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臉皮竟然起來了,有的翻起了邊,有的粘着一半,有的幹脆完全脫落了。
這時明香帶了幾個待女匆匆而來,假龍武上前,驚慌的道:“公主,不知怎麽回事,國師的大法突然失靈了,現在可怎麽好?”
明香掃一眼驚慌的衆人,略一凝神,道:“我知道了,是巨犀國供奉在神祠中的大風弓過于靈異,竟然抵消了師父的一部份法力,不必驚慌,我索性用藥水将他們的臉皮徹底化在你們臉上,看那鬼弓還能做什麽怪,你們的臉雖然再變不過來,但這一趟立下大功,事後我自然重重有賞。”從懷中摸出一個瓶子倒出一粒藥丸嚼碎了,含一口水,仰天一口噴出,同時手中捏訣做法,但見假龍武等人臉上本來翻開了的臉皮立時又繃緊了。
“不是幻象,是真的,即便那王叔是假的,其它一切絕對是真的。”雪槐現在完全可以肯定了,當即下樹出宮,心中激動,下樹時動作稍大了一點,他自己沒察覺,卻驚動了裏面的明香,她随手從一個待女手中拿過一個黑布蒙着的鳥籠子,掀開布罩,放出一只夜茑大小的通體碧綠的鳥兒,這鳥兒名“舌靈”,本就象八哥一般能懂人言能說話,再給明香以邪術練過,更為靈異,這時往天上一飛,一眼就看到了雪槐,當即緊緊跟随,可嘆雪槐只顧高興,哪想到頭頂上還跟着一個尾巴。
回到國公府,敬擎天已經睡下,聽得雪槐緊急求見,只得起來,雪槐興奮的叫道:“義父,我看到的不是幻象,一切都是真的,剛才我摸進東宮,恰巧撞見那妖女施展邪術,因為。”
“混帳。”不等他把話說完,敬擎天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重,打得雪槐連退四五步,差一點栽倒。
“義父?”雪槐捂着臉,看着敬擎天,完全不明所以。
敬擎天一臉暴怒:“你知道明香是什麽人,再過五天,她便是巨犀的王子妃,你竟然半夜三更摸進她的居所去,這要傳出去,你不在乎,我這張老臉往哪裏放?你真是越來越混帳了。”
“師父,可她真的是妖女啊。”雪槐委屈的叫。
“你給我滾回房裏去,面壁五天,清醒清醒腦子。”敬擎天根本不聽他說,一甩袖子,氣呼呼回了內室。
雪槐一步步走出來,只覺腦子裏嗡嗡直叫,什麽也不能想。從小到大,在他的映象中,敬擎天都是極為英明厲害的人,雖自負,卻也能聽進別人的話,一丁點的破綻都休想瞞過他的眼睛,一生從來不犯任何錯誤,可在這件事上,他為什麽這麽固執呢?就算不全信雪槐的話,查一查可不可以?抱着寧可信其有的心思預作提防可不可以?
眼角瞟到院中老梅樹下似乎有個人影,擡眼,是夕舞,她竟然還沒睡。
“夕舞。”雪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走過去,道:“怎麽還沒睡,小心着涼。”
“是要睡了。”看着他走過來,夕舞卻轉了身,走出兩步,她停了下來,卻不回頭,道:“半夜三更夜探東宮,那黑水公主真的美到了這個程度?”
雪槐一愣,急叫:“不。”不等他說下去,夕舞卻已急步走過一扇月洞門,進了她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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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槐想追,擡一擡腳,卻最終沒有跨出去,就那麽呆呆的站着,好半天,他搖搖腦袋,腦子裏卻仍是一片迷糊,看周圍,景物依舊,可為什麽他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頭呢?
一夜沒睡,幾次想去摸酒葫蘆,卻終是強自忍住,他一定要讓自己清醒。
先盤膝靜坐了半個時辰,再到院中煉了一趟劍,他所學劍法為敬擎天自創,取名擎天劍,三十六式劍法招招進攻,竟無一式防守,威猛絕倫,任何敵人面對如此威猛的進攻,無不心膽俱寒,未接招先已輸了一半。
天漸漸亮了,雪槐也想清楚了,無論如何,他必須要讓義父重視這件事。洗了個澡,再把全身上下的衣服徹底換過,他不要讓義父聞到他身上有半絲酒氣,但他白忙了,敬擎天的親兵在門口攔住了他,告訴他,敬擎天知道他還會來,不想見他,并警告他,老老實實呆在房子裏面壁思過,再胡來,就把他趕出去,永遠都不許他再回來。
聽到永遠不許他再回來的話,雪槐腦子裏嗡的一聲,半響才回過神來。他從小頑劣狡慧,從小到大,也不知闖過多少禍,敬擎天打也打,罵也罵,卻從未說過如此重話。
這天雪槐呆在自己房裏,無一刻安生,到半夜時分,再呆不住,重又進宮,摸進東宮去,他下意識的覺得,明香可能還會施展什麽妖術,或許到時會有辦法揭破她。
他悄無聲息的一直摸到明香的睡房前,從窗子裏看進去,但見明香睡在床上,腰上橫搭着半床被子,裸着一雙雪臂,再往下去,雪槐霍地睜大了眼睛,原來明香的下半身不是一雙腳,竟是一條蛇尾巴,長長的伸出去,搭在床架上。
“原來她不僅僅只是妖女,根本就不是人。”雪槐又驚又喜,第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出宮,請義父來看,親眼看到了明香原形畢露的樣子,自然再不會懷疑他的話,但随即想到,以義父身份,是絕不肯夜探未來王子妃香閨的,昨夜之所以發怒,正因為他的行為太過荒唐。
“怎麽辦?”雪槐腦中念頭急轉:“要不請仁棋來看?”想想卻也不好,仁棋看到明香這個樣子,非吓壞不可。
左思右想,猛一咬牙:“我來個先斬後奏,一劍斬下這妖女的腦袋,然後請義父來看她的身子,一切就都明白了。”想到就做,更不遲疑,從窗口急竄進去,一步跨到明香床前,照着明香脖子一劍就斬了下去,再無半分猶豫。
一劍斬下,明香腦袋與身子立即分家,雪槐伸手去提明香腦袋,剛挨着明香腦袋,身首分離的明香突地睜開眼睛,竟對他展顏一笑,口一張,噴出一股黑霧,雪槐瘁不及防,完全來不及閃避,腦中一黑,昏了過去。
雪槐是給冷水澆醒的,睜開眼,看到不少的人,有敬擎天,有仁棋,有明香的一名待女,還有不少衛兵,處身之地,是在明香所居小樓的院中。
一看到敬擎天,雪槐猛跳起來,叫道:“義父,那妖女是條蛇,我已一劍斬下她腦袋,但她腦袋砍了下來還能睜眼噴毒霧,我就是給她迷昏的。”
“是嗎?”敬擎天冷笑,铮的一聲撥出佩劍,叫道:“待我也砍下你的腦袋,看還能不能睜眼說胡話。”
“國公。”仁棋急忙死死的抱住他,叫道:“不可。”
這時旁邊明香那名待女哭道:“王子,國公,一定要為我家公主做主啊,雪統領一直就是這樣,一路上醉熏熏的,不停的對我家公主說胡話,我們一直忍着,以為進了宮就好了,誰知今夜他又喝醉了,竟然直闖進公主卧室裏來,想要調戲公主,若不是龍将軍他們拼死阻攔,又趁他喝醉打昏了他,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敬擎天撥劍,雪槐已發覺不對頭,聽了待女的話,雪槐才徹底明白,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敬擎天仁棋不是為他殺了明香致使妖女現出原形而來,而是為他喝醉了想調戲公主而來。
“該死的東西,今天我誓要将你碎屍萬段。”敬擎天怒發沖冠,猛一下掙脫了仁棋的手,舉劍便向雪槐刺過來,仁棋抓不住他的手,轉而抱住他腰,但敬擎天力大,仁棋眼見攔不住,霍地跪了下來,叫道:“國公,我求你了。”
他以王子之尊下跪,敬擎天受不住了,急扶他起來,不好再來殺雪槐,仰天痛叫:“天啊,教出如此劣子,叫我何以面對天下。”劍一揚,一劍斬下自己的一幅衣襟,怒視着雪槐道:“我與你割袍斷義,就此脫離父子關系,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再不相幹。”說完一頓足,揚長而去。
雪槐胸口一痛,似乎有一把刀一下子将他的心剖成了兩半,低叫一聲:“義父。”嗓子眼一甜,一口血噴出來,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在仁棋床上,天也亮了,見他醒來,仁棋大喜,抓着他手道:“雪槐兄,你終于醒來了,太好了。”又叫待女端蓮子湯來。
雪槐略一凝神,強忍着心口的劇痛,看着仁棋道:“是龍武他們來通知你和我義父,說我喝醉了強闖東宮想調戲公主是不是?”
“雪槐兄,忘掉這件事,我們不再提它了好不好?”仁棋一臉誠懇,但從他的神情裏,雪槐知道事情正是如此。
“明香呢,她好好的,沒事是不是?你見過她了嗎?”
“是,我見過她了,她很好,她還讓我轉告你,你只是喝醉了,她不怪你。她還說要替你去向義父求情呢。”
“那可真謝謝她了。”雪槐點頭,心中全部明白了,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陷阱,明香故意化為蛇身,誘他上勾,被他斬下腦袋,自也是幻象了。
見他發呆,仁棋大為擔心,急切的道:“雪槐兄,你不要太着急,你義父也是一時情急,并不是真心的,等過得幾天他氣消了,我們一齊去向他求情,實在不行,我就真的請明香去,她身份不同,你義父一定會給她面子,那時也就沒事了。”
雪槐點點頭,起身下床,向外走,仁棋擔心的道:“你到哪兒去,就在我宮裏休息幾天吧。”
“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雪槐搖頭,徑直出宮。
國公府後有一座小山,在山頂上可俯瞰國公府,以前雪槐闖了禍,不敢回去,總是躲到小山上,夕舞和仁棋去跟敬擎天求情,一旦敬擎天消了氣,夕舞就來後花園跳舞,雪槐便知道可以回去了。
雪槐本沒想到要上小山去,但不知如何,身不由己的又到了小山上,整整一天,他眼巴巴的看着後花園,好幾次出現幻象夕舞在跳舞,細看卻又沒有,直到天黑,夕舞也沒有出現。
當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山背後,雪槐一顆心也直沉了下去,眼淚不由自主的湧上來,卻又忍住,心中暗叫:“不能怪義父做得太絕,只能怪妖女太狡猾,我又太蠢,看不破妖女的詭計幻術。”
靜心想了一想,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求得義父原諒,而是要揭破明香的詭計,算來離大婚已只有三天,一旦明香毒計得逞,就一切都完了。可怎麽辦呢,義父又不相信他,而沒有義父的支持,他幾乎什麽也做不了。
百思無計,夜色中轉頭四顧,一眼看到神祠,心中一動:“我為什麽不去試試大風弓,天若佑我拉得開大風弓,到時一箭射死紅狼,黑水軍沒了首領,我再虛張聲勢,黑水軍軍心動搖之下,必然退兵。”
想到這裏又興奮起來,下山直奔神祠。神祠供奉的是巨犀歷代君主和有功大臣的靈位,只在祭典時才開放,平時總是大門緊閉。雪槐翻牆而入,直入神殿,大風弓就供在靈前香案上。大風弓較一般的弓要長大,通體黝黑,形狀古拙雄奇,雖是靜靜的擺在那兒,雪槐卻明顯的能感覺到一股殺氣撲面而來,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十分玄奇。
傳說巨犀開國之主大力武王曾以大風弓射殺十大魔神,并以神魔血浸弓七晝夜,從此大風弓身上就有了一股無名的殺氣,百魔不敢近,成了巨犀鎮國之寶。
雪槐先上了三柱香,心中默禱:“列祖列宗,歷代先王,弟子雪槐,須借大風神弓一用,平魔護國,請助弟子神力。”恭敬的拜了三拜,起身托起大風弓。大風弓較一般的弓要重許多,雪槐勉力舉起,深吸一口氣,緩緩拉動弓弦,但任他費盡吃奶的力氣,也只能拉開一點點,別說拉圓,就是拉到半圓,也是難如登天。
雪槐脹紅了臉,略一休息,一咬牙,盡全身之力猛力拉那弓弦,眼前忽現異象,只見一個猙獰無比的巨魔咆哮着向他猛撲過來,同時弓身一振,一股大力傳來,将他擊飛出去,跌落七、八步開外。
雪槐躺在地上,有數息時間全身沒有半點感覺,但腦子卻異常清醒,知道異象突現的含義,神弓認主,他不是神弓的主人。
身子漸漸恢複感覺,但雪槐卻不想動彈,他忽地想起那夜華陽子說的話:“拉不開大風弓,巨犀注定亡國。”心中絞痛,仰天暗叫:“難道巨犀真的逃不過這一劫?”一張張臉龐在眼前晃動,仁棋、夕舞、敬擎天,他仿佛看到他們一個個撲倒在血泊中。
“不。”他狂跳起來,猛沖出去,直沖到鎮國公府門前,猛力拍門,大叫:“義父,義父,請再聽我一言。”
門沒有開,遠遠的傳來敬擎天的聲音:“大丈夫說出的話便如射出的箭,永無反悔,敢做便要敢當,休要叫我看不起你。”
雪槐拍門的手無力的垂下,身子慢慢跪倒,額頭貼着的青石板冷硬如萬古的玄冰。
一切再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