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二
猴子的身子似乎繃緊了些, 手卻還規規矩矩放着, 只護着我不被嗆到, 自言自語般道:“你現在, 還太小。”
我:“……”
他說的這是什麽渾話!合着等我年齡再大些,熱了就能随便脫衣服了?自然是不能的呀, 我又不是如此随便的人。若不是我打心眼兒裏喜歡跟他親近,不拿他當外人, 我才不在他面前解衣服哩。
我癟癟嘴, 軟下身子靠着猴子,沒再說話,安安靜靜貪戀着這片刻獨處的時光。心裏天馬行空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但是很滿足,好像也沒方才那麽難受了。
猴子始終攥着我的手, 我不開口讓他松開, 他就一直拉着, 掌心摁到我的小肚皮上。
他摁到我的癢癢肉了,我想說。
我卻沒說, 也沒敢笑, 一直忍着。我怕我說了他會将手移開,甚至都不願意再抱我了, 畢竟機會難得。結果就是忍笑忍得肩膀跟着顫啊顫的。
“嗯?”猴子低頭,往懷裏看着,“怎麽了,還是不舒服麽?”說着又摸了下我的額頭和臉頰。
“沒…咯咯, 咯咯咯。”我一開口,笑聲還是從唇邊溢了出來。不笑還罷,一笑便越發不可收拾。我扭動身子,躲開猴子微涼的指腹,笑道:“癢,咯咯,好癢…”
“癢?”猴子似乎不能理解,“藥勁兒?”
“肚皮,咯咯,長留哥哥,你弄得我肚子好癢,哈哈…”我在水裏撲騰着,濺出一些水花,“癢癢肉,你摸到我的癢癢肉了…”
“癢癢肉?這裏嗎?”猴子淡聲問,伸出一指輕輕在我腰側戳了戳,立刻一道酸麻的奇癢蔓延開來,我身子不自覺繃緊,弓起腰捧腹笑起來:“哎呦!癢死了,啊哈哈…”
猴子可讨厭,我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竟上瘾一般又戳了幾下。
我在他懷裏打着滾兒,笑得一抽一抽的,聲音卻帶了哭腔,“好哥哥,快住手,我…啊啊啊,不行了,笑死了,喘不上…咯兒!氣來了…”
猴子将我正往水下沉的身子接住,不再逗我,含笑道:“醒了?”
“嗯!”我揉揉笑得發僵的臉頰,擦擦笑出的眼淚,點了下頭。一想不對,如果我承認已經解了毒,猴子就不會對我這般好了,于是又忙搖頭,“嗯嗯。”
Advertisement
猴子将我攬在懷中,淡笑:“到底是‘嗯’還是‘嗯嗯’,想清楚再回答。”
我:“……”
大聖,不要這麽對我笑啦,害得我都不好意思诓你了阿喂。
我紅着臉,眨巴下眼睛,重重點頭:“嗯!沒事了好像…”
“既然沒事,咱就走。”猴子謂嘆一聲,似乎松了口氣。我以為見我好轉,他定要丢下我不管了,誰知他卻将我橫抱出水面,出了浴桶。
衣服濕透,甫一出來,被冷氣一吹,我不禁打了個哆嗦。猴子見狀,将我摟緊了些,使了個法兒,原地烘幹了我們的衣服。
我想起一事,揪住猴子的袖子,道:“剛才我一定是傻了,竟忘了告訴你,聽那些鬼妓說,有人要取你性命。不是她們一定要采你的魂魄滋養,她們也不想得罪你,是有人逼得。”
“什麽人?”猴子抱我走到門邊。
我手指向上,指指天花板:“具體沒說,只說是‘上面的人’,要不…咱上去看看?”
猴子:“……”
我明顯看到他嘴角一抽,面部的肌肉也跟着抖了一下。半響,他才笑着道:“果然,你還是太小了。”
“也不小啦,十三四了呢。”我分辨。怕猴子抱我開門不方便,于是貼心地主動伸手去開門。誰曾想,才剛摸到門框,指尖卻跟被針紮了一樣猛然刺痛。“啊!”我輕呼一聲,将手收回。
猴子金眸微淩。
那扇緊閉着的門“唰”得打開,門外卻早已不是雕樓畫棟的聽香水榭亭臺樓閣,也沒了三層小樓紅漆木柱輕紗帷幔,而變成了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混沌之地。原本該是走廊的位置變成一道寬達數十丈,深不可測的無盡深淵。
當低頭向深淵中凝視時,下方好似有也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在向上望着,閃爍着幽光。
上方的天空與腳下的深淵連成一片,無數黑色的嗜血蝙蝠在空中飛來飛去,長着普通蝙蝠的翅膀卻有着比鷹更鋒利的喙與利爪,翅膀煽動掀起鋪天蓋地的血腥氣,向下俯沖過來。而在蝙蝠群之後的黑暗中,似乎還有什麽更要害的東西隐藏着,逐漸靠近。
“這是…”我心中一駭,瞳孔微微放大,看到方才刺到我手指的東西像芒刺一樣很快爬邊整扇門,那竟然是無數的白色蛛絲,一根根,盡頭湮沒在黑暗中。
“你方才不是說,有人要取我性命麽?”猴子冷笑。他勾起嘴角,露出右邊一顆亮而鋒利的犬齒。幾乎沒做什麽動作,空中的嗜血蝙蝠卻齊齊發出凄厲的慘叫,口中迸出腥臭的黑血,“撲嗍嗍”墜入深淵。
我知他的冷意并非針對我,但還是覺得有些害怕。此時的猴子給我的感覺很陌生,與我在天庭認識的大聖不大一樣。我以為他是齊天大聖,是蓋世英雄,這便是懂他了,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我窩在他懷中,呆呆看着他與妖魔邪祟纏鬥。也許是背景不一樣,這裏不比天庭,沒有祥雲沒有瑞氣,只有越來越濃的魔氣和黑暗,以至于有一瞬,我幾乎以為正抱着我的人,不是齊天大聖,而是一個魔。
“大聖…”我喚道,長留哥哥是他的俗名,我記得的。但在我心裏,唯有“大聖”二字,才抵得上身披金甲足踏祥雲的蓋世英雄。
猴子後退一步,扳過我的臉,往懷中一按。
“嗯!”我的臉頰一下貼上他心口。他按着我的頭,力道雖然不重,但也讓我無法動彈。這姿勢不大舒服,悶得我有些喘不上氣,正想掙紮一下,他卻不知如何變出一件鬥篷将我罩住,淡聲道:“別動,有蝙蝠血。”
話音方落,我聽到重物砸地的悶響,濃重的腥臭味沖刺鼻端。被鬥蓬罩住,我看不清發生什麽,猜測許是蝙蝠飛進屋裏來了,猴子怕我被污血濺到,才将我按住。
這麽一想,心中立刻湧出些暖意,方才的陌生感與疏離感一掃而盡。
猴子邊打邊退,但嗜血蝙蝠似乎數量龐大,一波接上一波,總也沒個幹淨,直到屋內蝙蝠屍體堆到三尺,猴子已經沒了落腳的地方。
“……”猴子開始變得不耐煩起來,若不是抱着我,興許會忍不住搔頭皮。他罵道:“艹,真是麻煩!”
我:“……”
“長留哥哥,不準罵人。”我道,在鬥蓬下扯着他的衣服。
猴子道:“我知道,可這群醜東西雖然本身沒有法力,但數量多如牛毛,殺也殺不盡,實在煩人!”
猴子說的是,的确煩人。我方才見他将自己的毫毛化成金針,一針刺破一只蝙蝠。按這個算法,如果蝙蝠太多,猴子的毛或許不夠用,的确不是辦法。
“你将我放下罷,不打緊。”我道:“蝙蝠這東西怕火也怕光,要不咱生個火試試?”
“你不早說?”猴子道,又退了幾步,似乎到了牆角的一塊空地。
我道:“我也剛想起來,但那是普通的蝙蝠,不吸血。吸血的怕不怕火我也不知…”
“轟——”一股熱浪掀起,耀眼的火光隔着薄紗鬥篷映入我雙眸。
猴子笑道:“哈哈,全燒死了。”
我:“……”
我三兩下将鬥篷從身上禿嚕下來,露出頭一看,屋內早已空空,只剩了一些黑色粉末狀的灰燼,化作點點黑光,消散在空中。
“大聖,您動作也太快了,我話還沒說完。”我道,翻身要從猴子懷中下來。
藥勁兒過去有一會兒了,我已經恢複了些力氣,便不能再勞煩猴子抱我,畢竟我有自知之明——
我個子雖小,但長得極肥,他抱久了耽誤事兒不說,胳膊隔天怕是會疼。
“你現在有力氣了?”猴子突然問我。
我點頭。
“能站嗎?”他又道,低頭笑望着我,嘴角卻噙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冷意。
“……”雖不願承認,但我還是點頭,“能。”
“能站了就下去!”猴子道,話畢他眸色一沉,直接松了手。
我:“……”
不是罷,原來他早抱我抱得不耐煩了啊!不想抱早說啊喂,橫豎我也不是喜歡強買強賣死纏爛打的人。
我分外委屈,低着頭,拖着還有些軟綿無力的腿,想往旁邊站一些,最好是縮在牆角,免得惹猴子麻煩。
“你去哪兒?”猴子一把揪住我的後脖梗子,将我拎了回來,丢到身後。另一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一根精鋼玄鐵所鑄的赤金盤紋棒子。
門前原本擠滿嗜血蝙蝠的地方此時正趴着一只生有九足的赤紅色蜘蛛,它的身軀碩大無比,堪堪抵得過一座兩層小樓,長着螃蟹一樣的巨大鳌鉗,身後是像蠍子一樣的尾巴,頭上還有幾撮黑白花紋的絨毛。滾圓的肚子燈籠一樣紅彤彤的,裏面仿佛燒着了火焰——
——熾焰蛛。
猴子雙手緊握金箍棒,對着那東西比量了下,未曾回頭,聲線微沉,道:“這個才真麻煩,你別亂跑,老實在我身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