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堂前悔婚
甜甜的鵝梨香與屋中燒得暖融的炭火交纏,午後的時光愈發叫人犯困。
姜毓又夢了,夢見了重生回來的那一天。
“妾願下堂讓賢,求長公主成全。”
大婚喜堂之上,衆目睽睽之下,當着當朝長公主的面前,姜毓的話好像是平地驚雷一樣震驚了整座京城,也炸碎了自己的宿命輪回。
一場戲,把自己的未婚夫拱手讓給了自己的庶姐,明明是私相授受暗渡成倉,姜毓忍着惡心把他們說成了緣定三生佳偶天成,硬生生在全天下面前成了他們的好事。
驚世駭俗又如何,離經叛道聲名全毀又如何?哪怕是萬劫不複刀山火海,今生今世也絕不再與康樂伯府有任何幹系。
大紅的喜帕落在地上,是被姜毓割舍丢棄的前世。
姜毓轉身大步踏出喜堂,天空湛藍剔透地仿佛一塊擦洗過的琉璃,姜毓的唇角輕輕勾起,眼裏的笑意暢快又深沉。
天道殘忍世事無常,葉恪,姜容,總有一天你們會被自己的業障一點點碾碎。
……
痛快暢意的感覺蔓延過四肢百骸,姜毓是從夢裏笑着醒來的,鵝黃色的紗帳如煙朦胧。
從小定下婚約青梅竹馬的夫君與自己的庶姐暗生情愫,卻還是貪戀她嫡女的身份和自己那些沽名釣譽的名聲而娶了她。
這些她當年都忍了,畢竟從小的情分還在,世家聯姻她身為嫡女也不能只為自己活着,可不能忍的是葉恪暗中把遠嫁出京的姜容接回來養成了外室還生下了外室子。
那她是什麽?
曾經的她真的是太蠢了,竟然天真地以為只要她當一個賢惠大度的妻子,孝敬婆母當好掌事的媳婦就總有一天能贏得夫君的心。
可世事多鋒利啊,在那公婆妯娌的磋磨下,在那些後宅雞毛蒜皮小事糾纏裏,在對自己的夫君失望到絕望裏……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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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恨到了極致,如果不是被逼到絕點,她怎麽會……怎麽會害死那麽小的孩子?
一股涼意席卷過全身,是烙在靈魂上的歉意,姜毓從床上坐起身子,午後久睡,忽一醒來頭有些悶痛,還發暈。
門口有人的竊竊私語聲,大概是丫鬟婆子在唠嗑。
“來人。”
姜毓喚了一聲,立時便有人推門進來,兩個大丫鬟并着一個婆子。
“姑娘醒了?要喝水嗎?”劉嬷嬷走到近前,關切地替姜毓拂開額前的一縷碎發,“姑娘睡了得快一個時辰了,怕是覺得頭疼了吧。”
劉嬷嬷回頭吩咐,“翠袖,快去給姑娘倒杯水來。”
姜毓松開扶着額頭的手,問:“你們剛才在門外說什麽?外頭又發生了什麽?”
劉嬷嬷眼底的光微閃,但繃住了臉色沒變,依舊如常道:“沒什麽大事,姑娘不必理會……”
翠盈沒過腦子,想也沒想就竹筒倒豆子,趕着和劉嬷嬷一道開了口:“太太把柳姨娘的臉打花了,柳姨娘正在院兒裏哭着要上吊呢。”
姜毓睨了劉嬷嬷一眼,柳姨娘是姜容的生母。
劉嬷嬷将水遞到姜毓跟前,“随她鬧就是,不過是個妾室,大姑娘做出那種事情,現在沒人會幫她,沒的觸怒了老太太将她趕出府去。”
姜毓垂眸抿了口茶水,淡淡道:“眼下大姐姐可是康樂伯府的少夫人了,怎好怠慢柳姨娘。”
把柳姨娘趕出去自會有葉恪姜容這兩個好女兒和好女婿接着,柳氏只會活得更好更滋潤,她怎麽能夠讓她離開國公府?
“母親為什麽打了柳姨娘?”姜毓問。
翠袖道:“回姑娘的話,太太聽了姑娘之前的勸告,讓人把葉世子聘禮裏的那對水晶雁送還給蒹葭院,柳姨娘說那雁身上磕破了一個角非要找太太理論,兩個人吵起來不知柳姨娘說了什麽,太太就打了柳姨娘一個嘴巴。”
“那現在呢?父親回來沒有?”
翠袖如實道:“老爺還未回府,倒是大公子今日提早下值回來了。”
翠盈不屑地哼了一聲:“就柳姨娘那兩下子,太太早讓人把她攆回院子裏去了。就算老爺回來了也不會幫他的。”
這個姜毓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肅國公會偏幫妾室,她這個父親素來行事正派,偶爾幫妾室打圓個場是有的,但還不至于寵妾滅妻亂了祖宗的禮法。
“去給大公子傳個信兒,讓他去蒹葭院裏看顧看顧,莫要讓家醜外揚。”
女兒高嫁了伯府,柳姨娘接下來的招數無非是去找女婿撐腰,但這樣一來豈不是顯得肅國公府苛待她今後更有理由讓女兒女婿接她出去享清福?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但肅國公府的名聲怎麽可能讓她當墊腳石?
“是。”
翠袖點頭應下,才轉身出門就聽了外頭的小丫鬟來禀,說是老太太讓姜毓過去。
……
更衣梳妝,從那日回來做出那種驚世駭俗之事後,其實才不過兩日的功夫。老太太大怒将她禁足院中任何人不得探視,可姜毓知道,這到底不會永遠将她關下去。
她将舊日的宿命摔碎,新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冬日的風很凜冽,就算是裹着厚厚的毛皮襖子依舊擋不住外面的寒風刮在臉上。
走過拱形荷橋的時候,對面迎面走來一人。
翠盈輕聲道:“姑娘,是大公子。”
姜毓自然是看到了姜易,同樣是嫡出的身份,他是肅國公的原配所出,而她則是繼室,姜易足足比她大了五歲,是以雖然同為嫡出,可姜毓與這個大哥并不算特別親厚。
姜毓看姜易來的方向,可知他大概是剛從蒹葭院裏出來,她沒有同胞的兄弟,是以姜易是國公府裏唯一的嫡子,素來行事端正重名聲,也很是有幾分手段.
府裏才出了她堂前悔婚姐妹易嫁的醜事,今日蒹葭院柳姨娘那點子事兒姜易定是将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見過大哥。”
對面碰上,姜毓乖巧福身見禮。怎麽着也是長兄,這輩子她依靠他的地方說不定還多着。
“祖母讓你過去?”
瞧着禁足的姜毓能出來就知道她是往慈安堂去,姜易背着手,神色是慣常的淡漠。
“是。”姜毓點頭。
姜易沒說話,就在姜毓以為他要擦身過去的時候,姜易忽然又開口了,“昨日之日不可留,葉恪見異思遷是他無情無義在先,你毀了這門婚事也是應當應分,只是你不該将事情做得這樣難看粗糙,牽連兩府都下不來臺。”
姜毓的眸裏波瀾無驚,唇角淺淺勾了一下,姜易是在埋怨她既然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麽非要在成親當天才翻出來。可這也是躲不開的天意,她在蒙蓋頭出閣的前一刻才重生回來,若不抓住這唯一的機會和葉恪拼得魚死網破她就又陷進了她前世的輪回。
一切都是被逼無奈,在姜易看來是她這回行事乖張粗糙,可她自己心裏知道,那是事急從權,壯士斷腕。
“原本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毓兒莫敢不從,只是看葉哥哥的心中并沒有毓兒,他和大姐姐之間太辛苦,妹妹着實不忍心就這樣拆散他們,是以才一時沖動……是毓兒欠考慮了。”
話還是當時喜堂上的一番套話,姜易把話說得直白,可姜毓卻不打算坦誠是她故意将葉恪和姜容推到了風口浪尖。
這些機謀心照不宣可以,讓她直言挑明卻是不可能。
她的名聲是毀了不錯,但葉恪和姜容也從此萬劫不複。庶姐勾引了妹夫,妹夫看上了大姨子。如此壞了倫理綱常的事情,在世人的眼中将來他們過得好,便是奸夫□□,過得不好,就是天道報應。
不守禮教,私相授受,傳到市井之中別人怕會比她罵得更難聽,那些不堪入耳的閑言碎語坊間流言會糾纏他們一輩子。
可即使是這樣葉恪和姜容其實是幸運的,倘若不是她心裏對那個孩子抹不掉的深深歉意,倘若不是深惡痛絕了前世那個扭曲了的自己,她便帶着這份前世的記憶嫁給他。
如此,才是真正可怕的報複。
姜易看了姜毓一眼,又深沉又銳利,大概是沒有想到在今日這般塵埃落定以後姜毓的話依舊說得滴水不漏。
“你想如何沒有人能管得住你,只萬望你今後行事能思慮周全,莫要帶累家中長輩與你一起受這滿京城的風言風語。”
姜毓笑着應了,低垂的眼睫下沒人能看到她眼中劃過的冷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的确不會再做那樣的蠢事。
“大哥教誨,毓兒銘記在心。”
姜易這回沒再停留,徑直越過姜毓便走了。姜毓目送了他兩步,亦往慈安堂去。
作者有話要說:祁衡:嫁個球,幸好媳婦沒有腦子壞掉繼續嫁給渣男,報複的事情可以放在以後慢慢做嘛。
每一次開文,都是一次和運氣的博弈,也是一次自我的角力,忐忐忑忑戰戰兢兢,感覺就像一次大考……萬年透明又開始寫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