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跟我來。”鬼燈先生的話很少,人也非常冷淡,但莫名其妙就透出一股可靠的氣質。他帶着我來到鳥居下,守在這裏的神器察覺到異常立刻出來迎接。聽說我是因為幹掉了許多妖怪才感染上“恙”,他非常有效率的從水井中汲了一桶水拎出來。
我謝過他,提着桶轉到僻靜角落直接當頭淋下,用了好幾桶,直到我被凍得嘴唇發白身上的紫色才慢慢消退。
“鬼燈大人、邦彌先生,多謝,我已經沒事了。”我向這兩人鞠躬致謝,打算就這樣告辭離開。——無論我還是鬼燈大人都被拒絕進入這間神社,還是早點走掉比較好。
幫我提水的神器邦彌先生讓我等他一會兒,匆匆忙忙跑回神社,沒過多長時間取了一身衣服出來隔着鳥居遞給我:“你的衣服都濕透了,小心着涼。這是神社裏放了很久的幹淨衣服,給你好了。我們跟着少主,基本上已經不再穿這種古老的裝束,正好可以幫你解決眼下難題。可惜少主身邊的神器都是男性,所以只有神官服沒有巫女服,請你稍微忍耐一下。”
既然可愛的男孩子們可以穿女裝,憑什麽我不能穿男裝?我才沒有那麽矯情呢。
低頭看了一眼,小洋裙濕漉漉的裹在身上,就這麽走出去确實有些不大雅觀。
聽說是用不上的衣服,我幹脆利索謝過他就接了過來:“将來有什麽不好經手的麻煩事就來找我,不違背道義的情況下一定竭盡全力。”
他明明可以不管我死活,但還是好心伸出援手,我對這種天性中的善意最沒抵抗力了。
邦彌告訴我不遠處有可以換衣服的地方,我再次謝過他和鬼燈先生,帶着衣服匆忙走去更換。
神官服比巫女服要繁瑣些,因為是神器的古着,基本制式還是白色的襦袢和紫色的袴,最外面是件有點麻煩的水幹,當然這個被我第一時間放棄了。花了些功夫把衣服穿好,小洋裙疊起來帶着等有機會再收拾一下……還能繼續穿呢,扔掉簡直太可惜!
換過衣服後我回去找了鬼燈先生告辭,照例被他“祝福”早日地獄見面,然後帶着濕衣服往擂缽街跑——我還得繼續找貓和人呢!
這會兒天都快亮了,我直接走進貧民窟大呼小叫喊我的貓,找到了很多野貓,打跑了幾只野狗,還是沒看到它的身影。真是的,看在我們同居這麽久的份上,每天又是魚又是肉的,怎麽說走就走連個消息也不留……
森林裏沒有,擂缽街也沒有,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能找到它,總不能再拐回去問鬼燈大人地獄裏最近有沒有來一只三花吧……
也許是昨晚幹掉不少妖怪攢足了人品,這次我很快就找到幾個‘羊’的成員,他們正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麽。
沒用多長時間這幾個少年就商量出了結果,我曾見過的小子留在原地,其他人要麽四下散開要麽結伴往外走,目測是要去找東西吃。
一大早嘛,正常人都會肚子餓的。
既然他們都在這裏,中原中也就不會離得太遠。
我站在房頂盯着留守少年的動向,突然腦後有烈風襲來,我急忙錯身擡手抵抗,背後人“咦?”了一聲收起攻勢,我轉過臉一看……嗯,正是我要找的人。
“你過來了?穿的這是什麽啊!”他臉上明晃晃的寫着大寫的“嫌棄”兩個字,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束:“沒有問題啊?神官服,男性神職人員的制式服裝。”
沒想到他的表情更加嫌棄:“所以我剛才差點認錯人,你搞什麽啊!窮得随便什麽都往身上披了麽?”
所以你的關注點在這裏?!
我嘆了口氣,把疊好的小洋裙揚了揚:“來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河裏,這衣服還是別人好心借我的,哪有什麽可挑剔,能穿就行了。”
神官服非常保守,除了脖子和手腕全身上下都遮得嚴嚴實實,要不是我把外面罩的水幹給省略了估計連跑起來都費勁。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聲:“你現在看上去就像只矮墩墩的紫茄子。”
我悲哀的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沒想到中原中也你的修辭手法如此別具一格,就沒有考慮改行去當個詩人麽?
不是,如果将來有一天萬一你成為真正的神明,難道要和惠比壽大人一樣手下神器統統黑西裝戴墨鏡?畫風串臺了啊!
不要随便碰我的FLAG啊你這家夥!
這時他突然話風一轉:“就這樣吧,雖然還是和大家格格不入,不過這種時候假裝是個男孩子或許是個聰明的做法。”
我注意到他笑得很有幾分冷意,忍不住問道:“為什麽這麽說,發生什麽了嗎?”
“……昨天一個女孩失蹤,我們找了很久,最後在外面的暗巷裏找到,人已經沒了。”話語中帶着顯而易見的血腥味,他大概是真的氣得狠了。
“啊……抱歉。這可真是……”我能想象那個可憐的孩子曾經遭遇了什麽。
所以這就是我昨天沒有找到人的原因。
中原中也轉了下脖子瞥了我一眼:“關你什麽事,你道哪門子的歉。總之,等下見見大家,然後老實和其他女孩子呆在一起不要單獨行動。”
我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然後把手環拿出來還給他:“這個還你,我有好好保存。”
“啧!”他把手環戴回去,從後面拎着我的領子帶着我直接從房頂上跳了下來,直接走到那個留守的男孩面前:“白濑,這是彌音,今天剛來的。”
這個男孩明顯已經忘了我是誰,被中原中也提醒後才恍然大悟的盯着我道:“啊?哦!叫彌音?”
我抿着嘴沖他點點頭,白濑的目光在我和中原中也的頭發上游移了一會兒,帶着幾分懷疑問道:“你姓什麽?”
“他姓織田,原本住神社,前幾天被趕出來了。”
什麽情況?我怎麽就這樣‘被’你們姓織田了?中也你什麽時候學會說謊了?!
中原中也拽着我領子的手緊了幾分,我最終保持了可貴的沉默沒有跳起來和他理論。
要是換個人我得和他打一架!
對于神器來說,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可以說,我們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器銘,也就是神主給予的假名。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名字我們才能再次擁有身體,才能使用咒術,所以野良才會廣為被正經神器們所不齒——他們辜負了神主的期待,過多的名字是不忠的象征。
幸虧中原中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明,所以就算他‘說’我姓織田也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不然我就得被迫成為他的神器,這樣莫名其妙淪為野良……大概會笑死兆麻先生吧。
白濑在聽說我姓‘織田’後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和中也有什麽親戚關系呢,頭發顏色可真像。這家夥七年前突然出現在擂缽街,要不是我們‘羊’收留了他,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這話說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曾經施加過恩惠麽?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端起神職人員的架子矜持颔首:“多謝你們對中也的照顧。雖然沒有血緣上的親屬關系,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從來不止以血緣論斷。我叫彌音,請多關照。”
白濑裂開嘴笑起來:“你要加入羊?你會做什麽?”語氣中帶着對卓越同性掩飾不住的忌憚與挑釁。
“白濑”,中也喊了男孩的名字,白濑轉頭油滑的對他道:“我總得問問吧,不然其他人議論起來該怎麽解釋。”
“不,我不是來加入羊的。”我平靜地看着面前這個男孩:“我只是來看看我的朋友中原中也過得怎麽樣,以及會不會有危險。”
“我是你的朋友麽?中也。”
我不接受否定答案,不然就揍你!
中也顯然成功接收到我的電波,微微點頭表示同意我的描述。
不過就算這樣我也仍然堅持想法。
這種小屁孩的抱團組織有什麽可加入的意義?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明确的價值取向,更沒有為之奮鬥的目标,說白了就是一群手握武器的孩子聚在一起想法子活下去罷了,我為什麽要加入他們?
活下去這個命題對我來說不具備任何可操作性好不好……
我已經有了個綁定的老板,所以從來沒想過要加入任何組織。和我自己說的一樣,跑來擂缽街最重要的就是找貓和看看新認識的朋友過得怎麽樣。
嗯,貓的話,大概只能靠玄學了。中也過得并不怎麽樣這一點也可以确認。
“喂!彌音!白濑!你們……”中原中也有點迷茫,他好像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何氣氛突然急轉直下。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即将說出的話,轉而滿臉好奇看向男孩:“‘羊’的首領是誰?”
白濑卡了一下,不忿的哼了聲:“是中也。”
“噢!”我帶着點誇張的聲調嘆息:“所以這個首領說話其實一點分量也沒有?我還以為你才是首領。”
“我可不是首領,只不過比起其他人手裏有張好用的鬼牌罷了!”中也突然冒出這麽一句,我回頭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瞬,少年立刻閉嘴。
真是的!盡給我拆臺!好不容易才撐起來的氣場讓你一下子就給戳個窟窿!
白濑臉都被我氣紅了,他伸手就從兜裏掏出一把小刀揮舞了幾下——說實話,在我看來這就是把可愛的水果刀,能被這玩意兒吓住的大概只有小孩子吧……
小刀在我鼻尖前揮舞,我一腳踩上路邊的枯枝令其彈至空中落入手裏,收拾這樣的熊孩子都用不完兩個動作,小刀翻出花樣前枯枝的頂端已經抵在白濑喉口。
“這樣可以了嗎?混亂平息前我可以去保護那些低齡的小孩子。作為交換,暫時留在‘羊’的地盤上住幾天。其實我不必和你說這麽多的,畢竟你的老大都已經同意了。”
他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中也皺眉喊了我的名字,我把枯枝扔開,白濑也收起了他可愛的小水果刀沖我大喊:“随你好了,‘羊’可不是什麽小少爺過家家的地方。”
你們一個兩個的,眼神是不是都有問題?我難道長了一張有錢人的臉麽?明明我比誰都窮啊!
“白濑!”看樣子中原中也對這個人的意見比對我更大,所以白濑少年憤憤不平踢了一腳路邊垃圾桶,像頭橫沖直撞的野豬那樣氣沖沖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