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張三(七)

魔教是江湖門派,但卻是靠生意立足根本的。

一旦戰事起,光靠敦煌總部的那些結餘,能夠養活魔教上上下下那麽多多久呢?孟小安算過,一年半。

一年半,魔教就會彈盡糧絕。

他絕對不願意看到兵變,因此他去了滄州。

而等他到了滄州,他才突然知道了另一件事情。

宋金秋買了那兩百餘人前三天,曾經發生過山洪,滄州州府附近塌了兩座山。

孟小安這次直接喊了魔教的左護法管寧兒前去查看,管寧兒以輕功見長,出入皇宮于無人之境,分壇壇主派出去的人與她完全無法相提并論,如今不過是一座山,自然不會難得倒她,她上了山,孟小安才知道宋金秋到底在做什麽。

私開銅礦。

山洪壓死了宋金秋原本的礦奴,他這才在魔教面前露出狐貍尾巴來。

以宋金秋的地位,完全不需要靠這樣的方式來收斂錢財,私開銅礦的收益的确很高,但這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更是高到整個宋家無法接受——不論宋金秋是貪污還是受賄,只要宋金香還在,宋家就有翻身的可能。

但是私開銅礦,不要說是皇後,就算是已經立儲的太子也是殺身之禍。

宋金秋不是個聰明人,但也不至于蠢到這個地步,孟小安知道他不可能無緣無故走這一步險棋。

魔教的消息網龐大,截取情報的手段也遠比顧青雲高,只是魔教對于都城風雲沒有什麽興趣,不然孟小安所要知道的東西遠比顧青雲多得多。

魔教不查則已,查了竟然真的查出一件滔天巨案來。

宋家的确是在操練私兵,不過不是宋金秋,而是二皇子本人。

他在距離都城只有一百裏地方,一座屬于他的小山頭裏,囤了三萬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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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練私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姑且不論被人發現就是死路一條,所需要的財力資源更是不可想象。魔教得到的消息,說是那三萬私兵至少存在了有三年,而在這三年裏,這三萬人的吃住都需要宋家一力承擔。

宋家是官宦世家,但是也負擔不起這樣巨大的支出。

于是宋金秋出手了,他初到滄州第一年便貪墨了大量錢財,但依舊是杯水車薪,直到發現了那座銅礦——銅礦雖然不如金礦銀礦值錢,甚至那座銅礦也不大,但是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這筆錢來去都是神不知鬼不覺。

宋家不需要遮遮掩掩的送錢給二皇子,即便皇帝有心查詢他們家的賬目,看到的也只是一個非常普通、非常正常的官宦之家應該進出的賬目。

這下孟小安就能理解宋金秋為什麽有這麽大的膽子了,操練私兵是株連九族、私開銅礦也是株連九族,宋家只有一批九族,誅完也就完了,不可能死去活來的誅兩次,而對于宋家來說,不論是操練私兵還是私開銅礦,所能獲得的收益是不能想象的,那是宋家接下來一百年的輝煌。

魔教在追查中也發現了另一股勢力,那股勢力的功夫不高,但是手法老道,孟小安有意結盟——他在江湖上再有勢力,也只是江湖上,俗話說江湖事江湖了,反之亦然,朝堂上的事情,孟小安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來二去,他就和顧青雲搭上了線。

宋金秋在滄州貪墨,自然不可能只收了別人的錢,畢竟送禮也總是有個限度的,滄州不是什麽富庶的地方,商賈能夠送出來的錢也相當有限。在最開始沒有銅礦的時候,宋金秋能做的就是貪朝廷的錢。

三年前滄州重修水壩,朝廷撥款白銀十萬兩。

宋金秋一人貪下了八萬餘兩。

土木建造,朝野上下都知道會有人貪墨,所以撥款一向會稀松一點。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若是想要上上下下堅決杜絕恐怕也不現實,但是沒有人想到宋金秋的膽子這麽大,一共十萬兩,他一人獨吞了八萬多。

下面再下去兩層,實際用來整修的錢不過一萬餘兩白銀。

今年雨水充沛,水勢大漲,重修工程不堪一擊,這才導致了滄州境內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孟小安雖然後悔,但他也無能為力,他不可能從魔教拿出十萬兩去滄州修建水壩,一是魔教教內會有人不願,二也是因為他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沒有出手,即便他已經知道了宋金秋貪污了大修水壩的八萬兩白銀,但他什麽也沒有做。

這是第三年了,前兩年都沒有出事,也不必急于這一時。

這也同樣是顧青雲的意思,他雖是個一心向民的好官,但他也有不能推卸的任務,他要做的,首先是揭露宋金秋私開銅礦。

孟小安和顧青雲按兵不動,最後導致的就是滄州水患,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孟小安後悔,但他絕不如顧青雲那麽後悔。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孟小安不過是江湖草莽,對他而言,出手相助是他高風亮節、袖手旁觀才是正常舉動,百姓不是他的責任,他自然不需要對這些百姓懷有歉意——是否扳倒宋金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問題,他想要的只是阻止兵變罷了。

但是顧青雲不同,此番對他來說打擊過大,甚至一蹶不振了很久,直到孟小安找上門來。

為得卻是另一件事。

滄州水患,如今的宋金秋可以說是烈火烹油,想要全身而退已是極難。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二皇子有三萬私兵壓在都城境外,還是因為私開銅礦鍛煉了他的膽量,在這種應該低調做事的情況下,他不僅沒有低調,反而還出手做了另一件事情。

他貪了朝廷來的赈災糧。

孟小安甚至不知道應不應該誇贊他的勇氣,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他竟然可以做到本色不改。

不過也不難理解,為了那三萬私兵,他連私開銅礦都做了,還有什麽不敢的?

顧青雲幾乎要急瘋,孟小安的情報準确且快速,線人說得很清楚,赈災糧一旦進入滄州地界,立刻會被一夥“流民”搶走,朝廷只能再送一次過來,而這一次的赈災糧宋金秋已經拿下,至于第二次糧草送來之前會死多少人,宋金秋根本不會考慮這些。

赈災糧已經被宋金秋拿走了,那麽現在送過來的就是一個幌子。

顧青雲和孟小安兩相合計,最後得出了這樣一個辦法。

這赈災糧誰也不能拿走,誰拿走了屎盆子就扣到了誰頭上,只能放在路上,而且要許多人看着,這樣才能告訴別人,這一車根本不是赈災糧。

果不其然,魔教截下了糧車,足足二十輛糧車,魔教的人沒有殺人,也沒有把糧草帶走,只是派人圍住了糧車,那糧車在官道上停了整整十天,本就是多雨季節,糧草受雨當然會變濕變重而後黴爛。

這十天裏,不知道有多少人大罵魔教無恥。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大家漸漸都發現了事情不對。

不論是駐守在原地的、來自都城的衛兵,還是圍着糧車伺機而動的災民,又或者是被魔教派來的教衆,都發現了這樣一件事情。

整整十天,這糧車運載的東西,不論如何日曬雨淋,形狀大小分毫未動。

終于有教衆忍不住去掀了上面的蓋得薄布,在近百個衛兵、百來個魔教教衆和無數災民的眼前,那布被扯了下來,就像是一塊遮羞布。

上面只有一層薄薄的糧草,下面裝着的全是石塊。

全場嘩然。

這糧車在這裏停了多久,衛兵就在這裏等了多久,糧車一動不動,魔教也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将百石糧食神不知鬼不覺的換走——更何況連那些魔教教衆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大家這才意識到為什麽魔教要将東西攔在半路。

赈災糧、在走出都城之前就已經被換掉了。

孟小安不肯做賠本買賣,顧青雲與他談了許多條件,才終于不情不願的答應了從魔教先調糧草去滄州支援。

因此朝廷的赈災糧雖在大路中央被困了十天,但滄州的百姓卻是在第一時間就受到了來自魔教的救助,當然表面上是滁州知州府的幫忙——甚至在那赈災糧被堵不遠處的路口,就有顧青雲支起的大棚熬煮米粥,不然只靠百來個魔教教衆,數以千計的流民怎會把他們放在眼裏?

宋金秋作繭自縛,如今朝中正在追查赈災糧一事,他難逃法網。

但孟小安和顧青雲卻不肯就這樣放過他。

是的,若是顧青雲和孟小安就此放手、那就是放過了他。畢竟不管是和私開銅礦還是和操練私兵相比,貪了赈災糧,只不過是牢獄之災罷了。

顧青雲為得是伺機打擊宋家和二皇子,孟小安卻是為了阻止兵變。

皇帝雖然無能,但麾下骁勇善戰的将士衆多,只不過境外蠻夷虎視眈眈,他的心腹大軍不可能拔寨回都——但如果有一天他死于兵變,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一定不會放過二皇子和宋家。以敦煌駐軍的飛沙軍為例,李琊就很直接告訴過孟小安,如果皇帝有事,他一定要“清君側、誅奸佞”,到時候敦煌又會如何呢?

孟小安一門心思只想賺錢,對于魔教來說,最大的進項就是同西域的交易,總壇就在敦煌,每年靠那一條絲路賺到的錢遠比蘇杭二州加起來都要多的多。

打仗?孟小安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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