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2

金猿星在峨眉山被困了十四年,一朝脫困,原本是欣喜若狂的。可他看看慢悠悠走在前頭的江楓,再想想自己穴道裏的生死符,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下了峨眉山後,盛無崖轉過身,對渾身長毛的獻果神君吩咐道:“你走前面吧,帶路。”

金猿星抱着頭往地上一蹲,無比痛苦道:“我也不知道往哪裏走啊……我跟其他人雖然都擔着十二星相的名頭,可也互相防備着啊!就拿食鹿神君這人來說,我就知道他老窩在青海,可具體在青海哪裏,那條毒蛇根本就沒透露過半點!”

“十二星相中,誰最有可能知道江琴的下落?”盛無崖眯着眼睛問。

“那肯定是四靈之首的‘龍’了!”金猿星斬釘截鐵道:“他是我們這群人裏腦子最好的,每次行動的計劃和收尾,他都會參與進來。”

“那這個四靈之首在哪裏呢?”

“這就更不知道了!”金猿星糾結道:“這條毒龍最狡猾不過,我們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從來只有他主動聯系我們,沒有我們去聯系他的!我連他的樣子都不知道!”

“照你這麽說,就沒辦法了是吧?”盛無崖聲音一冷,當即催動了生死符:“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沒有辦法。”

奇癢劇痛一道襲來,金猿星慘叫起來,滿地打滾道:“你你你你別急啊!我想辦法我想辦法!”

于是乎,在金猿星的苦思冥想下,他決定帶盛無崖去找十二星相裏的子鼠魏無牙。相對而言,這條老鼠跟四靈之首的關系比較緊密。和十二星相其他藏頭藏尾的成員比,魏無牙是唯一一個下落清楚的人,就蝸在龜山的天外天中。龜山遠在江南,離峨眉山有四千多裏遠。

十二星相在江湖上的兇名固然很大,但痛恨他們且不怕死的人也有不少。因此,這些人一個個都養成了老鼠的性子,把自己的老底藏得嚴嚴實實。唯獨其中真正的老鼠,反而大大方方地盤踞在龜山,竟也無人敢去尋他的晦氣。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魏無牙不僅是十二星相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也是整個江湖上武功最頂尖的幾個人之一,不知有多少人喪生在他的幽冥鬼爪下。此人唯一的敗績,就是多年前擅闖繡玉谷,被移花宮的那對兄弟暴打過,之後就一直蝸居天外天,再也沒出來。

一提到魏無牙,金猿星就不自覺瑟瑟發抖,天天哀求盛無崖到了龜山就放了他,千萬別讓魏無牙知道是他把人領來的。盛無崖笑了笑,即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金猿星整日忐忑不安,一張臉像是長年被苦水泡過似的。

東去龜山的路上,盛無崖發現如今的江湖上,最熱鬧的事情有兩件。其一,是失蹤多年的沈輕虹再現江湖,将一趟十四年前的舊镖物歸原主。因這事,沈輕虹的個人聲譽漲到了頂點,他背後的三大镖局也跟着沾了光,日常買賣都好了不少。其二,便是傳說中早已死在惡人谷的燕南天重出江湖,武功更勝從前,眼下正上天入地尋找江琴,要把這人碎屍萬段。

燕南天的名聲,一直都有震懾宵小的作用,這是他多年前一劍一劍拼殺出來的。在他消失的這十四年裏,江湖上為非作歹的鼠輩多了不少,如今聽說他老人家重出江湖,一時風聲鶴唳,個個都夾緊了尾巴。

盛無崖聽到這些消息,最大的反應就是燕南天已經好了麽?傷成那樣,居然還能複原,這人果然天賦異禀,也不曉得路上能不能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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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心聲,走到安慶一代時,她果然聽到了燕南天在附近出沒的消息。安慶一代,最有名的豪俠是江南大俠江別鶴,此人交游廣闊,導致這一代的游俠氣息格外濃厚,舞刀弄棒的江湖人随處可見。燕南天因個子太高,外貌特征極為明顯,非常好打聽他的下落。

盛無崖帶着金猿星往燕南天落腳的客棧趕去,還沒靠近,便聽到那個方向傳來一聲狂怒的大吼。她心中不安,加快速度往客棧飛奔,将金猿星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客棧大門處,一個跑堂的半大少年正伏在門檻上嘔吐,似乎看到了什麽可怕的場面。

“發生了什麽事?燕南天呢?”盛無崖急急問道。少年眼淚汪汪的,話也說不明白,只是艱難地指了指樓上,說了句“天字號房間”。盛無崖放下這人,三兩步跨上樓,一腳踹開天字號房間的大門,只見一個長手長腳的男人倒在血泊裏,如同一座崩潰的大山。

“大哥?”盛無崖跑過去把那人扶起來,将自己的內力從對方的後心輸了進去,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那人艱難地睜開眼睛,看清來人後,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他阻止了盛無崖的施救,強行提了一口氣說道:“江姑娘……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

“你——”盛無崖面色一變:“你不是燕大哥!你是誰,又是誰害的你?”

那人把面上薄薄的僞裝揭去,露出了一張盛無崖曾在甘肅見過的臉,那是路仲遠。

“怎麽是你?”眼見對方的生機逐漸斷絕,盛無崖紅了眼睛:“誰害的你?你告訴我!”

“是江玉郎……他假扮武當門下弟子……”路仲遠喘着粗氣說道:“江姑娘,你要小心了,江玉郎就是江別鶴的兒子,他們父子倆一樣狡詐殘忍……而江別鶴,就是當年的江琴……”

“我,我一開始還不知道……”路仲遠接着說道:“要不是他們心裏有鬼暴露了行藏……”

“江琴……”盛無崖重複着這個名字,聲音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我一定親手殺了他,為你和江楓報仇!”

“江琴中了我一掌,跑去龜山魏無牙的老窩避難了……”路仲遠不放心地交代道:“魏無牙那個人,多年前,我曾敗在他手上,你一定要小心……”

“我會小心的。”盛無崖落下淚來。

“那我就放心了……”交代完所有的事兒,路仲遠舒了口氣,臉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下去:“燕兄也可放心了……他就是不放心你,才傳了我嫁衣神功和神劍決,讓我假扮他的名號行走江湖跟你會和……”

“我,我總算不負燕兄所托。”說完這句話,路仲遠含笑而逝。

盛無崖抱着他的屍體,坐在地板上半天沒動。房中一盞油燈搖曳,天色不知不覺就徹底暗了下來。不知道多久後,金猿星趴在門口,猶猶豫豫道:“江,江姑娘啊……你還是讓路大俠入土為安吧……我剛去買了口好壽材,就在樓下……”

聽了他的話,那位江海珠玉回頭看了一眼,看得金猿星呼吸一窒,心想自己難不成又做錯了?

盛無崖抱起路仲遠的屍身,一步一步走下木階。客棧大堂裏果然放了一口棺材,店裏的掌櫃和跑堂瑟瑟發抖地縮在一角,一句話也不敢說。她把路仲遠小心地放進棺木裏,然後又把棺材搬到了客棧門口的平板車上。這輛平板車也是金猿星專門找來的。

帶着棺木離開前,白衣女子在大堂的木桌上留了錠銀子,說道:“這是他住店的錢。”

九月,暑熱漸去,各色菊花依次盛開,盛無崖将路仲遠葬在了鎮外一個野菊盛開的山坡上。墳前祭拜的,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下金猿星了。

金猿星一邊燒紙一邊碎碎念:“路大俠啊路大俠,連你……連你都不是魏無牙的對手,我這野猴子又該怎麽辦啊……”說到這裏,他偷偷瞥了江楓一眼,又哭道:“您老人家就看在這副薄棺材的份兒上,保佑保佑我吧!我金猿星好不容易從峨眉山的洞裏跑出來,可不想再栽進魏無牙的老鼠洞裏了……”

盛無崖看着墳前的香燭,對他的話毫無反應。金猿星哀嚎一聲,哭得更加真心實意了。

處理好路仲遠的喪事後,她一刻不停,帶着金猿星往龜山天外天趕去。越靠近那裏,金猿星就面色越苦,走到龜山腳下時,這人形猴子的腳上跟灌了鉛似的,再也不肯多走一步了。

盛無崖也不管他,徑自往山上走去。山上的花草林木,仍然生機不減,可這年的第一場初雪,卻已經晃悠悠地落下來了。沒過多久,金猿星也從後面追了上來,沒有生死符的解藥,他根本不敢離盛無崖太遠。

越靠近魏無牙的老鼠洞,路上打鬥的痕跡就越明顯。穿過一片茂密的森林後,一塊山壁突兀地出現在兩人面前。峭壁上藤蘿纏生,掩去了山石本來的顏色。金猿星扒開一片藤蘿,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便露了出來。他指着這個洞口如臨大敵道:“裏面就是子鼠的天外天!”

盛無崖當先一步跨了進去,金猿星苦着臉站在洞口,憋屈道:“我可不可以不進去?”

“可以啊。”盛無崖大度地點了點頭,轉身走遠了。

金猿星惦記着壓制生死符的解藥,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在山洞內走了數十步後,往左一拐,狹窄的洞穴豁然開朗,變成了一條寬闊的甬道。甬道兩旁,砌着白玉般晶瑩的石塊,隐隐有光從頭上透下來,卻看不見燈在那裏。金猿星又是垂涎又是忌憚地看着這些石壁,羨慕道:“這臭老鼠真會享受!”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硬生生停下腳步,極度惶恐道:“不對!我聽說這條甬道至少有十三種狠毒的機關,随便一樣都可取人性命,現在怎麽一個都沒碰上?”

“你看看腳下。”盛無崖好心提醒。

金猿星低頭看去,只見甬道的青石地板上,每隔三尺就有一個凹下去的腳印,非常規律整齊。

“有人來過了!”金猿星大驚,,聯想到洞外的打鬥痕跡,他面色嚴峻地分析了起來:“能做魏無牙對手的人不多,到底是誰千裏迢迢來找他麻煩?是燕南天,還是移花宮那兩位?”

“那人一步能跨出三尺,說明他腿很長。腿很長,就意味着個子很高……”金猿星的眼珠轉來轉去,随即跟開水壺一樣尖叫起來:“燕南天,肯定是燕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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