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五十

不知那地洞究竟有多深, 我向下墜了一炷香時間, 雙腳才算踏到了實地。

本以為地洞幽深, 洞中視線一定是昏暗的, 卻沒想到洞壁上鑲嵌着許多金貴的寶石,紅紅綠綠色彩斑斓, 将視野照得通亮。

此地山洞套着山洞,道路四通八達, 曲曲折折, 若非久居在此,很容易迷路。牆壁有些潮濕,滲着些水珠。女妖攜着金蟬不知去了何處。我被蟄了一下,那股奇麻一直從虎口沿着手臂經脈向上蔓延着,所幸速度并不算快, 目前為止, 我也僅是左手全無知覺而已, 并無大礙。

我想既然已經下到地穴,不如先找到金蟬, 再從長計議。何況我若想爬回地面, 就要通過頭頂這個垂直向上的不知有幾千丈長的隧道,如今我只剩了一條胳膊能用, 爬上去談何容易。于是只好随便從面前幾個小山洞中選了一個,硬着頭皮向前走。

洞中空間狹小,我只能貓着腰走,稍微不注意頭就會頂到濕漉漉的石壁。沒走幾步, 空間變大,視線卻突然暗了許多。我一擡腳,聽到“撲哧”一聲,似是踩破了什麽東西,步子一頓。

“哎呦,誰踩我肚子啦!”有女聲道。

“生人味兒,我聞到肉味兒啦。”聲音聽起來頗為興奮。

“你是指姑娘從皇宮帶回來的那個俊俏和尚嗎?”前者道。

“……”金蟬?看來我走對方向了,此處應該距離女妖的藏身處不遠。

被踩到肚子的小妖又哼了聲:“好疼,究竟是誰,特麽踩死我啦,還不快把臭腳移開!”

“你是不是傻?”後者罵道:“正在拿腳踩你的這個人,不就是生人嗎?”

“你們在說我?”我一愣,忙将草鞋擡離地面,垂眸一瞧,見正趴在我腳邊喋喋不休的小妖,竟然是兩尾花斑響尾蠍。

深褐色的外殼,背上長着些橙色波浪紋,尾巴細長,頂端的毒針為白色,生有甲片。當其在地上爬時,甲片摩擦地面,會發出響聲,故而名為“響尾蠍”。

彼時,有只蠍子肚皮被我無意間一腳踩破,腸穿肚爛,一張綠豆大小的嘴巴卻還開開合合地說着話。她捂着肚子,道:“疼死我了,腸子出來了,我會不會死…?”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道。

“……”蠍子精氣息奄奄,翻着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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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麽人,為何擅闖我們蠍子洞!”另一只蠍子十分活潑地蹦達着,喊道:“我要去告訴姑娘!讓她來抓你!”

“且慢!”我一聽她要去通風報信,這還了得,忙搶上前一步想攔住她,誰知一腳邁出,“噗”又踩在了她的肚子上。

“啊啊啊——”那只蠍子精慘叫,“完了,我肚子也爛了,要死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剛才你如果不去通風報信就好啦。”我忙道。我來洞中只為了找金蟬的下落,踩傷這兩只還未修煉成人形的小妖非我本意。于是蹲下身,将她們撿起來,托在掌心,道:“你們答應我,不要大喊大叫,我就發發善心救救你們。”

“真的?”她們将信将疑。

我點頭,“自然是真的。”說着,我将靈力彙于指尖,開出比綠豆大不多少的花,結了兩顆比芝麻還小的果子,一人分給她們一顆。

她們吞下桃子,傷口愈合,重新活潑地蹦達起來,一邊蹦達一邊舉着尾巴在我手上狂戳,喊着:“我蟄死你,蟄死你!讓你踩我,讓你擅闖我們蠍子洞!蟄死你!”

“呔!你們怎麽說話跟放…咳,出爾反爾呢?”我驚道,一甩手将那兩只蠍子丢了出去。

雖說方才我是用左手托着蠍子的,此刻麻意已經蔓延到手腕,即使被蠍子蟄了也不會覺得太疼。但腿麻過的人應該都有此感受:如果在正麻着的時候,突然被人狠狠掼這麽兩下,滋味兒可謂是十足的酸爽。

我只覺酸麻感猛然竄上左肩,整條胳膊都被一股奇異的感覺包圍,接着鼻子好像也被人捅了麻骨,差點兒沒崩住,湧出淚來,真真是哭笑不得。

“哈哈,中了我的蠍毒,現在輪到你要死啦!”蠍子撞到石壁,又彈回地面。她們在地上翻了幾翻打了個滾兒才爬起來,然後手拉手一起蹦着,迅速向深處跑去。

胳膊已經麻得很難擡起來,我低頭去看,見手心被蟄的地方已經開始紅腫,傷口發黑,的确有中毒的跡象。

“呵,蛇蠍心腸,說得一點兒不錯…”我嘆息,聽跑在前方的蠍子精喊着:“姑娘姑娘,我們姐妹捉住了一個壞人,您快來啊啊——”

“這可怨不得我了。”我冷聲道,追出去幾步,右腕翻轉,水逆劃出一道劍氣沖向前方黑暗處,蠍子精的聲音戛然而止。

水逆百捅百中,劍無虛發。即便是不看我也知道,此刻那兩只蠍子定已從腦門兒到尾巴,被均勻地一分為二,再也蹦達不起來了。

“禦弟哥哥~方才你與那女王溫言軟語,濃情蜜意,怎麽到了我這裏…卻,卻突然冷淡起來了?”

我一路追那兩名小妖,不覺已經走到路的盡頭,來到另一間更寬闊的洞穴。我正想進去,突然聽到洞內有女子的說話聲,妖氣也比之前更濃了些。方才蠍子精一直在喊着“姑娘”,想來洞中說話的這位,就是攜走金蟬的“姑娘”了。

我使了個隐身法,藏在岩壁的一塊凸起後,向洞裏看去。見那女妖随意披散着長發,穿了件薄如蟬翼的淺褐色紗衣,媚眼如絲,正側身坐在床上對着金蟬子撩大腿。金蟬則就地而坐,雙目緊閉,默默誦經,額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女妖柔柔對金蟬吹了口氣,軟聲道:“禦弟哥哥,你怎不回答我?為何到了我這裏,卻有所不同了?”

金蟬坐如清蓮,淡聲道:“妖與人,豈可相提并論?”

女妖面露愠色,她坐起身子,一條雪白的長腿踏在距金蟬不足半尺之處,一把扣住金蟬的手腕,怒極反笑,“哥哥,你少說這些來惹怒我,我也不是嬌滴滴的女國王,力氣可大得很呢!”

“阿彌陀佛。”金蟬阖眸,語氣不變。

女妖冷哼一聲,抓着金蟬的手腕向前一推,一把将金蟬掼到地上。她跳下床,赤着足走到金蟬身邊,踩着他雪白的袈|裟,也不再遮掩,冷冷道:“我若不是憐惜你,大可以今晚就殺了那女王,奪了她的王位!到時,我才是高高在上的王,也能保你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嚯呀!這女妖野心倒是不小,不僅想奪了女王的人,還想奪了人家的王位,未免也太惡毒!

金蟬轉世之後,托生的這具身子本就孱弱,又被女妖一推,直接一口熱血噴了出來,趴在地上竟是再爬不起來。他輕輕咳嗽,冷清的眸子半阖着,明明是趴着,姿态卻高傲的讓人不敢直視。

“阿彌陀佛,女施主,你不要傷人,孽海無涯,回頭是岸…咳咳,唔…”

“怎麽,你心疼那女王?!”這下女妖是真的惱了,她氣急敗壞地喊着:“既然你一心為她,我留你也沒用!我得不到的,誰都別想得到!都說吃了你的肉可以長生!今天我就先摔死你,然後再蒸了你來吃!”

女妖薅着金蟬的衣領,像丢破麻袋一樣将他甩來甩去。金蟬的背撞到牆,腿撞到柱子,腦袋撞到燈臺…好好一個人,不大工夫就渾身是傷,口鼻噴血,臉也青種起來。偏偏他卻傲氣得跟個什麽似的,就是不肯服軟,看得我膽戰心驚。

怎麽辦啊?再讓金蟬這麽傲下去,不等猴子來,他可就要被人打死了!

女妖摔累了,一屁股蹲在石床上,又将金蟬拖到身前。她扳着金蟬的下巴,喝道:“睜開眼,看着我!”

“……”金蟬痛得渾身打顫,卻依舊雙目緊閉。我想,大姐,你把人打這麽狠,他肯定早就昏迷了,還怎麽睜開眼睛看着你?!

金蟬的“不服從”更加激怒女妖,她指甲暴漲,一把掐住金蟬的頸子,歇斯底裏地喊着:“你不是要普渡衆生嗎?你不是要救世濟民嗎?你不是為那女王心軟,想要救她嗎?我這就殺了你!讓你所有的夙願都成空,讓你救個P!去死吧!”

女妖五指一緊!

“住手!”我從藏身的地方跳出來,揮劍一斬而下!那女妖反應極快,旋身将金蟬擋在身前做人肉盾牌。

“!”我只得将劍鋒向右偏了寸許,半路收了劍勢。結果遭到劍氣回嗜,被震得後退一步,後背撞到牆。誰知無意啓動了牆上的機括,有數道鐵爪伸出,擒住了我的手腳。我掙了幾下,那鐵爪卻越收越緊,捏的我右臂生痛,左臂酸麻。

“別掙紮了,這鐵爪和捆仙鎖一樣,一旦被它抓住,越掙紮只會越緊。”女妖輕蔑地瞥我一眼,“你從皇城一直跟到我洞裏,方才就藏在石頭後面,老娘早發現你了。”

“在洞口,就是你蟄的我?”我問,“這什麽玩意兒,麻死了!”

“自然是老娘的蠍子毒了。”女妖道,“不過我倒奇了,我蟄你一下,你為何沒有全身麻痹而死,反而還活蹦亂跳的?”

“我這算什麽活蹦亂跳,你的蠍子蠍孫才活潑呢。”我笑:“你的毒對我也不是一點兒作用沒有,至少我現在左臂毫無知覺,已經廢了。”

“沒死也沒關系,我再蟄你一次,這次蟄在你腦門上,保你腦子麻痹,必死無疑!”女妖道,話畢,撅起尾巴向我刺來。

危機時候,金蟬突然伸手捉住蠍尾,竟幫我擋住了那致命一針。登時,他全身抽搐不止,吐出一口血來。

我失聲道:“聖僧!”

女妖一怔,悲聲道:“禦弟哥哥,你救他幹什麽?”

金蟬用悲憫的眼光望着女妖,弱聲道:“貧僧,咳,貧僧現在不是在救他,更不是在救…救女王,咳,而是在救你…”

我見金蟬氣若游絲,還在說這種打啞謎一樣的禪語,忙道:“你快別說話了,再多說一句,也許真的會死在這裏。”

然而,金蟬并不怕死。他只看了我一眼,投來一個心意已決的目光,繼續道:“女施主,貧僧…是在救你…若我死了能度化你,那麽,貧僧甘願赴死…”

女妖蹙起眉頭,有些茫然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金蟬,道:“度…我…?你說,你是為了度化我…是為了我好?”

金蟬道:“女施主,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女妖有所動容。

“嘿,妖怪!你竟将人擄到此處,讓我一頓好找!”

這時突然“轟”一下,屋頂被人捅出個窟窿,有人跳入洞中揮起金箍棒橫向一掃,将那女妖掀飛數丈。

“猴哥兒,都說了讓你不要這麽狂躁,放着正門不走,沒事兒砸人家屋頂幹什麽。”随後一位俊雅無雙的白衣公子扛着一把與他氣質雲泥之別的九尺釘耙,悠悠踱入洞中,後面還跟着一位大胡子和尚。

猴子将金蟬從地上接起來,單手攬着。我挂在牆上無法動彈,只望着他的側影,喊了聲:“長留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半夜還有一更,說好的今天談戀愛就必須談戀愛!小夥伴們等不及的明天起來再看吧!我們要談戀愛愛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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