公司挺出名的，在二次元宅男圈裏。”
手機上的采訪視頻加載好，蕭以南一身黑色西裝，神色清冷地答着記者的問題，全程面無表情。
林瑾看着，感覺還挺神奇的，昨晚跟她通宵打游戲的人，現在出現在手機裏。
許開朗拿回手機，過了一會兒，又說：“哇，這個采訪視頻上熱搜了。”
林瑾：“那個公司的游戲在國內關注度這麽高嗎？”
至少她就從來沒聽說過。
許開朗：“不是因為游戲，熱搜的标題是，‘X SOUTH’霸道總裁。”
林瑾：“……”什麽鬼。
吃過晚飯，林瑾繼續回工位加班，一直到天黑。
等電梯時，她随手打開微博，看到蕭以南那條熱搜還挂着，評論區十分熱鬧。
［好久沒看到蕭總露臉了，好像更帥了！！］
［X SOUTH什麽時候出乙游啊！］
［附議，能不能以蕭總為原型做個角色啊？］
［為了攻略蕭總，我可以瘋狂充錢，我可以！］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八卦。
［我哥在X SOUTH上班，看到蕭總無名指上戴了戒指，應該是婚戒吧？］
［不會吧，蕭總結婚了！？？完了，塌方了，我脫粉了！］
［人家是企業家，又不是idol。不知道評論區都什麽鬼，飯圈混多了吧。］
電梯下到地下車庫，林瑾關上手機。
關于蕭以南在網絡上居然小有熱度這件事，她沒太多感覺。
畢竟兩人只是形式上的婚姻關系，就算真把蕭以南做成乙女游戲的攻略對象，她好像也沒所謂。
林瑾回到餘江公館，剛過十點。
蕭以南正在客廳沙發上，開着電視看游戲比賽。
她打了個招呼，正準備回房間，被蕭以南叫住。
“餐桌上有兩袋面包。”
林瑾不明所以，友好地說：“噢，我早餐忘了拿。你餓了可以吃。”
蕭以南瞥她一眼，說：“收起來吧。”
“所有臺面上固定不能有東西，不然我看到難受。”
“……”
林瑾默默把面包拿回自己房間。
洗澡換了衣服之後，她打開電腦，準備再加會兒班。
林瑾有個習慣，她并不喜歡在卧室裏學習或工作，一般會把生活區域和工作區域區分開。
大學時，她也從來都是去圖書館或教室自習，看到床，就會忍不住想偷懶睡覺。
畢業工作後，她選擇租了一套兩居室，而不是單間的公寓，盡管後者房租更低。
林瑾一直看着表，到了十一點，蕭以南的固定睡覺時間，她拿着電腦和文件輕手輕腳出了卧室，打開客廳的燈。
沙發腳下鋪着一層質感很好的灰色地毯，林瑾把電腦和資料擺茶幾上，盤腿坐下去，繼續加班。
過了半個多小時，主卧的門緩緩打開。
蕭以南眯着眼适應光線，身上還是松松垮垮披着件浴衣。
他看向林瑾，嗓音有些啞：“你在幹嘛？”
林瑾停下手，擡眸：“加班…我吵到你了嗎？”
蕭以南：“有光。”
其實只有門縫透進去很微弱的光，但他這兩天晚上莫名就是睡不着覺，閉上眼睛就會想到林瑾的樣子。
每天睡不着，總不能每天通宵打游戲。
蕭以南因為失眠，有些煩躁，但看到林瑾，這股火就好像能被澆滅
他平靜地問：“你喜歡在客廳工作？”
林瑾解釋：“也沒有，就是不太喜歡在卧室工作，總覺得工作跟睡覺的空間應該分開，不然生活幸福感會下降。”
蕭以南能理解。
他看了眼林瑾縮成一團，像個小蝦米似的坐地上，就感覺這個姿勢不會太舒服。
蕭以南看了一會兒，聲音低沉：“去書房吧。”
“好。”林瑾想了想，他是一個大型游戲公司的總裁，書房裏應該有不少保密的文件。
“我去你書房加班，會不方便嗎？”
蕭以南看她。
“你想去哪個房間都随便，沒有什麽不方便的。”
林瑾站起身，跟着他去了書房。
她住進來之後，第一次進這個房間。也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另有兩整面的書架，上面整整齊齊按大小高低擺滿了書，沒有其餘任何東西。
書桌上也只有一臺電腦顯示屏。
蕭以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每天都會加班？”
林瑾轉過身，點頭：“是啊。”
蕭以南：“一般幾點睡？”
林瑾：“三四點吧，早的話，兩三點。”
“……”
蕭以南正準備回去睡覺，又鬼使神差般停住腳步。
他沉默片刻，“還是盡量早點睡吧。”
蕭以南從沒有對人說話這樣關心的話，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又補了句：“好多年輕人，都是這麽加班猝死的。”
說完，蕭以南感覺自己這兩天很奇怪，說話做事都有點不像自己。
林瑾從他身側走過，他聞到一股沐浴液淡淡的香味，有點甜，但并不膩。
蕭以南皺着眉，轉身離開，順手把門也帶上。
他并沒有立刻回房間，停在書房門口，垂眸整理着紛亂的思緒。
下一秒，門又猛地開了。
林瑾想起她忘拿水杯，匆匆開門。
她完全沒想到蕭以南還在門口，開門時用了些力。
于是，“咚”的一聲。沉重的門板結結實實砸在蕭以南額頭上……
作者有話說：
蕭以南：我招誰惹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