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14

這間地宮的主殿,除了進出的甬道,還有幾間延伸出去的小房間。盛無崖一邊提防着邀月,一邊往就近的幾個房間裏看了看,發現全是死路。

另一邊,憐星也檢查完了臨近的幾個小屋子。一個半死不活的矮子被他從房間裏拖出來,邀月沖那人厲聲道:“魏無牙,打開甬道!”

“不可能!”那人喘着粗氣說道:“我等的就是今天,你們都在這裏陪我死吧!邀月,這可是萬斤青玉石,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從這裏逃出去!”

“呵。”邀月冷漠地看了魏無牙一眼,嫌惡道:“你這人最是貪生怕死不過,既有這份心,早該來繡玉谷報仇了。”

“不錯,不錯。”魏無牙點點頭:“你說的原本不錯,我是貪生……可是——”他話鋒突然一轉,盯住燕南天凄厲道:“他廢了我的武功,趕走了我的徒弟,還讓他們拿走了我的財寶,毀了我一生的心血!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能拉着天下頂尖的高手陪葬,魏無牙不虧!”

說到這裏,他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腦袋一歪,徹底咽氣。

親眼看到魏無牙死在自己面前,金猿星哭得像死了親爹媽似的。不,他親爹媽死的時候都沒這麽難過。邀月被他嚎得不耐煩,又想動手,盛無崖趕緊捂住了野猴子的嘴,真誠地建議道:“天無絕人之路,省點兒力氣。”

聽了這話,金猿星果然收住了聲。他眼珠一轉,把地上的幾具屍體往一個小房間裏搬去,僥幸道:“幸虧還有點肉,有它們在能多活好久呢!”

為了和移花宮的兩位緩和關系,他還真誠地表示願意分對方兩具。當然,分出去的是侏儒和食鹿神君,那兩人一個肉太少,一個渾身是毒,不太好下嘴。只可惜他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邀月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差點再次出手。

盛無崖想着将屍體斂在一起,确實可以保證主殿的空氣和環境,便沒有阻止金猿星的動作。這期間,燕南天終于悠悠轉醒,他看到盛無崖,驚喜異常,扭臉看到移花宮兄弟和金猿星,又勃然大怒。

盛無崖攔住了燕南天,将路上的經歷一一道來,得知路仲遠已死,那人悲憤異常,恨不得當場去揚了江別鶴的屍。正如盛無崖一開始所預料的那樣,燕南天果然繞過了金猿星的命,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調息,監視着移花宮那對兄弟的異常。

兩撥人以主殿中心的一塊蓮紋磚為界,三人在東,兩人在西,各自防備。說完了自己的經歷,盛無崖又問:“兄長,你是怎麽出現在龜山的?你的傷都好了嗎?”

“小妹不必憂心。”燕南天回道:“我的經脈的确都好了。”

原來燕南天所練的內功,叫嫁衣神功。之所以取這麽個名字,是因為此功大成後,真氣就會變得如火似焰,日日煎熬人心,除非将之轉嫁他人,否則不可緩解。正應了那句為他人做嫁衣的古話。(注1)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只要在這門內功練到六七成時自行毀去,從頭再練,就可避免為他人做嫁衣的結局。毀後重練,體內的神功餘根可以使所練之人事半而功倍,至此,才能真正做到神功收發自如,沒有絲毫外洩。(注2)

燕南天在武學上頗為驕傲,覺得沒有自己忍不了的苦,因此一直沒有自毀神功。直到落在十大惡人手裏,陰差陽錯下被對方毀了經脈武功,這才真正練成了這門嫁衣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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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功力恢複後,就出甘肅來找你了。”燕南天接着說道:“誰料江湖上打聽不到小妹的行蹤,我只好跟蹤四靈之首來了龜山,先替小妹料理些仇家。”

“四靈之首?”盛無崖愣了愣。想來,那四具屍首裏,五官特別普通的那個就是十二星相裏號稱腦子最好的“龍”了。她忍不住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下這位燕大俠,心想難怪他又是傷又是毒的,原來是落在四靈之首的手裏了。

聯想到對方在惡人谷被算計的經歷,盛無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這位便宜兄長在耍心眼這塊,确實存在短板。再加上一個渾身是毒的食鹿神君,虛僞狡詐的江別鶴,也難怪他會吃苦頭。

“大哥,你現在感覺好些了麽?”盛無崖關心起了燕南天的身體。

“好多了!”對方點點頭,臉色一紅:“多虧小妹來得及時!”

“哼!”站在西邊的邀月看不過眼,出聲譏諷道:“江楓,你可別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婦!這副親密的樣子做給誰看,花月奴泉下知道麽?”

“住口!”盛無崖自己還沒怎樣,燕南天倒是怒不可遏:“我跟小妹清清白白!你胡說什麽!”

“我胡說?”邀月面帶譏诮:“那你臉紅做什麽!”

“關你屁事!”燕南天掙紮着站起來準備動手,傷口都崩流血了。盛無崖死命拉住他,好心勸道:“出去了再說出去了再說,節省體力要緊!”

好不容易攔下暴怒的松獅燕南天後,她嚴肅地看向移花宮的兩位明月孤星,認真道:“邀月,我們能不能先聯手?有什麽恩怨出去了再算?”

邀月不說話。

憐星則默默開口道:“兄長,我剛才把幾個屋子都檢查了一遍,這裏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源……”

金猿星像被什麽咬了一口似的,趕緊跑到小屋子裏查看自己的儲備糧,生怕別人搶。

“沒有食物還好,沒有水源,我們撐不過三天。”盛無崖指出了這個最為緊迫的事實:“到時候大宮主難不成喝尿?”

“江楓!”邀月袖子一甩,似乎有點惱羞成怒:“我很早就想說了,你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哪裏學得滿嘴屎尿屁?”

“那你答不答應嘛?”盛無崖厚臉皮道。

“行。”邀月惜字如金地哼了一聲,然後就轉過身盯着甬道出口的萬斤青玉石不再理她。

達成臨時休戰協議後,盛無崖放下心來,悄咪咪地将腰間那袋清洗傷口後僅剩的一點燒酒塞進燕南天懷裏,以眼神示意道:“大哥,你在這裏好好歇息,我去把金猿星叫來,有什麽需要就跟他說。”

“你去哪裏?”燕南天下意識抓住了小妹的袖子。

“我去小房間裏轉轉。”盛無崖答道:“看看有沒有出路……”

地宮主殿裏的幾個小套間裏堆滿了錦繡衣衫,卻偏偏沒有水,也沒有食物。除了一些小小的氣孔,也沒有任何與外界連接的通道。盛無崖在牆上一寸一寸地敲過去,發現魏無牙果然財大氣粗,這個主殿基本全是用大塊的青玉石造出來的,在困死對手這一塊,可以說萬無一失。

檢查完其它房間後,就只剩下最後一處魏無牙曾經藏過身的石室了。這間石室的入口很狹窄,盛無崖彎腰進去時,憐星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房間內部格外昏暗,等盛無崖适應了裏面的光線後,她總算明白憐星為什麽面色怪異了。原來這間石室裏,除了有一口棺材外,還有大量石像,這些石像都被刻成了明月孤星的樣子,而形容猥瑣的魏無牙則拿着一根鞭子,在旁邊對他們施虐。

石像的神情五官,都可以說得上惟妙惟肖,比起真人也不逞多讓。看來憐星剛剛在地宮打探環境時,早已發現這裏了。

盛無崖想着若這些石像被邀月看見了,對方少不得又要鬧起來,為了避免再生事端,她便出手将這些石像悄悄毀去了。

一個時辰後,她重新回到了地宮主殿。邀月看了她一眼,居高臨下道:“可有找到出路?”

盛無崖搖了搖頭:“沒有,看來我們真的被困死了。”

守着燕南天的金猿星慘叫一聲,對自己的儲備娘更加在意了。盛無崖翻了個白眼,無語道:“你放心,沒人跟你搶。”

“我不是這個意思,哈……”金猿星尴尬地笑了笑:“要是江姑娘您,我老金肯定大方得很,到時候一定親自給您削最鮮嫩的生肉下來!”

“你可拉倒吧我又不是李大嘴!”盛無崖忍無可忍。

移花宮的倆兄弟都是潔癖,這導致他們在外面既不坐,也不卧。盛無崖沒他們那樣的毛病,心安理得地在燕南天身旁坐下來,閉目調息。

第一天,五人都還算鎮定,也沒有太饑渴。第二天,燕南天偷偷将僅存的燒酒塞到盛無崖手裏,她推辭不過,便和對方一人一半分着喝了。

第三天,饒是移花宮的明月孤星重度潔癖,也撐不住在主殿的地板上坐了下來,形容狼狽。盛無崖起了一嘴的幹皮,金猿星則躲到那個小房間裏不出來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響徹了整個地宮,提示着衆人那裏發生了什麽。盛無崖不想坐以待斃,又将這個地宮檢查了一遍又一遍,邀月更是開始徒手轟擊甬道上的青玉石。

可無論她怎樣施力,青玉石都紋絲不動,甚至都沒有出現裂紋。覺察到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裏後,五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變化。

心情最輕松的,毫無疑問是金猿星,畢竟他儲備糧充足,還沒人跟他搶。生死符啥的,他已經不在意了,只要不發作就行。燕南天的心情也算平靜,黑亮的眼睛大多數的時候都在看盛無崖,無人注意時還會跟她說:“小妹放心,大哥不會讓你死的。”

憐星神色莫名,也不在乎兄長的嚴厲警告了,總是呆呆地看着楓娘,眼中似有千言萬語。邀月一開始還很生氣,後來便屏蔽了一切,自顧自地閉目調息,物我兩忘。

第四日,一直閉目調息的邀月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燈光搖曳下,他肌肉中的每一條經絡,每一根骨骼,餘下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金猿星沒見過這種怪像,吓得大口啃了一下老夥伴的胳膊。憐星目光複雜地看着自己的兄長,自言自語道:“他練成了,沒想到他練成了……”

“這是明玉功?”燕南天出聲試探。

憐星點點頭,主動答道:“這是明玉功練到最後一層時會出現的景象……”

“楓娘……”憐星擡起頭,定定地看着盛無崖:“我兄長自知出不去了,他若功成,可能會來殺你。”

“他敢!”燕南天大怒,随即拉過自家小妹,低聲道:“你別怕,坐下來,我把嫁衣神功的內力傳給你!”

燕南天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劍客,人品武功都有保證。都這幅境地了,想的竟然不是出手偷襲,讓邀月神功難成,而是要把自己的內力傳給江楓,好叫她光明正大地擊敗對方。

想到此處,盛無崖看他的目光就有些軟。她笑了笑,伏在燕南天耳邊輕輕道:“不必……我們趁現在走。”

“走?走哪裏?”燕南天詫異。

“大哥請跟我來。”盛無崖把他扶起來,又把金猿星從石室裏喚出,繞開練功的邀月,鑽進了那間有棺材的石室。

“我才發現的,這裏的地面濕得很。”盛無崖移開棺材,掀開鋪地的青玉石板,指着下面濕潤的土壤篤定道:“底下必有暗河!”

“!”金猿星狂喜,不必盛無崖吩咐,一馬當先地刨起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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