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松開我。”

“不要, 要用胳膊在你身上打個蝴蝶結,讓你做我的禮物。”

“行, 你打,打不出來你就喊我爸爸。”

……

嘁, 沒有情趣。

小少年挪開放在木少傾脖頸上的頭,胡亂蹭了幾下,終于結束樹袋熊狀态,不再仗着身高優勢欺負她。

冷冰冰的房子終于充滿了人氣, 無論是争吵的情侶,還是那只被困在一方天地的小龜, 終于找到了去處。

從冷凍層拿出剩下的牛排, 即使一夜未睡,眼袋已經烏蒙蒙,卻還是可以神采奕奕地做飯。

可惜有人并無心品嘗。

木少傾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自然是不想辜負這份心意, 卻無奈混混沌沌, 不知名時便睡倒在柔軟的沙發上。

刺繡抱枕在懷裏, 陷入香甜夢鄉。

牛排在油花裏發出“呲呲瀝瀝”地聲音, 上好的肉質不怕全熟,畢竟木少傾對肉的絕對标準就是,熟了、沒熟。

胡椒粉的香味撲鼻,對自己手藝心滿意足,“姐姐,姐姐。”

熱騰騰的美味被端到桌子上, 新換的碎花桌布很是映襯青花瓷盤,少年摘下粉紅色圍裙,甜膩膩叫着,“姐姐!”

仍然無人響應。

側目過去,便只見到沙發上睡到今夕不知何夕的女人,連衣服都沒換,還穿着連帽毛衣,雙腿搭在扶手上,露着半截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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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江楓抱着惡作劇的心态,輕輕捏起那片白嫩的皮膚。

嘟囔着伸了伸腿,她轉身繼續睡。

臉頰兩處緋紅如朝霞,堅硬的殼被她不自知地卸下,然後毫無防備地露出自己最柔軟的一面,原來她也只是普通的女孩子。

二十六歲,正是要跟朋友們吃吃逛逛,自拍美圖的年紀。

可她只能每天穿梭在冰冷的機器之間,聽着商場上爾虞我詐的奉承,一邊心有戚戚的抵禦外賊,一方又要防備公司裏的小人。

他看着便忍不住勾起嘴角,跪坐在沙發旁邊小心環住她的胳膊。

僅此而已地觸碰都足夠心安,他貪婪享受着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心底沉澱着瘋長的枝丫。

腦海裏浮現出餘照升不掩飾厭惡的眼神。

或是邵雲輝那種輕蔑嘲諷地态度。

木少傾經常晚歸的身影,穿着磨腳的高跟鞋,即使再怕冷,也要為了美麗保持風度,喝解酒湯就像喝水。

他摸了摸她柔軟的褐色額發,悄悄地吻了一下。

又香又甜。

睡到神清氣爽睜開眼,木少傾入目便是滿眼煙霞,小朋友坐在沙發旁邊倚着她的腿,難得沒跟朋友開黑打游戲。

電腦屏幕有些刺眼,她緩解了一下幹澀和模糊,才逐漸看清上面的內容。

融資計劃。

“與慕需要投資嗎?”

清冽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她帶着慵懶的氣質在他肩膀上蹭臉,年輕男孩的筋骨又結實又立體,給人很想啃一口的感覺。

擡手倒了杯水,餘江楓拿着,放在她嘴邊喂了一口。

“有這個計劃,畢竟兩個人合開的小作坊不夠長久,還是要擴大規模才行。”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她點點頭,表示萬分贊同。

被扔在另一張小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莫名的,木少傾忽然覺得心頭有些緊縮,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戚助一改冷靜自持,在電話那邊也慌了神。

“木總,我們車間起火了!”

//

幹燥氣候下的臨市前段時間剛起了山火,雖然撲救及時也沒有人員傷亡,但是也為全市人民敲響了警鐘。

木少傾一路超車到達二工廠,消防和記者已經先行到達,現場人聲鼎沸秩序混亂,警戒線外圍着許多看熱鬧的人。

火勢已經被控制,她跌跌撞撞沖進去,戚助被熏得滿臉烏黑。

“怎麽樣,有人受傷嗎?”

咳了兩口黑煙,戚助拉着她往旁邊站過去,說話時聲音還有些劈叉,“着火點在生産線路上,我們保安都經過了專業的消防培訓,滅火和疏散都非常及時。”

聽到人都沒事,她才終于放下懸着的心。

“只是……我們産品損失嚴重,而且還需要更多的資金去修理,這……”

這已經是木氏不能承受之重了。

新年新氣象,馬上就要農歷新年了,很多工廠職工都等着拿錢回老家,給自己常年見不到面的孩子買些新鮮東西,哪怕只是批發市場十塊錢一輛的塑料玩具車,對于那些辛勤不易的家庭來說,也非常珍貴。

他們帶着還未來得及摘下的安全帽,挨挨擠擠地站在廠外的空地上看着她。

眼裏滿都是擔憂,或許是舍不得辛苦制作出來的産品,也是在害怕自己的工資是否會受到影響。

木少傾神色蒼白地強顏歡笑着。

用盡最大力氣承諾道,“大家放心,工資錢我絕對不會拖欠半分,工廠出現意外暫時不能正常工作,這兩天我會讓財務來一趟,提前回老家看看家人吧。”

她站在最中間,身形單薄的不像話。

戚助忽然鼻頭發酸,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木少傾的場景。

那時她還穿着棉布格子裙,兩頰飽滿,有些嬰兒肥,帶着些初入社會的稚氣。

只不過四年光陰擦肩而過,她颌骨的線條便幹淨利落,緊實地沒有半點贅肉,雖然更顯的明豔,但又那樣清冷。

那副肩膀還要撐起許多的苦難。

木少傾深深鞠了一躬,跟戚助商量好後續的處理安排,便又要趕回公司去找財務,争取盡快把工資發放出來。

他看見她離開。

投入一個懷抱,男孩站在黑夜裏,等在轎車便。

然後用自己的體溫包裹着她。

和她的淚水。

//

熱鬧好像獨屬于這個民族的人,不論風雪還是寒雨,只要臨近節日,便到處都是紅色的,燈籠、對聯、懸挂物。

原本計劃好的,要在工廠裏也挂滿這些漂亮的裝飾品,然後組織所有工人包餃子吃團圓飯,歡歡喜喜地回家去。

眼睛突然變得酸澀,木少傾偷偷揩了一把。

手指關節落下濕潤的印記。

而後這只手被另一只握住,她呆呆地側目,餘江楓握着方向盤,眼神目視前方,專注認真,卻又分心安慰她。

他的體溫灼熱的像火團,攥住了手,也攥住了心。

路燈一盞盞路過,明暗的光暈在她臉上出現又消失,飛快穿梭,心血來潮,木少傾突然報出一個地名,“飛花路135號,我們去那裏。”

小朋友有些詫異,但也沒多問,在前方路口掉頭,往飛花路疾駛。

那是一條臨市的老路,因為沒拆遷而坑坑窪窪,四周都是低矮的土黃色建築,是這座城市最貧窮的地盤。

努力識別牆上模糊不清的門牌,車子終于停在135號。

和旁邊的半拆遷房格格不入,這座建築是間裝修整潔的小平房,依據牆漆的顏色可以看出,塗抹的年頭并不久。

木少傾先下車,從包裏摸出鑰匙串。

他掃了一眼,是那把從來沒用過的小鑰匙。

那扇嚴密的防盜門被推開時,因為長久無人光顧而發出刺耳澀聲,她一言不發地走進黑暗的屋子裏,霎時間不見了蹤影。

餘江楓心頭一慌,伸手在牆上摸了摸,終于找到電燈開關。

最便宜的黃色燈泡在屋子裏散發着幽光,照不及所有的角落,但只是這樣也足夠了,因為可以讓人看清屋裏所有的畫板。

絢爛的油彩在白紙上塗抹成各種形狀,有星空有河流,有在高山攀緣的人,又在春光裏撒歡的小狗。

一幅幅都生機盎然,即使光芒微弱,也掩飾不住光彩。

“這是……你畫的?”

他走進去,有些迷戀地摸上畫紙,油彩凹凸不平的手感很好,沒有灰塵,看來是有人定時打掃。

木少傾徑直坐在角落的紅色小沙發上,眼底是濃重到化不開的疲憊,單手支撐着額頭,“這些都是我大學期間的作品,我舍不得扔,便租了這裏專門存放。”

她看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孩子,溢滿了珍惜和向往。

“喏,你看,這是我畢業作品。”

便是那張墨藍色的星空圖,星星都是粉色的,細密而聚集在畫質上方,下半部分便是高聳連綿的山脈,在黑夜裏露着玉白色的山頭。

“這是我專門去拉薩采風後的作品。”

餘江楓走過去,用眼睛仔細描摹了畫的每個細節,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豔與喜歡,以前只聽木藝說他學油畫,但沒想到畫的如此之好。

技藝高超之外,便是隐秘的情緒,靈魂深駐。

他愛憐地、小心翼翼地沿着畫紙邊緣觸碰,轉念又很是心疼,當初放棄自己最喜歡的事業,小姐姐該有多痛苦啊。

纖細的胳膊從後而來擁抱着他的腰腹,下意識的,餘江楓握住那雙手。

冰冷沒有溫度,比冬天還要涼。

他轉身,反客為主将人緊摟在懷裏,胸膛裏是高頻心跳,“咚咚”地傳進對方耳朵裏。

彎腰将嘴唇靠在木少傾耳邊,“你想繼續畫畫嗎?”

被問及的人半晌都沒有聲音。

她靠在溫暖之間,腦海裏像播放電影似的,穿過這四年來的記憶,顧漫雲的責罵、公司高管的質疑、深夜醉酒的窘迫。

還有方才濃烈的火光。

鼻頭忍不住又是一酸。

她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卸下來,徹底融入在他的骨血裏。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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