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以

回國後第五天。

阮軟再次遇見那個男人。

彼時,她正接受國內某家少年雜志社的邀請,做一期名人風采專欄的采訪。

作為剛在圍棋大會上嶄露頭角的新人,還是位氣質清冷的冰山小美人,阮軟在最近這段時間可謂是風頭無兩,才一回國,便有許多報社聞風而至,阮軟敵不過記者的軟磨硬泡,只好随便挑了家答應下來。

這期采訪做到尾聲,她簡直坐如針氈,恨不能拔腿就跑,只覺得記者同志像是要把她前二十年的人生翻個底朝天,幾歲對圍棋産生興趣?平時愛好什麽?學業和比賽會不會沖突?但遺憾的是,除了轟轟烈烈暗戀過某人六年,她的二十年着實無趣。

最後,兩人一臉商業假笑地道了別,準備各回各家。哪知不過是打包份甜點的功夫,竟讓她在洗手間門口撞見記者美女和男人親密的現場。

走廊通透光亮,阮軟避不可避地出現在兩人面前。見了她,記者美女頓時雙頰緋紅,手忙腳亂地把男人的手從自己後腰上拽出,含羞帶嗔地瞪了男人一眼,道:“急什麽……”

男人從女記者的頸窩擡起頭,那雙眼黑沉沉的,隐約中壓抑着絲邪氣,沖阮軟微彎了眼角。

比起兩位淡定的主角,阮軟這個撞破了別人好事的無辜群衆,倒顯得更加尴尬。

她面紅耳赤地轉過身,同走同腳地快步走遠。

女記者嗤地笑了一聲,雙手勾住蔣池州的脖子:“還要繼續嗎?”

蔣池州刮了刮她的鼻梁,臉上仍舊挂着笑,心思卻早已經不在這裏:“不好意思,今晚不能送你回家了,可能要麻煩小美女自個兒開車回家了。”

“說好來接我下班的呢?真是個壞人。”

蔣池州笑意深遠:“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兒,需要我現在處理。”他複又俯下身,将熱氣送入女記者耳廓,“再說,我壞不壞,你不是早就清楚了麽。”

車子剛駛上幹道不久,蔣池州便在街旁發現了阮軟的蹤跡,小姑娘今天依然穿着身學生制服,深藍色的裙擺下,兩雙大腿白得發光。

蔣池州眯起眼睛,覺得陽光一下子刺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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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車,車窗徐徐降下,窗外小姑娘正詫異地望了過來。

兩人視線對上,蔣池州揚起嘴角:“捎你一程?”

阮軟無端有些緊張,直覺他的眼神充滿侵略性,本能搖搖頭,細聲細語地說:“不用了,謝謝。”

她記得他是顧星源的朋友,也記得這人的風評一向不是很好。

“這麽防備我?”蔣池州探出車窗,單手支着下颌,笑意懶散,“讓我好傷心啊。”

阮軟不欲多說,點了下頭就想離開。

“別介啊,好歹我是你哥的朋友,給點面子吧。”蔣池州慢悠悠地跟上,“還是說,星源那醋壇子不讓你和別的男人接觸?”

阮軟腳步一頓。

和顧星源交往的最初幾年,她曾因為他身邊亂七八糟的女人鬧了幾次,可吵鬧過後顧星源非但沒有收斂,反倒依舊我行我素,該放縱放縱,該調情調情,從來沒把她當成是正牌女友。

久而久之,阮軟也就習慣了如此和他相處,比起貌合神離的假裝恩愛着,至少她從未在顧星源身上看到過希望,清醒地獨自愛戀着。

可原來,顧星源是會吃醋的麽?

她和其他男人接觸,顧星源會不開心麽?

阮軟打量着這個男人。

距離酒吧初見已經過了好些天,那天粗略一瞥,第一印象只餘下“這人好高”的感嘆。接着到了包間,場面過于尴尬,她避開其他人或好奇或看戲的目光都來不及,自然不會關注起別的陌生男人。再後來,發生在門廊裏的那個意外,她第一次被男人抱在懷裏,羞窘、難堪占據了所有,只顧得逃也似的拔腿就走,哪敢注意他會有什麽反應。

所以,這還是阮軟第一次看清男人的長相。

不同于顧星源的溫潤矜貴,男人的面容極具侵略性,痞性盡然外顯,五官卻相當精致,那雙桃花眼單是看着就已三魂勾走七魄,更不用說他故意挑眉淺笑的時候,眼尾一彎,霎時邪氣四生。

可那笑容讓阮軟很不舒服,因為看起來十分刻意,大概是溫柔鄉中風流浪蕩慣了,連笑容都充斥着一股格式化的廉價感。

顧星源摟着那些不知名姓的女人時,臉上的笑容和他如出一轍。

“覺得好看?”蔣池州嘴角笑紋加深,恬不知恥地把臉往前湊了湊,“喜歡就多看一會兒,不收你錢。”

阮軟這才察覺到自己盯着他出神的時間太長,忙尴尬地移開視線,雙頰滾燙。

“恭喜阮小妹妹完成“盯着蔣池州先生的臉發呆三分鐘”的任務,掉落獎勵“由蔣池州先生親自送你回家”,請問阮小妹妹是否要現在兌獎?”

阮軟花了幾秒才從他的一堆花言巧語中提煉出關鍵詞,由此及彼地想到了顧星源或許也是這樣和其他女人搭讪。

格式化的笑容,不過真心的撩撥。

她心裏明白這只是他們信手拈來的游戲,卻不知該如何拒絕。她沒有過被人糾纏的經驗,面對着笑得恣意的蔣池州,一時陷入兩難。

上,還是不上?

就在阮軟遲疑的功夫裏,蔣池州已自顧自下車,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倏忽間,她想起幾天前在包間門口,蔣池州也是這樣站在她身邊,等着她打開那扇門。

門裏是顧星源摟着別的女人,她沒見過的模樣。

門開後他尋聲望了過來,眼神由狎猊轉向清冷。

那個眼神太刻骨銘心,時隔幾天,她依舊能感受到猶如被人迎面潑了一盆冰水的心情,心霎時冷透,不多做猶豫,彎腰進了副駕駛。

蔣池州很難形容那一秒的心情,混雜着得意、欣喜和意料之中,難明的情緒擒住了他的脖子,他喉結微動,卻什麽都說不出來,看着阮軟安靜坐進車裏,半仰着頭無聲詢問,他忽然有種錯覺,好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白兔躲進了他的窩。

他穩住心緒,關門轉身,餘光瞧見後視鏡裏,自己笑得像只狡猾的狐貍。

“鮮花配美人。”他從後車廂裏抱出一束火紅的玫瑰,不由分說塞到了阮軟懷裏。

阮軟下意識接過,目光茫然。

那紅玫瑰實在是太配她了,越發襯得她膚白如雪,唇瓣兩抹珊瑚粉。

方才好不容易忘諸腦後的邪念死灰複燃,蔣池州腦子一熱,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

要是在這裏吻她,她會是什麽反應?

短暫的安靜後,蔣池州哂笑一聲,正過身發動引擎。

他的視線方一移開,阮軟立即悄悄地松了口氣。

他的眼神太過滾燙,瞳孔深處像燒着把火,一不小心就會在看似深情的注視中,被燒得體無完膚。

這些露水情緣不勝其數的公子哥,興許是骨子裏都腌透了美人香,天生便會攪亂一池春水,動辄就是奪魂攝魄的小手段。

阮軟見過幾次顧星源調情,眉眼斜挑,嘴角含笑,俯身低音說話時,空氣中都躍動着春.藥因子。

他的朋友,大抵也擅長此道吧。

這麽一想,倒不知一時沖動上了他的車,究竟是好還是壞了。

蔣池州雙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饒是開着車也能硬生生拗出偶像劇男主的氣場,不是沒有過獵豔的經歷,只是這次的獵物卻給他一種和之前全然不同的感覺,比起親吻上床,他更想看她沉溺于情.欲時會是什麽表情,想看她因為他的靠近作出什麽反應,想看她臉上除了傷心失落出現另一種表情,想看她全心全意地喜歡着他……

方才為什麽不吻下去?

蔣池州眼尾微眯,仿佛已經嘗到了少女嘴唇軟而甜的味道,可能有點冷,像她的人一樣,她或許不知道該怎麽接吻,但沒關系,他有的是技巧和耐心,可以慢慢把她□□成只适合自己的情人。

方才果然是一時鬼迷心竅,居然因為有萬分之一會把她弄哭的可能,就吓得再不敢逼近一分。

忽又想起她在顧星源面前拘謹怯懦,生怕惹他不開心的模樣,蔣池州的嘴角難以抑制地沉了下來。

朋友妻不可欺?

他嗤之以鼻。

接下來幾天,阮軟便時常在各種地方遇見蔣池州,有時在餐館,有時在會場,不知道蔣池州從哪裏搞來了她的行程表,連她一個不起眼的小比賽都沒錯過。

阮軟再遲鈍也察覺到這樣頻繁的巧遇有多不對勁。

她有意躲避,無奈對方手段高超,每日一撩,卻又适可而止,恰好維持在不便戳破的暧昧階段。

阮軟只好不再出門,徹底避開和他遇見的可能。

然而躲家裏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周末,顧星源生日,請了一衆好友到別墅慶祝,蔣池州也在其中。

阮軟一早就準備好了禮物,那天她剛贏下新人賽,給她頒獎的男士成熟穩重,側臉輪廓和顧星源三分相似,她一時恍惚,茫茫然接過獎杯,目光忽然留意到那人的手表。

她記起顧星源手腕上那塊表在之前沖突時打碎了,頒獎典禮剛一結束,她就迫不及待跑到了專賣店,将全部獎金都花了出去,就為了一塊适合他的表。

阮軟攥着禮盒,一顆心怦怦地撞着胸口,餘光悄悄觑着顧星源的表情。

顧星源難得沒有擺臉色,或許是意識到上次的話說得太狠了,他有些尴尬,接過禮物,低聲說了謝謝。

阮軟瞬間在心裏放起煙花,心情轉變巨大,她難以自抑,啞聲叫了句:“星源哥哥,我……”

這時,顧星源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

顧星源朝她彎出一個抱歉的笑容,滑動接通,還未及說話,臉上表情倏而一變,握着手機的那只手青筋畢露,像在克制着什麽。

阮軟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失态,他看不到其他人,從聽筒裏那道聲音響起來開始,他就丢了魂魄,仿佛一瞬間回到熱血上湧的少年期。

他甚至低頭看了阮軟一眼,那眼神迷茫又脆弱,阮軟這才發覺,原來愛情會讓一個人在另一個人面前卑微得如此難看。

顧星源焦躁地在原地轉了幾圈,不知對方說了什麽,他忽然轉身,穿過人群穿過大廳,跑向門口。

阮軟站在花房最外層,剛好能看到大門外的場景。周圍一片花團錦簇,百花開得沸反盈天,她卻手足冰涼,猶如置身冰天雪地。

顧星源看到那個人後,扔掉了她的禮物,疾跑上前,将那個等在門外的紅裙子女孩緊緊抱住。

他抱得那樣緊,以至于阮軟渾身都痛了起來。

她像是疼極了,連呼吸都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

肩頭一熱。

她擡起頭,蔣池州幫她披好外套,目光深邃,沉沉壓着一線幽光,那雙桃花眼不見笑意,不見往日風流。

“哭什麽。”他說,指腹拭去她眼角淚痕。

阮軟忽然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溺水前最後一根浮萍。

“你是想追我嗎?”

“可以的,我答應你。”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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