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缥缈峰頭雲散

紹聖二年,遼主親率大軍南下,陳兵雁門關。雁門關,雁門關,古來征戰地,白首沒三邊。(注1)

盛無崖晝夜不舍地一路疾奔,趕到雁門關時,只見關外的東、南、北三面都已經被遼軍圍住,無數長矛直插天際,寒光森然。遼人大軍壓境的威壓讓整個雁門關戰戰兢兢,朝廷指揮使下令緊閉隘門,一衆江湖人士被圍在牆下進退維谷,狼狽不堪。她站在高處放眼看去,見前來搭救喬峰的有丐幫群雄,有少林寺的和尚,有大理國的人馬,還有函谷八友以及許多衣衫上繪有靈鹫的年輕女子。

大理國的人馬均圍繞在那位王語燕身邊,國內三公對他畢恭畢敬,口稱“陛下”。王語燕固然關注戰局,但更多的注意力還是落在身邊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的神情不似常人,似乎有些瘋癫。段譽站在與遼軍短兵相接的第一線,與她并肩而立的,是為了推廣玉米下山而久久未歸的虛竹。一個身着黑衣如冰似雪的高挑男子緊緊地護在段譽左側,旁邊還跟着一個天真可愛的半大少年。而那些身披靈鹫的女子則拱衛在虛竹右側,再之後則是一群怪模怪樣的江湖人。盛無崖聽見他們的喧嚷,似乎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各路人馬。

喬峰與阿朱并騎行到隘口扣關,可雁門關大門緊閉。一個宋軍軍官站在牆頭,朗聲宣布:“奉張将軍嚴令,爾等既是中原百姓,原可入關。但恐有奸細與遼人勾連,須得抛下軍器,待我等一一搜檢。不藏兵械者,張将軍開恩,可放爾等入城!”(注2)

“放屁!”群雄大嘩,罵道:“遼軍就在眼前,我等放下兵器,如何自保,如何殺敵?”

争執間,遼人大軍已經收攏隊形,從正面壓境而來。雁門關外一時間馬蹄如雷,軍幟翻卷,遼人行軍令行禁止,沒有半點喧嘩,可見軍紀之嚴。

雁門關後,軍官口中的“張将軍”正龜縮在壘牆之後,軍馬的調度也不及遼軍穩健。盛無崖嘆了口氣,為了不引起遼人的警覺,對兩個徒弟傳音入密道:“虛竹,譽兒,讓衆人收攏陣型,準備入關。”

與遼人對峙在第一線的兩個年輕人霍然回頭,只看到雁門關上的白影一閃而逝。

“是師父!”段譽大喜,對虛竹說道:“二哥,我們有救了!”

盛無崖越下牆頭,直接點住了那個張姓将軍的手腳,然後縱身一翻向城外飛去,冷冷道:“下令開關。”那将軍人在牆頭時還算鎮靜,可如今他身陷險境,就再也顧不得什麽,連連示意守軍開門。盛無崖把張将軍拎在手裏,分開逆流的人潮往前線走去,像一顆釘子一般,穩穩地紮進了兩軍之間。

此時的她沒有戴鬥笠,白衣似雪,長發如瀑,挾持守将走在千軍萬馬之前,仿佛閑庭信步在自家花園。衆人看着她,又驚又奇,更有人面露疑惑,可眼下不是攀談的時候,只得按下驚疑,往關內退去。白發蒼蒼的蘇星河帶着函谷八友從人群中擠出來,欣喜而振奮地圍在盛無崖周圍。

盛無言看着風塵仆仆的徒子徒孫們,催促道:“快些入關吧。”

“恩師尚在城下,做徒弟的哪有先走之理?”蘇星河搖搖頭,轉身對函谷八友說道:“你們先進城,為師要和你們師祖一道。”

函谷八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原地沒動。康廣陵越衆而出,拱手拜道:“恩師尚在城下,做徒弟的哪有先走之理?”

蘇星河不肯走,函谷八友更不肯走。侍立在王語燕身邊的碧衣姑娘大叫了一聲,将自家小姐送進城後又匆匆折返,驚訝地望了盛無崖一眼,然後走到康廣陵身邊,低低地喚了聲“師父”。

這是逍遙派各代弟子們聚得最全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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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無崖不再強逼,拎着渾身僵硬的張将軍站在萬人中央,大風呼嘯而過。阿朱被妹妹拉着,最後一個跑進了關門,她頻頻回首,沖着盛無崖所在的方向遙遙大喊:“恩人,蕭大哥,你們當心!”

蕭峰沒走,段譽沒走,虛竹也沒走。

雁門關的大門緩緩合上,遼軍也已經行進到了宋軍箭程的極限處,暫停了行軍的腳步。喬峰向盛無崖抱拳一禮,叫了聲“大恩人”,然後對衆人說道:“諸位稍等,且讓蕭某勸一勸遼帝。”

喬峰高舉雙手,單騎縱馬而出:“大遼國皇帝陛下,蕭峰有幾句話跟你說,請你出來。”(注3)他這幾句話包含內力,雁門關內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半晌後,遼軍陣中軍鼓大作,八名騎兵手執黃旗率先出列,然後是無數刀斧手和弓箭手,簇擁着遼主及十名大将緩步而出。十萬遼人一齊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震得整個雁門關都在顫動。

耶律洪基手執寶刀,神色複雜地看了喬峰一眼,随即大笑:“蕭大王,你說要引遼軍入關,怎麽關門還不大開?”(注4)

此言一出,雁門關內得了通譯的宋軍無不鼓噪大罵。喬峰心中酸澀,下馬又往前走了幾步:“陛下,蕭峰有負厚恩,勞您禦駕親臨,是死罪……”(注5)

就在這時,盛無崖輕輕地對段譽虛竹傳音道:“去吧。”

二人一如飛鳥、一如游魚,迅捷無比地沖向遼陣,駭得蘇星河不禁大喊了一聲:“師弟師妹!”

“莫急。”盛無崖攔住了打算跟着沖陣的蘇星河。

逍遙派第三代傳人中武學造詣最高的兩個弟子在遼人大軍中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兩人一人扣住耶律洪基的右腕,一人抓住他的左肩,将魁梧的遼帝從馬上提起來,轉身就往來處急奔。離得近了,二人齊齊動手,将遼主朝着恩師所在的位置大力扔來。

喬峰見狀欲接,可到底還是盛無崖快人一步,長袖一甩就裹住了耶律洪基,将他卷到了雁門關的高崖之邊。

高崖之下,白雲缭繞,深不見底。這裏正是三十多年前蕭峰父母殒身自盡之地。盛無崖點住耶律洪基周身大穴,讓他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崖外,然後揮手制住了雙方蠢蠢欲動的人馬,高聲道:“諸位莫急,我有話同大遼皇帝說。”

“你!”耶律洪基額頭冒出了冷汗,眼睛死死地盯住盛無崖,肯定道:“你是宋人的玄女!”

“我是誰并不重要。”盛無崖開口:“重要是你如今落在了我手裏,按照契丹人的規矩,你當以財物自贖。”

“你想要什麽?”耶律洪基皺眉。

“我要你金口一諾。”在遼宋千萬人的注視下,盛無崖以傳音大法将自己的要求在每個人的耳邊說了出來:“我要陛下一生一世,都不許遼人一兵一卒跨過兩國邊界。雁門關的天地山水人,俱為見證。”

“我要是不許呢?”耶律洪基鐵青着臉咬牙切齒道。

“陛下千金之軀,若就此與我等玉石俱焚,怕是不太值吧?”盛無崖反問。

耶律洪基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恨恨道:“我答應你了!”

盛無崖解開他的穴道,遼主轉身欲行,卻發現那兩個把他從萬軍之中挾持而來的一男一女并不讓路。他回過頭看向那白衣女子,只見那人似笑非笑,站在崖邊并不做聲。耶律洪基咽下心頭苦血,抽出寶刀高聲道:“大遼三軍聽令!”

“大軍拔營北歸,我耶律洪基一生一世,都不許我大遼一兵一卒侵越兩國邊界!”

寶刀落,鼓聲起,大諾成。

段譽、虛竹讓開道路,數十親兵從遼陣中急越而出,搶來迎接。喬峰看着義兄遠去的背影,躬身一拜:“蕭峰恭送陛下!”

耶律洪基回到陣中,發現自己手腳酸軟,一身冷汗早已将衣衫濕透。他聽見蕭峰的聲音,回過頭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蕭大王,你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祿,指日可待!”(注6)

喬峰如遭雷擊,僵着身子站在人群之中,一言不發。

“師父!”憨憨的虛竹跑到盛無崖身邊,眼淚汪汪道:“徒弟都好多年好多年沒見到您了,嗚……”

“都多大的人了啊。”盛無崖嘆了口氣,然後指着他身後的靈鹫諸女問:“這是?”

“她們都是靈鹫宮的姐姐!”虛竹趕緊介紹:“弟子下山後,因緣際會去了一趟天山,大師伯知道我是您的徒弟後,就把靈鹫宮的宮主之位傳給我了……”

“咳。”盛無崖拍了拍憨徒弟的肩膀:“那你加油,好好幹。”

這時,一個碧衣姑娘上前,跪在地上大拜道:“阿碧拜見太師祖!”

盛無崖把小姑娘扶起來,笑道:“我就說,我們還會再見吧?”

阿碧站起來,又是羞澀又是恍然:“阿碧實在沒想到,您竟然就是太師祖。”

段譽分開衆人,喜滋滋道:“這下,就不怕遼人再南下了。咱們師門也從未聚得這麽全!”在她說話的時候,一個黑衣男子也擠了過來,緊緊跟在段譽身邊。

“這位是?”盛無崖問。

段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叫木宛青,是弟子先前結識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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