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成事者常有勝券在握的姿态, 就像餘照升,他熱衷于掌握人生中所有關聯的人和事, 也樂于看旁人無可奈何地屈服。
把叛逆兒子送出國,他心情大好, 對木少傾也終于有了表情。
但也僅僅是神态敷衍地點頭。
浩浩蕩蕩地人馬迅速離開機場,她站在大廳裏可以看見機場跑道,餘江楓就坐在那具鋼鐵機器裏面,即将奔赴千裏外的異國他鄉。
她悲傷地情緒毫無掩飾, 哪怕那人還未起飛。
只是想着,日子便難捱得緊。
柳軒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于心不忍地想上前安慰, 轉念又想起餘江楓威脅的嘴臉。
只能打個寒顫。
畢竟影響了暴躁少年的驚喜罪過太大,他膽子再肥也不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抿了抿嘴,他還是悄悄轉身離開。
或許情侶有了短暫的分離會更加珍惜彼此。
失魂落魄的驅車回到花園小區, 木少傾打開冰箱才發現空空如也, 一口水都找不到, 又困又累, 心裏還很酸澀。
脹滿了醋泡的心髒,撲通撲通跳着,卻好像動力缺失。
拿着鑰匙下樓去補貨,路上又遇見那只喜歡“喵喵喵”叫喚的小貓,它似乎沒有上次那麽怕生,至少不會威脅着勸退她。
拿出剛購物袋裏的午餐肉, 木少傾用鑰匙輕輕劃開包裝紙,掰了一大塊扔給它。
小貓飛快沖進花叢中不見,想必是去享受突如其來的美味午餐。
白眼狼,都不陪陪她。
Advertisement
失望地拍了拍手,她提起沉重的袋子一步一步回家,即使推開門時有刺眼燈光,也還是空蕩無人的房子而已。
切了一點點生肉碎給小鼈,他咬合力很強,不多時便剩下輕飄飄的油脂在水面上懸浮。
又給它換了水。
時間才過去一個小時。
心尖像有把小撓子在抓癢,瘋狂叫嚣着被填補的欲望,卻無處施展。
她蜷縮在沙發上,午後的陽光推移進屋子裏,高溫灼熱,無處遁形,像個小孩子似的埋在枕頭裏偷偷掉眼淚。
沒有心情食用午飯,木少傾随便吃了半個三明治,便換上衣服跑去公司。
工作是麻痹情緒最好的利器,從城東到城北,跟兩個工廠的廠長詳談新年度的工作計劃,又飛快趕回公司開會。
忙忙碌碌到晚上八點鐘。
從臨市飛往美國的航班時長十四個小時,小朋友估計在還在天空。
去了那邊他能照顧好自己嗎,會好好吃飯嗎,會因為心情不好而跟別人産生沖突嗎。
那可是槍/支自由的國家,他不會遇到人身威脅吧。
華人會被排擠嗎。
無數個疑問句在腦海中盤桓飛越,心驚肉跳的感覺越來越沉重,手上成山的文件看不下去,黑色小子都變成了難解的摩斯店嗎。
解開後發現,全都是餘江楓的名字。
戚助敲門而入,拿着需要簽字的文件檔案。
木少傾機械接過來,心神不寧地簽署上名字,字跡變得龍飛鳳舞潦草淩亂,然後又一言不發地遞回去。
突然,她下定決心,沒留給自己理智的時間和機會。
“戚助理,幫我訂一張明天飛往美國的機票好嗎?”
//
重新踏上祖國的土地,餘江楓覺得空氣都新鮮了許多,當然,這與他接連不斷乘坐了兩次國際航班脫不了關系。
被遣送人員都要走問詢程序,他自然也不例外。
直到手機被歸還,擁有了人身自由後,餘江楓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沐浴着北國城市裏的陽光。
冬天很幹燥,但這才是他最喜歡的。
迫不及待地叫車趕往花園小區,分離還不超過三十六小時,他這顆心裏滿滿當當都是思念,蔓延成疾,攀附在身體的每一處。
細胞都在為此興奮,剛才還昏昏欲睡的大腦,此刻已經像盛滿了冰塊。
清醒、冷靜。
興沖沖地跑上樓,他從背包裏翻出自己私藏的鑰匙,輕而易舉地開鎖。
可惜迎接他的是安靜的空氣,和小鼈應時擡起的腦袋。
時間顯示下午三點鐘……
或許她在公司也說不定,想到自己離開後,小姐姐依舊充滿責任心的去工作。
雖然不應該,但還是好嫉妒好難過啊。
按下快捷鍵撥給緊急聯系人,連忙音都沒聽到,便被關機提示音勸退。
這下他便慌了神。
木少傾鮮少會關機,兩人在一起這麽久,除了上次手機進水不得已,她真的會時時刻刻保持通話暢通,這是從商多年的習慣。
嘴唇變得煞白。
他又把電話撥通給木藝,不愧是姐弟,一個關機一個留言服務。
煩躁地撓亂頭發,餘江楓不知所措地沖出家門,騎上那輛已經落灰的哈雷,風馳電掣往木氏驅趕。
腦袋裏亂嗡嗡的,只剩下最後的理智遵守交通規則。
飛速沖進木氏辦公室,前臺接待人員沒能攔住他,對素未謀面的小男生又感興趣又警惕。
戚助聞聲連忙前來處理,木少傾不在,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落在他肩上。
“請問您是?”
“我找木少傾。”
餘江楓頭上密布着細細的汗水,眼神中帶着驚慌失措,像迷途的小犬,等待主人的認領,卻又擔心自己會被永久抛棄。
大致猜出來他的身份,戚助眼中帶着驚詫,只能婉轉問道:“您有預約嗎?”
見女朋友還要預約啊。
他呆了呆,然後嘴唇嗫喏了半天,半是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是她男朋友,但是我現在聯系不到她……”
說着臉便開始泛紅。
可惜別人已經無意欣賞小美男的害羞秀了。
戚助嘴巴長得比雞蛋還大,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可是……她去美國找你啦!”
人高馬大的男孩堵住辦公室的玻璃門,眼睛裏時晴時雨,又是高興又是擔憂,但最終還是前者占據了上風。
他轉身飛快地跑走,有股要包下整個航空公司的架勢。
//
機艙比沙漠還要幹燥十幾倍,貼了兩張面膜才安全落地,木少傾又被滿眼金發碧眼的長相沖擊得頭暈眼花。
解除飛行模式,瞬間便有七八個未接電話湧進來。
還有幾條微信消息,全都來自于小朋友。
“姐姐,我被遣返回國了,沒辦法去美國接你嗚嗚嗚。”
“你落地後盡快給我消息,我很擔心你嘤嘤嘤。”
“還沒到美國嗎?我好想你哦。”
……
後面便都是哭哭啼啼撒嬌賣萌,她心裏如墜千斤。
木少傾這才明白,小朋友離開那天,那陣意味不明的眨眼所代表的內容。
這真是……
好想揍他,又有點開心他真的達成所願。
這種哭笑不得的心理泛着點類似鹽汽水的泡沫,她僵硬地牽起嘴角回撥電話,那邊果然一秒鐘不到便接通了。
“哭哭,你終于給我回電話了。”
“別哭了,再哭回去撕爛你的嘴。”
聽出她聲音裏的怒氣,餘江楓坐在沙發上縮了縮脖子,和小鼈的動作如出一轍,噤若寒蟬,嚴格遵守“不惹女人”的人生準則。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機場信號又不好,嘈雜不堪。
她的身體跟小朋友沒得比,再坐一次國際航班可能會直接猝死……
可是獨自在這裏也沒意義,比在家更孤單。
咬咬牙狠狠心,木少傾跑去買了一張頭等艙機票,刷卡時心疼地好像肉被挖出來一樣。
均勻呼吸幾下,她暗下決心,回去必須要小朋友把這些錢給吐出來。
玩什麽不好玩遣返。
也不怕被抓起來。
跟各方打了個招呼,照例在起飛前調成飛行模式。
摸了下背包裏的東西,面膜只剩下一片了。
要命。
她摸着額頭昏昏欲睡,四肢百骸又酸又疼,拒絕了空姐送餐,直接帶着眼罩睡過去。
與此同時的臨市,餘家正掀起軒然大波。
餘照升将書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因情緒起伏而咳嗽不已,奚美心見狀心疼地遞上一杯溫茶,拍着他的後背,“莫急莫急,孩子總有自己的想法,強求不得嘛。”
沙發上坐着争議中心的人物。
他皺着眉掏耳,神情不耐,要不是還顧及着一家之主的身子骨,只怕現在就要拍拍屁股走人。
“不肖子,要不是為了我餘家聲譽,你就一輩子蹲大牢吧。”
空氣裏死一般寧靜。
餘江楓眸子裏漸漸結冰,那副無所謂的态度更是不知所蹤,轉而被陰冷所取代,然後明知故問道,“所以對你而言,我的存在并沒有餘家的聲譽重要。”
“如果沒有餘氏,那我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對吧。”
他自嘲地笑起來,酒窩和餘照升很是相似。
父子倆擁有太相似的面孔,卻有着天塹鴻溝。
男孩摔門離開,瞬間便消失不見,奔跑在茫茫夜色之中,心無歸處,無依處。
他尋到一個地方,能離心頭唯一的溫熱更近些。
木少傾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跟着人群出來,稍微轉動下脖子便是清脆響聲,女人的身體啊,過了二十之後,真是一年一個樣。
懶懶地倚在行李箱拉杆上,她準備撥打電話叫個車。
然後盡快抱着小朋友美美的睡上一覺。
數字按鍵剛調出來,眼睛便被人從後面蒙住。
黑漆漆一片,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姐姐,我好想你啊。”
那聲音沙啞低沉,聽上去便是許久沒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