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陽很曬,空氣污濁,我抱着剛剛結識的愛貓,慢吞吞的像只茍延殘喘的爬蟲。這個造型非常奇特的半球體深坑範圍是在是太大了,我稀裏糊塗走進來的時候一路向下倒也沒注意什麽,此時朝上走才感覺到路途遙遠。
“喂!你是從哪裏來的!”
少年變聲期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我有點茫然。
一個是我竟然沒察覺到他已經距離我如此之近,另一個則是在沒有發生對視的情況下,我……好像被一個活人看見了?
“你……看得見我?”
我抱着貓轉過身,不遠處的屋頂上站着一個少年。他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帶着理所當然的張揚擡腿踩在別人家的圍欄上居高臨下看着我。
果然是看到我了吧……
這人背對太陽,過于刺眼的光線讓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因為抱着貓沒法擡手遮擋陽光的緣故,我大概瞄了一眼就把臉扭到一邊——讓一個死靈盯着太陽看,你們不覺得太殘忍了麽!
沒有得到答複,少年利索的從房頂跳下來靠近我:“我在問你話啊!大小姐!你從哪裏來的?來擂缽街幹嘛!啊?”
我覺得吧,他正在力圖表現自己“兇狠”的一面,上揚的語調努力朝街頭小混混的方向靠攏。
不怪這少年會弄錯,我身上的小洋裙雖然是從衣物捐贈箱裏翻出來的,但是質地優良,剪裁得體,色澤柔和,絲毫沒有愧對它所出身的高檔社區。一個穿着這種裙子、抱着貓休閑散步的幹淨女孩,只要沒瞎都能看出來她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我向後退了兩步。
因為我發現自己有點害怕他。
無論人類,或者死靈,都不會讓我産生“怕”這種感覺,但是這個少年讓我察覺到了危險。就像剛剛被夜鬥喚醒的時候,他身上輻射出來的那種,讓神器特別不舒服的力量。
這少年有點像是個陌生的神明,但分明又還是個活人。
“說話啊!”
對面的少年不耐煩了,他眯起蔚藍色的眼睛向前邁了兩步,我發現背後抵到了別人家的牆壁,退無可退。
“我我我,我就是迷路了……”他靠得太近了,讓我不安的危險感越來越重,我忍不住伸手把他給推遠了點:“不要離得那麽近啊,變态!”
“啊,抱歉……不是,我為什麽要道歉啊!”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才想起我剛剛罵了句什麽:“你想挨揍嗎!”
幾乎不可控的危機感撲面而來,面對那麽多大型妖怪都不曾恐懼過我的突然間怕得要死。
兆麻警告過我,神器的咒術不能随意攻擊其他神明,否則可能刺傷自己的神主,刺傷神主的神器下場非常凄慘,聽完他的描述我完全不想體會。
作為神主的夜鬥不在身邊,面對其他神明,我就是個普普通通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死靈。
我抱緊了懷裏的貓,恐懼導致生理性眼淚在眼眶中聚集,眼看就要破堤而出成就一段不堪回首的黑歷史——
“喂,你別哭啊!我就是問你在幹嘛,你哭什麽啊!給老子憋着,不許哭!”他大驚失色往後跳了兩步抵到對面人家的牆壁上同樣退無可退,就好像我會突然暴起咬他一口似的。
我被吓得打了一個嗝,好不容易才将眼淚給憋了回去——黑歷史!絕對的黑歷史!我被兆麻當那啥啥一樣溜了一個多月也沒哭過,今天竟然莫名其妙被一個奇怪的少年給吓紅了眼眶,我的貓還在一旁看着,它會不會看不起我?!
“那什麽,迷路了是吧?”他不敢再往前走,就保持着這個距離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我一邊打嗝一邊用力上下點頭,這個發色與我相似的少年松了口氣,說話也正常了起來:“行叭,我送你出去,別哼唧了。”
他向前走了兩步,回頭看看我:“跟上!”
“這裏是貧民窟,到處都有小偷、騙子、強盜以及人口販子。真難為你這個大小姐迷路迷到這裏來,想死麽!”
無話可說,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走進來的,現在就算是後悔解釋大概也只會被認為是強詞奪理罷了。
少年走在前面,太陽照在他垂下來的橘色短發上一閃一閃的,我抱着貓跟在他身後抿緊嘴角。從背後看去,這個少年顯得有些過于纖細了,難道現在已近開始流行這種細腰細腿的風尚了麽?急忙低頭轉身看了看自己的小腿肚子,嗯……還行吧,并沒有粗得像條蘿蔔。
“你在搞什麽!”他的聲音打破了安靜,正在回頭觀察自己腿肚子的我又被吓了一跳——是真的跳起來的那種跳!
我恨不得拐回去掐死之前不長眼睛亂走路的自己,不亂走就不會迷路,不迷路就不會遇到這家夥,不遇到這家夥就不會這麽丢臉……
“我警告你,不要搞什麽小動作!”他又湊了過來,我忍不住向後挪了一小步,偷偷向下瞄了一眼他的腰……
你妹啊!我一個十六歲的青春美少女竟然被個臭小子給比下去了……眼眶中再次溢滿淚水,這次是對我生前吃得太多的羞愧。
沒想到他竟然反應比我還劇烈——“啊!可惡,怎麽又哭!”少年撓了撓橘紅色的頭發大聲抱怨:“你怎麽老是在哭,我打你了麽?!你給老子講講這個道理!”
我:“……您沒有對我采取暴力行為,但您對我的心理和生理都造成了巨大傷害,直接導致我對這個世界産生了幻滅和不真實的錯覺……”
少年:“……說人話!”
我:“……”
我才不會告訴你我正在因為腰比一個少年粗而感到深切的沮喪呢。
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尴尬環繞着我們,由衷希望能有誰出現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這個世界果然是愛着我的,很快就有好心人響應了我心中的期待。
街道另一頭一對少年男女相攜走來,女孩子留了一頭淺粉色的長發,額角像是卷了個快要爛掉的甜甜圈。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請村口王師傅做的,總之極有辨識度。她遠遠就看見了我對面的少年,松開身邊的男孩子一路跑過來,帶着幾分親昵打了個招呼:“中也,你一個人在這裏幹嘛?”
“哈?你眼睛瘸了?這裏明明還站着一個大活人啊!”被喊做中也的,同時被我羨慕嫉妒恨的細腰少年擡手指了指我,因為被提醒,新來的兩人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欸?!你什麽時候站在這裏的?”女孩子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帶着幾分敵意與審視看過來:“你是什麽人?跑到羊的地盤上幹嘛?你認識中也?”跟在最後的男孩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放松一些,不經意間露出戴在右手手腕上的藍色手環。我看到那個女孩子手上也有一個類似的玩意兒,如果不是情侶裝的話,那麽就是一種表明身份的象征物。
他轉頭笑着看我,既熱情又溫和:“她就是太緊張中也了,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吧?”
我要是看不出你們兩個小東西眼睛裏有什麽,我就直接把路邊的石板吃下去!
“我的貓從家裏跑出來,我來找它。”并不想和他們說得太多,利索的把鍋全部推到貓的頭上。
嘛~賺錢給你買三文魚吃哈~幫我把這個鍋背好。
貓咪體貼的“喵~”了一聲,男孩子大概是被我整潔得體的衣裙和斯文柔弱的外表給忽悠了,幾乎立刻就相信了我的解釋。女孩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對,但憑她的智商又想不出不對在哪裏,看到己方隊友相信了我,她也就不得不點下頭假裝自己很聰明:“既然如此,一起送你回去好了,你住哪?看你的穿着,絕對不是擂缽街的人。是想和我們一起玩兒麽?”
呵呵,那個名叫中也的少年只打算确定我無害後就把我送出這個貧民窟,而你這個小姑娘卻想知道更多,我住在哪裏,有什麽背景,背後是否有其他勢力,能不能被利用。腦子不大靈光的人就不要做太多蠢事,真心假意,我一個死靈看得清清楚楚。
我随口說了個地圖上看到過的普通社區,裏面住的大多都是些更加普通的小白領,理論上絲毫沒有利用的價值。後來的兩人一聽就對我失去興趣,很快借口還有什麽其他事輕飄飄的把我甩給了一開始的少年,然後順着街道迅速走遠。
“……你在說謊。”他站在臺階上低頭看下來,異常平靜。
不管是天生聰明,還是直覺敏感,這種反應都算得上迅速。
沒錯,我就是在不走心的糊弄小孩子。
就我身上這件衣服,怎麽也不可能是日日為生計奔波的白領會給孩子當做常服買的。但它又能夠看出來經常被穿在身上,就正常人的生活習慣而言,我報出的地名與我的穿着存在矛盾。
他平靜地看着我,似乎是在評估與衡量。
我知道這種平靜比他剛剛暴躁的狀态更為危險,抱着貓咪的指尖已經醞釀起境界的白光。掙紮都不掙紮一下就認命,這可不是我的風格。
少年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竟然沒有爆發,而是轉身踢開一塊石頭繼續朝前走:“快點走,以後不要再出現。”
靈光一閃,我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麽。
這家夥……該不會是個悶騷的傲嬌吧?
“彌音,我的名字叫彌音,住在織田建勳神社。”
對于一個不需要視線相對就能看見我的人(?),我的初始好感度還是很高的,現在又意外的發現了萌點,瞬間就覺得他一點也不可怕了。
不就是個半神半人的存在麽,我自己還養了個出去當丢掉的神主呢,誰怕誰!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他明顯沒有沒跟上我過于活躍的思維,愣了一下,估計是出于禮貌才轉過來看着我自我介紹:“中原中也,住在擂缽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