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動心
阮軟出了機場,目光所及處人頭攢動,無一不是陌生又熟悉的東方面孔。
她等的那個人沒有來。
阮軟尤不死心,拉着行李箱在門口來回尋了幾遍,最終确定顧星源是真的沒有過來接她。
希望再度落空,她緩了一會兒才挨過心裏潮漲般的失落,掏出手機給顧星源打電話。
電話過了十幾秒才被接通,阮軟還未來得及開口,卻先聽到聽筒裏有女人細細的嬌俏聲。
那嗓音中帶着點沙,隐隐中,裹着層慵懶的媚意。
她像是在靠近話筒很近的地方,掐着調兒撒嬌,又像是恃寵而驕的抱怨:“顧總,你弄疼我了……”
阮軟渾身冰涼,僵着手指挂斷了電話。
出口處人來人往,正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卻無端地覺得全身冰冷。
下一秒,鈴聲響起,屏幕上躍動着顧星源的名字。
阮軟看着那三個字好一會兒,才舉起耳機。
“回來了?”伴随着打火機點煙的聲音,顧星源率先開口。
阮軟暗自恨自己不夠決絕,聽到他熟悉的漫不經心的語調,心跳不争氣地快了兩秒。
她掐住自己手心,穩住音調,反問道:“你在哪兒?”
同樣是偏性冷感的嗓子,方才的女聲透着股柔媚,尾音百般撩人,可相比之下,阮軟的嗓音聽起來卻是格外死板,像月夜退潮的沙礫,冷硬,沒有溫度。
阮軟下意識放柔語調,不自覺地模仿起那女人的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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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源卻沒聽出她聲音的轉變,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阮軟才聽到他冷淡地開口:“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讓司機接你回家,早些休息,晚上我就不過去了。”
阮軟其實是知道那個地方的。
聲色。
顧星源他們一行人平時最愛去的酒吧。
她從小家教甚嚴,除了上學就是各種補習班,久而久之便對娛樂失去了興趣。在國外求學的時候,身邊的同學都知道她對吃喝玩樂不甚講究,或許也是出于想保護純潔小姑娘的目的,從來不曾帶她去過這種娛樂場所。
但她每次都能從顧星源那些狐朋狗友的朋友圈裏知道顧星源哪天又去了聲色,又看上了哪個姑娘,又為了哪位紅顏知己一擲千金,他也不在乎兩人微信間是不是有共同好友,不在乎她會不會看到在意,直接在評論裏笑罵着讓那個人滾。
默認的态度。
在她成為他女朋友之後。
六年,她喜歡顧星源整整六年。
十八歲成人禮那天,兩家的大人聚在一起給她過生日,那天久病初愈的顧爺爺似乎相當愉悅,摸着她的發頂,眼角的皺紋和藹地彎着:“我們的小公主許了什麽願望呀?”
當時顧星源就站在老爺子旁邊,順着老人家的話看向她,目光溫和,是這些年她一直靠近不了的距離。
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偷偷看了顧星源一眼,含情帶怯,心裏的羞澀壓抑不住,羞紅了臉,小聲道:“想成為星源哥哥的女朋友……”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在她說完這句話後,顧星源轉瞬震驚的眼神。
于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知道,這是她欠了顧星源的,這一切她罪有應得。
怪只怪,動心的只有她一人。
阮軟站在聲色門口,右手不自覺拽緊行李箱拉杆,內心忐忑不安,表面上卻盡力裝出一副熟客的面容。
侍應生無奈勸道:“小妹妹,我們這邊不做未成年的生意,你要是想等你爸媽來接你,還是去別處等吧,我看隔壁那家冷飲店就不錯。”
阮軟的目光從燈紅酒綠的前廳收回:“我成年了。”
侍應生看着她一身學生制服的打扮,和那張說是十六歲都不為過的臉,明顯不信,正欲苦口婆心再勸她幾句。
阮軟堅持:“我可以給你看身份證。”
說着,阮軟拉下背後的書包,作勢就要拿出身份證證明自己并非未成年。
“怎麽回事?”僵持間,前方響起一道男聲,聲源逐漸逼近。
阮軟餘光瞥見一雙男士皮鞋正一步步向她走來,閑庭信步的氣場,她無端有些緊張,捏着身份證一角,倉皇擡眸,剛好和低頭的男人呼吸交錯而過。
男人嘴角一揚,原本溫文爾雅的面相立刻多了幾分邪氣,他眯起眼尾,目光從她手中的身份證上一掃而過,落在另一邊的行李箱。
“小妹妹,你大概走錯地兒了,這兒不是奶茶店,也不是旅館。”男人點了支煙,夾煙的姿勢很好看。
他是把她當成離家出走的叛逆期少女了。
男人身高将近一米九,阮軟在他面前就像只小寵物,她連他的肩膀都達不到,平視只能看到他敞開三顆紐扣的胸膛。
阮軟移開視線,耳根竄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我來找人。”見男人眼含笑意,阮軟下意識補充道,“我哥哥在裏面,他讓我來找他。”
“嗯。”男人吐了口煙霧,哼笑道,“那你哥哥真是個混蛋。”
誰不知道聲色向來招待些什麽特殊嗜好的客人,讓這麽個清純靓麗的小姑娘進來找人,就不怕小白兔進狼窩,有來無回麽?
蔣池州撩起眼皮,盯着小姑娘制服裙下的小腿看了一陣,突然低笑一聲。
他随手掐滅了煙,笑得人模狗樣:“你哥叫什麽名字?我帶你進去找他。”
阮軟亦步亦趨跟在蔣池州身後,小聲道:“他姓顧。”
男人放慢了腳步,和阮軟并排走着,笑腔透着幾分無奈,道:“小妹妹,我們這邊很多姓顧的客人,你說的是哪位?”
阮軟頓了兩秒,音量愈小:“顧星源。”
蔣池州故作驚異地挑眉,動作誇張,倒顯得有些浮誇了,他還是方才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拉長語調哦了一聲:“原來是那位一怒為紅顏的顧先生啊。”
饒是心裏有所準備,可從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嘴裏聽到如此評價,阮軟的心還是不免抽痛了下。
“那位顧先生可是小店的常客,要知道你是他妹妹,我們怎麽也不敢攔着,夾道歡迎都來不及呢,你說是不是。”蔣池州像是沒看到她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看你這樣子……是第一次來吧?”
阮軟抿起唇,一副不欲多說的表情,手指緊張地拽了拽制服裙擺,手背繃緊。
蔣池州嘴角一勾,看出她無心聊天,識趣地閉了嘴,一路領着阮軟往前走。
間或有人舉着酒杯醉醺醺地經過,斜眼看到阮軟,笑容油膩,便要來搭讪。
蔣池州目光在她小腿一勾,随後身體一側,擋在那人面前:“哎,這不是李總嗎?好久不見,你這……難道是喝得不夠盡興?不好意思,是我怠慢了,等我招呼完這位貴客,再過去陪你喝上幾杯?”
笑吟吟的模樣,态度卻是強硬。
這位酒吧店長人前一貫和善的模樣,背後卻不知有什麽勢力,整治起人手段格外殘酷,久了業內便盛行某個傳言,說去了聲色,不管是什麽身份,都得按蔣池州的規矩辦事。
李總酒醒了大半,忙幹笑兩聲,上道地應和兩句,踉跄着繼續獵豔去了。
阮軟再後知後覺也察覺到自己穿着身學生制服出現這裏确實是引人注目,怪只怪回國時沒想到會來這種地方,慣常套了件日常jk服。
酒吧裏的女性一律穿着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映襯下,她這身學生裝倒多了幾分清純誘惑的味道。怪不得,一進門,就有好幾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到了。”蔣池州停下腳步。
阮軟的心猛然提了起來,剎住腳步,她一下子慌了,跑來這裏全憑機場時那股沖動,而現在離顧星源只有一門之隔,她心裏忽又升起了幾分近鄉情怯,害怕自己不打招呼便直接找來,惹他生氣。
眼前的小姑娘下唇咬得死緊,臉上寫滿了糾結,一副想追查真相卻又害怕現實的模樣。蔣池州看膩了這樣的表情,頓時覺得無趣,可都把人帶到這裏了,不看完整場戲總歸有點可惜。
“幫你開門?”蔣池州嘴角依舊挂着笑,興致幾秒間已經消退了大半。
阮軟松開了發白的唇瓣,緩緩擡手,虛搭在門把上。
蔣池州低笑一聲,把手附在她的上面,略一用力,擰開推門。
登時刺耳的音樂便闖入耳膜,晃眼的燈光倒映在阮軟的視網膜當中,她眼睛一錯不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顧星源襯衫扣子解了一半,姿勢慵懶地靠在沙發,腿上坐着個紅衣女郎,摟着他的脖頸,正和他交換同一支煙。
蔣池州看她失魂落魄,深受打擊,終于低笑了聲,沖那邊揚聲道:“星源,你妹妹來了。”
顧星源聞言竟是頭也不擡,唇間煙霧徐徐吐出,撩過女郎的胸前,一直上移到鼻尖,他輕輕咬了一口女郎嘟起的嘴唇,展顏笑道:“我有百八十個妹妹,你說的是哪一個?”
說完,他才漫不經心地往門口投來一瞥。
阮軟親眼看着他目光閃過震驚,随後逐漸被憤怒取代,笑容一寸寸僵在臉上,恢複成她最常見到的模樣。
顧星源冷聲道:“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你早點回家?”
語氣硬邦邦的,絲毫沒有剛才調戲女郎的萬分柔情之一。
阮軟只覺得支持她走到這邊的勇氣在他看過來的瞬間盡數消散,她像只誤入食肉動物世界的小白兔,全憑一股意念。她見到他對別的女人做出那樣親昵的行為,又聽了他這般無情的言語,一時間心裏刺痛不已。
阮軟握緊拉杆,仿佛能從中能獲得微不足道的力量,她硬逼着自己不避不閃,直視着他,道:“我和家裏說了你會接我回去。”
如果回家的時候,家裏人沒看到顧星源和她一起回來,估計兩家又會鬧個天翻地覆。
顧星源目露嘲諷,叼着煙,轉而玩起了桌上的紙牌,看樣子是打算忽略她了:“你愛待着就待着,要我送你回去得等我玩膩了再說。”
蔣池州眉心微挑,這樣的場景每天至少得上演個三四遍,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以不同結局收尾。
這個小姑娘……令人相當吃驚啊。
氣氛尴尬了幾秒,又重新活絡起來,顧星源該玩什麽玩什麽,只當阮軟不存在,依舊放肆地在女郎身上上下其手。
見阮軟傻站着,沙發邊上有人騰了個位置,小聲喚她:“嫂子,過來這裏坐。”
此時此刻,聽到嫂子二字,阮軟竟不知該何表情,努力牽動嘴角,朝那人笑了笑,她沒過去那邊,轉頭在角落尋了把高腳凳坐下。
蔣池州對阮軟的興趣不自覺多了幾分,敢情這一位和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樣,人家可是名正言順的正牌女友,最該生氣,說話最有身份的一位。
可偏偏眼下,她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沒有撒潑,也沒有怒罵,蔣池州甚至看她掏出iPad,看起了比賽直播。
倒別說,這低眉斂目的模樣可他媽勾人,蔣池州心裏想着,顧星源這小子也太不識貨,有了這等絕色,居然還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他的目光徐徐下落,落在了這一路他頻頻光顧的一雙腿上。
靠,這姑娘的腿真細,勾在腰上不知道該有多帶勁兒!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望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