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城郊,桃花林。

春晖一露,桃花始放,粉白成團,淺粉如脂,在一片雜亂的綠意中點上詩意的浪漫,入眼皆溫柔,所到之處皆詩意。

十裏桃林,游人如織。三五知己帶上美酒佳肴,尋一樹花海,席地而坐,閑聚或游戲,也是人生一樂也。

幾年前大趙王偶然路過被一樹桃花,驚豔了眼。又因小趙王喜食桃子,于是他着人修整道路,剪枝埋肥,讓一片野林成了金都城百姓春日最愛的一道風景。

桃花一開,金都城的百姓紛紛前往賞花,一時幽靜的桃花林,車馬喧鬧,人與蜂蝶,花與人連成了一片。

不知是人賞花,還是花賞人。

桃花林,某條小道上——

申畫師今日仍是一襲柳黃,不再绾那随意的随雲髻,結了簡單的圓髻,簪了枝竹狀瑪瑙,在花間行走,像一株秀麗的黃素馨。

俗話說:蝶戀花,蜂戀花,人更戀花。

東村先生提着兩壺酒在後,見這朵氣質非凡的小黃花,也不禁嘆道:“借問佳人家何處,東村答禮城南莊。”

聞言,申小枝惱瞪他一眼。

東村先生擡頭假裝觀花。

倒是一旁的虎頭笑道:“哎喲喲!說你人比桃花豔還不高興。女人,就是矯情!說你像鐘離春還不滅了咱倆。”

虎頭生得高且壯,橫眉立眼,說是強盜也可,山賊也行。誰又料到他是繪畫界的名師,與一旁溫文的中年男子東村先生,并稱為:上村下頭。

兩人是申畫師的畫友,趁着春暖花開,約申畫師出門賞花,檀香不喜湊熱鬧主動留下來照顧阿秀。

申小枝腳一住,回道:“申某以為你們是來賞花作畫,而不是評論女子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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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要賞,畫也可作,兩不相誤嘛!”虎頭不愧是繪畫界的虎頭,從不懂羞悔二字如何書寫。

朋友多年,自然了解他的“花”并不單純是指桃花。話鋒一轉,她說:“論起花鳥之作,申某尚不比不上虎頭呢!”

聞言,虎頭搔了搔腦瓜子,笑道:“小枝,我們做人要低調,就算是事實也不用直接說出來呀!”

本是諷刺之語,他卻分毫不知,引得申畫師撲哧一笑,聲如黃鹂,笑靥如花。

虎頭誇張地舉起大掌,不滿地叫道:“哎喲喲!小枝別亂笑,再笑花都失色了,讓我們瞧啥子喲!”

說罷,擠眉弄眼一翻,問身邊陪行的晏子般。“是吧!子般兄弟,我們申畫師可是人比花嬌!”

申畫師是繪畫界之花,害人總想拎回家種下,不讓旁人欣賞。只是後話,他膽子再大,也不敢明言。

申畫師雖非絕色,但笑臉可人,着實好看。

晏子般一臉正經地點頭同意。

虎頭見此,拍腿大笑。

這小子一如傳聞過于正經木讷,不愧是老古究們看上的佳婿。只是這樣一本正經的少年竟看上了申畫師?!

虎頭是百思不得其解。

游人見他仰首狂笑,吓得倒退幾尺之外。本來少/婦人與三名男子出游賞花,這組合已是怪異,加之其中一人模樣像山賊,舉止像惡霸。

安全為上,還是遠離為妙!

這半旬,晏子般前往大椒小舍作客已有三回。這日湊巧碰到三位畫師相約出門賞花,他自然陪同。

獨身女子與男子出游,若沒有長輩相伴,易招人閑話。

日後有機會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他自然不願她惹人非議。

東村先生與虎頭見兩人氣氛暧昧,二人借故賞花,落後一段,但四只大眼仍時不時瞄向那對舉止不自然的男女。

賞花與八卦兩不誤。

申小枝自然看在眼內,只能嘆了一口氣,走進桃林,行至一樹白桃樹下,回首問:“妾身有一疑問,盼晏公子為妾身解答。”

晏子般緊随她的步伐,離她三步遠。

“申畫師,有話請直言,子般知無不言。”

申小枝也不客氣地質問:“晏公子因何上門提親?”兩人幾面之緣,只是點頭之交,她斷不信那什麽一見鐘情的鬼話。

沒料到是一記直球。

聞言,晏子般一怔。

這,該如何說起。

是說我阿爹娶不到你阿娘,所以着我來娶你,補嘗一下他那段遺憾的感情?還是說我阿爹愛屋及烏,不願所愛女子的女兒成為和離之婦受人非議,故讓他的獨子娶她?

不論哪個說法,估計申畫師都不愛聽。

想了想,他含蓄地答:“家父聽聞申畫師才德兼備,屬意申畫師為媳。”

申畫師竟不意外,淡定地追問:“哦!那就是說。你娶妻,不是你自己的意思,而是你父親的意思?”

晏子般老實地點頭。

申小枝諷刺道:“那是他娶妻,還是你娶妻?”

晏子般不語。

身為人子,他何嘗不想反抗,只是反抗他家宰相的下場……

申小枝跨前一大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傾身,輕語:“我阿娘曾吩咐過妾身,金都城男子皆可為婿,獨除了一個城北晏氏。晏公子,可知是什麽因由?”

晏子般眼眸一怔。

原來申畫師知道長輩們的恩怨。

申畫師的指尖劃過他的衣襟,少年明顯一顫,屏住呼吸。“回去告訴晏老頭,我若入晏家門,必是晏氏滅族之時。”

小時候她不懂阿娘總是背人淚垂。阿爹寵她,家有兒女雙全,她卻不快樂,總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歡。

以前她不知因由,随着年歲長大關于他和晏宰相的閑言雜語傳入耳中,她曾大膽質問:阿娘你是不是想丢下阿爹,大哥和小枝,和那個人在一起?

申夫人抱住女兒說:阿娘怎能抛下我可愛的小枝。

她問:那阿娘怎麽辦?

申夫人沒有回答。

只是臨終時,她神志不清時仍念着那個人的名:子南呀,子南……你在哪裏?明明說好了,都說好了……子南呀……我……我不等你了……再也不等——

生前,申夫人已着人在程家做好墓碑,死後,她歸葬程家祖墳。

此舉引來申氏家族非議,只是申老爺雖是商人,卻寵妻無度的軟骨頭。朝中貴女,聰慧娴雅,美名傾城,卻願下嫁一名普通商賈之子。

程門三姝,才色雙絕,名傾三原國。

一人入宮為妃。

一人是樊郡王妃。

最後一人竟下嫁商人。

他傾慕她。

明知她心中有人,寵愛不減半分。

她說:一人來,一人去。但願路上沒人相随相伴。

這是她最初,也是最後的請求,申老爺頂着各方責難,也要完成了她的遺願。而程氏三姝雖是堂姐妹,親疏不同,偏申夫人與樊郡王妃不約而同死後歸葬程家祖墳。

晏整,字子南,乃當朝尚書令。

她曾拿着殺豬刀沖到晏府,可惜在門前被好友徐有墨攔下。有墨言:明知殺不了,拿刀有何用?

七歲那年她在晏府的門前留下一堆惡臭的狗屎,

和一把生鏽的殺豬刀。

那指尖用力一點,溫熱的氣息随即撲面而來。

申小枝質問:“知道了麽?”

若不是阿娘不許她複仇,兄長也不願她受傷,她早想滅了晏整這個負心人,竟有狗膽着兒子上門向她提親。

她一直忍耐,忍至直今日才說破。

一樹桃花賽白雪,紛紛揚揚飄落,俊秀和佳人相依相伴,瞧得兩名畫師一個眼直,一個害羞。

皆不知樹下兩人演的是複仇大戲,而不是才子佳人。

晏子般尋常行為端正,潔身自愛,哪曾與女子如斯貼近,傳遞體溫。那股濃郁的鈴鈴香纏上鼻端令他臉紅耳赤,不知言語。

就在此時,有人剎風景地高聲打斷——

“好巧,兩位也來賞花,呀!”

游人聞聲一瞧——

一道嫩綠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那桃花樹背後,身上沾了幾朵桃花,英姿飒爽,如一樹翠竹迎着春風。

孫苓!

真是陰魂不散。

申畫師冷哼一聲,一甩寬袖,掉頭就走。

晏子般則拱手道:“孫姑娘!”芙蓉樓一聚尚不知她是申畫師的弟子,後在大椒小舍偶遇方明白兩人的關系。

他總覺得孫家姑娘瞧自己的目光過于熱烈,不是仰慕,倒像是仇恨。為此,他特地回去問阿爹是不是也曾追求孫家夫人而不得。

晏宰相說:你老子對老女人不感興趣!

孫苓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黃至遠方。

明知心傷,又何必苦苦糾纏?只因心底無法放下。聽聞申畫師與男子出行賞花,等她回過神來,人已到了桃花林。

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腳。總想靠近她,哪怕是一步也好。

近來上門提親的人衆多,她卻只對一個晏子般關心有加。

她,

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片有故事的桃花林。

最近發現李多喜小姐姐好帥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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