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瑾愣住, 馬上擡手去碰了碰他額頭:“沒事吧?”
蕭以南眉頭緊蹙,語氣沒什麽溫度:“你覺得呢?”
她的指尖冰冰的,碰在他被撞到的地方, 居然感覺似乎沒多疼。
林瑾離他很近,踮起腳仔細觀察着:“好像有點紅…”
“你怎麽還在門口,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的。”
他為什麽還在門口?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瑾手指還在他額頭上戳着, 想看看有沒有起包什麽的。
蕭以南被她蹭得很癢,皺着眉擡起手,握住她手腕。
林瑾後退一步,慌亂地看他:“你幹嘛…”
蕭以南帶着她的手放下去, 随即松開,別開頭:“癢。”
林瑾:“不疼?”
蕭以南抿唇:“也疼。”
林瑾想了想, 小鹿似的眼睛眨巴着, 半真半假地關心道:“要不要塗點藥啊…你家有藥箱嗎?”
被撞了一下, 對男人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麽大傷,而且沒起包、沒見血。
可蕭以南沉默片刻, 居然點了點頭:“有, 在客廳。”
林瑾跟着他出去。
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 她之前走路看手機撞電線杆上都沒塗過什麽藥, 過幾天就自己好了。
這麽想着,已經到客廳。
蕭以南打開一個櫃子,大收納箱套小收納箱, 最後在最裏層翻出一個小藥箱。
藥箱放在一邊,他又把那幾個收納箱像套娃一樣套回去,放櫃子裏, 關上櫃門。
林瑾看得目瞪口呆, 簡直無法理解。
她忍不住問:“你等會兒不是還要再放回去嗎?”
蕭以南拿着藥箱坐在她旁邊, “嗯”了一聲。
林瑾無語:“那等塗完之後你再放回去呗,不然等會兒又得全部拿出來。”
這不沒事找事嗎?
蕭以南清淡道:“看着難受。”
他打開藥箱,裏面的藥品也是整整齊齊擺放着,他找出一盒,遞給林瑾。
她接過,愣了一瞬:“讓我幫你塗?”
蕭以南看着她,自然道:“對啊,我又不是二郎神,看不見自己額頭。”
林瑾脫口而出:“二郎神也看不見額頭,就像你看不見自己的兩只眼睛。”
“而且如果你頭上長眼睛,現在可能已經撞瞎了。”她聲音越來越小。
“……”
蕭以南冷眼掃過來。
林瑾抱歉一笑:“好好,我幫你塗。”
畢竟是她推門撞的。
冰涼的藥膏蘸在指尖上,又一圈圈塗在他額頭上。
離得很近,蕭以南垂眸,能在她眼中看見小小的自己,她身上甜甜的沐浴液香也濃郁起來。
蕭以南眸色轉深。
等他回過神,林瑾已經收回手,蓋上了瓶子。
蕭以南又看了她一眼,拿回瓶子,放回盒子裏,盒子放回藥箱,藥箱放回小收納盒,小收納盒放進大收納盒,再放進櫃子。
林瑾:“……”
她站起身:“都12點了,你快睡吧,我去加班。”
“嗯。”
蕭以南回卧室,也沒馬上睡覺。他打開陽臺的門,拿出一根煙,靜靜點燃。
他擡起另一只手,指尖觸在額頭那圈藥膏。
零點的城市,仍然燈光璀璨,每一棟高樓都亮着點點白光。
天邊挂着一輪皎潔的上弦月,将滿未滿。深藍的夜空中,看不見一顆星辰。
……
這天晚上,林瑾加完班睡覺,夢到了高中時的一天。
班主任重新調了座位,把蕭以南調到了她同桌的位置。
那是一年盛夏,他沒穿校服外套,上身只有一件純白色短袖。
從坐到座位上開始,林瑾都在認真聽課、學習,标準的好學生。
第一節 課間,蕭以南起身活動活動胳膊,随後低頭看她,吊兒郎當道:“我去接水,要幫你一起嗎?”
林瑾把手杯遞給他:“謝謝啦。”
她沒想到蕭以南這人看着挺拽,還挺友好的。
等蕭以南接水回來,座位已經被別人占了。
林瑾旁邊圍了一圈人,弓腰低頭聽她講題。
當時班上還有另一個成績很好的男生,叫蕭惟,還是蕭以南的遠方堂弟。
但蕭惟人太冷,誰都不理,班上的人就都來問林瑾題。
蕭以南放下水杯,去樓道逛了一圈。
結果那一整天的課間,座位旁邊都是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得他頭痛。
晚自習預備鈴響,大家回座位準備上課。
蕭以南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好學生,你不會每天都要給他們講題吧?”
林瑾:“如果有人問我,那就得講。”
她頓了頓,小聲說:“是不是影響到你了…那要不我下次換個位置給他們講。”
蕭以南笑了下,“你自己都會了,再給別人講一遍,噢,可能還不止一遍。”
他眉梢一揚:“這不浪費時間嗎?”
林瑾想了想,很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助人為樂啊,而且老師也讓我多幫助同學,帶着全班一起進步。而且也不能說是浪費時間,給別人講一遍也,我也能加深印象。”
她看向蕭以南:“如果你有不會的題,也可以問我,我給你講。”畢竟他成績這麽差。
蕭以南哂笑道:“沒那個必要,我又不瞎,又不蠢,自己看書就能看會。”
林瑾沒說話。
說得好像他有多聰明似的,那他開學考怎麽還在四十名開外,要不是家裏有關系,都進不了這個重點班。
上課鈴響起,兩人沒再說話。
林瑾拿出練習題,蕭以南拿出psp游戲機。
……
第二天早上,林瑾醒來,恍惚了一瞬。
她還想起了最開始相親見到蕭以南的樣子,整個人冷冰冰的,拒人千裏之外,跟高中時大相徑庭。
最近,兩人的關系有所緩和,蕭以南跟她說話時的語氣也跟高中時差不多,不再有那種陌生的距離感。
林瑾本來以為他變了,現在才覺得,漸漸熟起來之後,他其實私下裏還是少年時的樣子。
林瑾大學時和高中同學聚會,還聽說蕭以南大學去了MIT。
看來當年他也不是裝逼,腦子可能真挺好使。
蕭以南卧室的燈仍然是六點準時亮起。
他這幾天都嚴重缺覺,但多年的習慣已經形成了生物鐘,六點之後就再睡不着。
洗漱時,他看到自己額頭上一塊淤青,還腫起來了些。
……好像塗了藥也沒什麽用。
到公司時,蕭以南很低氣壓,擺着一張臭臉出電梯。
總裁辦的六個人看到他的額頭,都是一愣。
吳助理去他辦公室時,多問了一句:“蕭總,您的頭這是…”
蕭以南冷淡道:“沒事。不小心撞門上了。”
吳助理關心兩句,開始談工作上的事。每周一蕭以南都會和公司高管一起開會,包括各職能部門也會參與。
這周開會的重點之一就是成立新的事業部,獨立負責和X SOUTH收購的海外公司對接,以及海外游戲在中國發行的法律風險規避。
X SOUTH是做游戲行業,高層也偏年輕,十幾個事業部的總裁都很有想法。
成立新事業部的問題,很快就讨論出了結果。
但進口游戲合規的問題,法務部呂總監張口就建議讓外部律所處理。
訴訟、收購都請外部律所,現在連個進口游戲合規工作都想推出去。
會議桌上,蕭以南瞥了呂總監一眼,聲音極冷:“不如直接裁撤法務部,把公司所有法律相關事項全部外包給律所處理。”
空氣頓時陷入安靜。
呂總監陪笑道:“法務部之前也沒有處理過進口游戲的發行流程,怕出什麽纰漏影響到公司。蕭總不想找外部律所處理的話,那我們盡力做…”
蕭以南沒說話,低頭看文件。
他氣場太強,衆人又安靜了片刻,副總才開口打圓場。
會議結束後,姜儒跟蕭以南一起去了辦公室。
姜儒說:“呂總監年紀也大了,好像今年就該退休了,肯定想着工作能少點就少點。你兇他也沒用。”
蕭以南脫掉西裝外套,把領帶也摘了。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兇他?”
他是真有這想法。法務部這幾年跟個養老院一樣,剩的那幾樣活,只留兩個人都能幹完。
如果換成林瑾那種加班狂熱者,一個人可能都夠用了。
想到這裏,蕭以南眉頭微蹙。
他怎麽在公司也能想到林瑾?
姜儒說:“也用不着裁撤啊,到時候換個牛逼的法務總監,再把法務部整體換一波血,以後就不用再找外部律所了。”
他走到蕭以南桌前,正準備坐下,就被拎起來。
蕭以南一臉嫌棄:“別坐我椅子。”
姜儒:“……”
差點忘了他這個怪毛病。
姜儒站在旁邊,用他電腦調出財務報表,說:“算下來應該還會節省成本,畢竟每年委托外部律所支出金額很大。”
“這次直接招個律師出身的,去做法務部總監。”
蕭以南揉揉眉心,說:“等海外事業部的事忙完。”
又說了幾句,姜儒盯着他額頭:“你是撞樹上了嗎?”
蕭以南已經懶得再解釋了。
一上午,已經不下十個人問過他跟額頭有關的問題。
他頭也不擡,沒好氣道:“胎記,新長出來的。”
姜儒:“?”
林瑾下午又跟白若蘭見了一面,這個當事人實在太情緒化了。
無論林瑾怎麽給她講法律,她都堅信自己是渣男前夫的原配妻子,還生了個兒子,理應獲得大部分遺産。
尤其是林瑾後來又給她講道:“非婚生子女跟婚生子女一樣,享有繼承權。”
白若蘭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跟她嚷嚷:“這還有天理嗎,他後來結了婚的那兩個賤貨就算了,你現在告訴我,他跟夜總會小姐生的孩子也要分財産?”
“那我找你這個律師幹嘛,你收那麽多錢,還能幹點啥?”
白若蘭聲音大,嗓音又十分尖銳,嚷得幾乎整個律所都聽見了。
林瑾也很無奈。
有些人可能是影視劇看多了,總覺得只要花錢找了律師,就能有人替她在法庭上叱咤風雲,采取一切手段獲得希望的結果。
如果不能,那就是律師不行。
最後,林瑾建議她如果不滿意,可以再去找別的律師。
……
壞事接踵而至,下午,林瑾又接到電話,她在停車場停得好好的車被人撞了。
她下樓,溝通賠償、聯系保險公司,最後把車子送去修理。
加班到九點多,林瑾出了律所,準備用軟件打輛車回餘江公館。
但CBD附近全都是加班的打工人,這個點打車軟件上也要排隊50多位,預計等待時間半小時。
無奈,林瑾決定踩着高跟鞋步行回去,反正只有不到兩公裏。
但走了還沒到一半,她腳就開始痛了。
正以緩慢的速度行走在人行道上,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停靠在路邊。
副駕駛的車窗被搖下,林瑾側頭,看見蕭以南冷峻的臉。
“走路下班?”他問。
林瑾站在原地,抿唇道:“打不到車。”
蕭以南淡道:“上車。”
林瑾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車窗沒關,習習夜風鑽進來,空氣裏還是彌漫着悶熱的濕氣。
蕭以南發動車子,林瑾剛才沒注意看,他好像又換了輛車。
在餘江公館的地下車庫,她就看到了他不止一輛豪車,停成一排,但清一色都是黑的。
蕭以南問:“你車呢?”
他早上走的比林瑾晚,離開時,記得她的車已經不在。
林瑾說:“被撞了,送去修理廠了。”
蕭以南側頭,皺着眉上下打量她。
林瑾擡手擋住自己,提醒道:“你開車看路。”
“車停在停車場被撞的,不是在路上。”
蕭以南沒再說話,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專心開車。
車內安靜許久,他問:“我們準備去吃飯,一起嗎?”
“你們?”
林瑾轉過頭,這才看到後排還坐着個人!
姜儒社恐犯了,林瑾一上車,他就自動閉麥隐身。
林瑾正要拒絕,肚子就不争氣地叫了兩聲。
蕭以南唇角稍彎,沒等她的回答,直接開車去了餐廳。
……
包間裏,程世嘉已經坐好,見到林瑾也跟他們一起來,愣了一瞬。
他起身:“弟妹也來啦。”
林瑾也沒想到餐廳還有一個,她客套兩句,坐在蕭以南旁邊的位置。
程世嘉又看向蕭以南,在他額頭上盯了一會兒:“你頭怎麽了?”
蕭以南不耐煩的眼神看過去。
姜儒替他回答:“胎記,他今天剛長的。”
“……”始作俑者林瑾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吃完飯,程世嘉和蕭以南有一句沒一句聊着投資上的事,姜儒抱着手機,全程低頭。
程世嘉瞅他一眼:“又網戀呢?”
對面還坐着個不太熟的林瑾,姜儒頓時紅了臉:“我在工作!”
程世嘉哂笑一聲:“你們倆也都算是奇葩了,一個快三十了,還只談網戀。一個為了哄老爺子開心,領真證結假婚。”
他擡頭看林瑾:“上次都忘了問,弟妹這樣不覺得虧嗎?”
林瑾乖巧地搖頭:“當然不啊,各取所需,反正我也沒想真的跟誰結婚。”
蕭以南發現,他這次聽到她這麽說,心裏似乎有點不舒服。
一股無名火竄上來。
他站起身,伸手把外套挂胳膊上:“走吧,回家了。”
飯已經吃完,幾人今天本就沒做別的安排,只是程世嘉恰好在X SOUTH附近,叫了兩人。
程世嘉也站起來,随口說:“弟妹住得遠嗎,這麽晚了,讓蕭以南送你回去。”
林瑾:“……”
“她現在住我那。”蕭以南開門,輕飄飄的聲音傳來:“跟個老媽子似的,操心得還挺多。”
程世嘉和姜儒聽了都是一愣,随後對視一眼。
兩人沒急着出包間,竊竊私語。
程世嘉:“什麽情況啊?”
姜儒:“我怎麽知道!”
程世嘉:“這孫子不會是見色起意,想假戲真做了吧?”
姜儒:“很有可能诶!他都不讓我去他家住,說我會弄亂他東西!”
……
車裏只剩下兩人。林瑾坐在副駕駛,把車窗開了一半,黑發被夜風吹得飄起,洗發水的香味撲到蕭以南臉上。
他聞得心煩,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把車窗關上。
林瑾:“幹嘛關了?”
蕭以南:“冷。”
林瑾奇怪,小聲嘟囔:“我還覺得熱呢……”
蕭以南一言不發,把車裏空調給她打開,先調到最大,又怕她冷,調低幾度。
到了餘江公館,兩人一起上電梯。
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回家,林瑾有了種不同于以往的感覺。
之前各走各的,各自下班回來,她覺得兩人就很像合租室友。
這次,兩人同程一個電梯,同步進屋,給林瑾一種兩人真是夫妻的錯覺。
林瑾低下頭,準備回房間。
剛走出兩步,蕭以南叫住她:“你車多久修好?”
林瑾轉身應道:“兩三天。”
蕭以南沉默半晌,才淡道:“這兩天早上我送你吧,反正順路。”
林瑾眨眨眼,正要問為什麽不直接借她一輛,反正地庫裏那麽多車,她就馬上想起那些車的價格。
萬一撞壞了,她也賠不起。
林瑾朝他笑了下,說:“好,那麻煩你了。我不用去太早,9點之前到就行,應該跟你時間也差不多的。”
“嗯。”
蕭以南視線在她唇角停留幾秒,面無表情地回了卧室。
睡前,他給司機發了條消息:
【之後兩天早上不用過來接。】
不知為何,蕭以南這天晚上居然沒有失眠,睡得還不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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