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家的路上, 宋時舒手指覆在另一只腕的紗布上,心思游離。
如果去醫院的話會露餡的。
不能去。
“謝臨。”她軟軟叫了聲, “能不能不去醫院, 我想回家,肚子好餓,想早點吃飯。”
開啓訓練後每一天都很累, 體能消耗巨大,喊餓情理之中。
“你不是疼嗎?”謝臨方向盤沒有動,繼續朝着醫院的方位, “我怕你感染。”
“現在不疼了。”
“這麽快?”
“嗯嗯。”她點頭,眼眸晶瑩,軟綿綿讨好, “看見你後就不疼了。”
不想去醫院的小心思盡顯。
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可聽着很受用, 他慢條斯理啓唇,“我有這麽神奇嗎。”
“可能是我太想你了吧。”宋時舒一本正經地胡編亂造,“看到你之後,注意力就在你身上, 忘記疼痛了。”
溫潤清甜的嗓音吐出的每個字裹着蜜似的, 直敲人心扉,不由自主地順遂她的意。
車子最終改變方向, 先回家裏喂飽她的肚子。
謝宅管家特聘的阿姨廚藝很好, 按要求做的低脂低卡的飯菜口味絲毫不差, 宋時舒吃得心滿意足,時不時趁謝臨接電話的時候給蹲坐在一旁的邊牧喂兩口。
幹柴的雞胸肉未必比得上狗糧好吃,但背着男主人偷摸吃東西的感覺與衆不同, 謝二狗吃得很歡。
等謝臨挂斷電話, 宋時舒端正坐好, 若無其事地問:“我聽老陳說,你這次出差是為了宋家。”
“嗯。”
“為什麽不和我說。”
如果提前說的話,她不會撤回那些信息,更不會罵他狗男人。
謝臨唇角微微勾起,“跟某個笑白眼狼學的。”
“你!”
宋時舒伸出的手指縮回去,算了扯平,不和他計較。
“我覺得我們應該也應該玩玩坦白局。”她抿口甜湯,興致勃勃,“挨個向對方交代一句不為所知的真心話。”
如果真要玩起來的話,她肯定穩贏。
她沒有需要坦白的大秘密。
反而謝臨,全身上下就沒有摸透的地方。
任何游戲方面,謝臨向來沒有退縮的時候,懶怠地往她邊上的椅子坐下,長指不急不慌地剝了之只蝦,“好啊,我先問你,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不應該女士優先嗎。”
“是啊,你優先回答。”
“……”
她突然後悔了,真要是玩下去的話,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這人就是條陰險狡詐的大尾巴狼。
“想沒想。”謝臨眯了眯眸,頂上的暖色光線照在輪廓上,眉骨挑起恣意輕狂,“要不做選擇題也行,A.想,B.很想。”
“……”宋時舒,“我選C。”
“C.特別想。”
“……”
她實在忍不住笑,放下筷子,爪子揮他一下,“你是真不要臉啊,幼稚死了。”
他任由她拍着,眯了眯眼睛,“該你了,問吧。”
“我問你是什麽。”
“你想知道什麽。”他大咧咧地長腿伸到她椅子腳下,“難道你沒有對我好奇的地方嗎?”
這個可就太多了。
挨個挨個問的話一晚上都說不上來。
宋時舒食指抵在臉頰上,擡頭時眼睛盈着上方的光,若有所思好一會兒,“那我問你之前那個吧,你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
之前的替身嬌妻謎題還沒解開呢。
這不得趁這個機會好好問問。
他稍怔,眼裏裹着促狹的笑,“對我感情的事這麽關心,小舒舒,你是不是早就暗戀我了。”
他那般坦蕩蕩,宋時舒反而拘謹倉促,收起手指輕輕敲着桌面解壓,聲音不自覺轉小,“算了,當我沒問,換一個吧。”
她大腦一抽去問這個問題。
生怕他回答有,果斷選擇跳過。
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還有什麽可以問的問題,大腦迅速思索後想起唐思思上回說的坦白局,“郭子說你們以前英雄救美過,是真的嗎。”
聽唐思思說的時候,她當時想應該是巧合、
現在既然當事人在,剛好問問。
“嗯?”謝臨一頓,“他都和你說了嗎?”
“和我?沒有,和思思說的。”宋時舒聽出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這個難道是個什麽秘密嗎?你們當時是在哪救的人,那個女孩又是誰?”
空氣突然沉靜。
桌面輕敲的聲響停歇,她一瞬不瞬望着眼前的男人,仍是不确定難以置信的神情,“應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你們救的人……是我?”
“如果。”他氣定神閑,聲色飄飄然,“是呢。”
記憶流轉,夜黑風高的晚上,深巷裏平凡的時刻,她和唐思思分享校門口十元店的發卡,無端之際十來個混混串通好似的冒出,個個目标明确地走向她。
沒背景,長得漂亮,溫軟的小美人是他們最喜歡調戲的對象。
紋身貼染頭發緊身衣褲的混混頭子伸手要調戲她的時候,交叉口飛來一只籃球直直砸中頭子的油手,怒不可遏地問是誰,罵罵咧咧聲中,男生如神祇般降臨,寸頭,一中的校服衣褲,少年氣十足,口氣卻比那些混混更狂妄——你爹來了。
交錯的巷子裏,只有一家理發店亮着微弱的光,身在恐吓之中的她們擡頭時只看見男生單手撂倒撲來之人,随行還有一名男生,沒怎麽動手但嘴裏沒消停過,自報家名,傷了他們一根汗毛,混混們家底加在一起都不夠賠的。
恰時外面有查小販的城管車子路過,宋時舒和唐思思過去喊人,但等她們叫來救兵後,兩個男生和巷子裏的混混都消失不見,只餘地上躺着的兩個,因不識相而莽撞動手的混混。
一中初高中劃分同一片校區,沒能看清臉的二人通過身高估摸着是至少大兩三屆的學長,并不清楚具體是誰,後來升入高中,哪怕看過圈子裏那黨人常在籃球場打球,依然不會聯想到,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們,曾是她們的恩人。
“真的是你嗎?”宋時舒不禁咬緊唇瓣,“你早就知道是我?那為什麽從來沒告訴過我?”
如果她之前知道這件事的話。
一定不會拿有色眼鏡看人。
“你之前說過,答應秦付追求是因為看過他英雄救美過別人。”謝臨薄唇微抿,凝眸于她驚吓大過驚喜的面龐,“那如果之前就知道我救過你,你會因此喜歡我嗎。”
很早很早之前,在秦付追她之前。
她會喜歡嗎。
能因為這種事情對秦付的追求動容,那對他呢。
再次面對坦白局,她認真沉思許久許久,“會……喜歡的吧。”
在他詫異的擡眸中,她繼續陳述:“但那種喜歡,更像一種敬佩,何況我當時在上初中。”
何況她性子慢熱,青春裏沒有懵懂的感情,別說那般救她一次,再救她一百次,她對這人也只會是敬佩的愛慕之情。
看他深邃輪廓晦暗不明,宋時舒撞入他的視線從驚慌變得乖巧坦然,“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也許蝴蝶效應後,十年後的我們,未必會相遇。”
命運齒輪只有這般流轉,才造就他們此刻談話的場景。
倘若當時她認出了人,抱有所謂的好感,但那感情會在專注練舞的心境磨滅。
“我知道。”謝臨擡手,碰了碰她柔軟的發,“我只是想知道假如。”
假如那般,他們也不會有結果。
那時的他,無法擁有任何在乎的人和事物。
哪怕她朝他走來,恐怕連個擁抱都得不到。
“我是不是問錯了。”他指腹觸及她耳垂,稍近一些,氣息溫熱落下,“我應該問你現在的想法。”
問她現在知道的話。
會不會喜歡呢。
“不喜歡。”宋時舒回答果斷,嬌軟的唇撇着,“你這人很壞,經常騙我,容易吃醋,而且很兇。”
“哪裏兇了?”
“就是很兇,你上次都——”她瞠目。
對她又咬又啃的,跟沒吃過肉的狼似的。
“我的錯。”謝臨撈過她的後背,輕巧盤起她的膝蓋,擁抱在懷裏,邊往樓上走去邊輕聲哄,“這次溫柔點。”
柔軟的被褥仿佛沙漠中溫熱的漩渦,趟進去出不來。
起初宋時舒還是有所抗拒,雙膝半跪,小手抱着他的腰身,“謝臨……”
“別怕。”
這一聲格外溫存,帶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放松她的神經,靠在枕頭上,頭發披散落肩,眼裏的羞怯和柔情宛如清澈的露水。
還如上回那般抱着他,小腳勾着男人勁瘦的腰際,擡眸是性感滾動喉結和淩厲流暢的下颚線,仍然很久很久,卻一點都不難受,反而愈發地擁緊他,看他額間密起的細汗,看他深邃眼眸裏藏着的全是她的模樣。
她絲絲縷縷地低吟,每一聲都敲在男人的心田之上,愈發狠勁想要疼愛她,又憐惜不止地停下。
最終看她閉眼滿足的神态,謝臨低聲徐徐:“這次還兇嗎。”
“……唔。”她支吾,小指勾着他的掌心,“不兇。”
“喜歡嗎。”
“嗯……”
是喜歡不兇的時候。
還是喜歡他呢。
不重要了。
不喜歡也沒關系。
他獨自愛了她這麽多年。
不在乎再多幾年。
人是貪婪的,起初以為能經常看見人就心滿意足,後來想多見一見她的笑容,再後來渴望擁有,渴望觸碰,渴望能得到回應的愛。
悄然探入的月光清清灑灑。
攀着他肩側的細白手腕,有一節紗布不知何時緩緩掉落。
迷離之際,謝臨看見細膩的肌膚上,有兩道顯而易見,被人抓傷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