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進宮
風搖樹梢,帶下幾片落葉飄進亭中,下頭傳來女人氣急敗壞咒罵摔東西的聲音,好像就能給自己找回場子似的。
“主子,那裏快開席了,咱們去吃席面嗎?”
薛陽是從下頭上來的,好難得來一回肅國公府的地界,這位主子倒是一點應付都不肯,丢了他就不見了蹤影。
祁衡支着腦袋坐在石桌旁,腳邊一堆瓜子殼七零八落。
“你可來晚了,錯過了一場好戲。”
“什麽好戲?”薛陽也聽見了下頭吵鬧的聲音,皺着眉頭往下瞧了一眼。倒是熱鬧得很,上頭有人說話都不知道。
祁衡呸地吐了嘴裏的瓜子殼,“肅國公府嫡女大戰當今皇後堂妹,威風八面招招克敵。”
“好戲啊!朱家的也是太嚣張,是該有人滅滅他們的威風!”
想着與朱家身上的仇,薛陽頓覺得解氣,可轉念又一想,“主子說是肅國公府的嫡姑娘?咱們在寺裏看到的那個?”
祁衡撣了撣衣擺上的瓜子殼站起身來,“嗆地跟蜀地來的辣子一樣,京城這麽多閨閣女子也只有她敢這樣肆無忌憚了。”
想想當時姜毓在寺裏教訓那個表妹的樣子,可想方才她對上朱家姑娘的樣子,若真是跟那天一樣一點沒留餘地,那可真是精彩絕倫。
有多少年沒有人敢給朱家人立規矩了?
薛陽心裏高興,就起了別的心思,偷偷斜眼看祁衡,“屬下多嘴,敢問主子您覺得那嗆辣子是好還是不好。”
一連在寺裏幹瞧了人家姑娘快倆月,雖然人家姑娘還不認識他們,但他們已經認識了她,還朝夕相對許久,總覺得熟了。
“知道多嘴就閉嘴。”祁衡手裏攥着的瓜子一扔,全數撒到了薛陽頭上,“走,去吃肅國公府的席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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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氣煩悶,從三月春日游結束,姜毓回了肅國公府就再沒出去過。她的事到底是鬧得大,即使老太太帶着她在山上避了快半年也是無濟于事。
當初事發,康樂伯府固然因為葉恪不守信義悔婚娶了姜容受了言官不少彈劾,葉恪也為此被停了在衙門的公職在家反省。但肅國公府亦是為了姜毓當衆做出如此離經叛道之事受了各方參奏诟病,說家教不嚴,家風不正。
畢竟姜容也是肅國公府的女兒。
不用想也料得到,三四年裏是沒人會上門與姜毓提親的。
若是一般的人家,怕是會将姜毓遠送離京,但家裏的老太太将姜毓帶上山又放下來,便是沒有這個意思。
只是姜毓雖回了府,老太太也不許她輕易再出去,這樣拘着,是磨姜毓的性子,也是怕外頭的流言蜚語,畢竟不知還有多少眼睛等着看姜毓的笑話,萬一行差踏錯又是一個萬劫不複,也帶累了整個肅國公府
長日漫漫,姜毓拘地難受,卻也不敢說什麽,只整日在屋裏繡花讀書侍弄花草,權當怡情養性。
這樣的日子直到太皇太後的壽誕,姜毓奉旨與老太太一同進宮賀壽。
……
“等會兒進宮,拜見太皇太後也好,宮宴也好,你只跟在我與你母親身邊不得離開,免得失了禮數。”
車架到了宮門前,老太太和張氏具是诰命之身,盛裝之下是常日不比的威儀,姜毓跟在旁邊一身鵝黃色的衣衫,相形之下到顯得不甚起眼。臨進宮門之前老太太特意囑咐了一句,只怕人多事雜姜毓又出什麽差錯。
眼下她的名聲可是經不起再一次波瀾的。
“你也別緊張,一會兒你祖母在宮宴的時候定會早早向太皇太後告退,不會在宮裏待太久。”
張氏抓着姜毓的手低聲囑咐,這大半年裏最難熬的就是她了,又怕姜毓不叫老太太待見今後前途堪憂,又心疼姜毓名聲盡毀被拘禁家中,只怕姜毓忽然有什麽想不開的。日夜憂思之下,瞧着姜毓也愈發像那剛出生的雛鳥,恨不能張開雙翅将她護在羽翼下。
姜毓心中知道,拍了拍張氏的手,“母親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進宮了,會小心的。”
長長宮巷,內侍在前頭引路,張氏也不好再說什麽,一直來到了福壽宮,向太皇太後行禮問安。
公府嫡女,逢年過年時常随長輩進宮謝恩,姜毓小時候是見過宮裏這許多貴人的,進了福壽宮偷偷擡眼,就認出了那裏最重要的幾個,當首的是太皇太後,華發蒼蒼,一頭青絲銀白,卻挽地一絲不茍,華貴又莊重。今上太後早逝,是以稍下首陪坐着,珠釵鳳袍富麗堂皇的,就是當今的朱皇後,還有一個貴妃。
姜毓跟着老太太和張氏在殿裏行了禮就在一旁坐着,殿中的人不少,俱是帶着家中待嫁的女兒。
今上看重孝道,但太皇太後久居深宮,深居淺出不問世事,很少露面。只今年七十大壽,皇帝為表孝心為太皇太後做壽,這才有了今日的壽宴。可又聽說宣旨的時候特意讓每家帶上女兒,怕是有要給誰指親事的意思。
至于是給誰,也不難推算,皇子們都娶了正妃,側妃的位置有幾個還空着,還有就是那些郡王們,也有幾個沒有成親的。
只是這場相看,注定是沒姜毓什麽事的了。
姜毓低着眉眼裝乖巧,老太太倒是和太皇太後相談甚歡。好不容易熬到了時候,朱皇後要帶着女眷告退往千禧池擺的宮宴去,太皇太後推說年紀大了不想走動,只想在福壽宮裏和幾個老姐妹再說說話。
這句話一出,老太太自然是被留下了,老太太留下,張氏這個媳婦兒也不敢走,只剩下了姜毓一個人跟着其他女眷一起告退去千禧池。
這麽一去,就遇見了姜容。
曲水流觞,亭臺精致,一座座宴席在屋檐下陰涼的地方擺開,旁邊就是千禧池潺潺流水圍繞,徐徐清風吹散了夏日炙熱。
很想裝作沒看見,但姜容終究還是在同別人的談笑晏晏裏看到了姜毓,姜毓也擡眸看到了她。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怔。
姜毓淡淡轉開了眼,好似不以為然,可姜容做不到,撇開了身邊的人走到了姜毓面前,站着,卻不知開口說什麽好。
“大姐姐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姜容開不了口,姜毓可以。比起今生她站在她跟前心中的起落翻騰,眼下她心中只一片靜水。
“好,都好。”姜容的眼中有戒備,搶過偷過,不占在理上,看到失主的時候心裏肯定是虛的。
姜毓沒有看姜容,低眼轉着手中的杯盞,“姐姐過得好,柳姨娘就好,父親也放心。”
姜容在康樂伯府太平,肅國公府的臉面就能太平。否則才剛過去就弄得家宅不寧夫妻不睦,兩府之間拼命裝出來的相安無事就成了笑話。
姜容身上的戒備稍稍放下,她是怕的,怕姜毓在衆目睽睽下她的面子,在世人的眼裏她這個伯府世子的夫人就是偷來的位置,她站不住腳跟。
但姜毓話裏的意思站在了肅國公府的角度上,為了國公府的面子,姜毓今日不會發難。
“出嫁之前,聽說二妹妹在鑽研琴譜,不知眼下如何了?”
姜毓笑了笑,“何談什麽結果。府中幾個姐妹若論琴技,還是大姐姐最好,我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一家姐妹當友善和睦才不會給人看了笑話。姜容既然想要裝這一場姐妹情深她便順水推舟。她原就不想對她發難,也不會對她發難。她就要這樣好好的,好好地看她和葉恪到底能走多遠。
“哪裏敢當,只是你和三妹妹都不喜歡這些才顯得我冒了頭,若你肯花功夫定是比我好上千倍萬倍。”
姜毓裝得好,姜容臉上更是顯得親切。姜毓雖由老太太一手教養,但老太太并不重琴棋書畫這些虛物,是以姜毓的琴技只能稱一般。也就是這一般,才成就了她與葉恪。
姜毓抿了一口茶水,“大姐姐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姜容低眸看着桌上的茶盞,微微默了默,“那日表妹之事,我聽說了。是我沒管教好她,對……”
表妹,那個柳表妹?姜毓的眼裏劃過一道嘲諷,不提她都忘了,竟然還有臉回去告狀。
“大姐姐。”姜毓驀地截斷姜容的話,“都是一家人,何必為了外人影響了親姐妹的感情。”
當日她身邊的婆子就把事兒報給了張氏,下了山張氏就把那個柳表妹趕出了肅國公府,她實在懶得再提那個蠢貨,何況還是在外頭。
姜毓淡淡往旁掃了一眼,官眷雲集,明裏暗裏不知多少雙眼睛看着她們,多少只耳朵聽着她們。
姜容也知道,點了點頭把話咽了回去。
姜毓轉着手裏的杯盞,心裏開始想着将姜容趕走,雖是要裝得姐妹情深,可這種戲,淺嘗辄止最好,多了她覺得惡心,也怕給旁人看出破綻。
姜毓才想着,身旁就來了一個內侍。
“奴才有禮了。”
姜毓站起身來,“公公有禮。”
內侍笑眯眯道:“府上的老太太身上乏累,太皇太後念及她年老,便準了她先行出宮回府去,人已經往宮門口去了,老太太說了要帶您一起走,特命奴才來傳話,帶姑娘您出宮呢。”
姜毓看他,是方才在福壽宮見過的太監,二則進宮前張氏也提過老太太會帶着她提早離宮,正好也不想再理姜容,是以不疑有他,點頭就應了。
“勞煩公公了。”
作者有話要說:祁衡:富貴會不會使我們再次相遇?
年糕:你是男主,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