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缥缈峰頭雲散
盛無崖這次的回籠覺沒能睡太久,她只淺眠了一個月,就再也睡不着,只好封閉洞府,離開了無量山。離開劍湖谷底後,她琢磨了一會兒自己接下來的行程。仔細想來,盛無崖如今挂心的事只有兩件,一是丁春秋,不知是否在江湖上為非作歹;二是稷菽宮,她已經十七年沒回去過了,總要回去看看。
不過稷菽宮的徒子徒孫們畢竟都大了,不需她太操心,當務之急,還是得去解決丁春秋這個隐患。離開大理後,盛無崖一邊趕路一邊打聽,發現江湖上仍然沒有星宿老仙的名號。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她思索了片刻,改道往江南走去。
如果蘇星河所言非虛,丁春秋和李秋水是有過魚水之歡的。他們倆的後代,十有八九就是姑蘇曼陀山莊的王夫人,閨名李青蘿。
春天的江南極美,杏花天靜映水田,河豚溪慢出遠山。這年四月,盛無崖走到無錫城外,見遠處有一大片杏子林,不禁想起了昔日和兩位同門在伊列河谷賞花的事情。
而那,已經是将近八十年前的舊事了。
她腳步一頓,改變方向往杏林走去。離得近了,發現這裏的杏花早已凋謝,唯餘青色的果子渾圓飽滿,挨挨擠擠地挂在枝頭。杏林中人聲鼎沸,吵吵嚷嚷的很是熱鬧,盛無崖踩着青枝行走在高處,發現林子中心的空地上癱了一大波人,其中唯一還有力氣上蹿下跳的,正是那個擾了她清夢的便宜徒弟。
除了她新入門的徒弟外,杏林中還有一些身着鐵甲的騎兵,其中八騎手持長矛,矛上挂着旗子,依稀可見“西夏”、“赫連”的字樣。另有四個怪人,似乎是來給騎兵鎮場子的,為首的青袍客呼吸勻長,內功頗為不俗。
除此之外,林中還有一溜乞丐,一對身着朱碧色衫裙的年輕姑娘,以及一個容貌和李秋水幾乎一模一樣的年輕男子。他們此刻似乎都被抽去了筋骨,眼淚汪汪地涕泗長流,模樣非常狼狽。一個大鼻子的黑甲兵伸手去捉朱衣姑娘,踩着淩波微波東逃西蹿的段譽目眦欲裂,厲聲大喝:“你幹什麽!”
說着就抽出腰間的白色蟒鞭甩了過去,只可惜距離太遠,當真是應了那句鞭長莫及,根本沒有傷到黑甲兵分毫。盛無崖袖子一甩,将林中的黑甲兵及四個怪人統統點住,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然後轉頭問:“你的六脈神劍呢?”
“啊?”段譽看着這個頭戴帷笠從天而降的女子,懵道:“這,我不會啊……”
盛無崖掀開帷笠,無奈道:“也是因為女兒身不得學嗎?”
段譽一看是恩師,眼睛一亮,急忙往地上一跪:“弟子段譽,拜見師父!”
“不必多禮。”盛無崖揮出一道袖風,把徒弟從地上托起來:“你去這些黑甲兵身上搜搜,他們當有解藥。”
“是!”段譽趕緊收起蟒鞭,去那些騎兵身上亂摸。摸到悲酥清風的解藥後,她又從大鼻子那裏問來用法,先是給朱、碧兩個姑娘解了毒,然後才送到那個小李秋水面前,最後是丐幫諸人。
盛無崖見她給李秋水二號解毒時舉止如常、神色坦然,心中隐隐升起了幾縷疑惑。不過,眼下還不是追究這些八卦的時候。
西夏的黑甲兵中,有一個鷹鈎鼻、八字須,身着大紅錦袍,外貌看起來約莫三十四五的男子。盛無崖隔空把這個領頭的從馬背上抓下來,解了他的啞穴,問道:“你是何人?在西夏所任何職?何故遠犯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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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原本在盛無崖只一招就封住他們所有人穴道時就驚駭異常,如今又見她能隔空攝人,更是被這匪夷所思的武功吓得冷汗沁沁,硬着頭皮答道:“末将赫連鐵樹,官拜征東大将軍,今日帶着一品堂的兄弟遠道而來,是為了朝見大宋的太後和天子……”
“大宋的太後天子難道在這杏林之中?”盛無崖反問。
與此同時,一個解了悲酥清風之毒的丐幫弟子也喝道:“我看你們整軍經武而來,朝聘是假,窺探虛實打我大宋江山的主意是真!真是可惡至極!”
盛無崖聞言,看了那丐幫弟子一眼。出聲的年輕人先是一愣,随即面色通紅,竟一下子洩掉了胸中的意氣,再也說不出什麽了。倒是一個看起來像是群丐首領的老者站出來,對盛無崖深深一拜:“在下是丐幫的執法長老,名白世鏡,多謝姑娘活命之恩!”
有白世鏡領頭,剩下的丐幫弟子也紛紛行禮,對着盛無崖大拜。段譽解了衆人的毒後,拉着朱碧兩個姑娘走到恩師身後侍立,李秋水二號又在朱碧二人的拉扯下站到了盛無崖左邊。
“不必多禮。”盛無崖止住了衆人,又問赫連鐵樹:“據我所知,你們的攝政王一向與宋土秋毫無犯,你們此來,可是自作主張?”
這個問題就涉及到西夏內部的國政了,赫連鐵樹不願在這麽多人面前暴露自家國事,臉色發青一聲不吭。段譽趕緊湊到她師父耳邊,輕聲道:“師父,那位夏王如今已經不理政事啦,如今西夏的國政都握在小梁太後的手裏。”
盛無崖聽了段譽的科普,才知道李秋水早已放下政事不知所蹤了。在他之後,西夏的軍政大權落到其他皇室成員手裏,兩個姓梁的女人異常彪悍,先後把持了朝政。前面的那個,被稱為梁太後,後來的效仿者,被稱為小梁太後。
“看在夏王的面上,你們即刻離開宋土,我可饒爾等不死。”盛無崖擺了擺手:“回去告訴小梁太後,兩國當以和為貴,不可興兵言戰,令百姓受苦。”
“是是!”赫連鐵樹連連答應。
處理好杏子林的事,盛無崖帶着段譽轉身欲走,白世鏡卻匆匆上前攔住了去路:“姑娘且稍等!”
“你有何事?”
“姑娘救了我丐幫的一衆兄弟,我等感激不盡,想請姑娘移駕就近的分舵,讓我等擺宴為姑娘接風洗塵,拜謝大恩!”
“不必。”盛無崖搖了搖頭:“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言罷,拉着段譽就走。走了兩步後,見朱碧倆人和小李秋水沒跟上來,便回頭招了招手。朱碧兩人正不知所措,見段姑娘的恩師這樣招呼,便拉着表親家的公子歡歡喜喜地跟上來了。
離開杏子林後,盛無崖找了個茶攤,點了幾盞茶水給幾個小朋友壓驚。等他們平複下來後,她才看向小李秋水問:“你叫什麽?”
小李秋水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回答:“在下王語燕,姑蘇人氏。”
“我看你似乎不會武功,江湖多風雨,你如此離家涉險,不知所謂何事?”盛無崖雖然心裏有答案,但還是明知故問了一遍。
王語嫣,不,王語燕聽了這話,也沒有因為這位高人诘問隐私而産生什麽不快的情緒,仍舊畢恭畢敬道:“我表姐久在江湖,近日平白受人誣陷,在下憂心不已,故而離家在外。”
“原來如此,不知你表姐是?”
“就是大名鼎鼎的姑蘇慕容複。”碧衣姑娘搶先答道,神色非常驕傲:“‘北喬峰、南慕容’裏的南慕容,正是我家小姐!”
朱衣女子點了點碧衣姑娘的額頭,苦笑道:“我們倆是慕容家的丫鬟,我叫阿朱,她叫阿碧。阿碧年幼無狀,失禮之處請您海涵。”
“你們就是太客氣了。”盛無崖溫和地笑了笑:“我看阿碧天真爛漫,聲如莺啼,一定頗通樂理。”
“您怎麽知道?”阿碧吃了一驚,随即又羞紅了臉:“沒有啦,我師父在樂理上的造詣才厲害呢!婢子愚笨,只是略通而已……”
“那你師父是誰呢?”
“我不能說……”阿碧再次紅了臉,慌慌張張地解釋:“不是阿碧對您無禮,實在是師門的規矩向來如此,我不能說出來。”
“是我唐突了。”盛無崖含笑道:“我們緣分不淺,說不定日後還會相見,興許那時就知道了呢。”
在茶攤上歇好腳後,衆人分手各自離去。段譽雖然極不放心朱碧兩個姑娘,可她更舍不得恩師,只好揮揮手,讓他們尋慕容小姐去了。
盛無崖在無錫城外多呆了幾日,傳授了段譽六脈神劍,叮囑她勤加練習,然後飄然而去。段譽雖然知道自家師父厲害,但沒想到她老人家連大理段氏的最高武學也異常精通。其它功法也就罷了,可六脈神劍,她家中有嚴令,女兒是不能學的。
就在段譽苦苦糾結學不學時,還是盛無崖一句話點醒了她:“為師這個不姓段的人都學了,你為什麽不能學?”
段譽心想,是啊,她跟着師父學六脈神劍,跟大理段氏又有什麽關系呢?這又不是叔叔伯伯教的,想來是沒關心的。
離開無錫後,盛無崖直往姑蘇曼陀山莊。太湖之上,煙波浩渺,遍植茶花的莊園隐匿在煙水茫茫的花影之間,宛如世外桃源。因山莊的主人是小師弟的後人,盛無崖不願無禮,便鄭重其事地遞了拜帖,說是王夫人尊父的故交登門,希求一見。
山莊裏的小丫鬟通禀之後,沒多久就有人把她領到了一處待客的花廳,奉上了熱茶。盛無崖等了一會兒,就看見一位衣衫華貴的中年婦人在丫鬟仆從的簇擁下款款而來,原本還面帶笑意地與人說話,誰知一見到她,臉色驟變,厲聲道:“賤人!”
“啊?”
“你和那賤人是什麽關系?還不速速招來!”王夫人一聲令下,十來個會武功的仆從魚貫似的湧入大廳,将盛無崖團團圍住。
盛無崖站在人群中一臉懵逼,半天回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