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又過了一周左右,夜鬥仍舊聯系不上,神社周圍卻逐漸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動靜。

先是遠處偶爾傳來零星槍響,然後這些聲音逐漸靠近,緊接着就算夜晚也會有紛雜的腳步聲繞過門口,最後……有一天,我發現我的貓不見了。

去哪裏了呢?

這只三花每天白天都待在神社吃飯玩耍睡大覺,只有晚上才會遵從野性的召喚跑出去尋找小夥伴。今天一大早拉門外沒有熟悉的催飯聲,我就知道它還沒回來,等到中午仍舊不見貓影,才有點着急了。

我從來不限制貓咪的自由,自從收養它之後也一直随它在神社內外任意進出。畢竟這曾是一只流浪貓,太過拘束會讓它不開心,不開心的話它就會頭也不回的跑掉,我就再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好吧,現在就是這個局面。

雖然我對探索地圖沒有什麽好奇心,但貓還是要找一下的,萬一它不是突發奇想離家出走而是被什麽東西抓去了可怎麽辦?神社不在森林裏但距離森林也不算遠,偶爾也會有野生動物跑出來被送去警局的新聞。對于一只個頭不大的貓來說,自然界中的天敵實在是太多了,無論它是死是活我作為飼主總要竭盡所能努力一把。

裝好手機和唯一的工資卡,神社主人的刀放進倉庫藏起來。做好這一切,我在本殿的神樂鈴下挂了張無指名的紙條,上面寫着離開一段時間,如果有急事可以去擂缽街尋找。這樣一來無論看到紙條的是夜鬥還是太宰治,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我的行蹤。

沒錯,我要去找我的貓,然後帶着它去找中原中也。

一方面有避開和活人發生沖突的考量,另一方面我真的十分擔心那個赭發少年。

外面的情況越來越糟,已經到了路邊随時可能出現屍體的地步。許多商店幹脆關門歇業,就連我這種對現世完全無所謂的彼岸居民也察覺到了日漸緊繃的氣氛,原本就生活在社會邊緣的貧民窟只會更加艱難。

也許我幫不上他什麽忙,但也不能就這樣心安理得的領受了別人照顧後還對其可能遭遇的困境無動于衷。

鎖好神社的大門,我給衛宮老板發了個短信告訴他我要搬去朋友家玩兒幾天,他立刻回信同意我的選擇,還特意交代我時刻待在人群裏,務必提高警惕保護好自己。

我回了一句【放心】,穿着那套從衣物捐贈箱翻出來的小洋裙離開神社慢慢走近不遠處的森林。

正午時分的森林,夏季的高溫讓這裏潮濕悶熱,如果一個正常人肯定會覺得難以忍受,但對于我來說并不算什麽難以克服的障礙。作為一個起名無能星人,我的貓一直沒有起名字,就“喵喵咪咪”的被我混着叫,現在才發現這樣真是糟透了,并不會比滿大街小巷喊着“殿下”更體面,反正怎麽看都透着一股貓奴蠢兮兮的氣場。

但是誰在意這些?再說附近只有我一個人,只要貓能找到就是讓我當場表演原地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全旋也沒問題。

這裏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我,所以我肆無忌憚的踩着樹稍上下翻飛,靈魂多重我就多重,被踩過的樹葉不會比被風拂過動得更厲害。

正常情況下,被家養過的貓咪不會往森林深處去,我在山腳下轉了幾圈,看到了幾只髒兮兮的野貓,但是沒有它。

才一夜而已,貓咪會跑去哪裏呢?

我一邊想一邊繼續走,經過一片倉庫時看到一群黑西裝和一群穿着迷彩的蒙面人激情火拼。

好吧,這裏大概就是那個所謂的油庫。

我站在樹上看了一會兒,黑西裝和迷彩服各有勝負,最後誰也沒能奪取這個據點,看兩邊頭領的樣子,也許是在打電話呼喚幫手增援。這麽大的動靜,就算貓跑進森林也會被吓出去,我決定換個地方碰運氣。

這只貓,最初是從擂缽街抱回來的,它會不會又去那裏了呢?

繞開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的地區,我快速離開森林,經常蹭飯的咖喱店已經關門謝客,私以為老板這樣做是明智的選擇。

社會失序時人類會以何種姿态生存,現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手無寸鐵的普通民衆早就躲進家裏不敢輕易出門,大街上随時會有不同的黑幫成員不分場合互相射擊。一些混混趁着這個機會渾水摸魚,盜竊、搶劫以及其他并不想描述的暴力事件充斥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

與我剛剛到達橫濱時相比,此時我仿佛身在地獄。

在我的視線中,幾乎每一個街角都站着三四個眼神迷茫的死靈,有些已經被妖怪寄生,瘋狂刺耳的噪音、旋轉的眼球以及畸形的身體遍布大街小巷。

再這樣下去,地獄的風穴就會打開,會死的不再是某個個體,而是整個城市。

——這就是人類,除了被玩弄的價值外毫無意義。

——痛苦、各種痛苦;悲鳴,各種悲鳴;哀嚎,各種哀嚎。凄厲的尖叫像是懸崖上永不止息的鷹鳴,周而複始永不止息的啄食着罪人的肝髒。

——滿溢吧……滿溢吧滿溢吧滿溢吧滿溢吧滿溢吧滿溢吧,周而複始之七,聖杯中的液體即将溢出……

不知從何處發出的聲音環繞着我,天空與太陽的顏色仿佛調換,眼前眩暈般交織着晦澀的光與影,好像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即将突破關隘,我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以及胸口仿佛重壓的窒息感。

“喂!你怎麽在這裏?沒事嗎?”曾在咖喱店見過的紅發男人半扶半抱着将我拖進陰影,冰涼的水潑在臉上,這才發現眼睛因為長期保持睜大的動作而無比幹澀。

胸腹間不斷上湧的滿溢感逼得我直奔最近的垃圾桶,此刻我發誓要與它相親相愛永不分離——在我吐光胃裏的東西前。

很遺憾,其實是什麽都吐不出來的。

我沒有活人的生理反應,想要嘔吐不過出于應激心理。

“我沒事了,織田先生。”

幹嘔了一會兒,我終于慢慢恢複正常。織田先生滿眼擔心的看着我,直到我擦擦嘴重新挺直脊背他才皺眉問了一句:“你還好吧,頭一次見到死人?”

我解釋不清我的視線中周圍除了死人還有死靈以及逐漸堕落的靈魂,只能籠統的胡亂點了下頭。也許是我平日人設保持得太好,他立刻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你不應該從神社出來的。”

“神社不再安全,附近有黑幫搶奪物資,還有,我的貓丢了。”血腥味嗆得我極其痛苦,只能徒勞無功的用手掌捂住口鼻自欺欺人。

織田先生嘆了口氣,他把手裏一直握着的東西塞進腰後,揉了一下我的腦袋:“那麽你現在有地方可去麽?就這樣在大街上游蕩非常危險。”

如果搖頭的話大概下一句他就會說想法子幫我安排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但是不必了,我看到他剛剛塞到身後的東西是什麽——一把手/槍。

嗯……這種情況下他比我的處境更危險。至少我不可能再死一次,而這位好心的、名叫織田作之助的青年還活着。

“謝謝您織田先生,我可以去朋友那裏。雖說他混跡于擂缽街,但這種情況下可能比我更深谙生存之道。”把行蹤告知他人也是令其放心的一種手段,至少不要讓織田先生在從事危險工作之餘還得額外擔心一個早就不必擔心了的人。

不是我有多麽自視甚高,而是織田作之助原本就是這麽好的一個人呀。

織田先生果然松開緊皺的眉頭:“嗯,擂缽街的朋友?如果是‘羊‘的話,确實比你自己一個人待着要安全許多。”我取出中原中也我借給我的手環給他看了一眼,織田先生立刻松了口氣:“我送你去擂缽街,然後你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着,至于你的貓,我會幫你留意。”

“多謝您。那個,織田先生。”

我覺得,有句話不得不說。雖然我并不喜歡對別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但……

“織田先生,作為一個沒什麽見識的人的建議……一個員工既然不願再做曾經的工作,又不肯離開老東家,這樣老板也很為難的。讓老板為難的員工,您覺得會有好結果麽?”

這種時候就連警察也不會出現,而他居然身攜武器四處走動。聯想到“清潔工”的引申義……我大概明白織田先生是做什麽的了。

他愣了一下,也許是我過于平靜,也許是那句隐晦的勸谏,紅發青年面上閃過一絲詫異:“這樣啊,彌音很聰明呢。”

“……所以重點是這個嗎?織田先生!想要成為小說家首先必須活着,其次生活要穩定,不然你拿什麽創作啊我可不是在吐槽!”

難道你是個天然呆嗎?!

“唔,喊我織田就可以了,我會考慮你的建議,彌音。”

他果然露出了那種無辜的茫然表情,我覺得胸口有點堵。

——讓這家夥去從事調解工作的人可真是個天才!

織田先生似乎弄不明白我為什麽突然閉嘴扭過臉不看他,但還是頂着那張神游的表情帶我一路穿行在城市中。走着走着我發現情況有點不對,這個人總能恰到好處的躲過即将出現的危險,好幾次他突然改變行進方向,把爆炸和流彈統統甩在身後。

我想到了太宰治提起過的“異能力”,這種百分之百避開危險的能力應該也是其中之一吧?

難道……

并不是橫濱風水好,而是這些擁有異能力的人本就特殊,所以他們才能輕而易舉的看見我并記住我?

來不及想得更多,織田作之助很快就把我送到擂缽街外圍,留下聯系方式後就匆忙離開了。我猜他剛剛是翹了會兒班,現在急着趕回去應卯。

——希望他能在這種不利的局勢中堅持理想,這大概是目前最有用的祝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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