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做到

“走,帶你回去換衣服。”

蔣池州拉起她的手,半點同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徑直牽着她回了別墅。

她這些天都睡在蔣池州那間房裏,聽到門關上的咬合聲,身體尚未做出反應,意識便率先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

蔣池州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倦,淡淡道:“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

前幾日她回屋時無不是困到極致,沾了床迷迷糊糊就睡死過去,這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和蔣池州獨處在同一個房間裏。

意識到這一點,阮軟悄然捏住了自己的耳垂。

“怎麽了?”蔣池州些許訝異,旋即被浮淺笑意沖散,他挑了下眉,“還是說,需要我幫忙?”

他故意放慢語調,裹挾着令人不喜的脂粉風流。

阮軟脊背一僵,神經卻是放松了下來。

她一副不想搭理的神色,轉身進了內屋,房門不留情面地合上。

浴室裏熱氣氤氲,溫度适宜的水流包裹着少女潔白無暇的身體,驅散最後一絲寒意。

阮軟有些昏昏欲睡,倦憊襲來,連同之前那些雜念都像浸了水,模糊間沉降下落。

外間早不見蔣池州的身影,阮軟邊擦拭着濕漉漉的長發,邊找尋吹風機。

她一頭秀發比腰間略短,堪堪蓋住蝴蝶骨。

發絲在強風下飛舞,糾纏于指間。

落地窗遠處是華燈初上,車水馬龍,光斑偶有閃爍,構成視野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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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白裙素顏,黑發披散,略垂的眉眼靜好得像美夢,有種遙不可及的虛幻感。

蔣池州腳步頓在門外,呼呼作響的吹風機掩蓋住他的動靜,他倚靠着門框,臉上原先的淺淡笑意卡在了一個奇怪的弧度。

宛如色彩瑰麗的壁畫突然斑駁了顏料。

明明嗡聲不斷,他卻能清晰地聽見胸膛裏一聲一聲的撞擊,鼓噪有力。

不是那種為了維持生命體征的跳法。

而是想更進一步,從而把這個夢擁在懷中。

他從喉間深處擠出短促的喘息,眼底随後恢複了清明,輕輕擰上了門把,少女和夢一并被他拒之在門裏。

他抽身而退,轉身投入到另一場紙醉金迷的夢裏。

阮軟不知道他來了又走,靜靜吹幹頭發,恰好手機消息響起,屏幕上跳出微信提示框。

是江璟:“同桌,這幾天去哪了?我去了棋院都沒見到你。”

點進去的時候,人名迅速變成正在輸入,很快又一條。

“等着和你再下一盤呢,什麽時候回來?”

阮軟邊梳理發尾,邊打字:“在倉山這邊。”什麽時候回去?阮軟手指頓了頓,片刻後,一字字輸入,“還不确定日期,大概再過幾天。”

江璟:“去倉山做什麽?去玩嗎?怎麽不叫上我。”

接連兩聲提示,附上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包。

手機鍵盤彈了出來,阮軟卻犯了難,指尖懸空定在上方,找不到合适的切入點去解釋前因後果。

她組織語言:“陪男朋友過來給一個人過生日。”

左上角的人名和正在輸入不斷切換,最後定格在人名,新消息卻一直沒有過來。

阮軟以為他臨時有事,沒想太多,打開上次沒看完的圍棋比賽視頻繼續看了起來。

雙方引征、逃征,交鋒激烈,阮軟單是圍觀就足夠提心吊膽,江璟消息再過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心理準備,硬生生吓了一跳。

“哈哈記起來了,上次在我小姨樓下遇到的那個帥哥。”

“不過說,你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啊,怎麽都不和我透露一聲。”

“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同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阮軟心髒落回原地,沒和江璟坦白其他,只說:“回國後才在一起的,沒多久,你現在知道也不晚啊。”

過了十幾秒,對話框自發上移,江璟說:“這樣啊。”

他發了個笑臉,笑臉後是看不出任何感情的五個字:“晚了一點點。”

“對不住啊。”阮軟還是挺珍惜江璟這個異性朋友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愧疚。

“那好說,賠個罪就原諒你。”

“什麽?”

“安安那小崽子最近這幾天鬧着想學圍棋,又不要我教,非得讓你來,你看呢?”

阮軟遲疑了會兒:“我的水平,不太行吧?”

江璟:“小崽子估計就是三分鐘熱度,過幾天就沒興趣了,其實就是想找你玩兒,都在我耳旁念叨好幾次了。”

阮軟蠻訝異自己居然也能有小孩緣,回憶起小朋友的可愛模樣,她抿了下唇:“那好呀。”

和江璟繼續不冷不熱地聊了幾句,後來江璟真的有事,對話停在告別。

難得不用參加那些人煙熏火燎的聚會,阮軟一個人樂得自在,看完圍棋比賽,又刷了會兒技術交流帖。

不知不覺時間已近半夜,蔣池州還沒回來,不過最近他天天晚上和那些人厮混,阮軟睡前他沒回來,醒了他也不在。

阮軟猜或許這是他們雙方默認的一個規則,讓她能夠安然入眠。

因此這幾天,睡在成熟男人的房裏,她罕見地放心。

本欲直接睡下,突然想起今天淋了水,到底還是怕受涼,蔣池州又不在,只能自己摸索着下樓找開水。

她手心攫取着杯壁的溫度,慢吞吞地往樓上走,四周不知哪裏乍然響起哄笑,顯然,對于那些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阮軟有些心不在焉,猜測蔣池州現在在幹些什麽,是不是哄笑聲中有他一份。

“小心。”

熟悉又陌生,顧星源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她惶惶回了神,熱水險些澆上他胸膛。

阮軟目光下意識往他背後一掃,沒看見冉盈盈。

顧星源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熱水上,腦海閃過她渾身濕透的片段,不自然地開口道:“我記得你小時候體質就比較不好,要是覺得不舒服的話,最好還是吃點藥。”

若是以前,聽到這番話,阮軟早該喜形于色了。

然而現在的她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禮貌地點頭:“知道了,謝謝星源哥、哥關心。”

嗓音出口還有些幹澀,但是沒關系,至少不會再牽扯心髒了。

顧星源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樓道口,随時有人撞見,阮軟不打算再和他孤男寡女地僵持在這裏,肩膀率先偏向一側。

“對不起。”顧星源成功止住了她的動作。

阮軟捧着玻璃杯的手指扣緊,久了,初時尚能忍受的溫度突然變得燙手。

“我......”顧星源清了一下嗓子,似乎也察覺到這裏不是一個講話的好地方,“能和你聊聊嗎?”

她曾經嬌憨地喚他星源哥哥,換來他面露憎惡地讓她滾。

時間果然是種很玄妙的東西,他們兩個居然能再有心平氣和相處的一天。

露臺風大,顧星源只走到拐角處便停步,洗去戾氣的他看起來和六年前她為之怦然心動的少年毫無二致。

她以前最迷戀他這種恰到好處的溫柔,高中時有一次她生理期,弄髒了校服褲子,女同學看她笑話,沒人提醒她,她一無所知,聽從指揮爬上桌子擦窗戶,剛好那天顧星源到她們班找她,二話不說脫下外套系在她腰間,窗外老師種的海棠花嬌羞開了一半,淡粉得如同當時她的頰。

大概好感便是從那時候開始萌生的吧。

“一直想跟你說聲對不起,只是我們見面的場合都不太合适。”已經許久沒有聽見顧星源用這樣柔和的語氣和她說話,“但該說的還是得說,阮軟,這幾年,是我對不起你。”

接下來的話并不是顧星源所擅長,但正如前一句他所說的那樣,該說的還是得說,“我和盈盈分開,除了有我們兩個人的原因,和我父母也脫不開幹系。”

他抽了根煙,卻沒點燃:“我媽你是知道的,看起來挺和顏悅色,但性格卻相當執拗。我那時候不能接受盈盈離開,也不能原諒我媽插手我的感情,脾氣變得格外敏感易怒,覺得我和盈盈走到這個地步,我身邊的人都不無辜,尤其是你。”他頓了下,語氣刻意放輕了幾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媽或許就不會這麽固執地想要拆散我和盈盈。你沒做錯什麽,是我遷怒了你。”

杯中的溫度漸漸變涼,握在手裏,像握着她的心。

“一直以來,也謝謝你的喜歡。”依稀間,如今的顧星源和當時解救她的少年漸漸重合,帶來時光錯亂的幻覺,仿佛那年她初生好感的鄰家哥哥婉言謝絕了她的初初動心。

仿佛她六年無望的單戀還沒開始便已終止,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只是喜歡過一個人,只需要一點時間就能忘記。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很抱歉我不能回應你同等的感情,甚至只帶給了你無盡痛苦的回憶。但是它依舊美好,希望你不要從此失去去喜歡一個人的勇氣。”

“星源哥哥,”阮軟打斷他,她目光還是低垂着,注視杯中輕漾的白水,“你這麽多年,有沒有想過放下盈盈姐?”

在這一秒,她沒來由地有了無限勇氣,去迎接他的任何一個回答。

“想過,但我做不到。”顧星源這樣回答她。

于是,阮軟笑了起來,她揚起脖頸,直視他:“可是我做得到。”

唇邊那抹笑容,第一次無畏地揚了起來,像雨後初霁,開在彩虹下的一朵花。

作者有話要說:  蔣老板:糟糕,是心動的感覺,不行,我得溜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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