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

無支祁長着一張與猴子一模一樣的臉。

五百年前, 本仙君雖然一碗夢婆湯将前塵舊事忘了個幹淨, 初見無支祁時卻也覺得熟悉, 不由心生好感。在淮陰湖畔目睹他被萬鬼穿心, 誰知竟勾起了本仙君的所有記憶,元神本能地沖出所托錦鯉體外, 只為護他周全,哪曾想過原是認錯了人。

然而本仙君此世所寄托的那條錦鯉不過是一介凡胎, 元神一旦離體, 肉身也只有魂消魄散的份兒了。猴子這一聲“歡喜”倒讓本仙君回了神,回頭見猴子站在不遠處,紙傘跌在了地上,同時在他腳邊躺着的還有一枝盛放的桃花。而他自己,從頭到腳都被雨水淋濕了。堂堂堂齊天大聖, 很少有這麽狼狽的時候。顯然, 他是來尋本仙君的, 桃花也是拿來送本仙君的;更顯然,本仙君突然現出真身把他給驚到了, 他大概沒想過本仙君能不顧十世之約在第五世時現身罷。

如今是十月天氣, 難為他還能尋到開得這麽鮮豔的三月桃花了。只可惜猴子出現的不大是時候,本仙君的最後一口精氣剛剛渡給了無支祁, 眨眼的功夫便消散了。臨走前,本仙君看到無支祁的傷勢有所好轉,他疑惑地看了猴子一眼,像是不解為何對方會與自己長着同一張臉。随後, 突然向本仙君望過來,眼光是異常得雪亮。本仙君還看到猴子,他似乎朝着黃泉路的方向追來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本仙君轉世這些年,猴子一直都跟着。但每每過了奈何橋,到達忘川彼岸,又總會被鬼差攔下。原因無他,猴子不入輪回,投不了胎轉不了世,無法跟着本仙君一起走進彼岸花海之後的那扇門。

這次也不例外;

但也有例外。

例外的是這次忘川河上不見奈何橋,只有一只負責引渡的小船,船頭坐着一位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掌舵人。

上船之前,孟婆婆照例遞過來一碗湯,笑着說:“仙君,來,再忘一次罷。”

本仙君接過碗,回頭遠遠看了眼猴子。

孟婆婆說:“怎麽,你有了牽腸挂肚之人,舍不得了?”

本仙君低頭一笑:“沒有。”

孟婆婆仿佛早已看透,湊近幾分說:“老身記得清楚,五百年前仙君從老身手中也曾接過這麽一碗水,不過那次,您可是沒有回頭的。”“婆婆好記性。”本仙君淡聲道,“但忘川的規矩是奈何橋頭不能回首,如今橋已不在,本君即便是回頭也不算破了規矩罷?”

孟婆婆笑眯眯地,不答反問:“仙上可知為何這次‘奈何’無‘奈何’?”

本仙君亦不答反問,笑眯眯道:“婆婆可知為何這次‘猴子’非‘猴子’?”

孟婆婆沒有回答,只往小船上投了個眼神。

本仙君會意,對她颔首一笑,端着那碗孟婆湯小口品着,上了船。

掌舵人問:“客官要到何處去?”

本仙君淡笑:“司命星君無須遮掩了,有什麽話直說便是。本君雖然記性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差到連您的體貌和聲音都記不住。”

“哦呵呵,呵呵呵。”司命星君發出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聲,于是氣氛變得更尴尬了。他索性一把摘掉頭上鬥笠,露出鶴發童顏的模樣。他說:“仙君,大事不好了。責任大半在小神,是小神疏忽。”

原來——

數萬年前,曾有夏後氏首領,姒姓,名文命,字高密,號禹,即是當今九重天上的衆水神之首——大禹。大禹治洪水,劃九州,固海河。據說猴子的如意正是當年禹帝平定九州水患時所用的一根鐵棍,後被東海龍君所得,供奉起來,稱為“定海神珍鐵”。曾在上古時期建立豐功偉績的三皇五帝,除了幾個在神魔大戰中戰死的,以及前些日子羽化而去的,只要還活着的大都坐鎮一方,比如南天庭的炎帝、北天庭的黃帝等,就連玉帝也要禮敬他們三分。禹帝做人時性子就溫吞淡泊,後來成了仙依舊不喜權勢,于是只在中天庭挑了個水神的位置坐着,執掌人間江河湖海,也算是重操舊業。而近幾年,他老人家突然想謀個清淨,于是連水神的位置也不想坐了,急着找一個接班人。

“所以——禹帝找的這個接班人,是無支祁?”

世間有四大靈猴,靈明石猴、赤尻馬猴、通臂猿猴、六耳猕猴。其中,猴子為四猴之首,靈明石猴;長留哥哥為猴子的二心,六耳猕猴;通背猿猴如今正在猴子的花果山,唯猴子命是從,是山上的二大王;而這赤尻馬猴,三界之中向來只聞其名,卻從未有人見過,直到無支祁降世。

赤尻馬猴生于淮水之濱,按照當地人的口音翻譯過來,就是“無支祁”三個字,尤擅水性。禹帝他老人家見到無支祁的第一眼便說過,對方的控水能力讓他自愧不如。奈何,無支祁只是一只頑劣的皮猴兒,雖然擅長控水,卻不為三界造福,只一味在四海之內興風作浪,為禍人間,還自覺有趣。

禹帝與玉帝兩位老人家有意讓無支祁接任水神之位,于是決定讓司命設法施幾個劫數好好磨一磨赤尻馬猴的性子,除去他的妖性,渡他成神。按照天規,有人歷劫,就一定有人施劫。但這些遠遠不夠,還必須要有人成為那個劫。

本仙君臉色微變,似笑非笑:“呵呵,司命,您說了老半天,赤尻馬猴的劫數——該不會是本君我罷?”

司命星君笑了笑,說不清是在抱歉還是在幸災樂禍,或者兩者都有,說:“本來不是,但現在是了。”

西海四太子敖望雖然尚且年少,卻性格沉穩少年持重。早些年,赤尻馬猴曾在西海作怪,引發水患,敖望只身前往,平定禍亂,并且收服了赤尻馬猴,并把他當做寵物在身邊圈養了一段時間。兩人因此結下了一段緣,敖望與無支祁兩個名字也因此同時出現在司命的小本本上。

“這段緣雖然未必是善緣,而且通過後來赤尻馬猴趁敖望率兵出征時逃出西海龍宮砸毀西海泉眼導致西海險些枯竭來說,兩人之間鐵定是一段孽緣了。”司命說,頓了頓,話鋒一轉,“但聊勝于無。”

本仙君做錦鯉時曾在西海待過很長一段時間,知道西海如今水位只剩下不到曾經的十分之一,以至于海裏的魚蝦能逃的都随着暗流逃到其它海域去了,沒逃的都是些游不動的老弱病殘。甚至連西海龍王都拖家帶口地跑去東海龍王家避難了。然而,盡管如此,當無支祁奉皇帝命去西海借水時,敖望還是施法在淮陰城降了一場大雨。

“未必。”本仙君想起此事,道:“我雖不知在無支祁心中,他對敖望如何。但卻願意相信,在四太子心中,即便是赤尻馬猴險些導致西海枯竭,他也一定是縱容大于記恨的。”

“所以啊!”司命痛心疾首,一把拉住本仙君地胳膊說:“他兩個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仙君,你為何非要在其中橫插一腳?”

本仙君:“……”

司命說:“原本無支祁求助,敖望相助,兩人一來一往,兄弟情又可增進一步,緣分也可再深一些。可現在,你非要贈送他西海極底夜明珠,又随他去淮陰湖,為救他顯出真身,甚至為他而死……”

本仙君道:“不是,不是啊。我沒有贈送他夜明珠,也沒有随他去淮陰,更沒有為了救他而死啊。我是認錯了人。”

司命道:“可赤尻馬猴他不知道你認錯了人,他已将對敖望的感激全交待到你身上啦。”

本仙君往後側了側身子,細細打量着司命星君,道:“我倒好奇了,是誰讓他與猴子長得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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