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34

靖康五年的春天,道君太上皇帝和當今天子終于從揚州回銮,帶着後宮諸妃及文武大臣,浩浩蕩蕩地重幸汴梁。

天子禦駕回京的那天,開封天清氣淑、風和水暖。盛無崖孤身站在城外,以九天玄女的行頭親迎了這對南逃的父子。

明媚的春光下,玄女頭戴紫金蓮花冠,身披九色彩翠羽,長發及踝,環佩叮當,淩空站在朗朗天光下,看得趙佶當場就從車架裏爬出來,恭恭敬敬地俯身一禮。

聞楹十六歲時,賣解的人販子尚且會因她的容貌而不願殘肢,如今徹底長開,其風華之盛,當真令春光無色。

太上皇帝下拜後,做兒子和做臣工的沒理由還站着,于是汴梁城外嘩啦啦地跪了一地,數萬從兵寂然無聲。盛無崖懸在空中,一步一步地朝道君皇帝走來,長發在護體罡氣的激蕩下,無風自動。神侯府的追命看了這場面,對自家師兄傳音道:“聞姑娘的武功又精進了,這等輕功,我練一輩子恐怕也趕不上了……”

汴梁城外,全心全意把聞楹視為神祇的,滿打滿算也就兩個。其中之一,正是大宋的道君太上皇帝。時隔八年,趙佶再次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九天玄女,第一句話就是:“弟子恭迎元女慈尊,不知慈尊此次歸天,玉皇前的那樁官司如何了?”

盛無崖聽了那話,心想,好嘛,不愧是趙佶,最關心的還是他祖宗在玉皇面前打官司的事。彩衣女子衣袂飄飄地懸在空中,用腹中真氣傳音道:“天子不必憂心,此事已了,惡神永世不得超生。”

“那就好那就好……”趙佶舒了口氣,琢磨着既然天上的官司已經了結,接下來就只剩人間的金身了。他望着玄女飄在空中的身影,眼中的歆羨溢于言表。

趙佶高興了,他身邊的好大兒卻有苦說不出。趙桓憋屈地想,朕才是天子,朕才是天子!天子只有一個,玄女把他退位的老爹稱作“天子”是什麽意思?

盛無崖是什麽意思呢?她自然是在鼓勵趙佶奪權吶。比起對玄女之說不怎麽感冒的趙桓,她肯定更樂意去忽悠對此深信不疑的趙佶。

于是,在九天玄女的瘋狂明示,蘇夢枕的推波助瀾,神侯府的暗中相幫,主戰派的煽風點火下,趙佶很快就從自己的兒子那裏奪回了皇位,重新登基,改元“建炎”。

趙桓失位後,被徹底趕出了權利中心,地位一落千丈。趙佶重掌君權後,立自己的第九個兒子為太子,這位九太子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跑路皇帝完顏構。

建炎元年,志得意滿的趙佶在三清宮虛心向玄女求教:“敢問慈尊,不知幾時會降下神雷,北驅胡虜?以慈尊之力,想來金人彈指間便可化為飛灰……弟子到時候可以北往一觀嗎?”

盛無崖磨了磨後槽牙,站在三清像前高深莫測道:“神雷随時可降,天子若想觀覽,即刻便可北行。”

“!”趙佶大喜,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盛無崖用長袖卷住那人,二話不說地離開了三清宮,用踏月挂星飛到高處,朝着河北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趙佶哪受得了這陣仗,懸在高空險些暈厥,心髒也在強烈的失重感下砰砰作響,一邊流淚一邊疾呼:“等等等等等——慈尊!倒也不必急于一時!”

看在趙佶快要尿褲子的份兒上,盛無崖收回了外放的罡氣,帶着天子緩緩落到了汴梁城外的荒山上。趙佶趴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盛無崖好心等他神智歸位了,這才意味深長道:“天子當真要本座出手,親自收複趙家故土麽?”

“慈尊若肯出手,那就再好不過了……”趙佶一邊喘氣一邊答道。

“可這樣一來,此間因果就得算在本座身上。這一場天大的功德,就渡不到天子的金身上了。”

“啊?”趙佶整個人都傻了:“這這這——”

“天子當真要把這場功德送給吾麽?”

趙佶真的好想說,朕不願意,但他不敢。可“願意”這兩個字,徽宗翻來覆去也說不出口。畢竟,這可是玄女口中“天大”的功德啊……

天子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好半天後,那人才硬着頭皮結巴道:“這,這,弟子……弟子等不及想去天上孝敬先祖……”

玄女聽了天子的話,微微笑了起來,笑得趙佶整個人都看傻了。他再也聽不見耳畔的鳥啼風鳴,只覺得這座荒山上到處都是玄女的聲音,他聽見那位慈尊說:“剛剛是跟天子說笑的,保生天尊既是本座好友,吾怎會和他的後輩計較這點功德?”

“多,多謝慈尊。”聽到這話,趙佶心頭一松,手腳酸軟地癱到了地上。只是,還沒等他放松多久,這位天子突然意識到,如果玄女不再插手人間的事,他怎麽跟金人打仗?這怎麽打得過?

于是趙佶複從地上爬起來,恭恭敬敬地請教破敵之法。

盛無崖見火候差不多了,迤迤然道:“天子不必憂心,吾自有妙計,天子只需照計行事即可。”

“這……”趙佶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遲疑:“既是慈尊的妙計,那……那功德會怎麽算?”

“功德自然是天子的。”盛無崖給了他一顆定心丸:“因為這些妙計都将以天子的诏令傳下去。”

就這樣,盛無崖徹底忽悠住了趙佶,以徽宗之手,開始雷厲風行地幹預起了整個宋廷的朝政。趙佶對她的吩咐無有不從,他甚至樂得清閑,把天子寶玺都送到了三清宮,從此萬事不管,每日沉浸在金石書畫蹴鞠游園裏,好不快活。

盛無崖接手了有宋的這個爛攤子後,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大刀闊斧地整饬起了朝政。

首先,需統一思想,明确地告知朝中衆臣和天下百姓,宋金兩國絕無握手言和的可能。畢竟,金人開國的那批天降猛男都還在,完顏阿骨打的兒子們天天想着南下牧馬,兩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總有一方要被打趴下。

你們想被打趴下嗎?你們想被金人攆雞似的攆到長江以南嗎?

大部分有宋官民都搖了搖頭……不過,也有不少主和的官僚對這番言論不屑一顧。當然,他們也只是心裏想想,并不敢光明正大地宣揚出來。

第二步,盛無崖整的就是這批主和派,該殺的殺,該貶的貶,一個不留。這時,圍繞在天子身邊的主和派要屬汪伯彥,黃潛善最為有名。歷史上,這兩人一個是左相,一個是右相;一個是秦桧的老師,一個是趙構的肱骨;一個專權自恃,主謀南遷揚州(注1),一個睚眦必報,将李綱貶了又貶。盛無崖簡直要被他們倆氣死了,偏偏這兩人的結局都還不錯。

如今,這兩個投降派不幸落到了九天玄女手裏,盛無崖真是一點都沒客氣,把兩人的黑歷史翻了個底朝天,該怎麽判就怎麽判。

汪伯彥和黃潛善算是兩個典型,但有宋腐敗的吏治可不是抓兩個典型就能好得起來的。在重整吏治前,盛無崖得殺一大波人,幾千不嫌多,幾萬收不住。

玄女拗的人設高高在上,不方便盛無崖直接帶人抄家;幾萬人要殺得明明白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也不是她一個人就能辦得到的。在這個用人的關鍵時刻,諸葛神侯主動站了出來,堅定道:“這件事就讓老夫來辦吧。”

在諸葛神侯看來,無論是李綱戚少商、還是神侯府的四個徒弟和蘇夢枕,都還年輕,不适合去做這種殺氣沖天的事情妨礙前途。他們以後的路還長着呢,滅金大業還需要這批年輕人去實現,絕不能白白倒在半路上。

只是,盛無崖最終也沒有同意老先生的請求,而是把這件事交給了蘇夢枕。

這是那人主動要求的。

盛無崖曾勸蘇夢枕三思,那人這樣對她說道:“蘇某無兒無女,最适合當孤臣做刀。神侯府那邊畢竟還有年輕一輩,他們若因此深陷泥沼,委實太過可惜。”

盛無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再次确認道:“你想好了麽?”

“在下想得很清楚。”那人笑了起來,眼中的寒火跳得厲害:“時至今日,連聞姑娘都不免被宵小污為妖孽,蘇某的羽毛又有什麽值得愛惜的?”

就這樣,蘇夢枕空降成了刑部侍郎,打破了有宋從不殺文官的先例,掌天下刑律獄訟,在朝廷上掀起了無數腥風血雨。這位新任的刑部侍郎手腕格外強硬,一聲不吭地将一幹蛀蟲砍頭的砍頭,抄家的抄家,連八年前死于盛無崖之手的蔡京、童貫等人都沒放過,把他們的遺族拎出來榨了又榨。

對此,盛無崖連嘆了好幾聲“好家夥”。只因她當年殺人殺得太快,蔡京貪墨的私財确實沒來得及被追究,如今讓蘇夢枕這麽一查,那真是和珅跌倒嘉慶吃飽……不是,蔡京跌倒,天下吃飽。

蘇夢枕除了在刑部大殺特殺,還接手了吏部的爛攤子,在盛無崖的授意下着手裁撤冗官,逐步解決有宋的“三冗”問題。這又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蘇夢枕債多不壓身,把所有拉仇恨的活兒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第三步,盛無崖打算裁撤廂軍,改革軍制。這一塊的工作她交給了火急火燎趕回東京的李綱。

第四步,招募江湖匪盜,平息民變。這一塊的工作她交給了慈眉善目的諸葛神侯。之所以要招募江湖“匪盜”,絕不是因為盛無崖看不起有宋的正規軍,實在是這個世界的江湖高手武力拔群,不可輕視。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不是一個高武世界,歷史上的梁山泊張榮寧州李彥仙等人,雖是嘯聚一方的“烏合之衆”,但其戰鬥力也不比正規軍差。與其讓他們在外面各自為戰,不如統統拉來招安,跟她一道北上抗金。

張榮其人,據《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記載,本是梁山泊的漁民,後來打出“替天行道”的旗號占水為王,有事沒事就去劫掠金人。

至于李彥仙,更是從小長在邊境線上,一輩子不是在打西夏,就是在打強金。令人痛惜的是,猛男李彥仙在歷史上的“建炎四年”,也就是這個高武世界的“建炎元年正月”,在獨守孤城一年後因為彈盡糧絕戰死在了陝州,全家都被金人屠戮幹淨了。

陝州就在黃河邊上,離汴梁不遠。在這個高武世界的時間線上,得益于蘇夢枕嘔心瀝血保下來的黃河防線仍然□□,李彥仙并沒有走到那個慘烈的結局。他這會兒不僅在永興軍路活得好好的,還能一邊跟金人幹架一邊跟李綱隔空喊話:“李伯紀就是不知兵,我說錯了嘛?有種來陝州跟我一較高下啊!”

第五步,撫恤災民,救濟百姓。這項工作從內容上來說不算難,朝中能用的人很多,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卻說得上困難重重。盛無崖非常擔心撫民赈濟的官員會趁機中飽私囊。翻翻歷史書就知道,她這份擔憂絕不是杞人憂天,遠的不說,就說最近有宋因急疫将百姓隔絕在家的一系列事……

總之,在正常撫民赈災的流程外,盛無崖還讓四大名捕全程監察,如有異動,先斬後奏。碩鼠們也別怪她用刑太嚴,實在是她對發國難財的人深惡痛絕……

第六步,派出使臣,和西夏、高麗、吐蕃交好,不準他們摻和到宋金的決戰裏。西夏國主李乾順是個牆頭草,誰強他就依附誰,有宋只要不露敗相,李乾順絕不敢亂來。高麗那邊就更好說了,金人本就想征服他們,有事沒事派兵攻打。靖康元年,高麗國主被打得沒脾氣了,不情不願地向金人俯首稱臣。因此,宋廷這邊要和金人決戰,高麗不但不摻和,十有八九還會跟宋人悄悄結盟,在東北捅金人屁股。至于吐蕃,地理位置在那放着,他們想摻和進來也不方便。

第七步,整備禁軍,加固防線。說到有宋的軍隊,廂軍提都不必提,也就剩禁軍有點戰鬥力。但你要說禁軍有多強吧,似張榮這樣打漁出身的野路子也能跟他們打得有來有回。盛無崖不指望禁軍一夜之間脫胎換骨,攻無不勝戰無不克,只想着先從西北軍裏扒拉扒拉,把能打的精銳挑出來。

有宋的西北軍長年和西夏幹仗,出了韓世忠、劉光世、吳玠等一衆能打的武将。韓世忠、劉光世這裏就不多說了,只說吳玠,這人死後的谥號可是“武安”。翻翻歷史書,先秦以“武安”為號的人,那可是白起、李牧、蘇秦這樣的猛男,那是一般人能得的谥號嘛?

而且吳玠不止能打仗啊,人家當年扼守秦鳳要塞時,為了給百姓減輕負擔,又是裁撤冗官縮減開支,又是興修水利發展農商,那可是個全才啊。因此,盛無崖對這批西軍精銳寄予了厚望。

最後,至于戰争所依仗的財賦籌集及糧饷轉運,盛無崖把這件大事丢給了“發夢二黨”的魁首。這兩位老人一個擅長理財,一個負責漕運,做這些事最适合不過。(注2)

以上八件大事,在具體施行時無有先後,齊頭并進。建炎元年的氣象在盛無崖大開大合的幹預下迅速為之一新。歷史上被打壓了一輩子終生不得志的李綱老淚縱橫,心想自己終于可以一展拳腳實現宗老先生的遺志了……這種沒有人拖後腿的感覺好幸福!

當然,也有人問他陛下怎麽辦,天子顯見是被挾持了啊……李綱大手一揮,嚷嚷道:“陛下?什麽陛下?只要陛下肯聽玄女的話不亂來,那還是個好陛下啊……”

李綱的兒子被他的“豪言”吓得面色如土,恨不得當場跳起來捂住他老爹的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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