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歡

門無聲合上,并未驚動裏面情熱正酣的兩人。

蔣池州呼吸時的氣息一點點染紅她的耳廓,阮軟不用伸手,便已猜到自己的耳朵肯定燒得通紅。

空氣中似乎漂浮着蔣池州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裹着熾烈狂野的欲,足以煽動人心。

心跳快到極致是聽不見外來聲音的,只有感官如此真實,攫取屬于他的一絲一毫。

他太高了,摟着她的姿勢,活像野獸圈養自己的獵物,他高高在上,她除了發抖,再也動彈不了。

阮軟喘了口氣,手指扣在蔣池州手臂上,嗓音幾分沙啞的媚意,怯怯喚他:“蔣池州……”

交往以來,或者說是自認識以來,她從來沒有喊過他的名字。

普普通通三個字從她嘴裏吐出,居然是這種感覺。

蔣池州低低應了一聲,将臉埋進她的頸窩。

他這個動作,有點像個小孩。

阮軟像是察覺到他心情有點不好的樣子,抿抿唇,輕聲道:“你放開我好不好?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沉寂多時的心猛然一跳,驚起經年的塵埃。

他下意識地,幾乎就要開口問出來:“你看到顧星源這樣……難道就一點也不傷心嗎?”

但終究還是咽回喉管。

顧星源那番話見縫紮針閃過他腦海,“她受了傷從來只會憋在心裏”就像根刺,一下子紮醒了他。

他從善如流松了手,眼底血色似乎淡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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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軟平複了下呼吸,往旁邊走了兩步,不自然道:“我們換個地方好嗎?”

蔣池州怔了一秒,換到安靜的角落。

“我只是想問一下你,”阮軟把打火機掏出來,遞給他,“最近有沒有丢了什麽東西?”

蔣池州目光落在她手心,視野裏熟悉的銀色。

他眉心蹙起,很快又舒展,嗯了一下:“怎麽在你那裏?”

“應該是回來那天,不小心裝錯了。”

阮軟靜靜攤着手,等着他拿走。

見他沒有露出意料中的驚喜,阮軟聲音無端緊張:“我、我看上面有你名字的縮寫,還有個24,就想會不會是別人送你的生日禮物,擔心你找不到它着急,才冒昧找了過來……”

“你是不是生氣了?”

不怪阮軟這樣認為,蔣池州斂了笑意,沒有表情的面容看上去着實有些冷厲。

低垂的桃花眼半阖着,遮住了眸光潋滟,讓人看不清、猜不透他真實想法。

他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打火機看,遠處的吵鬧打破不了兩人之間的沉默,阮軟感覺耳根一點點燒起來。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手心不禁想要蜷起。

蔣池州擡手,指尖碰到她掌心,溫度如同一塊正要化水的冰。

“你是為了這個才過來的嗎?”他出聲,許是方才喝了太多酒,嗓音有沙礫的質感。

“啊?是啊,”阮軟抽回手,拇指在背後,用力按住掌心,“我今天才發現的,發了消息問你,你沒回,我就想你會不會在這裏……”

她還是不習慣說這麽多話,見蔣池州把玩着那枚打火機,眼神偏開:“既然把東西還給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臉上寫滿了尴尬:“那……再見。”

“等一下,”蔣池州及時握住她手腕,把打火機放回口袋,“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蔣池州送過很多次她回家,氣氛從來暧昧,以至于一旦他不開口說話,時間便變得異常難捱。

果然不是她的錯覺,蔣池州今天的心情确實不太好。

流光溢彩的車燈一晃而過,他半張臉隐在光影裏,明明滅滅,唇線單直抿着,一副懶散冷淡的模樣。

她見過蔣池州拉下臉,也曾害怕過。

阮軟又偷偷瞄了蔣池州一眼,以往覺得不好相處的冷臉,在這一刻突然有了單薄溫度。

甚至,覺得他鬧起脾氣的樣子,有些可愛。

記憶閃回他們第一次約會那天,去游樂場的路上,她坦承表示不想再和他維持男女朋友關系,他雖然還是帶着笑,卻鬧了一路別扭。

不知道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生氣,居然連虛假的笑容都懶得敷衍了。

駛過時代廣場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喊了停車。

蔣池州半偏過臉,沒問原因,直接找好停車位,解開安全帶時,才随意問道:“想買東西?”

阮軟話剛出口那一秒就後悔了,耳根的灼熱仿佛燒到臉頰,她低下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那走吧。”

阮軟跳下車,臉頰紅紅地說:“你、你在這裏等一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說罷,她抓着包,匆匆跑了出去。

找到她并不算難事,蔣池州慢悠悠走過去,小姑娘正認真看路,聽見他的聲音吓了一跳。

一轉身,蔣池州看見她手裏拿着兩支冰淇淋。

阮軟臉頰倏然紅爆,盡管竭力保持冷漠的表情,可紅得發燙的耳垂背叛了她的意識,無聲地昭示出主人的羞赧。

她穩着聲線,朝蔣池州說:“請你吃。”

低沉的女嗓壓住了開口那一瞬間些許顫抖。

遞到面前的,是味道香濃的冰激淩,那點香味,仿佛沾染了人間煙火氣,不經他同意,便擅自闖入了他心裏。

阮軟舉得有些累了,更多的是無地自容的尴尬,恨不得沒下車買這支冰激淩,她還在安安靜靜等蔣池州直接送她回家。

然而尴尬沒有持續太久,片刻沉默後,蔣池州接過冰激淩,指尖碰過她手指。

他的聲音似乎回暖了不少:“怎麽突然請我吃冰激淩?”

阮軟借吃東西的動作避開他視線,聲音小小的:“你看起來,心情有點不好。”

想哄哄你,讓你開心一點。

蔣池州猛地嗆住了,每一聲咳嗽都狠狠從肺裏擠壓推出,過快的咳嗽帶來輕微缺氧,胸口仿佛被人一把拽住,他陷入了熟悉的窒息感之中。

周圍景色在他意識裏已經變成中學教師辦公室,窗外盛夏蟬鳴陣陣,卻壓不過房間裏女人歇斯底裏的嚎啕聲。

那個女人塗着鮮紅的指甲,伴随不堪入耳的怒罵,指甲一下下、幾乎要揮到他臉上。

他被人抱着,滾燙的淚水從頭頂墜落,砸在他脖頸,燙得他怒氣更盛,瞪向女人的眼神充滿殺意。

背後的女人緊緊摟着他,一遍遍和他說:“州洲,媽媽沒事,別沖動......”

場景很快轉換,蟬鳴聲依舊,視野裏卻顯出一片刺眼的白。

他聽見自己哭腔濃重的聲音:“媽,那些魚又沒了,你快點好起來啊,再陪我去買幾條回來養好不好?”

腦袋處傳來溫柔的撫摸,那雙手瘦骨嶙峋,泛着不健康的白皙。

女人的聲音也很溫柔,語調緩慢:“早讓你別折騰它們了,這會兒哭什麽,都多大的人了,讓鐘遙陪你去花鳥市場看看。”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那一天,少年并不是為死去的魚而哭。

他只是,只是不想失去他的母親。

手背處忽然傳來柔軟的撫摸,蔣池州猶如溺水者一樣發出大口的喘息,他驚魂未定,下意識去尋找溫暖的來源。

不是記憶中那雙病了很久的手。

年輕的、每根血管湧動着生機的、屬于阮軟的手。

心髒逐漸脫了缰,狂亂地撞擊着胸膛,手背她碰過的地方,像燒了把火,灼熱的溫度居高不下。

蔣池州冷不防甩掉她的手,防止她傳來的溫度将他燙傷。

“我、我看你很難受的樣子……”阮軟手掌緊緊蜷起,被狠狠甩掉的羞辱感揮之不去,“你還好嗎?”

她臉上的血色眨眼間退得幹淨,神色中又露出幾分受傷和讨好。

是他曾經一度不屑的,她面對顧星源時的表情。

“不算很好的話,”心跳鼓噪聲中,他神智清醒地開了口,“你能給我抱抱嗎?”

不等阮軟回答,蔣池州撐開雙臂,圈住了她的肩膀。

他委屈地弓着上身,整張臉藏在手臂間。

直到互相看不見對方表情了,蔣池州才悶悶說道:“你今晚不是過來找顧星源的嗎?”

阮軟秒速想起那扇錯開的包廂門,以及滿臉潮紅的冉盈盈,瞬間湧來的不好意思籠罩了她:“我過來找你的呀。”

她懷疑蔣池州可能發燒了,“我不是說,要把打火機還你嗎?”

蔣池州呼吸一滞,他那些愛看女人撒潑的惡趣味,在阮軟平淡的聲音裏,顯得異常變态扭曲。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揉了把阮軟的頭發,聞到的是她發間淡淡的清香,莫名安撫人心。

“是我昏頭了。”蔣池州放開她,看了眼兩人手裏的冰激淩,眼裏閃過今晚第一次的、真實的笑意,“全化了,再去買一支吧,我請你。”

冰激淩的甜一直持續到他回家,家裏一如既往地空蕩,他洗了澡,老規矩選了部電視劇,任由它放着。

此時臨近零點,擱在茶幾的手機響起。

來自鐘遙的越洋視頻。

屏幕裏燭火搖曳,鐘遙把蛋糕推到攝像頭前,松了口氣:“差點就趕不上了,快,還剩幾分鐘,先許個願。”

蔣池州眼皮懶懶垂着:“都說我不想過生日了,你每年瞎折騰什麽。”

“那不行,別人有的,我們州州也要有。”

蔣池州終于有了點活力,一腳踹上茶幾:“州你妹。”

“行行行,我妹就我妹,您老先許個願好吧,又老了一歲,脾氣倒是見長的大。”

蔣池州不耐地閉上眼幾秒鐘,複又睜開:“行了,許完了,你吹了吧。”

“得嘞!”鐘遙歡呼一聲,一口氣吹滅所有蠟燭,切了塊大蛋糕,放在鏡頭前,自己拿了塊大口嚼着,“诶喲,可差點沒餓死我,果然好吃,反正你也吃不到,我都替你效勞了。”

蔣池州嗤了他一聲。

随後,吃得滿嘴奶油的鐘遙看見蔣池州目光柔了下來,手裏把玩着一枚打火機,疑道:“那不是你24歲生日時,我送你的那個嗎?你還留着啊,我就知道,你心裏果然是有我的。”

蔣池州連白眼都懶得給他:“我的丢了,只能将就用着,你少自作多情。”

說罷,他不理會鐘遙在屏幕裏的大呼小叫,定定放空眼神。

半晌後,蔣池州狀似随意地開了口:

“老鐘,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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