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幾日孫府的氣氛有點微妙,除了孫二嘹亮吓人的歌聲依舊在孫家回蕩外,熱鬧的西廂客房顯得有些冷清,仿如一地調零的杏花沒人踩踏。
三日了,
孫苓三日不曾踏入西廂。
孫四見此并沒有開懷。妹妹沒去西廂與申畫師見面,卻有意外之客日日前來牽夷居報到,整日糾纏不願離開。
同是女子,孫四對張玉杏沒有擺過好臉色。
都說狐貍陰險狡詐,而狐貍王眼中的狐貍更是如此。
申畫師每日吃吃喝喝,沒有外出飯量卻變大,連李大娘都忍不住搔頭喃問:這巴掌大的小肚子是怎麽裝這麽多東西?
這日清晨,用過早膳,申小枝陪兒子秀到孫家後院練武場練武。
孫六早在此等候。
師徒二人在場上認真比劃,申小枝坐在場外曬太陽。
魚餌已放,很快就有消息了。
徐有墨的仿古技術出神入化,偶爾連她也分辨不出。拓印本一出,必然會引起轟動。這一着引蛇出洞是冒險之作,為了找出幕後指使人,只能兵行險招。
此時,不遠處走來兩道身影,一黃一白,像兩只蝶兒依戀而來。
申小枝聞聲擡首,托在腮邊的小手一滑,小臉一偏兩名女子直直撞見入眼簾。她挺直腰杆,目光坦蕩地迎着她倆走近。
昨日下了一整日的雨,紛紛揚揚使人沉悶,今日太陽和煦令人精神一震。孫苓決定到後院練功。
一早,張玉杏帶着自制的早膳尋來,以不容拒絕的姿态讓孫苓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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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二人像昨日那樣鎖在屋內相顧無言,尴尬萬分,孫苓尋了個借口外出。怎料張家姑娘非得近身跟随。
那日她因宿醉倒在門前,多得她細心伺候照料。只是一時的感謝,卻讓她産生誤會,以為她的一往情深,終于感動了心上人,常找借口上門糾纏。
不論孫苓如何解釋婉拒,她只認定心中所想。
孫苓無奈地見她每日興高采烈地前來牽夷居。見自己喜愛的人自然歡快,而她自己卻不敢去見申畫師。
那夜,丢下一句絕情的話,她一轉身已後悔。
這幾日在夜深人靜,萬籁俱寂之時,她躍在屋脊偷望西廂客房,那漆黑的屋內躺着她所愛的女子。
就算是一片漆黑,就算見不着,觸不到,只為了能離得近一些,能這樣靜靜地想念她,亦是一種幸福。
猝不及防地她人就在面前,教她瞪圓眼眸,舍不得轉開。
張玉杏大方地上前笑道:“聽七公子說申畫師暫住孫府。又見面了!”客套之話帶着刺兒令人不悅,申小枝颔首,沒有離座。
一旁的孫苓動作僵硬地向她行禮問好。
申小枝餘光一撇,轉向場內,沒有搭理她。
孫苓心下一塞。
竟……
竟然連正眼也不願瞧她一眼,啊,她真的生氣了!
一旁的張玉杏沒有察覺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搭着孫苓的手肘,與申畫師炫耀道:“這幾日玉杏常來孫府,卻不曾見到你。不知申畫師住哪?玉杏可以去拜訪你嗎?”
申小枝的目光仍在遠方的練武場內。“客人自然住客房。我與張姑娘素昧平生,尚不需要來往走動。我喜靜,就免了!”
這幾日不來西廂竟是忙着與張姑娘玩耍。切!
聞得她斷然拒絕,張玉杏也不惱。
畢竟眼前人可是三原國的國寶,高傲的申畫師呀!
她說:“申畫師何必拒人于千裏之外嘛!玉杏瞧孫家上下對你極好極好的,想與你取一下經,套個方法讨他們歡心嘛!”
說罷,小臉一紅,害羞地埋在孫苓的手肘上。
兩人态度親昵,教某人心生不悅,鵝蛋小臉微繃。
申小枝冷冰冰地反問:“張姑娘莫不是有眼疾之症,是從哪裏瞧出孫家人對我極好極好的?”
她因擔心孫苓的傷勢,頭一回登門拜訪,孫四還着人亂棒打出呢!
這極好極好,她可受不起啊!
“哈哈……申畫師莫要謙虛。衆所周知孫家人排外,若不喜愛你,怎容你一家子上門作客。”仿佛聽不出申小枝的嘲諷,張玉杏說出一個被她忽略的事實。
孫家一門怪傑,排外是正常的。
只是河東申家走水那夜是孫夫人親自上門軟硬兼施地将她一家帶回孫府,并不是她自願上門的。
若不是擔憂家人的性命安全,她亦不會選擇入住孫家。
張玉杏又說:“将來玉杏也……也是孫家人,得好好學習!”過于膽大吓人的話,她卻輕松平常地道出。
張玉杏喜愛的孫家人是孫苓,這名過分俊俏的女子。
申小枝曾聽說她上門向孫苓提親,惹人非議。
“你,以為她會娶你?”她擡眼望着孫苓問,目光又冷又銳利,讓孫苓脖子一寒,垂首不敢接住她火辣的注視。
張玉杏笑答:“呵呵……水滴能穿石,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有一日七公子會娶我過門的。”
她幻想着那一日的到來,卻不知這只是她個人的癡夢。
“那就先恭喜張姑娘了!女子娶媳婦,我亦是首次碰見,屆時定要開開眼界。”此話一出,孫苓羞得擡不起頭來。
申畫師的諷刺一箭雙雕,誰也沒放過。
張玉杏眼眸一眯,終于聽出嘲諷之意。她跨前一步,輕哼一聲惱問:“申畫師你是不是認為女子相愛是有悖倫常之事?”
申小枝一愕,沒有回答。
如果她承認,那刀鋒必定指向她尊敬的姨母程又梅。
女子相戀,剛開始知孫苓對自己的心意只覺是一出笑話。她與孫苓相處後,從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間,看到了她的真心。
不是玩笑,亦不是錯覺。
那是一往深情,足以讓人溺斃。
“扪心自問,申畫師能控制自己的心?感情一事不分對錯。不是因她是女子,玉杏才喜愛她,而是我喜愛她,而她恰巧是女子。玉杏既沒有殺人放火,亦沒有傷害他人,不過是因太過喜歡她了,這樣有錯嗎?悖了,誰的倫常?”
張玉杏的義正詞嚴,字字在理,令孫苓眼眶一紅,這正是她心中所思所想。
不過是喜愛上某人,卻遭受所有人的反對,尤其是她最敬愛的家人将她的愛戀,她的感情,全部否決。
傾盡一生想愛的女子亦因此而拒絕她。
她亦想問:這是誰的錯?
申小枝淡了孫苓一眼,反駁:“張姑娘能言善辯,厲聲指責。張姑娘的喜好怎就成了莫申某之過?”
張玉杏滿腔怒火,她不過是想為自己讨個說法,怎就成了指責了。這申畫師難道是指桑罵槐,故意與她過不去?
“玉杏以為申畫師乃是三原國奇女子,多見廣識,不是迂腐之物。”
那一頭的申畫師,猛地起身,笑道:“申某不但是迂腐之物,更是腐爛之物。張姑娘既已認定,堅定不移,又何需申某這不相幹之人肯定自己的感情?”
“你——”
張玉杏惱叫。
這什麽都不懂的申畫師竟敢質疑她對孫苓的感情?
“那申某這迂腐之物就不打擾兩位了!”說罷,申小枝一甩袖,旋身離開練武場。
這一方張玉杏抓着孫苓埋怨申畫師的無禮兼無情,而另一方在練武場上的師徒。師傅将場外三名女子的争執看在眼內,都說三個女子一臺戲,剛剛那一臺不是争鋒吃醋,就是腹背受敵。
昨日,送阿秀回西廂,申畫師難得與他談話。
開始是向他道謝,最後竟有種托孤味道。她說:若申某他日有個不幸,還望六爺能替申某多護着秀娃。秀娃不是不能言,他只是慢了些,放慢了些腳步。
知她面臨危險,卻不知竟會危及性命。申畫師是妹妹所愛的人,亦是秀娃最愛的阿娘,他不願她出事。
師傅問小徒弟:“秀娃,你阿娘喜歡吃什麽?”
阿秀擡頭,翹起小屁股,雙手拍打。
“哦!是雞?”
阿秀點頭。
師傅笑說:“一會練完武,我們去給你阿娘買只肥油雞!”
阿秀猛搖頭,一臉嚴肅地伸出三根手指:兩只給阿娘的,一只給他。要三只,三只,三只才夠!
孫六見此,仰頭大笑:“哈哈哈……三只。師傅了解!”
申氏母子的胃口真是一道無人可解之迷。
城北某商鋪,二樓書房。
冼屏豐剛擱下書,一轉身便見書架後站着一人,他訝了一聲,而後淡定地問:“有何要事?”
那人遞給他一幅圖。
拆開布帛,裏頭是一幅拓印圖,濃濃厚的墨汁已脫落,顯然有些年份。冼屏豐定眼一瞧,驚得嘴巴張大,激動地叫道:“這……這是……這就……是……”
他冼家祖輩日思夜念的巫羅寶藏圖。
他遍尋不得,今日竟無端出現。收起激動的心情,冼屏豐問:“這是從哪來的?”
那人說:“前日收了一批舊書,今日整理時發現的。舊書多是青樓流出,故找不到主人。雖是拓本,也有上百年之久。你仔細瞧瞧,是不是戰書體?”
洗屏豐點頭。“沒有錯,這絕對是巫羅的寶藏圖。我們趕緊準備去尋寶。”目光留連在畫中的山川湖泊一山一石一草一林全都不放過,只因在某處就是藏寶之地。
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們費了十幾年尚尋不到一絲蛛絲馬跡,結果現在不費吹灰之力,怕其中有詐。我現在确信一事。”
“什麽事?”
“巫羅的寶藏圖肯定在申畫師手中。”那人嘴角一抿,露出笑意。他思思念念多年的寶藏,終被他找出來了。
“冼某之前無論如何說明,爺都不相信寶藏圖在申畫師手中。現下寶藏拓本已出現,你卻認定寶藏圖在申畫師哪?”洗屏豐不解地問。
那人笑了笑,沒有解釋,堅定地說:“我想要的是原版。”
冼屏豐一愕,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看來這一回,真得要請申畫師來一趟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