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陷阱·落水
夏風微微,葳蕤的樹木裏隐隐露出明黃色的飛檐翹角。
朱皇後去更衣了并不在宮宴上頭,姜毓便只禀報了手下的嬷嬷就跟着內侍出了宮宴,正值快正午的時候,陽光照得人發燙,姜毓跟着內侍從樹蔭遮蔽的青石路上出來,眼前就是一條用玉石鋪的長板橋,叫太陽曬得烙鐵一樣,看着就滾燙滾燙。
姜毓最曬不得這樣的太陽,“天氣炎熱,敢問公公還有多久才到宮門?”
內侍走在前頭,回了一句,“過了前頭,就快到了。”
姜毓聽着,只擦了擦汗,默默跟着往前走,才踏上這長板橋,就見着對頭迎面有人走來,姜毓瞧見,是祁衡。
得,烈日炎炎下還得停下來行禮,躲都沒地方躲去。
蟬鳴聲聲,炙日當頭,正午最熱的時候總是讓人心情煩躁。
“太皇太後要的如意到底放在哪兒?你說了本王自己過去拿。”
火辣太陽照在祁衡的臉上,燙地臉皮都跟着熱了。他原是在清涼殿裏和其他人一同宴飲的,太皇太後一句話給他召了出來說是要他去拿什麽如意,卻又不說在哪兒,讓人帶着他兜圈子,熱得他火氣都上來了,又偏偏發不了火。
內侍忙不疊小心安撫,“王爺莫急,就在前頭了。”
祁衡不耐煩擡頭,卻見橋對面也有人走來,走進兩步,瞧出是張熟面孔。
喲。
祁衡挑了挑眉,瞧着姜毓被曬得微紅的面頰,挑了挑眉,心情莫名好像好了一點。
待更走進一些,祁衡和內侍照例停下腳步,等着人行禮。對面走來的也确實停下了,低下頭,然後……被身旁的內侍一把推進了水裏。
“你!”
祁衡一驚,疏忽間身後有風傳來,祁衡猛地一側身,擒住了身後推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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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太皇太後身邊的人竟然推了姜毓下水,還想推他下下水。祁衡震驚裏還沒來得及出口審問,周遭林蔭假山裏卻突然冒出來好幾個內侍宮女,扯開嗓子四處奔走喊叫:
“救命啊!肅國公府的姑娘落水了!”
“你們想做什麽?”祁衡擒着內侍的手狠狠一擰。
那內侍的手腕幾乎被擰得變形,臉色煞白,卻依舊哆嗦着道:“肅國公家的姑娘落水了,還請王爺屈尊,救她一命。”
“救她?”祁衡扭頭看向水裏,水裏人拼命掙紮的樣子根本不識水性,怕是撐不過半盞茶的時辰,但周圍這麽多人,只聽呼救的不見救人的,這樣一個明擺着的局,憑什麽他還要入?
“本王生平最不喜歡讓人牽着鼻子走,你們自己擺的局自己收拾!”
祁衡甩開內侍的手,轉頭就走,橋上兩個內侍見了,猛得往上撲去,不管不顧的抱住了祁衡的腿。
“王爺!太皇太後有命,倘若王爺不救國公府家的姑娘,她今日就只有死路一條,還請王爺開恩救她一命!”
“滾!”祁衡要踹人,但太皇太後手底下的人也是有些功夫,一人抱他一條腿竟一時掙不開。轉頭看那水裏,水花越來越小,人差不多已經沉得差不多了。
“救……救我……”
祁衡聽到那很微弱的聲音傳來,看着那在水中掙紮的面孔,忽然就想到了那日山寺中抄寫佛經的靜麗秀美面容。
祁衡的心中莫名生出了幾分可惜,不舍這樣的容顏就這樣失去了生氣。
晃神不過一瞬,祁衡的腿彎驀地一酸,銀針紮穴,兩個內侍趁機将他推進了水中。
“噗通!”
河水沒過頭頂,祁衡的心中起了殺意,從小到大何曾有人敢這般對他!只是才等他從水裏冒頭,就有一具溫軟的身體被塞進了他的懷中。
有內侍跟他一起跳下來,把姜毓推到了他的身上就跑。
“混蛋!”
祁衡張口罵人,卻被一雙手臂纏上了脖頸,吞了滿滿一口腥臭的河水。
“滾開!”
祁衡掐死人的心都有了,但貼在身上的身子軟得很,好像沒有骨頭似的,一碰上他的身子就跟水草一般緊緊地纏了上來。祁衡伸手扒人,可手一碰上那身子,就跟着了魔一般粘在了上頭不想下來。
那軟軟的身軀,嬌嫩滑膩的肌膚死死地貼在他的身上,緊緊地抱緊了他,好像他是那麽重要。從他的母後去世,再沒有一個女人這樣用力地,拼盡全力地抱過她。
“放手……”
祁衡低頭看向纏在懷中的人,小臉蒼白一臉狼狽,她能在寺中一言不發地連抄幾個月的經書像一朵小白花,卻又敢當衆斥責朱家,連皇後的面子都不給。
她還在大喜之日當堂悔過婚,離經叛道驚世駭俗。這樣的人,就這麽給淹死了再不能蹦跶真的可惜了。
倏忽一念間,祁衡想要這俱身軀繼續溫熱下去,不要死去。
“王爺,這邊這邊。”
長長的竹竿伸到祁衡的身邊,岸上不知何時聚了四五內侍,舉着竹竿伸到他的耳旁。
到底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祁衡狠狠抓住竹竿任着他們把他往岸邊拉,咬牙切齒,“你們這群狗奴才!”
河不大,拉上岸不過須臾功夫,夏日的衣衫單薄,沾了水又貼又透,祁衡帶了姜毓上岸,果不出所料一出水那玲珑身材纖毫畢見,岸邊早有宮女備着披風,人上岸就拿着披風給姜毓捂上,好不叫別人看見。
“王爺,您擦擦臉。”內侍躬身遞上一方巾帕。
“狗奴才!”祁衡也沒接巾帕,一腳踹上那內侍的肚子,“敢推老子下水,老子扒了你的皮!”
內侍被踢得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王爺息怒,撷芳齋已經備好了香湯,請王爺移步更衣。”
“你!”祁衡胸口的憋進了一口氣沒地撒,想踢死跟前的這個奴才,但一想那背後的太皇太後,一口氣生生吞了回去。回頭睨了一眼差不多半死不活的姜毓,拂袖而去。
煩人!
……
驕陽似火,最熱的天氣裏,姜毓卻因為風寒大病了一場,半夢半醒地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過來。
夢裏有一個胸膛滾燙似火,有一雙手臂剛穩如鐵,即使大浪滔天她也是那麽心安無慮。
“福姐兒醒了?渴不渴?”
張氏擔憂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姜毓的腦中緩緩清醒。
“母親……”
“嗯。”張氏應了一聲,捏住姜毓的手。
姜毓的腦中很亂,“這是怎麽了……”
張氏抓着姜毓的手,哽住了沒有說話,只是淚水落下。
姜毓閉了閉眼,記憶紛至沓來。
她被落水了,祁衡救了她。
“母親!”
姜毓猛地捏進張氏的手,心中凜起。這是夏日,她在皇宮裏被一個外男從水裏救起這意味着什麽誰都清楚!
張氏的淚水止不住,“別怕,你父親會幫你的。”
為什麽……
姜毓的愣愣地看向頭頂的紗帳,為什麽太皇太後會讓人推她落水,是誰的設計,是太皇太後的意思還是,他……
姜毓拼了命地回想,前世今生都不曾與宮闱有什麽聯系,為什麽會盯上她?
張氏抹了眼淚,“不想這些,餓了吧,先喝點粥。”
翠袖從桌上端來白粥,張氏端着碗試了試溫度,想要親自喂與姜毓,可尚未動手,屋門就開了,老太太來了。
“母親。”張氏起身行禮。
老太太住着龍頭拐杖一步步來,在離姜毓床頭五步遠的地方站定。
“毓兒醒了?”
張氏點了點頭,答道:“剛醒。”
老太太看向床上的姜毓,肅穆寡情的眼裏帶着沉郁,默了默,“下人都出去。”
……
華麗秀美的屋裏草藥苦澀的味道淡淡萦繞,下人都退了幹淨,只有老太太帶着身邊的孫嬷嬷和張氏留在姜毓的屋裏。
屋裏一時靜默地有些吓人,張氏素來有些懼老太太的威嚴,便試探問道:“母親屏退下人,可是有什麽要事要交代。”
老太太沒有看張氏,只是對着姜毓道:“你可知你在宮中落水被祿王所救,眼下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姜毓垂下眼,沒有開口。
老太太繼續道:“你失節于祿王,照着肅國公府在朝中的地位,陛下定會将你許配與祿王而保全肅國公府的臉面,賜婚的聖旨轉眼就到。”
“可肅國公府并不想聯姻皇室,也不需皇家來保存國公府的臉面,”老太太定定看向姜毓,“你可知你該怎麽做?”
怎麽做?
張氏愣住,姜毓緩緩擡起眼睫看向老太太,眸裏的水光微微顫抖。
怎麽做?能怎麽做?以她一人之力想保全肅國公府的名聲,只有死。
孫嬷嬷的袖中一抖,露出了攏在袖中的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