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春未,和風細雨,給都城披上了一件晶瑩的薄紗。

璟園,二樓雅座。

一名女子靠窗而坐,一襲柳黃的色調配着煙雨,像春日最妩媚一朵山花兒。可,對座的藍衫青年卻無心欣賞,只顧自地斟酒飲下。

忽地,青年重重擱下酒杯,惱問:“小枝,你最近在搞什麽鬼?”

申小枝調回視線,笑問:“人鬼殊途,我能搞什麽鬼呀?有墨,我出來見你,又不在孫府,你惱什麽?”

難得與好友相聚,她特地外出,就怕他碰見宿敵孫五,而好友竟有怨言。

徐有墨身子稍往前傾,好看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申小枝,害那畫師不由地躲過犀利的注視。

“是我生惱麽?明明無端發惱的人是你呀!”徐有墨不客氣地拆穿好友的言行。“你以為喝酒就能解憂麽?酒,是越喝越冷,越喝越愁呀!小枝。”

她最近的心情就像是四月的天陰晴不定,而酒也是一壇接一壇,藏在他家中的酒,已快被她搬光。

所以他今日決定約她出來了解情況。

申小枝幹脆叭在桌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怕是得了懶病!”

春日愛懶,精神沮喪,萎靡不振。

“借口。”

徐有墨可不是這麽好打發的人。“說吧,連酒都無法消愁。到底是誰惹你生氣了!我雖不能替你滅口,罵一罵替你出氣也可。”

無精打彩趴着申畫師,輕搖了搖頭,“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覺得胸口悶悶,不論喝多少,還是悶悶的。”

好友的心思,他閉上眼都能抓住。

Advertisement

她偶爾像掌握一切的王者,偶爾像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孩子。

徐有墨雙手環胸,說:“檀香來找過我。”他先抛出一個誘餌。

“吶!”

某人應了聲,顯然沒有上釣。

看來“餌”的分量不夠。

徐有墨保持平調,繼續灑餌:“檀香說……她在擔心你的情況。說孫家姑娘對你甚是關心,已超出徒弟對師傅的關心,也超過女子對女子關心,就像是情……”

他故意停下,看看好友的反應。

那趴在桌上的畫師,半睜眼,狠狠地掃射了好友一眼。

怒火一揚,很是吓人。

徐有墨不怕,膽大地問:“你是因為喜愛她而苦惱,還是因為不喜愛她而苦惱?”不愧是多年損友,總能一針見血。

只見那畫師,鹹魚翻身,拍桌惱斥:“徐有墨,你什麽意思?”

大魚已對魚餌感興趣了。

徐有墨再下一城。“所以,你是愛,還是不愛?”

關己則亂。

人最愛将問題複雜化,剪掉多餘的旁枝,剩下的只有核心的問題。感情問題不就是你愛,或是你不愛?

在好友面前申畫師像魚缸裏的魚,一舉一動都被瞧得清清楚楚,無所遁形。

她哀叫一聲,弓着身子,垂下臉,像一只洩氣的皮球。她和孫苓之間的事,并不簡單能用愛,或不愛來概括。

徐有墨目光一沉,探手按住她的手背,輕聲道:“小枝,很多事情都是老天爺刻意的安排,誰也躲不過。不要害怕,跨步往前走。你喜愛男子也好,女子也罷,我徐有墨都是你這邊的。”

申小枝微擡首,看着好友轉凝重的神色。

突然,一道嬌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七姑娘……七姑娘,快過來呀!還是二樓好,視野高,景色也好。”

接着一道熟悉的聲音應道:“是的。”

短短兩字,申小枝卻知來者是誰。

這幾日,孫苓故意躲她,莫說是來西廂一坐,連孫氏夫妻的主樓也甚少踏入,就怕遇上來接兒子的她。

這幾日張姑娘來孫府來得可勤了,孫家常見她的身影。孫苓在哪,她便在哪,以至奴仆償議論紛紛,說張姑娘守得雲開見月明,終于打動了七姑娘的心。

口口聲聲說喜愛她的女子,卻與別人出雙入對,視自己于無物。

除了剛回府的那一夜在回廊上偶遇,她沒有再見過孫苓,關于她和張家姑娘的一切都是傳言。

只是無風不起浪,連雙兒都忍不住吐槽:若那張姑娘入門,雙兒都不知該喚她作七夫人,還是七相公?!

剛開始,她以為孫苓不來看望自己只是暫時的。

她有傷在身,不便出行。

她愛她入骨,怎會輕易放手。哼!人,果然是貪生厭舊的生物。

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三人遠離孫府,卻能在璟園碰見。是天意,還是人為?誰也不知道,興許真是命運的安排。

一道灼熱目光掃過兩人交疊的手。

那火熱幾乎燒燙徐有墨的手背,他只是觀衆,不着痕跡地收回手。

皆是女子,又是情敵。

這臺戲,真是好看極了!徐有墨不緊不慢地斟了酒,抓了一把瓜子,輕嗑。

張玉杏後知反覺發現了申畫師與徐有墨兩人在窗邊一桌,好酒和小菜已上桌。孫苓動作僵硬,目光凝視着挺直的背影。

這是好機會。

張玉杏挽住孫苓的手肘,走向窗邊一桌。

“喲!好巧呀,申畫師和朋友也來喝酒啊!”

一直垂臉的申小枝不得不擡頭,見兩人親昵的依靠,心口堵得更荒。她調回視線,假裝不在意,“張姑娘最近好忙呀,沒想到在此也會碰見。”

“呵呵……”

張玉杏甜甜地笑了。“七姑娘之前受傷了,我一直在照顧她嘛!現下,好不容易傷好了,便陪她出來走走。免得她一時善心大發,救人傷己,可就不值得了!”

桌下,申小枝小手握成拳頭。

孫苓為救她受傷。

這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難怪孫姑娘好得這麽快!原來是張姑娘的功勞呀!”申小枝繼續說:“看來孫家得好好感謝姑娘你了!”

“哎喲!”

張玉杏笑道:“往後都是一家人了!感謝什麽呀!”話畢,她害羞地躲在孫苓身後,不敢出來。

申小枝鳳眸一閉,幾乎壓抑不住滿腔的怒火。她等孫苓駁斥,否定張姑娘的癡心妄想,可她等來得,只是她的沉默。

她這是默認麽?!

猛地起身,申小枝冷笑道:“那,就先恭喜孫姑娘和張姑娘。申某人喜愛喝酒,屆時定上門喝一杯。”

那一直不作聲的孫姑娘,忍不住開腔道:“我若發團書,一定不會忘了申畫師的。我會備好最上等的酒,恭候大駕!”

這無疑是火上加油!

申小枝咬牙切齒,對上她的燦眸,回道:“好。我等着孫姑娘的團書。”

前夫的團書她收過,區區一名愛慕者的團書。

她敢發,她便敢收。

犀利言詞化作隐形的刀劍将兩人刺得血肉模糊,支離破碎,卻沒人願認輸,任那腥紅的血液流一地。

申小枝提步,率先離開。“那就不打擾兩位了。有墨,回去!”

徐有墨只好緊跟好友身後,下了樓。

張玉杏側身,探出腦袋,狡猾地笑看着情敵落敗而去的背影。

哼!

申畫師你不是我的對手。七姑娘遲早都是我的人。哈哈哈……

她的快樂是短暫的。

當那對青梅竹馬一下了樓,孫苓身子一搖,氣急攻心,喉嚨有一股腥氣直沖,她捂住嘴,鮮血噴出……

張玉杏扶住她墜落的身子,尖叫:“來人啊!來——”

在街道上的申小枝,身子一晃,竟覺有些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徐有墨扶住她,嘆道:“你呀,又何必逞強呢!”

申小枝抓住他的手,穩住身子。

以前,她以為只有男子會花心,喜新厭舊,現下連女子都是如此。果然……果然什麽一生一世,什麽沒有你不行的鬼話,都只是騙人的說詞罷了。

不可作準。

但她,卻不願就此放過那負心的女子。

孫苓,你不該來招惹我的。

申小枝回到孫府,直入孫家主樓。

孫老爺外出下棋,孫夫人在榻上小憩,秀娃就躺在她身邊,睡得正得香甜。孫家人是真心待秀娃好,這樣她也放心了。

孫夫人說:“秀娃剛睡沉,一會着阿六送回去。”

“不急。我來是有事請孫夫人幫忙的。”申小枝在對面坐下。

有事相求?!

孫夫人問是什麽事。

申小枝說了自己請求。“我最近遇到些煩心事,不方便帶着秀娃。故,想将秀娃留在孫府幾日,不知夫人能不能替我照顧一下秀娃呢?”

煩心事?!

命都快丢了,說什麽煩心事呀!真會輕描淡寫。

看顧秀娃只小事,有問題是她家姑娘。這幾日與那張府姑娘不知在演什麽戲碼,教她老人家也摸不透。

明明她看上的申畫師,卻與張姑娘來往甚密。

這是腳踏兩船麽?

她就這麽一個女兒,竟然……

孫夫人應下她的請求,忍不住問:“申畫師最近是不是與七娃鬧矛盾了?”

哼!

申小枝輕哼一聲:“申某連孫姑娘的臉都不曾見着,又怎會有矛盾呢!”她不願久留,謝過孫夫人,回到西廂。

一入門,她便吩咐雙兒:“着人擡熱水,我要淋浴更衣。”

雙兒笑問:“申畫師一會有約呀?”

“不是。”

申小枝解下玉簪,讓長發披散一肩。“我準備去吓人!哈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