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青鋒一閃,長劍出鞘。
“我為東海王子,若見惡徒橫行而袖手不理,則我東海亡無日。”無花怒目狂呼,猛向馬二沖去。
“好。”雪槐在心底狂呼,那一瞬間,他全身的血仿佛都給點燃了。
點燃的還有無數圍觀的眼睛。
簾子打起,縣令的眼光裏有極度的驚訝。
眼見無花不顧一切的沖過來,馬二有一瞬間的驚畏,但随即目射兇光,叫道:“給我殺了他,這無勢的王子,沒什麽用的。”
衆家奴刀棒齊舉,但雪槐已出現在無花旁邊。
“敢阻王子寶劍者,死。”雪槐的聲音并不很高,但裏面凜冽的殺氣卻讓人不寒而粟。
最前面的幾個惡奴為他眼中殺氣所攝,踉跄後退,但後面的卻湧了上來,雪槐眼光一炸,手揮起,他手中只是一根趕馬的長鞭,鞭身雖軟,但裏面蘊含的力道,卻并不是這些惡奴所能承受。
鞭影晃動,只一眨眼,四五十個惡奴倒滿了街面,并且沒有一個是活的。
殺氣之烈,讓人戰粟。
雪槐是存心為無花立威。
只不過無花也給他吓着了,舉着劍呆立着,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後岩刀一卦準也是一樣。
一卦準兩眼瞪圓,嘴裏更在不絕地喃喃念叼:“天哪,天哪,這臭小子是不是突然間殺神附體了。”
吓呆了的還有一個馬二,雪槐伸手,他竟連逃跑都已經想不起了,不過就算他想逃,在雪槐手底他也絕逃不了。雪槐将他倒提起來,住無花腳前一摔,再一腳踏住,随即向無花一抱拳,大聲道:“請王子之劍,斬這惡徒。”
無花先前憑着一腔憤怒提劍沖出,但這時真要他殺人,一時倒不知如何出手了,看看馬二,再看看手中的劍,半天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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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刀叫道:“不要污了王子的手,我來。”提刀上來,但雪槐眼一橫,止住了他,看向無花,再叫道:“請王子之劍,除惡揚善。”
他必需要在無花心中種下一點殺氣,無花才做得未來的東海之王。
無花與他眼光一對,猛一點頭,轉眼看向周圍的百姓,大聲道:“今日我以東海王子的身份,依東海律,斬這惡徒。”
“王子饒命啊。”馬二嘶叫。他終于認識王子,可惜卻遲了,無花照着他胸口一劍刺下,污血射出,頓時了帳。
“還有那狗官。”雪槐扭頭看向縣令。
縣令全身一抖,連滾帶爬下了轎子,趴在地下叩頭:“王子饒命。”
無花一臉肅穆,喝道:“你為百姓父母,卻不為百姓做主,縱容惡賊,知法犯法,實容你不得。”提劍又要上前,雪槐卻攔住了他,道:“這等狗官,不必污了王子寶劍。”他只須在無花心中種下一點殺氣,卻不必要這種殺氣泛濫。向岩刀掃了一眼,道:“岩刀,這個交給你。”
岩刀大喜,叫道:“狗官便如一條狗,殺豬屠狗,我最拿手了。”沖将上去将那縣令一腳踢翻,大刀一揚,那縣令一個頭直飛上天。
“多謝王子。”五錢兒趴下叩頭,一衆百姓也一齊跪倒,齊呼王子之名。
處理了後事,幾個人上船過江,船到江心,無花猛地對着雪槐跪倒,叫道:“無花走眼,錯認了高人,還望恕罪。”
雪槐忙伸手扶起,笑道:“王子快快請起,我可不是什麽高人,不過一勇之夫而已,而且王子是未來的東海之王,一國之主,如何可向別人下跪。”
他這一說,無花卻是眼淚雙流,叫道:“我這一去,屍骨也未必能回鄉土,更別說什麽東海之王,一國之主了。”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雪槐笑。
這會兒突然說起夢來,未免有點牛頭不對馬嘴,無花擡起淚眼看他,一臉迷惑。
“夢中有人對我說,無花無花,必要開花,馬夫馬夫,食粟萬戶。”雪槐看向無花:“夢中的無花,自然是王子了,無花開花,你此去若有不幸,還開的什麽花,你的馬夫又怎麽能食粟萬戶,所以我肯定,你一定會回來,會做東海王。”
聽了他的話,無花淚眼中閃過一抹亮光,喃喃念道:“無花無花,必要開花,馬夫馬夫,食粟萬戶。”想了一會兒,卻又黯然搖頭:“只是一個夢而已,又怎能當得真。”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雪槐大大搖頭:“王子我告訴你,我從小到大,做夢都是最靈的了,否則你去想,以我的身手,到哪兒不能混個一官半職的,用得着來給你做馬夫?而且誰都知道林國舅他們害你,你這一去九死一生,我就要巴巴的趕去送死?世上沒有這樣的傻瓜吧?”
他這樣一說,無花又呆住了。因為他說得有理啊,他的身手無花是親眼目睹的,這亂世之中,以他如此身手,随便到哪個國家,混個将軍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何必來做馬夫?何必跟去送死?
“我相信他的話。”岩刀興奮的叫:“王子一定是要做東海王的,也只有王子做了東海王,我東海才有救。”
他這話更讓無花驚喜交集,呆立船頭,一時間再說不出話來。
雪槐也不再說,任由他自己去想心思。
假托夢境,而不暴露自己真實身份,這麽做雪槐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無花天性仁厚,不是那種野心勃勃的人,如果雪槐照直說要助他奪得東海王位,他說不定會婆婆媽媽,七想八想,所以幹脆不說,只假托夢境,在他心中種下天意難違的種子,他日随着時勢變易,這粒種子自然會生根發芽。
雪槐到船尾,一卦準卻狠狠的瞪他一眼,低叫道:“行啊臭小子,我說怎麽現成的富貴不亨要來當馬夫,原來還有馬夫馬夫食粟萬戶之說,倒瞞得緊。”
雪槐差點要笑出聲來,抿了嘴道:“我那也只是做夢,師父不是說,我這一去,即兇且死最後變鬼嗎,那還有什麽千戶萬戶之說?”
一卦準給他咽得回氣,狠狠點頭道:“那是,小子哎,先別得意,到底是你的夢準還是我的卦靈,還真是騎驢看唱本,得走着瞧。”
“咱們現在是在船上呢,可沒驢子坐。”雪槐笑。
“那就坐船看唱本,在水上瞧。”一卦準咬牙,卻正好一陣風來,船一晃,晃得他差點落水,雪槐忙扶住他,笑道:“你老人家可站穩了,若是落了水,那唱本可就要到水底下去瞧了。”
巫靈為東南大國,共有四十州一百二十餘城,縱橫數千裏,巫靈是六霸中稱霸最久的國家,雄居霸主之位三百餘年,此時國勢雖已衰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實力仍不可小視。
無花一行人踏上巫靈國土,接待反比在國內要好,立時便有官員出面接着,一直護送到京城巫靈。
巫靈城號稱東南第一雄城,城高十丈,城周百餘裏,便是快馬,繞城一周也要小半天時間。
進城,無花遞交了國書,象他這種小國的質子,是見不到巫靈王的,當下有禮賓司安排了住地,便就住了下來。巫靈派來了兩百護衛,說是護衛也可,說是監視也行,總之若無巫靈王的允許,無花是再無離開巫靈的可能。
要讓無花做東海王,首先要能回到東海才行,怎樣才能讓巫靈王打發無花回去呢?一路上雪槐都在琢磨這個問題,平空裏卻也想不出什麽具體的辦法,只大概想到可以買通巫靈得勢的高官去巫靈王面前說好話,放了無花,但這裏面又有一件麻煩事,無花是個窮王子,雪槐袋子裏好歹還有兩個酒錢,無花袋子裏卻什麽也沒有。
但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雪槐也不發愁,到巫靈住下,便開始收集巫靈朝中的消息,無花行動不便,他和一卦準卻不受拘束,滿城亂逛,打聽朝中人事。
巫靈是大國,朝中有權勢的王公親貴不少,其中任一個,都可替無花說得上話,但要想這中間的任一個替無花說話,至少得要上萬的金錢,雪槐可沒這麽多錢,一時倒有些發愁。
一卦準久走江湖,慣看門道,自也明白其中的關健,可就冷嘲熱諷起來:“臭小子哎,你做夢是靈,可沒錢就不靈,這黴王子無花是回不去的,你的萬戶夢最終也是要醒來的。”
雪槐在江濤城裏大顯身手,不說無花,便是先前看雪槐不順眼的岩刀也從此對他異常恭敬,惟有一卦準卻仍是老樣子,對他毫不客氣,也不知他是真的老眼昏花呢還是怪着雪槐太固執。雪槐拿他沒轍,只有不理他,暗中思索:“實在不行,只有向橫海四十八盜去借點錢來。”
這天他經過一條街道,隐隐聽得旁邊一座巨宅中傳來哭聲,心中一動,運劍眼看去,但見一間房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閉眼躺在床上,臉如金紙,旁邊圍着一群婦人在不絕哭叫,窗前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打扮華貴,這時也在暗暗流淚。房子外面一群下人在交頭接耳,其中一個道:“好好的大路上,怎麽就會驚了馬。”另一個道:“也是怪了,平日小公子也不是沒從馬上摔下來過,拍拍屁股也就沒事了,這會偏就這樣了。”又一個道:“只怕是撞了邪吧,也是老爺命苦,三位公子,前兩個都沒救着,若是小公子也有個三長兩短,那老爺就算坐了大司馬的位子,也是了無樂趣了。”最先那個接口道:“什麽就算坐了,你們不知道,大王昨日便已任命老爺為大司馬,只是小公子生病,沒說罷了,跟你說,現在在朝中,沒有比我家老爺更走紅的呢。”
這幾天雪槐已将巫靈朝人事大概打聽清楚,聽這些下人一說到大司馬,心中暗叫:“難道這人竟是昨日升任大司馬的富安?現在的巫靈,只這人最得勢呢。”想到這裏,再看向屋中那少年,運劍意去那少年眉眼間一逼,立即有一縷綠光鑽出來,隐成人形,乃是一頭魅。
魅為草木之精,其性最靈,修練有成的魅可借體成形,千變萬化,常在人間掀起無窮風雨。
不過這頭魅尚未成氣候,與雪槐劍意一撞,立刻又鑽回了那少年眉眼中。人兩眉之間,號為神竅,鬼魅附體,常以此處為居所。
“此真天助我也。”看清害那少年昏迷的是一頭魅,雪槐心中狂喜,那魅未成氣候,以他天眼神劍的劍意,斬之不費吹灰之力,而富安只這一個兒子,那時要他替無花說句話,還不是舉手之勞。想到這裏,急回無花住地,對無花道:“王子,我聽說富安新升了大司馬,巫靈現在最走紅的就是他呢,你也該去拜會一下,送點禮。”
一卦準聽了可就冷笑:“咱們王子還有錢送禮嗎?全部家當就那輛馬車和幾匹馬呢,便連馬帶車送過去,人家還不見得收呢。”
“是啊,我們。”無花為難的看着雪槐。
“不送馬也不送馬車。”雪槐微笑搖頭:“就把我送進去,禮單你寫上,送上等馬夫一名。”
“上等馬夫一名。”一卦準狂笑,說實話無花岩刀也覺得有點好笑,只是不好意思笑得,卻也奇怪,雪槐自然看得出來,搖手道:“現在不必問,你只把我送進去就行了。”
“臭小子又想搞什麽鬼?”一卦準一臉狐疑。
“這會不是搞鬼,是捉鬼。”雪槐笑,不再往細裏解釋。
當下無花具了名刺,到富安府中投遞。若在平日,他雖是來巫靈為質,終是一國王子,富安理當一見,但這會兒子正昏迷着,可沒這心思,門房只推不在,看禮單是上等馬夫一名,雖覺古怪,卻也收了,便有人帶雪槐進府。
報給富安,富安也有點奇怪,但沒心思想,交待即然是馬夫,就讓他喂馬好了,雪槐以劍眼看得清楚,也不聲張,待下人将他帶到馬房中,看其中有一個單獨的馬廄,只喂着一匹馬,那馬身高腿長,極為精神,估計是富安的坐騎,當即走過去,将雙手去馬腹下一托,往上一抛,竟将那馬直抛上了半空中。
那馬高大神俊,少有也有上千斤,別說抛,便是擡,也要三四條大漢,而到雪槐手裏,卻輕若無物,待那馬落下來,輕輕接住,便又抛上去,那馬在半空中吓得屎尿齊流,放聲長嘶,帶雪槐來的下人也吓壞了,見喝雪槐不住,急連滾帶爬跑去禀報。
其實富安也聽到了自己愛馬的悲嘶聲,聽了禀報,聽說便是無花送來的馬夫發狂,又驚又奇,當下親來馬廄中,親眼見到雪槐将自己愛馬一抛數丈高,即怒且驚更疑,心知有異,他已知雪槐名字,當下上前道:“這位兄臺請住手。”
雪槐聞得他聲音,将馬輕輕接住放下,在馬身上拍了拍道:“馬兒馬兒,得罪了啊,若不是你,想見你家主人還真難呢。”
富安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雪槐是有意的,雪槐那身手過于驚人,即有意為之,便不敢輕視,道:“不知兄臺要見本人有何指教?”
雪槐微笑:“指教不敢,木鬼求見大人,只想告訴大人,我家王子有眼無珠。”
他這話莫名其妙,富安摸不着頭腦,道:“這話怎講。”
雪槐冷笑道:“不是嗎?我家王子本想送份大禮,盼能結交得大人,誰知大人卻只讓我喂馬,我家王子這般沒眼光,不是有眼無珠是什麽?”
他話裏有話,富安冷眼掃向旁邊的管事,管事大驚,急翻出無花的禮單道:“大人請看,無花王子所送禮單上确是寫的上等馬夫一名啊。”
富安親自拿過禮單一看,确實沒錯,轉眼看向雪槐,雪槐卻仰天大笑:“原來上等馬夫就是喂馬的,那我無話可說了。”
說實話富安聽不懂他的話,上等馬夫當然還是馬夫當然就是喂馬的,未必上等馬夫就不是馬夫了?但他即這麽說,自然另有說法,富安便道:“那富安倒要請教,上等馬夫不喂馬,用來做什麽?”
雪槐兩眼亮若星辰,道:“一般的馬夫,自然只是喂喂馬,趕趕車,但上等馬夫卻不同,上可為其君馳騁天下,乃以五韬為鞭,六略為駕,武可安國,文可定邦。下可替其主解危濟難,乃以明慧為鞭,剛勇為駕,仁義存心,始難相繼。”
富安能做到巫靈的大司馬,執掌一國軍政,自非平常之人,一聽雪槐的話非比等閑,頓時眼光大亮,抱拳躬身道:“果然不同,看來富安真是有眼無珠了。”
雪槐忙也抱拳道:“大人言重了。”
富安道:“擺酒,富安為木兄洗塵。”
“喝酒不急。”雪槐搖頭:“聞得貴公子偶染小疾,我想看一看。”
“你還能看病?”富安又驚又喜,但眼光中卻也不由自主的露出懷疑之色。他惟一的小兒子名富平,昏迷已有十多天,這十多天裏,他自是遍請名醫,可以說,巫靈城方圓百裏之內,但凡有個醫名的,都給請遍了,卻是人人束手,拖到今天,他已是絕望了,只待給兒子送終,現在雪槐卻說要看,如何不叫他吃驚,又如何不叫他生疑。
雪槐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不多說,只道:“看看再說。”
“如此木兄請。”當下富安親自給雪槐引路,到富平房中,女人們都已避到屏風後,只富平一個人僵卧。
富安道:“這就是犬子,老夫本有三子,但前兩子皆喪,只這一點骨血,若真有個三長兩短,老夫也是了無生趣了。”說着不覺垂淚。
雪槐早有定見,到富安床前運劍意一逼,那魅驚慌之極,在富安神竅穴內亂竄,雪槐冷哼一聲,對富安道:“大人莫要着急,令公子只是中了邪,只要驅走邪物便可痊愈,不妨事的。”
“請木兄弟千萬救救小兒。”聽得雪槐如此肯定,屏風後富安夫人急步出來,泣聲拜倒,身後姬妾丫環自是跪滿一地,富安也要跟着跪倒,雪槐忙伸手虛扶,道:“請大人借劍一用。”
富安急命取劍來,這時骷碌鬼王突地從雪槐腦中現出幻影,躬身道:“主人開恩,老奴好久未進食,實在是饞了,便請主人将這孽物賞給老奴解饞吧。”
雪槐知道骷碌鬼王為他神劍所攝,确是久未進食,略一沉呤,道:“你不會傷了富公子吧,若傷了富公子,我會将你陰魂打碎,永世不得翻身。”
骷碌鬼王惶恐躬身道:“絕對不敢,這種未成氣候的小小魑魅,老奴是手到擒來,以前也是常拿來當點心呢。”
雪槐信他說的是真,道:“那好,你随我的劍動作,不可現身吓了富大人家小。”骷碌鬼王大喜遵命。
雪槐乃是在心中與骷碌鬼王說話,富安雖近在咫尺也是充耳不聞,見他凝神,還以為他在施法呢,更是敬畏,大氣也不敢出。
雪槐取了劍,略一凝神,怒目喝道:“何方邪物,竟敢附體傷人,快快納命來。”将劍尖去左手鬼戒上一指,骷碌鬼王化一縷綠光,沾在劍尖上,雪槐再将劍尖指向富平額頭,骷碌鬼王急射出去,将那只魅劈手捉了一口吞進肚中,複又射回來,喜滋滋叫一聲:“多謝主人,味道真是好極了。”重入戒中。
這中間說來羅索,落在富安等人眼裏,卻只見雪槐劍尖上一道綠光射出,在富平眉間一點,立即又射了回來,同時間富平便大叫一聲睜開眼睛,随即跳下床來。
所有人都想不到會有如此之快,一時間都呆了,直到富平開口叫:“爹,娘,你們都在我房裏做什麽啊。”又叫:“啊,對了,那作死的小紅馬,那日好好的便做老虎跳,摔得我好痛,呆會我要抽死它。”這時富安幾個才清醒過來,富夫人當即将富平抱在懷裏,兒啊肉啊的叫,喜淚如頃,又拉了富平給雪槐叩頭,富安這時自也叩下頭去,喜極而泣,道:“木兄再造之恩,真不知叫富安如何報答。”
雪槐這時卻不扶他,自己卻也跪了下去,回拜道:“不敢當,其實小人另有居心,還望大人諒解。”
富安急伸手相扶,道:“千萬別這麽說,木兄之恩,山高海深,不論木兄有什麽事,但請開口,富安竭尺所能,一定為兄弟辦到。”
雪槐搖頭:“不是我自己的事,乃是我家王子,我家王子來貴國為質,是有人故意要害他,所以王子送我來替大人出力,是想大人在大王面前替我家王子說句話,放我家王子回去。”
“就這樣一件事?”富安看着雪槐,顯得頗為失望,他這時卯足了勁要報答雪槐,只盼雪槐提出的要求越難越好,再想不到雪槐提出的只是這樣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他為大司馬,放無花回去,甚至不一定要向巫靈王禀報,他自己就可以做主,那真的是張口之勞。
雪槐點頭:“就這一件事,若大人肯成全,小人和我家王子均感激不盡。”
“這事太容易了,包在我身上。”富安毫不猶豫的點頭,随即命大擺酒席,感謝雪槐。他為大司馬,府中自然收得有好酒,這下對了雪槐胃口,酒到杯幹,一氣少說也喝了有七八十杯,再無半點醉意,富安已兩次目睹他的神通,複見他如此酒量,更是敬畏。他這時自也知道所謂送他上等馬夫之事不過是無花一個借口,席間便請雪槐仍回無花身邊去,感嘆道:“我聽說無花王子在東海頗為失勢,再想不到王子身邊竟有木兄弟如此人才,木兄弟絕世奇才,真有經天緯地之力,安邦定國之能,我可以肯定,無花王子回去,必為東海之王,但願我兩國世世友好,我可不想在戰場遇上兄弟這樣的可怕敵手。”
雪槐抱拳道:“但願如大人所言,東海只是小國,到時還請大人多多關照。”
酒足飯飽,富安命用自己的馬車送雪槐回去,随車數十傭仆,大擔小擔挑了無數禮物,說是送給雪槐聊以為射的,雪槐堅辭不受,眼見推不掉,只得道:“大人若硬是要送,便送我幾壇酒好了,木鬼一生最愛的便是這杯中物。”
“木兄弟不愛身外之物,讓人佩服。”富安當即便命人将府中窖藏的好酒裝了滿滿一車,送去無花住地。
雪槐讓無花把他送去富安府中,無花雖照做,卻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有一點,即做禮物送出去了,該就不好回來了,誰知雪槐竟又回來了,不免大是奇怪,問起緣由,雪槐暫時不想說,便笑道:“大概我這禮物太也粗糙,人家不收,所以就又退回來了。”
聽了他這話,一卦準便就哼了一聲:“我早算到了,什麽上等馬夫啊,馬夫就是馬夫,人家堂堂大司馬,還少馬夫了,自然是不收,若是上等幹牛肉,到有可能收下。”
雪槐給他說得又好氣又好笑,笑道:“若是上等幹牛肉,我自己可又舍不得送了,留着下酒豈不更好?”
說到酒,岩刀可就叫開了:“對了,這裏還有一車好酒呢,好奇怪,即不收我們的禮物,如何還送我們酒?”
“投桃報李,也算是禮尚往來嘛。”雪槐笑。
阿黃見了酒,立即從一卦準肩頭溜下來,去酒壇子上亂爬,它卻精乖,竟就奔到雪槐面前,去雪槐鞋子上搔了兩下,雙爪舉起,學人抱拳般合攏,對着雪槐拜個不停,雪槐大好笑,道:“想喝酒是吧。”阿黃就将腦袋亂點。雪槐取一壇酒,開了泥封,阿黃歡叫一聲,爬上酒壇子,探頭下去便喝一大口,似乎很滿意,對着雪槐叫兩聲,便又大喝,喝得高興,卻不防那壇子邊緣打滑,吱溜一下掉進了酒壇子裏,無花擔心的叫了一聲,聲未落,阿黃一個小腦袋卻從酒裏鑽了出來,頑皮的對着無花噴一口酒,一個旋子又鑽進了酒裏,竟是把酒壇子當家了。天下竟有如此好酒的黃鼠狼,那送酒來的富府家人看得目瞪口呆,雪槐哈哈大笑,只一卦準沒好氣,罵:“遲早醉死你這老酒鬼。”雪槐更笑,也取一壇酒,在阿黃酒壇子上一碰,叫道:“咱哥倆好,碰一個啊。”仰頭猛灌。
雪槐認定,富安第二天上朝就會替無花去巫靈王面前說情,當天該就有放他們回去的信兒,但出乎意料,當日平平靜靜,并無任何消息,第二日也是如此,到第三日午時,仍無動靜,雪槐心中可就生疑了,心中猜測,富安不替他說話該當不可能,難道巫靈王竟硬要留他們下來?
方自胡亂猜測,午後不久,門前卻來了車馬,說請無花王子換個地方,不叫走,卻叫換地方,難不成還要長年累月住下去?雪槐又驚又怒,一卦準卻還在一邊冷嘲熱諷:“好,好,換個安生些的地兒,也耐久住,王子幹脆娶一房夫人,耐耐煩煩的生兒育女吧。”說得雪槐心亂如麻,只是猜測:“富安到底在攪什麽鬼?”他的劍眼只能在偶然間看到未來之事,卻看不到過去之事,否則一定運劍眼看看這幾天裏富安到底有沒有替他去說,但心中卻已暗暗打下主意,事後一定要找富安問一問,若硬是巫靈王阻攔,也好早想主意。
沒想到不要他去問,車到一座巨宅前停下,富安已在宅前迎接,與無花見了禮,當下便拉了雪槐的手,笑道:“本想早日來見兄弟,只是備辦一切,實在抽不開身,若叫下人辦我又不放心,所以拖到今日,兄弟且進宅,看這宅子也還住得不?”
他以大司馬之尊,對無花也不過客氣為禮,對雪槐卻是如此親熱,可就把岩刀一卦準等看了個目瞪口呆,一卦準在後面暗揪胡子:“這臭小子,怎麽就和人家大司馬拉上關系了呢,他到底是怎麽騙的,手段大大的了得啊。”進宅更是驚得張大嘴合不攏來,那宅子之大,比無花的王子府大十倍不止,且一路上傭仆如雲,豔姬美婢,晃得人眼都亂了,富安卻還不停的說時間太過倉促,未能細細挑選,請雪槐原諒。
雪槐自不把這些東西看在眼裏,但也有些吃驚,尤其是心有疑惑,到大廳中,再忍不住,對富安道:“大人那日答應替我家王子去大王面前說情,放我家王子回去,現在卻還替我家安排這等住宅,是不是大王不肯放我們回去,所以。”
他這話可就叫無花幾個又是一驚,心中齊叫:“原來大司馬還答應了他去大王面前說情?”一齊豎起耳朵,看向富安。
“不是,不是。”富安呵呵笑着搖手,道:“王子想回去,一句話就可以了,真的不費什麽事的,是我想留木兄弟一行下來,一則想與木兄弟多親近親近,另一個,月底便是國母太夫人七十聖誕,各諸候國都有使節來賀,王子正可借此機會現身揚名,王子在國內有些失勢,但若天下諸候皆知東海有無花,便也是一股無形的聲勢,于王子異日登位為王,将大有助力。”
雪槐這才明白富安的意思,暗嘆不愧能為大司馬,果然想得深遠,忙抱拳致歉道:“木鬼誤會大人了,實在不好意思。”
無花則是一躬到地,叫道:“為無花的事,麻煩大人了,無花也不敢想登位為王,這個無用之身只要能埋骨鄉土,便都是大人的恩德。”
富安忙抓了他手,大大搖頭道:“王子太悲觀了,王子身邊有木兄弟這樣的不世奇才,我可以肯定,一定可以登上東海王位。”
當下置辦酒席,與富安歡敘,富安道:“明日夜間,我會在府中舉辦宴席,招待先到的各國來使,王子與木兄弟便可與會,一則與各國使節套套交情,二則還可欣賞碧青蓮的天外仙音,那可是難得的呢。”
“碧青蓮?”雪槐和無花一齊叫了起來。
“是。”富安有些得意的點頭:“木兄弟和王子該也都聽過青蓮小姐的芳名,說實話,這次我能請到青蓮小姐來為國母太夫人祝壽,一則是國母太夫人長年樂善好施,善動天下,二則我也實在花了點心思,否則青蓮小姐是不會為任何人專程來一個地方的。”
“是。”無花點頭:“當年青蓮小姐坐船從騰龍江出東海,我父王聞知,專派人請她入宮,答應她一曲可賜千金,但青蓮小姐卻說此行專為出海聽潮,不願上岸,我父王因此好一陣不高興。”
富安呵呵一笑,道:“沒錯,青蓮小姐就是這麽傲,她不願意時,別說一曲千金,便把你東海所有的財富全放在她眼前,她也不會正眼看一下。”看向雪槐:“木兄弟有沒有見過青蓮小姐呢?”
“沒有。”雪槐搖頭:“我也只是聽說過她。”腦中憶起碧青蓮的一些傳聞。
碧青蓮出身奇特之極,她生于皇宮之中,卻誰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當時宮中太監聽到有嬰兒哭聲,順着聲音找過去,卻在花園的蓮池中找到了她,她竟是躺在一個巨大的蓮盤上。當時所有的人都吓壞了,那蓮盤顫顫巍巍,只要稍稍斜得一下,她一條小命哪還救得到?但最讓人存疑的,是她的父母到底是誰?當時的三十五世浩天大皇帝已老,久不近女色,但她若不是龍種,皇宮中又有誰能讓她的母親懷孕,而最古怪的,是三十五世大皇帝聽到這件事後,有一句奇怪的話,說:“她竟然真的生出來了,不可思議。”從這句話,可知三十五世大皇帝知道一點東西,因此外面傳說碧青蓮絕對是一位公主,但疑惑的是大皇帝當時卻并未明确表态,當時宮中恰來了一位荷葉道人,就此将她帶出宮中。
碧青蓮長大後,游歷天下,她跟荷葉道人學得虛空種蓮的奇術,一粒蓮子,即時便會開出一朵極大的蓮花來,花一開,她便跳入蓮中,取琵琶邊彈邊舞,她容顏絕世,此時仙樂飄飄,蓮香四溢,蓮花中又有薄霧彌漫,觀者神魂颠倒,只以為是在仙境觀仙女舞蹈。
碧青蓮此曲名天外仙音,聲名傳出,誰都想一睹這天外仙音的風采,但碧青蓮生性孤傲,獨立特行,要她高興,她才會奏此天外仙音,否則再多的金錢再大的權勢也休想讓她點頭。
“那明夜便可見一見了。”富安眼中露出興奮之色,道:“青蓮小姐不僅是天外仙音名動天下,本身亦是絕色,曾有人評她為天下第一美女,明夜一見,倒要看她美到什麽程度。”
無花奇道:“難道大人尚未見過青蓮小姐?”
“是。”富安點頭:“雖是我請的她,卻還真沒見過她,不過她說明晚會來那就一定會來,王子盡可放心。”
一時酒罷,富安告辭,面對周圍群婢環繞,其他人也罷了,一卦準卻是又驚又喜又疑,看了雪槐道:“你小子上次去大司馬府,到底弄了個什麽鬼,便讓大司馬如此待你,答應替王子說話不算,還又送宅子又送丫環的?”
無花岩刀也都存疑,一齊看着雪槐,雪槐哈哈一笑,道:“什麽叫弄了什麽鬼,我不過到富大人府上和他打了個賭。”
“打賭?”一卦準訝呼:“你跑到大司馬府打賭?打的什麽賭?”
“賭酒啊,還能賭什麽?我可是個窮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