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敲八下

鐘路然穿的是下班後的便裝,清爽簡單的白色短V領襯衫,袖尾妥帖卷起,露出精瘦白皙的手腕來,下身搭配黑色長褲,再加上他眸中有光亮,人精神了不少,顯得人有了盼頭和希望,頓時一掃之前的陰沉喪氣之感。

初言看他手上還拿着傘,傘上還沾着些小水珠,這才想起問他來意,“怎麽了?”

“聽米醫生說橘子不小心吃口紅了,所以過來看看情況。”

鐘路然淺笑着回她,說着蹲下去伸手去招橘子,聲音溫溫柔柔的,喚它:“橘子,過來。”

橘子笑嘻嘻的,蹦跶着跑過去。

玉米害怕的縮在初言身後,想溜走,然而還不等它躲遠,初言已經一手将它抱了起來。

橘子的兩只耳朵已經慢慢立了起來,開始初具阿拉斯加的形态。

鐘路然小心掰開橘子的嘴,借着燈光細細看了下,牙齒上的口紅不多,而且精神也不錯,應該問題不大,“晚上吃飯的時候看食欲怎麽樣,目前來看,情況還好。”

初言揉着玉米的頭,微低頭向他道謝:“謝了,麻煩你過來看一趟。”

鐘路然診斷完,上手揉了揉橘子的頭,鼓勵道:“很棒。”

說着站起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猶豫怎麽開口。

初言今天穿了件碎花及膝裙,外面套了件比裙子略短些的白色薄衫,她太瘦了,骨架很小,肩胛圓潤,導致薄衫都有些撐不起來。

長發如墨,半擡頭,眼神專注地看着他。

其實,他此次過來并不單純為了橘子過來的,只是橘子剛好給了他一個很好的來見面的理由。

初言的節目已經足足兩個月沒更新了。

她當初承諾在半年內讀完《我可以咬一口嗎?》這本書,結果半年已過,這本書才剛讀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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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是來催更的。

初言看他有話要說,欲言又止的模樣,先催了:“怎麽了?”

鐘路然這才鼓起勇氣,順着臺階問她:“你節目怎麽不更新了?”

初言腦子先是懵掉,下意識回他說:“什麽節目?”

鐘路然極淡定說出了節目名稱:“《我可以咬一口嗎?》”

明明知道這是本逗趣暖萌的漫畫,可經他的口,說出這串書名,耳邊又萦繞着他低沉又充滿誘惑的嗓音,初言臉微紅了一瞬。

手一緊,不小心抓到玉米的毛,玉米吃疼掙紮一下,她手一松,玉米随後一躍跳出她懷抱。

她有些懊惱自己失手抓疼了玉米,轉過身回頭看了下玉米的情況,看它極有活力地蹦跳着跑遠,才放心去問他,壓低了聲音:“你聽過我節目?”

她做節目這麽多年來,馬甲向來捂得緊,更何況粉絲本就不多,打開始起就沒被人認出過。

僅僅聽到聲音而已,能認出來太不切實際了。

那就可能是另一種原因了。

眼下就自動歸為最後一個原因了,初言笑笑說:“米信告訴你的?我在做錄音節目?”

鐘路然擡頭看她,從她眼神裏讀出了那種被人認出二次元身份的慌亂,意識到自己此時有些唐突了,有瞬間是呆住的,遲鈍地點了點頭。

初言這才放松下來,懸着的心歸位了,她以為自己聲音的辨識度真的已經高到見面不到十次的人都能認出來的程度了。

然後完全沒當作是自己聲音的粉絲而是當作是自己的朋友,回他說:“最近太忙了,過段時間一定更新。”

鐘路然點點頭,注意到她緊緊攥着衣角的手放下了,心裏一片白茫茫。

有些遲鈍木讷地轉身,初言在身後笑着又一遍跟他道謝:“謝謝,麻煩了。”

一時外面雷聲轟轟,大雨如瀑。

初言關了門進屋,倚在門上,拍了拍胸口,深呼了一口氣,想到被鐘路然認出,心裏還有些忐忑。

她很開心能有粉絲喜歡,催更也是喜愛的一種,但很介意被發現二次元的身份。

主要還是怕被曝光,更怕被父親知道。

但鐘路然就算知道也不會是曝光的人。

所以讓她稍微安心了些。

初言進屋滿房間去找玉米,邊尋邊喚:“玉米,玉米?”

玉米從卧室踮着腳走出來,神态無常,見她過來,用頭蹭了蹭她褲腳,初言将其抱起,親了親,安撫了好一會兒。

随後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去廚房給它們準備食物。

橘子已經滿三個月,按照米信跟她說的,可以開始吃肉。

初言買了小半塊生瘦肉和雞胸肉,各拿清水煮過,分別切成小段跟切碎的熟西蘭花拌在一起,各放在不同的碗裏,等溫度稍微降下來之後,再端給玉米和橘子吃。

在橘子和玉米吃的時候,又開始準備自己的食物,吃過飯之後,初言罕見的沒有去翻譯稿子,打開了FM網頁。

上一條更新在去年的9月份,那時候她還在日本。

說起來,回國後,真的雜事不斷。

先是她搬到父親買的房子去住,後辭了工作接收孫茵的蛋糕店,再到因為相親再次搬家,然後撿到橘子。

這半年,發生了太多事。

可細細回想起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一切還是如以前那般。

熟悉到令人無法呼吸。

孫茵繼續幫她張羅婚姻大事,初平文這位名律師照舊嫌棄她回國後找到的一文不值的工作。

她的留日生活,只是讓她短暫躲避了過去的生活,就像壓在她身上的一塊巨石,只是短暫擡起讓她呼吸了一口氣不至于被壓死,然後當石頭放下,那瞬間落下的重擊造成的傷害,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初言開始拿出鐘路然說的那本書,翻開讀了讀,打算這兩天再錄一部分。

按理說,這本書其實不太适合給讀者讀出來的,因為是繪本,要結合圖片來理解,書上的字被她用語言讀出來,其中的感情和含義只能表達萬分之一。

但她還是做了。

因為實在是很可愛的一本書。

這裏每個小動物都很可愛呆萌,簡單樸實寥寥不過幾句的對話,卻處處都是萌點。

初言喜歡用自己的語言來描述裏面的插圖,然後一人分飾幾角,按照自己對書中不同小動物的理解,換着不同聲音錄完。

聽上去,很熱鬧。

實際上,只有她一個人。

—— ——

鐘路然篤定她就是主播言喻無,因為他聽過太多次,實在太熟悉,導致耳朵自動識別。

第一次在醫院見到她,只覺得聲音耳熟,多注意了些,可想到她遠在日本,打消了那個念頭。

後來的幾次見面,每每聽到,次次讓他心裏這個想法堅定下來。

或許,她回國了呢?

很多人,設備錄出來的聲音跟現實不大相同,除非是經過很專業的訓練,一般情況下,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在錄音時,會不自覺的緊張,拘謹起來,然後聲音也會傳達出拘束感。

經過專業訓練的,利用氣息和振動,可能會發出完全不一樣的聲音。

他平時唱歌,跟說話的聲音也是有差別的。

但初言就真的是完全一樣。

今晚的催更,也是一個變相的試探。

看她,究竟是不是言喻無。

他猜對了。

可她并不想讓別人知道,身份即将暴露的一瞬間,表現出來的不是欣喜。

鐘路然半個身子橫躺在沙發上,拿出包裏的耳機,戴在耳朵上,點開她節目。

前奏是輕緩的純音樂,二十秒之後,傳來初言的聲音,鐘路然就在這聲音裏慢慢閉上眼,拿手蓋住眼睛,遮住客廳的強光。

三只藍色小鳥在聊天,一只小鳥說:“咱們飛去哪裏玩玩不?”

語氣很歡快。

另外兩只小鳥:“好呀”

“贊成。”

而後,說贊成的小鳥提出疑問,扭頭看身邊:“等一下,那麥克怎麽辦?”

三只小鳥紛紛望向一旁無翅膀的棕色小鳥。

後來,你們猜怎麽了?

無翼鳥的麥克身上綁了三只氣球,飛起來了。

和她三個小鳥朋友,一起翺翔在天空。

她們一起去玩了。

初言尾曲放了首純音樂,鐘路然一直聽到結束,又點了循環。

過了幾日,初言得了閑,正好翻譯工作接近尾聲,即将有薪酬,打電話請米信出來吃飯。

剛提了話頭,就被匆匆拒了:“忙不開,沒法走。”

她拒絕的太快,讓初言猝不及防,反問道:“為什麽?”

米信回複她:“鐘路然請假了,這邊少了個醫生,我不能離開。”

“為什麽請假?”

距上次見面也就兩三天,她跟鐘路然時間線不大同步,所以也沒注意到他這段時間一直不在,還以為醫院很忙。

“好像是家裏老人出了點事情,他請了幾天假回去。”

米信跟她說完,就急急忙忙挂了電話。

家裏老人嗎?

要不要打電話慰問一下?

按了幾遍,初言的電話還是沒能撥出去,躺在床上,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手機號碼出神。

是她剛剛問米信要來的鐘路然的手機號碼,初言想打電話過去,可轉念又一想,這時候打電話過去恐怕不太好,最後還是沒能撥出去。

糾結着,睡着了。

半夜的時候,突降暴雨,電閃雷鳴,天空閃出寶劍出鞘般的銳利光芒,橘子吓得跑到她卧室,初言被鬧醒,打了個噴嚏。

窗外大雨瓢潑。

她正安撫着橘子的時候,一旁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初言看也沒看,拿到手裏接起來:“喂?”

那端頓了頓,遲遲沒說話。

初言又看了眼手機號和歸屬地,讀了一遍,不太确定喊了句:“鐘路然嗎?”

終于嗯了聲。

初言放心了,又不知道怎麽問,這麽問他家裏老人情況太不禮貌了,只能說起別的:“怎麽不睡覺?”

“睡不着。”

鐘路然懶懶回了句。

這讓她說什麽。

還能說什麽。

她聽這人的聲音,也睡不着了好嗎?!!!!

沒等她說話,鐘路然又說了:“講故事給我聽。”

沒頭沒尾的講什麽故事,初言想反駁,鐘路然不知是不是轉性了,或者她真的聽暈了,居然聽出了撒嬌的意味來,“我就要聽故事。”

在這種聲音的誘惑下,初言怎麽可能不答應,甚至還給他提供備選:“你要聽什麽?”

鐘路然想了想:“就那本《我可以咬一口嗎?》”

初言拿着手機去找書,然後很莊嚴的在床上坐下,戴上耳機,把耳機孔離得近了些以便于收聲,翻開書,慢慢讀起來:“棕熊對着小灰兔說,你又餓着肚子去買菜了吧?”

“小灰兔點點頭,可能是這樣,而後看了看身後裝滿胡蘿蔔的四個袋子,重重又點了點頭,承認,嗯,就是這樣。”

初言讀着就笑了出來:“是不是很可愛?”

鐘路然嗯了聲,初言以為他沒反應。

而随之,鐘路然的略克制的笑聲也通過耳機傳達過來。

初言更起勁了,翻開下一頁繼續給他讀。

直至那端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那是暴風雨肆虐的一夜,鐘路然剛從醫院把患病的奶奶接回家來,看着患病的親人而無措失眠,可因她的聲音和故事,而有了片刻的溫情,從而度過了那一夜,迎來了第二天有大太陽的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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