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孫府,青蚨居。
孫四揉碎手中的信箋,怒火上揚,極力壓抑着滿腔怒火,卻又難以壓制。他一甩衣袖,大步走向習習居。
為了說服晏相那只錢鬼同意晏孫兩家的婚事,他舍下了一個礦場。能預知老大會反對,卻料不到他竟一言不發偷走庚帖,直接上門毀了兩家的喜事。
好你個孫大呀!
習習居的主人正在好眠。
孫大習慣住在畫室旁的單間。他整日整夜繪圖,沒有閑餘走動,說到底也是因為他懶,能躺絕對不坐,能坐絕對不站。
孫四推開門,那人躺開大字,露出一條均稱白皙的美腳。弟弟無心欣賞,一把掀了他的錦被。
被下那人光溜溜,如同嬰兒般,卻教人無法直視。
孫四劈頭質問:“你為何去退了晏家的婚事?”說罷,将手中皺巴巴的紙團砸向兄長的俊臉。
孫大忽覺一陣寒,揉着眼,紙團迎面砸來。
他一掌甩開。
人,總算清醒了。
沒想到老四竟擾人清夢,看來是生氣了。他慢條斯理地坐起身子,大方袒露,不見一絲害羞。
孫四惱道:“你,竟毀我的計劃。”
孫大将長發撩至耳後,露出他迷人的五官,剛睡醒的容顏尤帶一抹稚氣,更添了一分性感。
他反問:“老四,這麽天真真不适合你。你以為将七娃嫁掉就可高枕無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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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四被嗆得不敢回語,一屁股坐下。
孫大移了移身子,背靠着牆,雙眼放空,繼續批評:“斬草尚需除根。哎喲,不過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你怕什麽?”
申畫師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卻也不是一般平頭百姓。她背景複雜,牽扯太多人物線,令他一時捉摸不定,不敢輕易下手。
說她受寵嘛,和離一事,被元家明目張膽搶去嫁妝不說,不中用的前夫敲鑼打鼓再娶,也沒人替她出頭說話,只有她獨個登臺唱了一臺戲,便結束了。
說她不受寵嘛,小趙王為她掃蕩了河東竹林一帶的悍匪,讓她安心在河東建畫室,甚至安家。樊郡王月初尋了個莫需有的罪名,将元家趕出城南,左遷城鎮,傳聞元老爺也快被降職,不知貶至何方。明眼人皆知,此舉是幫申畫師出氣。
小趙王和樊郡王是申畫師的遠房表弟,這兩人是三原國權力最頂端的人物,握着國之命脈的少年,連孫家人都不敢招惹。
程門三姝之間,表面荷葉已殘敗,暗下仍是藕斷絲連。血緣是種奇妙的東西,再遠的親緣,仍是親緣。
孫四最懂。
自己人怎麽玩都沒關系,就容不得旁人扯她一根頭發,說她一句閑話。申畫師是小趙王舍不得殺的女子,大家又不傻瓜,誰敢對她動手,又不是元二那個傻貨。
孫四反駁。“我只是不願七娃傷心。”
他不願承認自己的确有些害怕,怕自己動了不該的人,危害孫家上下安全。畢竟小趙王喜怒無常,殺人動動嘴皮子就行了。
誰讓他背後有寵弟狂大趙王撐腰。
孫大也不拆穿他,決定今日回歸本位,做他的一日好哥哥。
他問:“老四呀,我們換位捋下一下。若是換作是你,這女子是我看上的,長輩不同意,你能輕易放棄嗎?你扪心自問,你能麽?”
孫四搖頭。
他們兄弟在外人眼中是怪人,但對感情一事極端認真負責。
因此全部高齡未娶,光棍一名。
孫大滿意地點頭,繼續分析:“你順從長輩的意願娶了另一個你不喜歡的女子。你心裏就不真得不在意,不想念,能容忍她另嫁他人?不搶回來金屋藏嬌?”
孫四冷嗤:“金屋藏嬌?!我喜愛的自然娶回家。”若是他喜愛的女子,怎能委屈她當個小妾。
孫大就是要這個答案。
孫家人兄弟妹性格不同,但固執,專情的個性是如出一轍的。對感情是珍而重之,寧缺毋濫。
若孫四的做法,同時也是孫苓的做法。
後知後覺的孫四恍然大悟。
孫大又言:“你該感謝申畫師暫沒有接納七娃的感情,一但她倆情投意合,哪還有你說話的餘地。你也要感謝七娃她對你忍讓,不與你鬧。她要是鬧起來,你阻止得了麽?是要對親妹妹撥劍,還是撥刀?”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
兄長将弟弟藏在心底的話,攤在陽光底下晾曬,讓一切都無所遁形。
孫四問:“老大,你支持七娃找個女人過日子?”
孫大撩起一縷發絲在手中把玩,淡定地說:“問題不在我支不支持,而是七娃自己選擇。其實七娃要男子也好,女子也罷,是她個人選擇,我們無權過問。你十三歲找李家寡婦開苞,誰說過你的閑——”
孫四紅着臉打斷兄長。“老大!”年少無知的糗事,他已不願再聽。尤其是被一名童子調侃更讓無地自容。
孫大笑了笑,繼續說:“如果七娃娶妻入門,就能一輩子留在孫家,我倒覺得這樣更好。況,申畫師是個妙人兒……哈哈,七娃的眼光不錯!”
他派人送了三箱秘戲圖當作賠禮,這女子當下親繪了一幅高山流水的丹青作為回禮。暫不論畫的價值,先論其意。
是着他多欣賞山水之美,流水潺潺,習練平靜的心境,不要繪畫那些不雅之作,還是視他為知音呢?
哈哈哈……
他倒希望是後者。
寥寥幾筆,盡顯山水之幽美,及那高超令人嘆絕的繪畫技術,不愧是三原國之寶。
孫四責斥:“你分明是支持七娃。”
孫大揶揄:“你既然那麽讨厭申畫師,為何對她兒子好?”能讓這個錢鬼花銀子的外人,并不多。
孫四紅着臉反駁:“她是她,秀娃是秀娃。”
門外有人急忙跑來,扶住門框,道:“四爺,四……爺,七……七姑娘喝醉……送……回來了!”
話音剛落,孫四已越過他奔了出去。
男仆僵着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靠在牆邊一/絲/不/挂的孫大。俊美的男子披着一頭烏絲,竟比女人還柔美……
莫怪同鄉都勸他莫入孫府工作,怕他染上不良的喜好。
孫大勾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身子,冷冷地質問:“看夠了沒?滾!”
男仆羞紅了臉,腿一軟,連爬帶滾退了下去。
孫大眉頭一擰,往虛空中喚道:“現身吧!反正來了這麽久。”
門邊現出一道身影,竟是一名雌雄莫辨的少年,揚起一張娃娃臉笑嘻嘻跨步入門,順手帶上門。
“大爺,找孫寧呀!”
淨愛說廢話,若不是依仗他的情報,孫大早就割了他的舌頭,就因他話多。“七娃那是怎麽一回事?”
孫寧答:“七姑娘尾随申畫師到小酒館,偷香不成倒把自己灌醉了。這回答,大爺滿意麽?”
他剛開始以為從窗外逃走的是七姑娘,結果一追竟然跟丢。回小酒店館一瞧,發現七姑娘醉倒在地板上。
孫大輕哼一聲,帶着濃濃不滿,道:“下去!”
“大爺不去看看七姑娘?”
孫大諷刺:“爺又不是橘皮,能解酒啊!”說罷,他躺下繼續補眠,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哪有力氣去看七娃。
在孫苓醉倒,孫大沉睡的同時,銀李園的某人收到一道消息。她眉頭輕挑,馬上着人備轎。
申小枝剛用過午膳,因兒子棄她不顧,讓她心情沮喪,今日她多吃了一碗白飯壓驚。吃飽正想躺一躺,結果雙兒說有客上門。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一道雪白,招人側目的身影。
這人,來孫府作什麽?
辛爺行近,不悅地質問:“師姐有難,怎把師弟給忘了?”
河東竹林走水,她三日後方接到消息。最近她被某件事纏繞,以至于一時忘了打理身邊的事情。
她若早知道,當夜已将申畫師一家接回銀李園。
申小枝挖苦道:“我時常都将你忘了,又不是頭一回。”
說實話,辛爺仇家衆多,男女不計。去她家,怕她和阿秀的小命更危險,哪日被女子拿水果砸死,只能自認倒黴。
“師姐可會傷人心啊!師傅前段時間去了南都城陳師傅那試酒,臨行時吩咐我得多照顧你們母子倆。”
就算師傅不交待,她早想将她們接回城內,畢竟那河東竹林,本是匪窩,四處流竄小偷小賊,實不是一個安居之所。
聽聞一名偷兒眼瞎竟偷上小趙王。小趙王一聲令下,橫掃河東竹林,将那三十幾名窩藏的悍匪一舉殲滅,不留一個活口。
傳聞有許多版本,已分不清哪個是真的。
辛爺又道:“你不願來銀李園,我着人清理城南的宅子。你在城南住久,應該習慣。護園保镖自然也不會少。你們可安心住下!”
如此誘人的條件着實讓申畫師心動,只是……兒子秀娃與孫家人相處融洽。她問他為什麽拿棒子打孫大?秀娃的意思是那人要傷害小七阿姨,不能讓他傷害小七阿姨。
這是他首次主動行動。
怎不教做母親的高興啊!
孫府上下對秀娃非常友善,常稱贊他,把他當作是普通的孩子,因此秀娃也願意傾聽,偶爾回答。
孫四雖對她不滿,卻整日送秀娃衣物和玩具,都快将秀娃的房堆滿了。
這一家子都是寵娃狂。
為了秀娃,她想在孫府再住一段時間。至于孫苓,她總會找一個機會,與她說個清楚明白的。
會的,
會有一個合适的時機!
被婉拒的辛爺只能灰溜溜地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