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雪槐呵呵笑,道:“我聽外間說富大人酒量了得,便跑去跟他說,跟他賭酒,他喝一杯我喝一壇,輸了我給他牽馬,贏了就請他替我家王子說句話,他答應了,結果他喝了十七杯,我卻喝了十八壇,贏了賭注。”雪槐不想說出驅邪的真像,信口胡編,一卦準幾個卻沒辦法不信,一卦準猛扯胡子:“十八壇,臭小子,醉不死你,難怪我說回來時大司馬大人怎麽還送你一車酒呢,颠倒就是賭酒來。”
無花卻是一揖到地,含淚道:“為無花的事,累着木兄了。”
雪槐忙握了他手,笑道:“王子這是什麽話,喝酒很累嗎?那我還真願意天天累着,還有阿黃估計也願意,是不是阿黃。”
阿黃吱吱叫着,把一個小腦袋亂點,仿似很贊同他的話,它模樣滑幾,衆人一時都給逗樂了。
第二日傍黑時分,富安叫人來請,無花一行便動身。
雪槐打聽得明白,各國先到的使團已有七八十個,幾個大國中炎陽、祭風、有熊全都預先來了,且來的都是重要人物,炎陽來的是炎陽王叔步雲生,祭風來的是左相風滿樓,乃是祭風王的左膀右臂,公認的祭風第一謀士,有熊來的是號稱天朝四公子之一的照水公子花照水,花照水喜養士,他的照水山莊宣稱要聚天下之士,聲名極盛,也是有熊王極為倚重的人物。
三國出動如此重要的人物,當然不僅僅是為國母太夫人祝壽,而是另有目地,沖着的都是巨犀的霸業,巨犀稱霸,四大國誰都不服,但四國想要出兵争霸卻又為難,一則國力衰落,有心無力,二則也還擔心其他國家尤其是三大國的反應,萬一自己和巨犀打個兩敗俱傷,他國趁勢掩襲,豈非反要吃個大虧?必需先要試探一下,摸清另三國的想法打算,而巫靈國母太夫人大壽卻正好提供了這個機會,所以三國才會這麽大張旗鼓。
不過雪槐倒也不擔心四國會聯手對付巨犀,四國各有利害牽扯,誰也不可能跟誰真的一條心,因此三國此次雖是為互摸底牌而來,彼此間也一定是明争暗鬥。
到富安府,門子報将上去,老遠便聽到富安的朗笑聲:“東海無花王子來了,好好好,老夫要親自迎接。”
雪槐一聽便知他是故意提高了聲調,知道是特意借這個機會為無花張臉,心中一熱,想:“富大人雖居高位,卻是有恩必報的信義之人。”
進去,富安果然已到二門迎接,與無花相互為禮,叫聲請,随手便牽了雪槐的手,并肩入內。
富安這宴客的廳極大,這時擺了上百張酒桌,坐滿了人,早在大街上,雪槐便聽到裏面的喧鬧聲,但富安一接出來,所有聲音卻一齊靜止了下去,所有眼光齊看過來,眼中均有憤憤不平之色。原來所有賓客到來,包括步雲生、風滿樓、花照水三個來,富安都未出廳迎接。
富安在大廳口站定,呵呵一笑,指了無花道:“諸位,這位便是東海無花王子,大家多多親近啊。”
所有眼光一齊落到無花身上,卻并無一人出聲招呼。明擺着,知道無花的,自也知道他只是個無勢的王子,沒什麽用的,而不知道的就更不要說了,東海本只是小國,一個小國的不為人知的王子,更用不着結交了。所以是幸會也沒人說一聲。
這世間的事,便是如此的現實。
富安的主席旁邊,另設了五席,三席已坐了人,兩席空着,左手一席坐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身材肥胖,頗具貴氣,這時哼了一聲道:“大司馬待客,有些分輕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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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者對席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微擡的下巴給人一種目空一切的感覺,這時卻冷笑一聲,道:“我看卻是不分輕重。”
富安又是呵呵一笑,道:“兩位言重了。”對無花道:“王子,我給你介紹。”對那老者一指:“這位是炎陽王叔。”又指着那中年男子道:“這位是有熊國照水公子,喜賢納士,天朝四大公子之名想來是無人不知的。”
無花躬身為禮,連道幸會,花照水與步雲生卻都只是哼了一聲,并不回禮。
花照水下首也是一個五十來歲老者,與步雲生的肥胖不同,他身材卻是高挑欣長,瘦而清矍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富安介紹,這是祭風國左相風滿樓,無花也是深揖為禮,風滿樓也回了一禮,眼光卻箭一般盯在雪槐臉上,道:“但據老夫看來,大司馬是先輕後重,請問大司馬,你旁邊這位是什麽人啊?”
富安一直親熱的挽着雪槐的手,所有人自然都是看見的,也都在猜,不過雪槐打扮過于平常,許多人便都沒在意,這時聽風滿樓這麽一說,所有人心中便都是一動,齊看向雪槐。
富安仰天大笑,道:“左相好眼光,我身邊這位,确是位極了不起的人物,木鬼木兄弟,大家現在或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我可以肯定的說,十年之內,木兄弟必定名滿天下。”
富安這麽誇雪槐,滿廳的人頓時都震住了,一齊拿眼細看雪槐,風滿樓嘿嘿一笑:“看來老夫還真沒看走眼,能得大司馬如此推重,必是非常之人,但老夫想借問一句,這位木鬼到底是什麽人哪?”
富安微笑道:“木兄弟現為無花王子的随從。”
他這話出口,花照水哈哈一笑,道:“我當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呢,原來不過是一個廢物王子的随從,大司馬可真會開玩笑。”
旁邊的步雲生臉露叽諷之色,風滿樓卻是不動聲色,道:“原來是無花王子的随從,好,但老夫還想問問清楚,這位木兄現在在無花王子身邊所司何職呢?”
富安一則感激雪槐救兒子性命的恩德,一則敬佩雪槐驚人的手段,便想借這個機會替雪槐揚名,不想花照水幾個并不買他的帳,風滿樓更是老奸巨滑,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雪槐現在只是一個馬夫,這樣的身份說出來只會惹人叽笑,眼見所有的眼光一齊射過來,富安頓時就僵住了,道:“這個——所謂英雄不問出身。”
他話未說完,雪槐卻朗聲道:“我只是王子身邊的一個馬夫。”說着擡眼看向風滿樓,他眼光只是淡淡的,平靜如水,但風滿樓卻是一驚,他眼光老到,恰在雪槐的平靜裏,他看到了不平常處。這眼光,絕不只是一個馬夫的眼光。
但大廳中早已是哄笑聲一片,其中以花照水笑聲最大:“馬夫,哈哈,馬夫。”
富安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一臉難堪的看向雪槐,雪槐卻是神色如常,反向他微微一笑。他如此榮辱不驚,富安不由更是敬佩。
哄笑聲中,廳外忽傳來一個聲音:“好一個馬夫。”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十分清脆,聲音也不是很高,卻穿透嘈雜的哄笑,清清楚楚的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哄笑聲立時靜止,所有的目光全都看向廳外,富安喜叫道:“是青蓮小姐嗎?”
廳外人影閃動,八名青年武士疾步進來,八人均着青綢緊身勁裝,一個個氣宇宣昂,往兩邊一分,随後是八名妙齡少女,也是一色的青色裙衫。八女之後,一個女子盈盈進來。這女子約摸十八九歲年紀,身着翠碧裙衫,腳步移動中,裙衫輕擺,印襯着旁邊的随從侍女,恍然便是碧蓮池中的一朵青蓮花。她懷中斜抱着一面琵琶,掩去了半邊臉,衆人看到的,便只是她左半邊臉,所有眼光卻都是一亮,那半邊臉所顯示的絕色,并不是人間的言語可以形容,所有的人在那一瞬間都是呼吸一窒,包括雪槐在內,雪槐心中只有夕舞,一般的美女,他往往正眼也不瞧一眼,但碧青蓮的豔色仍讓他眼光一直,心中暗嘆:“這女子就是碧青蓮了,好個絕色尤物,怪道所到之處無不讓人神魂颠倒。”
這女子正是碧青蓮,她妙目一轉,便就落在雪槐臉上,眼光霍地一亮,叫道:“好一個馬夫。”
廳中衆人為她絕色所攝,無一人吱聲,直到她出聲,衆人才給驚醒過來,一時驚呼贊嘆聲四起,花照水長身而起,朗聲笑道:“青蓮小姐,我們又見面了,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小姐是越來越漂亮了,只不知還記得區區否?”
聽到他聲音,碧青蓮轉眼看過去,道:“原來是照水公子,天朝四大公子之一的照水公子,青蓮如何會不記得。”
“愧不敢當。”聽碧青蓮記得自己,花照水一時興奮得手舞足蹈,正要找話來說,碧青蓮卻已轉眼看向他身邊,在步雲生風滿樓臉上一轉,道:“原來王叔和風左相都來了,富大人的面子還真大啊。”
步雲生風滿樓也都站了起來,他兩個都已到一定的年紀,又都是手握重權,府中均是美女成群,照理說對女色應該看得淡了,然而兩人臉上卻都是一臉神魂颠倒的樣子,步雲生道:“我就是聽說青蓮小姐可能會來為國母太夫人祝壽,所以特地向王侄讨的這差事呢。”風滿樓點頭道:“我和王叔是一般心理,也是想一睹小姐玉容。”
“是嗎?”碧青蓮微微一笑:“讓王叔和風左相遠道而來,青蓮可是當不起呢。”這一笑如鮮花乍放,步雲生風滿樓頓時連心尖子都麻了,但碧青蓮臉上的笑只是一晃而過,卻就皺了眉頭道:“青蓮一事不明,以三位的身份地位,該當有幾份眼光,卻如何不識得英雄人物?”
三人一愣,花照水指向雪槐道:“小姐是說這馬夫?”
“馬夫又如何?”碧青蓮秀目中透出銳光:“帝王将相,寧有種乎?草莽中卧虎藏龍,英雄之士,所在多有,若只以出身相天下士,三位可以休矣。”她這話極不客氣,花照水三個臉上頓時都澀澀的。
碧青蓮轉眼看向雪槐,道:“方才聽木兄馬夫兩字,豪氣飛揚,青蓮心中突有所感,譜得一曲,就名馬夫之曲,不吝獻醜,還請木兄多多指教。”
雪槐此前雖未見過碧青蓮,卻也多次聽說過她的事,知道她恃才自傲,素不将天下人放在眼裏,但此時與她目光相對,卻見她眉眼含笑,眼光親切之極,就仿佛他是她相知多年的老友,何況她更是以兄呼之,心中一時大時迷惘,實想不出碧青蓮為什麽會如此特別相待,這時聽她更為他譜得新曲,心中更是大訝,忙道:“不敢,願聞小姐雅奏。”
富安大是興奮,他受命請碧青蓮來巫靈,對碧青蓮的身價自然有所了解,坊間傳言:明珠十斛,不及青蓮一曲,由此可知碧青蓮身價之高,事實上許多王公權貴就算出得十斛明珠也未必能請得動碧青蓮,而碧青蓮此時卻主動說要為雪槐專奏一曲,傳将出去,雪槐立即名動天下,那比他空口白牙來說可是要強得太多了,當即命人給碧青蓮搬了凳子,與雪槐攜手入席。他安排的五處貴賓席,除風滿樓三個,另兩席一席是碧青蓮的,另一席便是無花與雪槐的,但若非碧青蓮對雪槐格外的青眼有加,以先前花照水三個對雪槐的輕視,他還真不好安排,這時卻是自然入座,花照水三個臉上雖仍有不屑之色,但礙着碧青蓮,卻也不好公然發難。
碧青蓮輕撫琵琶,試了一個音,随即便彈了起來。雪槐不怎麽喜歡歌舞曲樂這一類東西,但夕舞喜歡,他便也湊興學了一點,能吹吹笛子彈彈琴,彈得未必有多好,但至少能聽得懂,這時閉目頃聽,一音入耳,果是大為不同,來不及感概,心神已為曲調所引,渾忘所以,眼前似乎現出一位絕世的英雄,于亂世中撥劍而起,劍卷殘雲,氣吞萬裏,聽到極處,不自禁大聲叫好,而樂曲也在他的叫好聲中袅袅而絕。
碧青蓮含笑看向雪槐:“木兄以為此曲如何?”
“好。”雪槐大聲稱贊,道:“此曲慷慨激昂,真有力挽狂瀾頂天立地之意。”
碧青蓮目泛奇彩,道:“此曲專為木兄所譜,在青蓮眼中,木兄正是頂天立地能力挽狂瀾的奇男子。”
雪槐心中一震,向碧青蓮眼中看去,碧青蓮毫不回避,也向他回看過來,眼光之灼熱,直讓人眼皮發燙,雪槐心中更是一跳,錯開目光,道:“木鬼與小姐只是初識,小姐可能看走眼了。”
他這話出口,旁邊的富安急壞了,以碧青蓮的獨特身份,如此看重雪槐,雪槐正可借她之口揚名,怎麽反要推拖呢,向雪槐連使眼色,雪槐卻只是不理。
他哪裏知道,雪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雪槐,他更不明白,雪槐之所以推拖,是因為看出碧青蓮眼光有異。
碧青蓮身懷異術,或許能看出雪槐身上的特異之處,但此刻碧青蓮眼光裏的含義并不僅僅只是因為看出了雪槐的真本事産生的敬佩,而是含了另外的東西,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以碧青蓮之傲,如何僅會在一面之間就對人産生好感,但雪槐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這是他絕無法接受的。
富安以為碧青蓮會着惱,他可是聽說碧青蓮的脾氣是非常不好的,但碧青蓮不但未着惱,看着雪槐的笑意卻更濃了,道:“木兄錯了,青蓮十一歲行走江湖,遍相天下士,從來也不曾看錯人。”
“只是小姐看重罷了。”雪槐拱手,道:“小姐請坐,木鬼敬小姐三杯。”先前的驚異已深藏心底,神色恢複如常。
碧青蓮深看他一眼,去貴賓席上坐了,雪槐敬酒,她也回敬。
花照水步雲生三個正如他們自己所言,他們來巫靈,一是為探聽各大國情勢,二也确是聽說碧青蓮有可能來為國母太夫人祝壽,想一睹豔色,三人都自負得很,自以為見了碧青蓮,不說一親芳澤,至少軟語嬌音是有得聽的,卻再想不到碧青蓮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反對一個馬夫大顯親近,一時間三人都是妒火中燒,步雲生怒哼一聲,黑下臉去,花照水則是冷笑出聲:“這世道還真有些怪,馬夫倒成人物了。”
三人中以風滿樓最為陰狠多智,他已覺察出雪槐确不尋常,但到底深淺如何卻不摸底,這時裝作不動聲色,暗地裏卻向身後一名武士使了個眼色,那武士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猛地站了起來,大聲道:“木鬼,你這馬夫當不至于只會養馬駕車吧,富大人和青蓮小姐都如此看重你,必有真本事,田同不才,想讨教兩手。”說着站到廳中。
“好啊。”花照水大叫:“本公子也很想見識見識這位讓青蓮小姐青眼有加的馬夫的身手呢。”他身後随從眼光齊射向雪槐,雖未站出來,卻均是躍躍欲試。
“只怕輪不到公子随從出手。”步雲生去田同身後掃了一眼,哼了一聲。
富安身後一個人去富安耳低語一句,富安臉上變色,看向田同,叫道:“田兄外號可是叫魅影神劍?”
雪槐本自埋頭喝酒,聽到魅影神劍四字,卻忍不住向田同看了一眼,田同眼光立時劍一般射過來,眼中殺氣四射,傲然點頭:“正是區區。”聲未落,大廳中已是驚呼聲一片,富安更是臉色大變。
人有影子,影子會跟着人動,但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虛張聲勢,并不起實際的作用,而田同卻不同,他的影子可以殺人,魅影神劍四字便是由此而來。
富安自然知道田同魅影神劍的厲害,所以他雖已見識過了雪槐的身手,臉上仍要變色。
雪槐當然也聽說過,所以才會看田同一眼,但也僅僅只是一眼,便又低頭喝酒,田同本以為叫出了自己外號再加這一眼,會吓得雪槐發抖,但可惜的是,雪槐眉毛都沒動一下。當日敬擎天和雪槐論及當世高手,也說到了田同,敬擎天認定,田同的所謂影子能殺人的魅影神劍,不過只是幻術,只須凝心定神,定可破之。即便是今日,敬擎天的話在雪槐心中仍是有若神明,敬擎天即說過可破,那就一定可破,更別說今日的雪槐已身靈力已與神劍靈力融為一體,他又怎會怕區區一個魅影神劍,看一眼,無非是想把名字和這人對上號而己。
碧青蓮冷眼旁觀,将田同和雪槐兩人的神情都收在了眼裏,一時秀目大亮。
雪槐無動于衷,田同大怒,叫道:“怎麽,木兄不肯賜教麽?”
富安不知雪槐是什麽打算,眼見田同步步進逼,忙道:“所謂刀槍無眼,大家都是為國母太夫人大壽而來,若是沾上血腥,恐。”
他話未說完,田同卻猛地打斷了他,冷笑道:“大人不必擔心,我手上不會沾上血腥的。”
花照水呵呵笑:“是啊,殺人不一定要見血的。”
他兩個一擠一兌,明擺着要給雪槐難看,富安一時怒火上沖,花照水幾個背倚大國,并不買富安面子,但富安身為巫靈大司馬,卻也不必事事讓着別人,反丢了巫靈面子,臉一板,正要直接禁止田同的挑戰,碧青蓮卻忽地開口道:“殺人不見血,這功夫了得。”轉頭看向富安,道:“富大人,我這次來為國母太夫人祝壽,特地準備了一個百蓮大會,要在貴國禦花園的蓮池中,開出百朵蓮花,百花齊舞,以祝國母太夫人千秋百歲,但因場面太大,耗力太過,施術之初,需要布陣護法,陣中小卒我自己的随從可以充當,惟缺一個高手充當青蓮左使以守護陣眼,我看風左相照水公子幾個都帶了不少高手來,所以想在他們中挑一個,都是為國母太夫人祝壽,想來他們也願意,富大人以為如何。”
富安未作答,花照水已搶先叫了起來:“青蓮左使,好啊,本公子當仁不讓。”對碧青蓮道:“衛護青蓮小姐的,當然是要頂兒尖兒的高手了,我照水山莊賓客中,很有幾把好手,這次也帶了幾個來。”一側頭,對身後随從中一人道:“鬼大,你上去領教一下他的魅影神劍,可別給我照水山莊丢人啊。”在他看來,雪槐不吱聲,便已是怕了,不必再理他。
一聽鬼大之名,富安又吃一驚,只因這鬼大和田同一樣,都是聲名赫赫的高手,而且和田同一樣擁有異術,與人對陣,好好的卻會在突然間化為高大之極的厲鬼,對手一驚之下,往往便為其所趁,鬼大之名便由此而來。
鬼大應聲走出,看他年紀已近六十,身量瘦小,很有點名不副實的味道,但一雙三角眼中精光四射,讓人不敢逼視。
眼見情勢大變,富安又喜又驚,喜的是解了雪槐的圍,驚的是花照水等人說是來為國母太夫人祝壽,卻随身帶着本國數一數二的高手,居心叵測,去花照水幾個臉上一轉,忍不住在心底暗哼:“若敢在這裏搞鬼,老夫絕不會客氣。”
除這兩點外,他心中還有一重心事,便是不解,情勢逆轉,全是因碧青蓮一番話而來,碧青蓮這是明擺着在幫雪槐了,富安可以肯定,碧青蓮雪槐絕對是第一次見面,碧青蓮為什麽要這麽幫雪槐呢,他真的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雪槐也不明白,但雪槐的不明白,乃是不明白碧青蓮的真意,碧青蓮這樣以青蓮左使為誘挑起争鬥,絕不是為雪槐解圍,因為她肯定能看出來他不需要,那又是為了什麽呢?
雪槐看向碧青蓮,碧青蓮也在看他,明眸中笑意盈盈,那種驚心動魄的豔色,雪槐便是心有所備,也不自禁的意亂情迷,迷迷糊糊中,心中忽地一驚,原來他突然聽到了碧青蓮在叫他,可他明明沒看到碧青蓮嘴巴動啊,一驚之下,心神急凝,細看去,沒錯,碧青蓮的紅唇确實是微微抿着的,絕不可能發出聲音來,但耳朵裏,碧青蓮的話卻還在源源而來。
“木兄,青蓮有一個不情之請,請你出任青蓮左使,我想你不會眼睜睜看着這些臭哄哄的家夥來給青蓮做護衛吧,那青蓮寧願死了算了。”
這絕對是碧青蓮在說話,雪槐自己心中不可能有這樣的幻覺,可她怎麽能做到不張嘴說話的呢?雪槐怎麽也想不明白。
雪槐耳中傳來的話,确實是碧青蓮說的,她這種不張嘴說話的異術名為清風蓮語,乃是以心傳心的奇功,除了她說話的對象,旁邊的人便是近在咫尺也是充耳不聞。
雪槐雖然不明白碧青蓮是怎麽做到的,但能猜到碧青蓮必是用了異術,便将酒杯向碧青蓮舉了一舉,他這一舉,算是回應,但不能算是答應。
他是故意裝滑頭。本來一顯身手争得碧青蓮青蓮左使,可替無花王子大大的揚名,但雪槐一發現碧青蓮對他另有意思,便決定放棄這個機會。充當青蓮左使,與碧青蓮接近的機會必會增多,在碧青蓮有意的情形下,他将會非常為難,那還不如事先就放棄。
在他心底,只有夕舞,碧青蓮之美,絕不下于夕舞,某些方面甚至尤有過之,要知她是出慣場面的人,那種風情,在身為大家閨秀的夕舞身上是絕對看不到的。但即便她再美十倍,也無法接近雪槐的心門。
雪槐扭頭看向廳中,這時鬼大已和田同鬥在了一起。鬼大使刀,他身量瘦小,刀法卻是詭異辛辣,氣勢迫人。田同外號魅影神劍,用的自然是劍,劍招走的也是陰狠一路,不遜于鬼大刀法,刀劍掠過空氣,發出詭奇的異嘯,燭光晃動,昏暗明滅中,更讓人怵然驚心,兩人相鬥,落在外人眼裏,卻仿佛千百人在齊聲撕殺,觀者無不動容。
雪槐卻只是冷然而視,這兩人的是高手,但雪槐想要看的,是兩人武功之外的東西。
兩人功力相若,數十招過去,堪堪打成平手,花照水不耐煩起來,叫道:“鬼大,你和他客氣什麽?”聲未落,田同卻已搶先發動,但見他一聲怪嘯,身子往左一靠,一劍刺出,身後影子本應也是左靠,但不可思議的是,卻反地右移,生似他的影子突地從他身上剝了下來,從右邊狠撲向鬼大,去勢有若閃電,狠厲還在田同本身肉體之上。
他一動,鬼大也動了,幾乎與他的怪嘯同時,鬼大也是一聲狂吼,腰一弓,身子突地暴長,一下子長高數倍,變得魁梧之極,頭頂幾乎就要頂着屋梁,面相亦變得猙獰兇惡,讓人不敢仰視,面對田同的左右夾攻,他右手一刀斜劈向田同真身,左手掌一晃,門板大的手掌,便如泰山壓頂般壓向田同的影子。
目睹如此異象,大廳中頓時驚呼聲四起,有那膽小的更惶然驚起,帶翻杯盞,釘釘铛铛一陣亂響。
雪槐冷然而視,将兩人變化全看在眼裏,暗暗點頭,想:“義父說得沒錯,這兩人所使,都是幻術,什麽影子能殺人,不過是借助幻影惑人耳目而已。”賴得再看,低頭喝酒,他見識過紅狼與骷碌鬼王以真正的魔功相拼的狠場面,更親身領教過獨角海鬼的驚人邪力,田同兩人這種不成氣候的小小幻術,如何還會放在他眼裏?
他覺得只是小把戲沒什麽看頭,但在大廳中其他人眼中看來,眼見一個高大的惡鬼與一人一影狠鬥,卻是驚心動魄之極,随着鬼大兩人的惡鬥,驚呼聲不絕于耳。
幻術可分為兩種,一種是以本身功力形成的驚人速度加一些手法達成,另一種是借助道具,前者比後者要費力得多,鬼大兩人所施幻術便屬于前者,極耗功力,所以也不能持久,這時兩人已鬥到分際,各出絕招,但聞田同一聲狼嚎也似的低嘯,一個影子突地化為三個,一身三影,将鬼大夾在中間,鬼大暴吼一聲:“來得好。”巨大的身子突地急速旋轉起來,與田同的一身三影猛地一碰,同時兩聲厲嚎,倏地分開,但見兩蓬血花飛濺而起,直射起數丈來高。
原來兩人各以絕招相拼,竟是兩敗俱傷,誰也贏不了誰,鬼大恢複原形,田同的影子也牢牢的沾在了身上,都是面如厲鬼,彼此對視,卻已無力撲上。
花照水哼了一聲:“魅影神劍果然了得,這一局算平手好了,咱們再來玩過。”話未落音,突地驚呼一聲:“那——那是什麽?”
原來鬼大田同身上飛濺起來的鮮血并沒有随兩人的分開而落下來,而是在空中不停的炸開飛濺,最怪異的,是濺開的血珠竟變成了一朵朵酒杯大小的紅花,旋轉着飛下來。這麽旋轉着的飛花撒将下來,便如天女散花一般,若在平時那是好看之極,但大廳中衆人目睹血變花的異象,卻是個個瞪圓了眼睛,便是雪槐也是大覺怪異。
“見血生花。”便在衆人呆愣之際,碧青蓮猛地站了起來,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