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春的晖光總是溫暖的,白蕩蕩的光芒有點刺眼。
春臨大地。
綠意染睛。
合該是一個好日子,偏孫苓一路悲慽,暖陽無法溫暖她沉下深潭的心。潭深千尺,擡首不見光!
腳步一跄,她搖晃着身子,幾乎跌坐在地。
忽地,有人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七娃,你這是怎麽了?”那人擔心地問。
熟悉的聲音。
孫苓強自睜眼——
春晖透過屋檐灑落,刺得她雙眼生疼。她一縮,緩了一下方适應,睜眼一瞧,映入眼簾的是孫家四子。
“……四哥!”
孫苓這才發現自己被孫四抱在懷內,兩人姿勢暧昧。她忙站直身子,退開兩步,保持安全距離。
孫四不悅地收回手。
家有不負責的父母,妹妹還是由他親手奶大的。她小時候總愛纏着他,跟前跟後,現下抱一下都不行!哼!
他問:“七娃,上哪了?”
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模樣,竟連站都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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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學畫。”
果然。
孫四忍着胸口那股酸意。
“哦!”
他拖了一個長音,試探道:“學畫既枯燥又累,若是七娃覺得累,不如讓四哥去阿娘那替你求個情。不用勉強去學,有空不如回來幫四哥管理家業吧!”
放在身邊,他才放心。
孫苓一聽,忙搖首:“學習怎可半途而廢呢!七娃,不覺得累,不敢麻煩四哥。況阿娘讓我習畫,必有她的道理。四哥若需要七娃,盡管吩咐!”
她習畫一旬方一,兩回,餘下的日子她都幫襯孫家,主要負責檢查,把控紙的質量,偶爾也要準備樣紙送給客戶。
孫四難掩失望之情。
“你,當真喜愛畫畫?”
他妹妹不明個中特別含意,重重地點頭。當然她喜歡繪畫不假,只是更喜歡教繪畫的師傅。
見此,孫四長嘆一聲,道:“既然你有空,明日陪我見一個人。”
“誰?”
孫苓有不好的預感。
最近四哥老挑她的刺,一下不能着男裝,一下讓全府下人改稱她為姑娘,一下讓她習女紅……
孫四沒有隐瞞:“晏宰相家公子。”
晏?!
這名字怎麽這般熟悉?仿佛剛剛在哪聽過……
啊!
孫苓驚叫:“晏子般。”剛剛派人上門向申畫師求親的晏子般,那個衆人封為金都城佳婿的晏子般。
“七娃,你知道子般公子?”孫四又燃起一點希望。畢竟晏子般是他挑了許久,才挑中的孫家女婿人選之一。
孫苓點頭。
她的情敵之一。
孫四打量着自家小妹。
近幾日,着她換上女裝,倒是越瞧越順眼。
雖則個子太高,仔細一瞧仍是有女子的曲線。長發不再束冠,而用絲帶绾于腦後結成長辮,未簪飾品,缺了點柔美,卻添了幾分英氣。俊俏的臉容,也因衣裳和發飾柔和了許多,充其量只是英氣十足的姑娘。
偶爾,遠遠一瞧誤以為是公子,近瞧知是姑娘。
近來錯将她當公子的人,越來越少了。
這就是孫四想要的效果。
他要衆人記得孫家沒有孫七子,只有孫苓,孫家姑娘。
孫四笑道:“那就好。明日,着阿寧替你裝扮一下。”
孫苓正想拒絕,轉念一想。他一面上門向申畫師求親,一面又與自己見面,不知打什麽壞主意。
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
她決定會一會這位金都城的佳婿。
她的頭號情敵。
此時的孫苓卻不知這次約見其實是晏宰相和孫四兩人私下決定,晏子般并不知曉。等他依約而來,才明白自己又被狡猾的父親擺了一道。
傍晚,城東晏府書房。
晏子般一回府,便有人來報說父親要見他。他推開書房的門,見父親晏整趴在案前,揮筆疾書……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上前行禮道:“不孝子子般,願阿爹萬福!”
那一頭,晏整筆不停,嘴裏應道:“你阿爹不要萬福,有十福已不錯。你這不孝子再不為晏家添個胖子,你阿爹連最後一福都沒了。”
兒子不恥下問:“敢問阿爹最後一福是什麽?”
“俗語有言:升官發財死老婆。你阿爹熬了二十年終于升了官,財也發了一點,你阿娘倒是個好女人,吃個桃子将自己吃沒了。你阿爹獨身自由自在,快活似神仙,不是大福是什麽?現下你這個不孝子倒好,一把年紀也不娶親生子,莫不是逼老父續弦,好延下晏家香火。”
嘴巴唠叨,但手中的筆仍未停。
晏子般退開幾步,生怕那飛舞的墨汁濺污衣衫。
兒子質問:“阿爹不是常說自己是專情的漢子。這輩子除了那位程姑娘,再沒有人入你的心麽?”
就算是與他同甘共苦十來年的親娘,也不是他心中所愛。
“哎喲!你這不孝子,日日戳你阿爹的痛處。我的小程喲!她這般高傲又美麗的女子,連聖上都瞧不上眼,只鐘情于我。她走得太急,怎不等等我——”
兒子挖苦道:“等你這負心人!”
晏整年輕時滿腦子想功成名就,為了升官發達,娶了恩師之女為妻,抛棄青梅竹馬的程姑娘。
程姑娘傷心欲絕下嫁商人,婚後育有一兒一女。
晏整悔不當初,而程家姑娘抑郁成疾,不消幾年便香消玉殒。
他心中有悔,除了發妻,不納妾,也不上青樓尋歡。妻子去世後,便守身如玉。外人誤以為他剛正無私,大義凜然。只有獨子知他癡情入骨,心心念念都是程家姑娘。
他的專情,同時也薄情。
一個錯誤的選擇誤了兩名美麗又癡情的女子。
“我是大混蛋,我知道。你這不孝子不用整日提醒我!”只是往事不可追,若能重頭再來,他斷不會負程姑娘的情。
只是呀!
人生沒有重來。
他已自嘗苦果。
晏子般問:“不知阿爹尋孩兒有何事?”
“媒人那邊怎麽說?”晏整終于切入重點。今日上河東說親,他一直等回複,仿佛提親的是他,不是兒子。
晏子般答:“申畫師說考慮考慮。”媒人回來給他傳達大概是這個意思。
“啪!”
筆尖一頓,晏整甩下筆,也不顧墨汁濺衣,他指着兒子罵:“女人說考慮就是不用考慮。你這不孝子,着你娶個女人都搞不定,我生你這個不孝子有何用,不如生顆榛子還能啃一啃!”
要與申家扯上關系,最快捷的方法是成為姻親。
這是他想了整整一夜才想到的最佳辦法。
“生我的是阿娘。”晏子般吐槽後又大膽建議:“既然阿爹可憐申畫師,不如自個娶入門吧!兒子不介意多了一個阿娘和弟弟。”
晏整四十有二,尚年輕。
“呸!呸!你這不孝子在說什麽鬼話!顧不顧人倫,有沒有道德?我怎能娶程姑娘的女兒為妻。”
申夫人本姓程,三原國禮部尚書,程大學士的次女,自小聰慧,模樣清麗,更是深得皇宮大院後妃的喜愛。
這樣的女子本應成為帝君的女人,不是皇後,也是貴妃。
偏被豬油蒙了心,一顆心托付給對巷負心的窮小子。
晏整想:我雖與程姑娘沒緣,但讓兒子娶她的女兒總算減少一些彼此之間的遺憾。申畫師和離,身邊有娃,哪能再遇到良婿,倒不如入晏家,他決不會讓那不孝子負她。這樣日後我死落黃泉相見時,尚能見她一面。
晏子般一聽,差點忍不住翻白眼。由他這個負心漢口裏說出如此大義的話,真是教人倒口胃。
“你有空去河東走走,不管是求也好,跪也罷,總之得把申畫師娶回晏家,要不然我就不認你這個不孝子!”
晏子般順從地答應。
晏整又吩咐:“明日,阿爹約了孫老板在芙蓉樓,你替阿爹走一趟。”這才是他招兒子來的真正的目的。
誰讓孫四出手如此大方,有兒不出賣,更待何時。反正他只認申畫師為媳。
“是。”
晏整松了松臉,指着案上的他龍飛鳳舞的字,問:“你瞧我這字,寫得如何?”
兒子餘光一掃,非常認真地點評:“東歪西倒,不如三歲稚童。”
“你……你這個不孝子……”
晏整破口大罵,而兒子淡定地行禮退下。
次日,芙蓉樓二樓雅廂。
孫四與孫苓兄妹二人剛坐下,客人也上了樓。
孫苓一襲嫩綠的襦裙,腰系淺紅綢帶,俊臉上也施了薄薄的妝容,更添幾分妍麗,教人眼前一亮。
起碼孫四非常滿意。
晏子般一瞧,便知有異。
看來自己又被阿爹擺了一道,這也不是頭一遭,他也只能認命。
倒是孫四瞧他,越瞧越滿意。
晏子般臉容清秀,眉眼斯文,瞧不出一絲的生硬,一瞧便知是良善之人。“晏公子,請坐!”
“孫老板!”
“這位是舍妹,小苓。”
“孫姑娘。”
孫苓點了點頭。
此時三人各有鬼胎,卻不知誰人能順産。
晏子般只覺傳言有假。孫七子也不過是英氣逼人的姑娘罷了。孫苓額頭隐隐作痛,今日一瞧,晏子般的确是佳婿之選。
孫四則樂呵呵,完全不知道晏子般只是走過場,妹妹只是看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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