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也不知過了多久,雪槐耳中忽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想要巨犀不亡,就跟我來。”

雪槐猛擡起頭來,卻沒有看到人,正以為是幻覺,耳中忽聽到嘿嘿兩聲,循聲看去,不由睜大了眼睛,不遠處的大樹下,立着一個骷碌頭,見他看過來,竟詭異的裂嘴一笑,道:“要想巨犀不亡,就跟我來。”說完一溜煙向前滾了出去。

骷碌頭會笑會說話而且會往前滾,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雪槐不自覺揉了揉眼睛,再看,沒錯,的确是個骷碌頭,那骷碌頭滾出一段,見雪槐沒動,便也停了下來,冷笑兩聲:“怎麽,沒膽子跟來麽?”

雪槐再不懷疑自己的眼睛,一時間氣往上沖,這骷碌不是幻術就是邪術,害慘他的就是這些東西,竟又找上門來了,伸手摸劍,心中卻忽地一動,想起這骷碌的話,巨犀不亡,這四個字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略一猶豫,終于站起身來,那骷碌見他起身,便又往前滾,雪槐大步追上。

骷碌頭一直往城門口滾去,這時城門已閉,骷碌卻淩空飛了出去,雪槐也不叫門,同樣翻牆而出,見他出來,骷碌頭徑直向犀山滾去,雪槐緊緊跟随,不久上山,翻過兩個嶺子,骷碌頭滾入一個山谷,雪槐全然不懼,跟着下去。這夜有月光,月光下遠遠的看去,山谷中雪白的一片,到近前雪槐才猛地發現,那些雪白的東西竟是人骨頭,滿谷的人骨頭,有的散亂,或頭或手或腳,有的卻是十分完整。那骷碌頭往骨頭堆裏一滾,不見了。

雪槐雖十一歲起就跟着敬擎天征戰,見過無數屍橫遍野的場面,但眼前滿谷的人骨,仍叫他汗毛直豎。

屍骨堆中忽地響起傑傑的怪笑,同時有無數的瑩光從屍骨堆中飛出,綠光點點,恍似無數的瑩火蟲,若不看下面的屍骨堆,這實在是一種非常美麗的景象。瑩光飛快的聚攏,凝成一具骷碌人的形狀。

“骷碌鬼,真的有骷碌鬼。”雪槐失聲驚呼。

巨犀百姓中早有傳說,說犀山後有骷碌鬼,乃無數厲鬼冤魂煞氣所化,借骷碌成形,十分邪惡,雪槐也多有耳聞,但敬擎天一生不信鬼神,雪槐便也只當是愚民的謠傳,沒想到真有。

“錯了,不是骷碌鬼,是骷碌鬼王,哈哈哈。”骷碌鬼王仰天狂笑,笑聲中陰風慘慘,還夾雜着各種厲叫聲,它雖是笑,卻象萬鬼齊哭。雪槐全身汗毛盡豎,手腳冰涼,但心中随即想到:“我之所以被妖女幻術所迷,就因為心志不堅定,義父平日教誨,一個劍士,不應只手中有劍,而應心中有劍,心劍光明,無欲無畏,我怎麽又忘了呢。”

想到這裏,心志一凝,斜視着骷碌鬼王,驀地裏也是仰天長笑,越笑越痛快,索性抱着肚子坐在了地下。

他笑,骷碌鬼王倒不笑了,看着他,叫道:“小子,你笑什麽?”

“我笑你生得這麽難看,不去躲起來,卻還在這裏馬不知臉長的公然大笑,可真是笑死我了。”他指着骷碌鬼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啊,氣死我了。”骷碌鬼王一聲厲叫,身子霍地長高數十倍,張牙舞爪,猙獰無比。

雪槐全然不懼,冷眼斜視,叫道:“那你就去死啊,我只知道人死了變鬼,鬼死了變什麽還真不知道呢,今天倒要見見。”

得,他這麽天不怕地不怕,骷碌鬼王倒沒脾氣了,慢慢又縮回原形,點了點頭,叫道:“好,我果然沒看錯你,行了,小子,休要惹我生氣,我們來商量商量,你的境況我已盡知之,告訴你,除了我,這天下沒有人能救巨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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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雪槐仰天大笑,索性倒在山坡上,翻眼向天,叫道:“為什麽天會黑,因為牛在天上飛,為什麽牛在天上飛,因為你在地下吹,吹啊吹啊吹啊吹。”他這時已想得通透,再無任何畏懼,嬉笑怒罵,率性而為。

“你說我吹牛?”骷碌鬼王大怒,身子又倏地暴長,雪槐卻是視若不見,冷笑道:“我可沒說你吹牛啊,你別污蔑我,我只笑某些鬼吹牛,紅狼是七大邪魔之一,邪能強大,你拿什麽和他鬥?還有五萬黑水大軍,你又拿什麽去擋,未必一口氣将那五萬人全吹進黑水河不成?”

“豈有此理。”骷碌鬼王怒叫:“你小子太也有眼無珠,紅狼算什麽東西,需知我為萬鬼之王,乃無窮冤鬼煞氣所化,紅狼豈可與我同日而語,至于黑水五萬大軍更不堪一擊,你且看我的骷碌兵。”說着身子一炸,再化做萬點綠光,灑落在滿谷的屍骨堆上,剎時間異象發生,滿谷的屍骨組合成無數具骷碌,全都站了起來,排成一列列整齊的縱隊,每具骷碌手裏都還拿着一根尖利的人骨,就象一枝短劍。晃眼看去,真就象一支軍紀嚴整的軍隊。

“殺。”骷碌鬼王的聲音不知在何處響起,聲落,那些骷碌兵立即捉對兒厮殺起來,呲牙咧嘴,骨劍飛揚,聲勢之慘烈,比之人與人之間的厮殺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種場景過于怪異,雪槐一時間看呆了。

綠光起,骷碌鬼王重又凝聚成形,骷碌兵随即跌倒散落。骷碌鬼王得意的一陣大笑,看着雪槐道:“如何?黑水的五萬大軍可鬥得過我的五千骷碌兵?”

論數量,五千骷碌兵只到五萬黑水軍的十分之一,但無法想象黑水軍在面對骷碌鬼王的骷碌兵時竟能凝聚起鬥志,只要一對面,黑水軍必然不戰而逃。

雪槐深吸一口氣,反看着骷碌鬼王,沉聲道:“你要什麽?”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骷碌鬼王幫他,他必然得付出代價。

“哈哈哈。”骷碌鬼王得意的一陣大笑,口一張,從嘴裏飛出一枚通體碧綠的戒指,緩緩的飛到雪槐面前。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把這枚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記住,一定要左手中指,再戳破右手中指,滴一滴鮮血在戒指上,就再不要你做什麽了,當你需要我的時候,你再滴一滴鮮血到戒指上,然後高呼骷碌的力量,我的力量就會與你合而為一,供你使喚。”

“這麽說,你并沒有向我要什麽嘛。”雪槐冷冷的看着骷碌鬼王。

骷碌鬼王大笑:“是,小子你明白最好,你可撿了個大便宜呢,我每次只吸你一滴血,這于你毫無影響,而你卻可以得到無窮的好處,借助我的力量,你可以為所欲為,不但可以拯救巨犀國,成為巨犀的大英雄,你還可以做巨犀之王,不僅是巨犀是之王,你還可以統一天朝,成為一統天下的大皇帝。”

“那就會老是要麻煩你,也太不好意思了嘛。”雪槐笑。

“是的。”骷碌鬼王大力點頭:“當你感覺到我的好處後,你會再也離不開我,你會不停的呼喚我,但我絕不會嫌麻煩,我會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助你達成一切心願。”

“真是太好了。”雪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心中暗罵:“死老鬼,終于說真話了,再也離不開你,不錯,借我心中的欲望一點點把我的血吸幹,到最後我就變成你了,你也就借體成形了。”張開手接着戒指,戒指上鑲着一個小小的骷碌頭,雖只有指甲蓋大,卻不掩猙獰之态。

雪槐拿起戒指做勢要往中指上戴,卻又停下來看着骷碌鬼王道:“我戴上後,還可以取下來嗎?”

“為什麽要取下來?”骷碌鬼王沖口而出,但随即點頭道:“當然能,只要你想取下來,随時都可以。”

他點頭不疊,但從他言不由衷的語氣裏,雪槐知道,只要一戴上去,滴上鮮血,肯定再也無法取下來。

“除非我死了,否則無時無刻,我的身邊都會跟着這個骷碌鬼。”雪槐腦中閃電般掠過這個念頭。

“快戴上去,不要再想了,戴上戒指,你就會擁有一切。”骷碌鬼王急不可待的催促,雪槐卻突地一抓拳頭,将戒指抓在手裏,轉身就走。

“你做什麽?”骷碌鬼王霍地閃身擋在了他前面,身子暴長,足有十數丈高下,一臉狂怒的瞪着雪槐。若是比個頭,這時的雪槐和他比,簡直就是螞蟻和大象比,但雪槐卻半點害怕的意思也沒有,冷眼斜視,道:“我要想一想,怎麽,不可以嗎,讓開。”筆直往前闖,骷碌鬼王暴叫如雷,卻終于在最後關頭讓開了身子。

看到骷碌鬼王最終妥協,雪槐心中卻半點得意的念頭也沒有。骷碌鬼王之所以一再忍讓,正說明所求者大,到這會兒,雪槐已完全可以肯定,只要他戴上戒指,永無希望再除下來。那就算救了巨犀立下潑天大功,身上附着骷碌鬼的他也再不可能留在巨犀,更不可能重回義父身邊,至于夕舞,他至愛的夕舞,就算肯陪着他,他也絕不會留在她身邊。

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在夕舞的生命中留下污點,誰都不可以,包括他自己。

戴上戒指。

放棄一切。

回到城裏時,天剛蒙蒙亮,大半的輔子都還關着門,但總算有一家酒店開門了,雪槐買了一壇酒,一口氣灌下一半,猛聽得身後急促的馬蹄聲,随即響起仁棋的喜叫聲:“雪槐,雪槐。”

雪槐回轉身,仁棋已奔到近前,翻身下馬,卻一個踉跄,雪槐忙一把扶住他,叫道:“仁棋,你還好吧?”

“我沒事。”仁棋按着胸口,急劇的喘氣,嘴唇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卻擔心的在雪槐臉上掃視,道:“雪槐兄,你沒事吧,這一夜你到哪兒去了,城裏城外,到處找不到你。”

露水打濕了他的頭發,濕濕的粘在額角,兩眼裏布滿了血絲,很顯然,為了尋找雪槐,他一夜沒睡。

“我無非找個地方喝酒,你何必這麽找我呢,這麽整夜不休息,你的心髒怎麽受得了。”

“我沒事,我就怕你昨天受了那麽大打擊——,算了,不說了,我們回宮去。”叫親衛牽過一匹馬給雪槐,仁棋自己也回身上馬,但試了兩次,竟無法爬上馬鞍。一夜勞頓,他的心髒已經承受不住了,在親衛的幫助下,才最終爬上馬鞍。

看着他瘦弱到讓人心酸的脊背,一股熱辣辣的感覺湧上雪槐眼角。

為了怕雪槐昨日受的打擊太大想不開,他整夜沒睡四處尋找。雪槐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當飛奔的馬蹄颠動他衰弱的心髒讓他不得不張開嘴喘氣時,是一種什麽樣的情形。

到仁棋宮中,一個身影在柱角一晃,雪槐只是用眼角看到半幅裙影,卻已認了出來,是夕舞。

心髒狂跳,張了張嘴,雪槐卻沒有叫出來。夕舞愛睡懶覺,這時天才剛亮,她怎麽會在仁棋宮裏,只有一個可能,和仁棋一樣,因為擔心他而一夜沒睡。

不多會宮女端上醒酒湯來,不要問也不要喝,只聞着那股香氣,雪槐就知道,那是夕舞親手做的。

埋首碗中,熱霧蒙住了雪槐的臉,不可抑制的淚水終于悄悄滴落。

敬擎天的看法必定影響到夕舞,她一定也是誤認為雪槐夜闖東宮是借酒調戲明香,這對一個驕傲的女孩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污辱,雪槐原以為,夕舞再不會理他。

但夕舞沒有,在這種誤會中,她仍然為他整夜守望,然後,親手為醉歸的他,做了醒酒湯。

因為用力過度,雪槐緊握着戒指的手,骨節生生做痛。

在這一刻他已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即便身化為骷碌,他也再無一絲後悔,因為他至愛的朋友,還有他至愛的愛人,他們為他所做的一切,已深鉻于他心中。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這個聲音在雪槐心底轟然響起,如驚雷般不可阻擋。

半夜時分,雪槐再來到小谷中,骷碌鬼王現身出來,道:“想好了?”

雪槐一聲不吭,将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咬破右手中指,滴了一滴鮮血在骷碌頭上,鮮血立即滲入了戒指中,同時間骷碌鬼王仰天長笑,身子化做一縷綠光,鑽入了戒指中。本來并不是很緊的戒指倏地勒緊,仿似要鑽進肉裏去,勒得雪槐徹骨生疼,劇痛中,一種極其陰冷的感覺直向雪槐腦中侵來,雪槐早有準備,凝聚心神,嘿的一聲,運起全身力量反擊過去。他從未接觸過道術,沒有也不會運用靈力,但敬擎天曾經告訴過他,只要心志堅凝,人的本性中自有一股力量,這股力量來自生命的本源,極其強大,只要心志真正的純潔,無畏無欲,任何外魔難以入侵,本性也就絕不會迷失。

來前雪槐已想得通透,雖然必須借助骷碌的力量,但一定要保全自己的本性不使迷失,那麽以後即便永無法擺脫骷碌鬼王,至少他的心還是自由的。不出他所料,骷碌鬼王果然想一下就完全控制他,但在他的強力反擊下,不得不縮回戒指中。

骷碌鬼王在雪槐的腦中幻現,一臉暴怒,叫道:“臭小子,這樣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他雖被雪槐趕回戒指中,但吸了雪槐的血,自可教雪槐生出感應。

雪槐全不懼他的威脅,去戒指上吹一口氣,冷笑道:“你就乖乖的呆着吧,要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叫你。”

餘下的幾天,雪槐異常的安靜,總是在笑,抓住一切時間機會和仁棋夕舞呆在一起,細細的體驗着一切,甚至酒都少喝了好些,他第一次發現,當用心去體驗時,生命中有許多東西溫馨過于醇酒。

看到雪槐平靜下來,仁棋高興極了,夕舞卻要冷靜得多,雪槐發現,她總在雪槐不注意時悄悄的看他,這讓雪槐心中即高興又苦澀,這個心細如發的女孩子,從他反常的平靜裏,看出了不對頭。

雪槐惟一想見而沒能見着的是敬擎天,因為大尾和又術都有蠢蠢欲動之勢,敬擎天這幾天一直呆在府裏,商讨軍情,調兵遣将。巨犀共有十五萬大軍,十萬駐守邊關和其餘四城,五萬駐防京師,但因為邊關吃緊,幾天中敬擎天接連調出了四萬大軍,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但敬擎天威望如山,他做出的決定,自然不會錯。若手中沒有骷碌鬼王這個後盾,雪槐會急得吐血,但現在卻已全不擔心,黑水五萬大軍決不會是骷碌鬼王五千骷碌兵的對手。

終于到了婚期,合城歡慶,酒香在城外十裏都聞得到,雪槐更是大飲特飲,天剛黑不久,他就已經喝醉了。

仁棋命人将雪槐擡上床,輕嘆一聲:“唉,我的朋友,明天醒來,你可憐的腦袋又要痛了。”搖搖頭,出去了,他還忙着呢。

當他的腳步聲消失,雪槐強忍着的眼淚終于跌落。往日那些宿醉後醒來大嚷頭疼,仁棋心急火燎的命快做醒酒湯的情形閃電般在雪槐腦中掠過,但今夜以後,這一切将永不再現。

心緒稍平,雪槐悄掠出房,潛入仁棋寝宮,藏在了屋梁上。幾近夜半,繁瑣的婚禮才終于結束,仁棋和明香回到寝宮。

仁棋平時因為心髒病,很少喝酒,但今天也喝了一些,看得出來,他很高興。雪槐心中一陣難過,他實在無法想象,這個善良的人呆會在目睹明香的一切時,會是怎樣的難受。

明香卻是毫不猶豫的動了手,仁棋剛湊過來,明香一揮手,仁棋便飛跌到床上,昏了過去,明香随即盤膝坐下,煉起功來,雪槐知道她是在等夜再深一點,只要她不動手傷害仁棋,他倒也不急。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明香起來,将仁棋常披的一個鬥蓬披在身上,然後拿一張紙畫了仁棋的樣子剪下來貼在臉上,張口噴出一口黑霧,黑霧罩住了她整個身子,待黑霧被她重新吸回,她已變得和仁棋一般無二。

雪槐暗暗點頭:“妖女得借助道具,可見邪力有限得很,只是以幻術騙人,可惜那夜我就沒看出來。”

明香裝扮好,急步出去,雪槐知道她是去領了假龍武等五百人開城門,聽着她腳步聲遠去,跳下地來,救醒仁棋,仁棋睜眼見到他,急抓了他手道:“雪槐,怎麽你沒喝醉?明香她怎麽打昏了我,難道她真是——?”他雖善良,不是傻瓜,但妖女兩個字還是難于出口。

雪槐不想刺激他,拍拍他手,道:“現在什麽也不要問,你去請你父王下旨給我義父,讓他急速領兵來守衛王宮,一旦情勢不好,就先殺出城去。”骷碌鬼王牛皮吹得邦邦響,但萬一敵不過紅狼呢,他不能不預留後手。

交待完,雪槐飛身出宮,明香帶了假龍武等五百人,早奔東門去了,雪槐趕到時,明香已喝開城門,雪槐急奔過去,卻裝作不明真象,叫道:“仁棋,這半夜三更的你不在宮裏陪新娘子,要到哪裏去。”

明香沒想到雪槐會突然出現,臉上變色,卻以為雪槐真的沒看破她,學了仁棋的聲音道:“是父王有點急事讓我出城去,你怎麽來了?”

說話間雪槐已奔到近前,猛地怒喝一聲:“我特來殺你這妖女。”手起劍落,一劍就砍下了明香的腦袋,劍勢不停,一蓬劍雨灑出,明香身邊的假龍武等十餘人也一齊倒在劍光中,餘下的黑水軍見情勢不對,發一聲喊,一齊沖出城去,這時紅狼率五萬黑水大軍剛好趕到,卻給沖出去的黑水軍賭住了吊橋,紅狼眼見明香被殺,驚怒交集,雙手一分,強大的邪能如狂風般将吊橋上的黑水軍盡數掃下橋去,但雪槐卻已搶先一步上了吊橋,同時大喝:“關上城門,上城拒守。”身後城門立即飛快的關上。

紅狼大怒,如狼的綠眼狠瞪着雪槐:“臭小子,我生吃了你。”

雪槐哈哈大笑:“即知我臭還敢吃我,倒佩服你好胃口,随你吧,或生或熟,或煎或炒,你愛怎樣就怎樣了。”

這時城上猛地傳來仁棋的急叫聲:“雪槐,快回來,快開城門。”雪槐回頭,不但仁棋在城頭上,敬擎天和夕舞也在城頭上,很顯然仁棋沒有照雪槐吩咐的讓敬擎天帶人去守衛王宮,而是一起奔東門來了。看到生命中最親最愛的三個人,雪槐又驚又喜又痛,驚喜的是能看到他們,痛的是他将讓他們看到他最醜惡的一面,口中卻是毫不遲疑的大喝:“不要打開城門。”

“臭小子,滾過來。”紅狼怒喝,綠眼中發出邪力,雪槐立覺一股寒流直鑽進身體裏來,腦子更一陣暈眩。雪槐知道這是紅狼的攝魂術,是能于百丈內控制人神智的詭異邪能,卻全無畏懼,緊記着義父的話,運起全心全能的力量,大喝一聲,猛地反擊回去,暈眩立消,腦子重又恢複清明。

紅狼沒想到雪槐竟不怕他的攝魂術,臉露驚異,嘿嘿怪笑:“臭小子,不錯啊,但你今天還是死定了。”右爪一揚,向着雪槐虛空一抓,無形勁氣撕裂空氣,發出讓人心血下沉的異嘯。

“就讓我來稱稱你這邪魔到底有多少斤兩。”雪槐運起全身勁力,一劍劈出,在紅狼無形爪力上一撞,卻就象撞在一座大山上,身子向後飛跌,直撞到城門上,一口鮮血噴出。

“臭小子,接得下我兩爪,本國師今夜饒你全屍。”紅狼狂笑聲中,又是一爪抓出。

雪槐知道,無論如何,自己再接不下紅狼一爪,這時已別無選擇,急速咬破中指,将一滴血滴在戒指上,仰天長叫:“骷碌的力量。”

“紅狼休要發狂。”綠光一閃,骷碌鬼王從戒指裏直射出來,迎着紅狼爪力,也是一爪抓出,兩股邪能相撞,激出刺耳的異嘯。

“啊。”城上傳來夕舞的叫聲,還有仁棋的驚呼:“骷碌鬼。”随後是敬擎天的怒哼聲:“竟然勾上了骷碌鬼,可真是出息了。”

三人的聲音,如一把把尖刀,直戳進雪槐的心中,讓他再沒有站立的力量,但他深吸一口氣,還是站穩了。

只要這身後的三個人不受傷害,無論任何東西加諸他身上,他都可以忍受。

這時骷碌鬼王已和紅狼激鬥在一起,骷碌鬼王牛皮不是吹,邪能還真是了得,雪槐試過紅狼的無形爪力,真可以說是沉重如山,但骷碌鬼王卻可以和他拼個旗鼓相當。兩股邪能漫天激蕩,飛沙走石,風雲變色,扯破空氣發出的異嘯,仿似萬鬼齊嚎。雪槐給邪能激起的狂風吹得緊貼在城門上,胸口如受重壓,心中暗感驚駭,想:“這些魔頭的邪力當真不可思議,義父劍力可劈開巨石,但若與這些魔頭相較,仍是遠遠不如,今夜若不是骷碌鬼王,誰也擋不住紅狼。”

這時紅狼已和骷碌鬼王拼了百招已上,仍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紅狼攻勢猛于骷碌鬼王,但骷碌鬼王乃是煞氣凝聚成形,身法極其飄忽,忽來忽去,忽遠忽近,看起來到還是他占了上風。

又拼了數十招,紅狼眼見占不到上風,回頭對身後列陣的黑水軍喝道:“還等什麽,攻城。”

五萬黑水大軍立即發動,城上敬擎天手中只有一萬守軍,明顯寡不敵衆,雪槐急對骷碌鬼王道:“你的骷碌兵,快調過來啊。”

骷碌鬼王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急什麽,我現在力量不夠,你若真急,就再給我一滴血。”他這是趁勢要挾,雪槐急得兩眼噴火,卻是毫無辦法,只得再滴了一滴血在戒指上,骷碌鬼王仰天狂笑,大是得意,身上分出一道綠光,急射出去,不多會,從犀山方向的夜幕中,湧出無數的骷碌人,那種情形,就仿似地底下突然鑽出無數的惡鬼,悄無聲息的撲向黑水軍,人骨短劍刺進肉身,再撥出來,帶起一蓬蓬血花。

夕舞在城頭上發出了第一聲刺耳的尖叫,随後驚呼聲便如洪潮泛濫般響起,黑水軍在看清攻向自己後背的是這樣一群惡鬼般的骷碌兵後,五萬大軍即刻崩潰,跑得及的撒腿就跑,跑不及的眼見骷碌兵的人骨短劍刺過來,竟全然不知道抵抗,眼睜睜倒在短劍下,幾乎是一眨眼,除了死在骷碌兵人骨短劍下的數千人,剩下的數萬黑水軍跑了個無影無蹤。

紅狼眼見占不到便宜,虛晃一爪,化陣黑風而去,骷碌鬼王興猶未盡,狂笑追去,他追去,五千骷碌兵自也随後追去。

剛才還殺聲震天的大殺場,一眨眼間變得死一般靜寂,只有夜風刮起衣襟,裂裂作響。雪槐回頭向城上看,光突突的城頭上空無一人,所有的守軍包括仁棋夕舞敬擎天全都不見了。

雪槐呆了一呆,事實上,他并不希望看到他們,但是,他又是多麽的盼望看到他們啊。

“義父,仁棋,夕舞。”低聲呼喚着這三個名字,淚水滑過雪槐眼角,多少美好的回憶閃電般從腦中掠過,漸漸遠去,再不回頭。

因為他已永不能回頭。

緩緩跪下,叩了三個頭,哽咽道:“義父,謝謝你二十年來的養育教誨,你雖不認我,但在我心中,你是我永遠的父親。”

擡起頭,他的眼光似乎要穿透厚厚的城牆,嘴角慢慢的含了微笑,輕聲道:“仁棋,夕舞,我的朋友,我的戀人,此去天涯遠隔,再無相見之期,但我的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我祝福你們。”

慢慢站起來,緩緩回身,酒葫蘆中還有酒,想大口痛喝,卻又忍住,只小小的咪了一口。這是家鄉的酒,此一去再找不到回頭的路,也再喝不到家鄉的酒,留着家鄉的味道,慢慢的品嘗吧。

走過吊橋,吊橋邊一名黑水軍士兵突地翻身坐起,卻還在一臉驚恐的大叫:“鬼,鬼。”一眼看到雪槐,叫道:“好多的鬼,你看見鬼沒有?”

雪槐點頭苦笑:“是的,鬼,就在眼前,那也用不着看了。”在別人眼裏,他和骷碌鬼,已沒有什麽分別了。

那士兵卻不理解雪槐的心境,瞪大眼睛看了他兩眼,搖頭道:“不,你不是鬼。”忽地瞪大眼睛:“你說就在眼前,難道,難道我變成了鬼,啊。”狂叫一聲,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雪槐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分開那士兵的嘴,将酒葫蘆裏的酒一口口全灌了下去,低聲道:“但願你醒來時,只以為是喝多了酒,看花了眼。”

起身,再看一眼巨犀城,轉過身,邁開步子,他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他只知道,必須離開這裏。

走出不遠,心中突地想到一事,撥出劍,伸出戴戒指的中指,要将戒指連中指一起斬下,這樣雖少了一個指頭,至少可以擺脫骷碌鬼王,但他失望了,劍剛要挨着中指,戒指上忽地射出一道綠光擊在他手臂上,手臂一麻,劍脫手落地,同時間骷碌鬼王也飛速趕了回來,哈哈大笑:“小子哎,別癡心妄想了,你擺脫不了我的,和我好好合作吧。”

雪槐其實也估計到了這種後果,拾起劍,一聲不響往前走,骷碌鬼王叫道:“小子,不回巨犀城,你到哪兒去,你現在是巨犀的大英雄呢,你要記着,這可都是我的功勞。你現在應該回城去,先領兵把黑水平了,然後橫掃黑河原,最後統一天朝,有我幫你,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雪槐全不理他,只埋頭往前走,他已看破骷碌鬼王的心思,引誘他無非是想多吸他的血,最終借體成形。只有一點他想不通,骷碌鬼王為什麽非要借他的身體來成形,又為什麽不幹脆制服他,痛痛快快的吸個夠,而一定要他每次一滴滴的喂呢?

骷碌鬼王見一切引誘無效,只得放棄,冷笑一聲:“小子哎,算你狠,但我就不信你不來求我,反正你這一世是擺脫不了我了。”說着鑽進了戒指裏。

“我雪槐對天立誓,雖然骷碌鬼附在我身上,但終我一生,決不再呼喚骷碌的力量。”這個誓言雪槐是在自己心裏說的,立下這個誓言,心頭似乎輕松了好些,轉頭見路邊有一匹黑水軍的戰馬,走過去牽了跨了上去。他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信馬而行,所謂老馬識途,這馬來自黑水,雪槐由着它走,它就一直往黑水去,這日到了黑水河邊,雪槐才想着有些不對頭,笑道:“馬兄,你是要我上你家去做客嗎,這可不行啊。”解了馬鞍,租了艘船,将馬送上對岸,放其自去,看着馬兒留戀的眼神,雪槐心中一陣酸楚,這些日子只有馬兒相伴,已情不自禁生出感情,但現在這最後的朋友也要離他遠去了。

放舟而下,出黑河,入騰龍江。巨犀其實只是僻處天朝西南的小國,就如黑河,将黑河原一劈兩半的黑河其實也只是一條內河,惟有在彙入騰龍江後,才有了奔向大海的氣魄。

騰龍江由西到東,橫穿了大半個天朝,是天朝兩條全國性的大江之一。另一條江是虎威江,天朝的都城天安城就雄峙在虎威江的中部。騰龍江和虎威江雖相隔萬裏,但中間有多條水系相連,可以說,只要從任何一江入水,便可将天朝游歷個遍。但雪槐沒有游歷的心,他的念頭只有一個,找一個遠離巨犀的最偏僻的地方了此餘生。

雪槐本來想直放大海,去無人海島上自生自滅,中途卻把船撞壞了,只得棄船上岸,迎面一座大山,也不管它一路爬上去,這山也不知多大,直用了月餘時間才出山,見路邊一座酒店,一則想大山遠隔,二來也實在是發酒瘾了,便走了進去,先灌了三大碗酒下肚,這才慢慢找店家來問,原來這裏已是九羽國地界。

九羽國是天朝最南端的山國,再往南就出了天朝地界了,其實就是九羽國,對于天朝來說,也是山高皇帝遠,政令很難通達,在天朝各國間象長了腳似的各種消息,也很難到達這裏。但九羽地方其實不小,三州十五城,比巨犀大許多。

聽說到了九羽,雪槐暗暗籲了口氣,想:“這裏再不可能有人認識我了,好,真要上了什麽海島,可沒地方打酒去。”放下心來,飽飽的灌了一肚子酒,又滿滿裝了一大葫蘆,始才起身,剛出店門,猛見兩騎飛馳而來,是兩個士兵,到酒店門口飛躍下馬,邊闖進店中邊兇神惡煞的叫:“拿吃的出來,拿酒來。”卻不等店家動手,一個徑去櫃臺後抱了兩壇酒,一個就去廚房裏拿了兩個熟雞出來,也不付錢,橫闖出去,翻身上馬,那店家跟出來,哀叫道:“軍爺,我這是小本生意,好歹給幾個。”

其中一名士兵獰笑一聲:“好啊,給你一鞭。”照着店家腦袋就一鞭子抽下來,眼見那店家躲閃不及,雪槐忙一伸手,一把抓住了鞭梢,怒道:“搶東西不給錢還打人,你們的上司是哪個?”

“這不開眼的東西是找死了。”那士兵抽了兩下抽不出鞭子,伸手便去撥刀,那店家慌了,忙拉雪槐的手道:“算了算了,錢我不要了。”雪槐見他一臉情急,只得放手,那士兵哼了一聲:“這次先寄下你的腦袋。”打馬去了。

雪槐氣得發怔,那店家反勸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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