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頂華麗的軟轎飄然停在孫府門前,一名黃衫女子緩步下轎。

午陽曬落,微風陣陣。

烏黑的發絲閃光,女子旋身回首答謝,那四位侍衛恭敬回禮,待她安全踏入孫家大門,方轉身離去。

黃衫女子緩步跨進久別了數日的孫家。

一日過去了。

申小枝回到孫府整整一日了。

秀娃和檀香見到她安然無恙歸來,樂得抱住她痛哭。随後,她帶着秀娃親自上主樓向孫氏夫妻問安。

孫氏夫婦留下秀娃作陪,她獨自回到西廂。

孫二,孫六都來看望過她,得到她生還的消息說永不踏上孫府的徐有墨趁着孫五去辦公時偷偷地來了。

門內熱鬧,獨缺那個口口聲聲說喜愛她的女子。

她,傷勢嚴重麽?!

送走賓客後,她坐立不安。

終,提步踏上回廊。

牽夷在左,位于孫家最北邊,靠近孫大的院落。她越過重重回廊,一座又一座的院落,牽夷居就在不遠處。

牽夷居前的一座小亭內,小丫環們聚在一塊休息,嬉笑打鬧聲忽地傳入耳邊。

她停下腳步,順着春風,聞得一名小丫頭笑說:“我覺得這張家姑娘挺好的呀!昨日七姑娘回來她都哭成淚人,連我都覺得心酸。不知七姑娘會不會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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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丫頭說:“七姑娘心不心軟,我可不知。人嘛一來二往,總會産生感情的。以前張姑娘連孫家大門都入不了,現在不都能入牽夷居了麽!她來得可勤了,瞧,現在都舍不得走。”

其他丫環笑成一團。

閑時說說主子的八卦是非,也是人生的樂事。

可惜對于站在牽夷居外的申畫師并不是什麽樂事,她垂下臉,腳步淩亂的跑回西廂。原來……原來,是有人陪着,才沒空來看她。

申小枝氣沖沖地回到西廂,一坐下,一紙信箋便送到她手中。她拆信一瞧,鳳眸一凝,閱畢,馬上燒毀。

傍晚,她着雙兒轉告孫氏夫婦,她外出一趟,煩他們幫忙照顧秀娃。雙兒勸阻無效,只好去主樓傳告。

一入夜,申小枝換下羅裙,着上長衫,提着燈籠往外走。

這一回,她非得将冼屏豐背後的人物扯出來,不可。

大地陷入漆黑中,寂靜的回廊下挂着一盞燈籠,暗黃的燭光無法照亮一切。

她提着燈籠走在黑暗中。

忽地,有人迎面而來。

搖曳燭火無法照清來人的臉孔,直到人近在眼前,申小枝方瞧清楚。

是她。

整整一日不見人的孫姑娘。

孫苓撐着拐杖站在中央擋住她的去路。雙兒來報,說申畫師要外出。她不顧身有傷,忙趕來阻止。

申小枝停下,惱道:“請孫姑娘讓開。”

一出山洞,她連孫苓也不是,只是孫姑娘。雖早有料到她的無情,也教人心口一扯,隐隐生痛。

孫苓勸道:“外間危險,有人對你不利。請你暫時別出孫府。”

那畫師卻不承她的好意。“門外有我的保镖,不勞孫姑娘擔心。孫姑娘有空,不如回房繼續陪你的訪客吧!”

事實上申畫師沒有請保镖,她向來讨厭左呼右擁的場面,做什麽都不自在。不過,這一回她出門,自然會有人來保護她。

一時情急,孫苓喚道:“小枝姐姐,你莫要拿自己的性命——”

那一方,未等她說完,馬上打斷。“誰是你的小枝姐姐?你不配這樣喊我。”說罷,她側身而去,揚長而去。

孫苓怔了一下,忙呼道:“孫裏。”

孫現尚在床上養傷,接替人是孫裏。他自黑暗中現身,拱手行禮。孫苓吩咐:“去跟着申畫師,多帶幾個人手,千萬不能讓人傷着她分毫。知道麽?”

“是。”

孫裏領命,又隐入黑暗中。

孫苓靠坐在柱旁,微仰首,淚珠徐徐滑落。

原來……不論她怎麽做,都沒法溶化她的心。就算,就算為她舍命,也換不到她一句:孫苓,更遑呈是真心呢!

她們之間只能是申畫師和孫姑娘。

是她太過貪心了!

也不怪她,要怪只能怪自己。

是時候清醒了孫苓。

是時候放手了……

申小枝怒氣沖沖,腳下生風,一出孫府來到巷口,便有人圍了上來。黑暗中只能分辨對方是男子,輪廓皆模糊一片。

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申小枝沒有退開,往前一步,壯漢步步緊逼。

她腳一住,鳳眸四下一掃,輕聲道:“回去對姓冼說,我活着回來就絕不會放過他。讓他好好等着!”

不料,為首的壯漢說:“咱不知申畫師在說什麽。主人着我們來請申畫師過府一聚。”他不知道什麽姓冼,還是姓洗的人。

又是請?!哼!

“本畫師忙着呢,沒有空。”申小枝答。

也是。

冼屏豐知她還活着,估計連夜逃走,不可能留在都城等她算賬的。眼前這一批貨色,真不知是誰派來的?

壯漢們負令而來,得令而歸。請不到人回儲,怕他們也會小命不保。他們自然不會就此罷休。

“那就得罪了!”壯漢說。

申小枝尚未見到對方是如何出手的,已被一道強風帶離包圍圈中,落在一旁的屋角處。

黑暗中,刀光劍影不絕。

她不驚不慌地站穩,挑眼望着不遠處的打鬥,不悅地埋怨:“你來晚了!”

那人笑問:“誰惹你不高興了?”竟敢将自己本性暴露人前,申畫師一向不都是裝乖賣傻,怕事的主麽!

申小枝輕哼一聲,沒有回答。

她不願承認。

當她知道孫苓在樓內忙招待張玉杏,而不來看她。一腔怒火無處發洩,那女子眼裏明明只有她一個,怎容別人插足。

那人輕搖首,拉着她的手說:“這裏的探子最少有六個。來,我們趕緊走!”

申小枝甩開那人的手,率先往前。

那人甚是摸不着頭腦,輕嘆一聲,追上去。連黑夜都掩飾不了她的怒火,看來真是有人惹怒她了!

不知誰有這個本領,已多年不曾見到她發火了!

這一夜是孫家衆多探子集體失眠的日子。

申畫師就在眼前,他們卻跟丢了。

全部。

沒有一個人能跟上去。

這該如何跟孫家主子交待,最慘得是孫裏,他從副将,升為一把首,初次出任務以失敗告終。

當他鼓起勇氣跟孫苓報告。

孫苓只是擺擺手,一字不說。那人說自己有保镖,應該不用替她擔心,她亦不稀罕自己的關心。

罷了!

罷了,如此自作,也該到盡頭了。明明跟自己約定過,不管活着出山洞,還是死在山洞裏,都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喚她小枝姐姐。

她,終是要放開她的。

沒有愛,她又能留住什麽呢?!

黑夜,無盡的伸延。

城西郊外板橋,木香小館。

左邊一片漆黑,寒風陣陣,不見半個人影,右邊燈火通明,酒氣熏天,馬車與小轎不絕往來,很是熱鬧。

申小枝靠坐在窗邊,目光落在那一片火紅中,搖晃不定。

沒料到會重游舊地,觸情傷情。

上一回來時,為了保護好友的身份,她主動撲上去……兩人滾在地板上的情況,仿如昨日,那時她便是醉了,也沒有放手。

一旁的工湖閑人端着酒杯,就着她美麗的背影下酒。“小枝,你在想什麽呀?”

一言不發,僵着小臉,甚是可怕。

申小枝輕搖頭,轉首應聲:“我在想,你什麽時候跟我說實話。那張圖到底藏着什麽秘密?教他們不顧一切來搶?”

“你相信巫羅的傳說嗎?”江湖閑人不答反問。

申小枝搖頭。

畢竟是上古神話故事,真假難辨,有幾分真實,誰也說不準。興許只是三名大巫的野志,被某位仰慕者記錄下來罷了!

江湖閑人同樣搖頭,否定她的質疑。“三大巫是真實存在。雖然我國保存的資料甚少,在海的那一邊有一個與三原國同樣強大的國家有詳細的記錄。”

就算三大巫是存在的,那又如何?

申小枝不解地看着她。

江湖閑人仰首喝光杯中酒,點出最重要的因由。“三大巫的存在,也代表巫羅的寶藏是存在的。”

申小枝倒抽一口氣。

她不是笨人。

“你的意思是說,我手中的圖就是巫羅的寶藏圖?!”冼屏豐也是一口咬定的。

江湖閑人點頭。

申小枝端起酒杯,連灌了三杯,久久不語。

江湖閑人說:“我稍稍查了一下,這麽大的計劃不可能是冼屏豐一名普通的商人一個人策劃的。恐怕這裏頭牽扯很大。我不建議你留着那張圖。”

“砰!”

申小枝重重擱下酒杯,惱問:“牽扯很大。有多大?能頂天麽?”

江湖閑人臉色一凝,“嗯。有了這筆財富,這筆資本。坐哪裏不可呀!尤其最近那座位的主人重病不起,怕有不少人窺視着呢!”

這灘污水,誰趟誰死!

若是扯上那個位置,她也是無能為力的。

只是,

申小枝說:“這圖是我阿娘的遺物。我不願交給他人。”而且年代這麽久遠,怕寶藏早已被人挖空了。

“那你是想親自去找寶藏?”江湖閑人拍手叫好。“我可以提供人手和物資,屆時六,四分賬。”

“我六,你四?”申小枝問。

江湖閑人指食一搖,更正。“我六,你四。”

“哼!”

江湖閑人裝可憐:“我底下養着一夥人,花費很多呀!一出門就是銀兩,哪像你一紙就值千金。”

裝可憐嘛,誰不會。

申小枝說:“我吃得多,秀娃也吃得多。檀香天天吵,說膳食費超支,着我減肥呢!縱是一紙值萬金也不夠吃嘛!”

你——

“哈哈哈……”

江湖閑人仰頭大笑,笑畢,回道:“不行。我六,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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