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柔
輕柔的音樂,緩緩在空間裏流淌。
角落裏燈光調到合适的亮度,灑在翠綠盆栽上,泛出泠泠一層幽光。
店主十分注重情調,每一處細節都精心設計過,氛圍透着股靜谧安好的感覺。
音樂抒情,連同光線也恰到好處,蔣池州垂眸時,能看到他長睫在下眼睑投下了一片陰翳。
睫毛根根分明,細密而長翹。
阮軟偷偷地、安靜無聲看着他。
服務員很快上齊食材,湯底是麻辣口味,一口下去所有毛孔都辣得舒展。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阮軟才發現蔣池州竟是不能吃辣的。
倒不是他的表情見得有多扭曲,只是雙唇受了刺激,變得異常嫣紅,他小聲地吸着氣,一副被辣到不能言語的模樣。
和他平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失去了游刃有餘的風流表象,原來他也是會像個孩子一樣,因為辣,微微吐了下舌尖。
阮軟低頭,攪拌着配料,嘴裏止不住地往上揚。
腦海一遍遍回憶他方才的微表情。
嘴角上揚的弧度愈加猖狂,阮軟咬住下唇,忍笑忍得努力。
突然,蔣池州發出一聲嘆氣,他擱下筷子,碗碟清脆碰撞,他無奈地說:“想笑就笑吧,忍着不難受嗎?”
阮軟偷偷擡高視線,笑眼彎彎,眼裏如同碧水洗過的藍天,萬裏無雲,只有單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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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唇,不敢笑得太過火,借着手掌,掩起半邊臉,笑得連筷子都拿不住。
蔣池州的腿在桌下碰了下她,自暴自棄道:“把手拿開,想笑就笑出聲。”
阮軟是真忍不住了,望向他,笑容溫軟隽永,熠熠生輝,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只看着他,只屬于他。
這樣的念頭剛一冒尖,就讓蔣池州口幹舌燥起來,喉結微動,他猛地站起身。
阮軟還以為惹惱了他,怔愣一秒。
一秒後,蔣池州單手拉開她捂臉的手,另手擡高她下颌,帶着麻辣的吻貼了上來。
那點辣度阮軟本不該受不了,可不知道是由蔣池州舌尖傳遞過來還是怎麽的,她突然就有些燥熱。
“笑了那麽久,收點利息。”他坐回去,無事人一樣。
阮軟靜了幾秒,雙頰漸漸渡上紅暈。
“你剛才怎麽不說,你不能吃辣?”鍋裏紅油翻滾,單是看着,就讓人忍不住心生懼意。
蔣池州嘆氣:“我也沒想到你那麽能吃辣。”外表那麽軟妹,口味卻如此重。
心生歉意,阮軟提議:“要不換成鴛鴦鍋吧?”
然而蔣池州莫名其妙又犯了別扭,堅決不換湯底,說是有損他形象。
阮軟涮着毛肚,暗暗在心裏吐槽,一個愛面子的小孩兒。
蔣池州幫她固定着漏勺,眼尾危險眯起:“是不是又在笑話我?”
這次真沒有,于是阮軟果斷擡起臉,唇線抿着,并沒有上勾的跡象:“我才沒有。”
沙啞尾音裏,蔣池州聽出了暗藏的洋洋得意。
像抓到他言語上的小漏洞,克制不住女孩子專屬的嬌嗔。
他支着臉,眼神旁若無人地盯着她,連筷子都不動了,只打算靠小姑娘下飯。
他眼神太過滾燙,氤氲熱氣也擋不住,阮軟吃得面紅耳赤。
“為什麽低頭不看我了?剛才不還在笑話我嗎?”
“現在怎麽不笑了?”
“嗯?笑一個?”
“笑一個嘛寶貝兒?”
蔣池州自己不吃就算了,還非得不依不饒地騷擾別人,實在惱人得很。
阮軟放下筷子,鼓着腮幫子看他,模樣似乎有話要說。
蔣池州歪了下腦袋,挑眉:“寶貝兒想說什麽?”
這個稱呼勾起了阮軟适才低落心緒,她沒來由有些惱怒,語氣不免顯得惡劣:“你好煩呀。”
蔣池州噗嗤笑了出聲,嗓音沉沉,猶如大提琴的音色,一瞬間捕獲對方全副心神。
沉醉于他罕見的明朗笑容,阮軟後知後覺,自己剛剛是朝他發脾氣了嗎?
不經思考,第一反應便是拿怯怯的目光觀察他的反應。
可蔣池州不見生氣,反而五官舒展,一副相當愉悅的模樣。
不同浮于表面的浪蕩笑意,他似乎真的心情不錯,嘴角的笑窩都深深陷了進去。
“對了,上次在倉山的時候,我就想和你說了。”
蔣池州見她不欲再吃,抽了張濕紙巾,一點一點擦拭她的手。
“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願意的事不用逼着自己将就,想做什麽就去做,不喜歡就拒絕,沒必要考慮那麽多。偶爾使使性子、發發脾氣,都沒有問題,別老是憋在心裏。”
“每個人天生該受寵愛,不用委屈自己,去讨好旁人。”
他的動作輕柔,有幾分生疏在裏面,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往常見他,他總是以風流姿态現身,半真不假的笑容,隔絕了別人試探的真心。
如今在朦胧的光線裏,他多了幾分不真實的感覺,恍若一場她幻想中的夢。
可手指間傳來的觸動,卻無時不刻地提醒她,這個男人就在她觸手可及的距離裏,在她面前。
阮軟垂眼蓋住眼中情緒,她抖了下手,試圖抽回。
青春期以來她活得小心翼翼,強行把自己修整成一個不起眼的存在,生怕一開口就惹人厭煩。異于常人的沙啞女聲,讓她受到了太多非議和校園冷暴力。
只要安靜,只要順從,就不需要講話。
不要撒嬌,不要鬧別扭,就不會再有人說她做作。
唯一一次鼓起勇氣,對鄰家哥哥動了心,卻也因為卑微的暗戀,愈加拙言敏感。
她漸漸封閉自己,那點小任性小脾氣随着時光流逝,藏在了她不見天日的蚌殼裏。
他這些話,像一束光,灼熱的溫度,熾烤着她□□的肉身。
陌生而疼痛的懼怕,讓她第一反應想要逃。
蔣池州輕柔又不失強硬地拉着她的手,濕巾仔細擦過最後一節指骨,她的手很小,肉不多,可捏起來又十分綿軟,蔣池州情不自禁揉捏了兩下,随後低頭,在她指尖輕輕親了一口。
“不怕,你鬧,我寵着。”
人或許就是這樣矛盾的生物。
明明知道他說的十有八九是不過真心的情話,阮軟的心還是不可自拔地悸動起來。
蔣池州是個完美的情人,這點阮軟早有先見之明。
他說完寵着阮軟之後果然多花了心思,再不見以往忽冷忽熱的态度。
有時候,阮軟注視他的深邃眼眸,會有種錯覺,好似蔣池州對她竟是真心的。
她一面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一面又情不自禁沉迷其中。
自欺欺人地,追尋那點微不足道的溫暖。
蔣池州此人,惡趣味衆多。
尤其見過她笑以後,蔣池州就跟魔怔了一樣,逼着纏着,非得人家笑給他看。
他那樣惹眼一個人,在人來人往的購物街,伏低身子,逗貓似的,湊近,只為了看她唇邊有沒有笑意。
阮軟臉皮終究沒他厚,察覺路人打量,越發地害臊,使勁推他。
這時候往往是蔣池州最惡趣味的時候,他暗自發力,和小姑娘較着勁兒。
阮軟越推臉越紅,小聲急道:“別人看着呢,你別湊這麽近。”
蔣池州勾着壞笑,痞得沒邊了:“這麽近怎麽了,還不許小情侶談情說愛了?”
阮軟說不過他,颠來倒去從來只一句:“你好煩呀。”
似嗔似怒的抱怨,由她說出,總是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意味。
蔣池州的嗓音低低的啞,貼在她鬓邊,勾魂般蠱惑着:“笑一下嘛。”
性感又惑人。
果然,二十幾歲的男人,心裏依舊住着個幼稚的小屁孩。
阮軟睜大眼睛瞪他,瞪着瞪着,目光悄然變得柔和,她彎起眼角,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偏頭的瞬間,唇邊不期然洩露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很淺,映着斜陽熹微的餘晖,有些許朦胧。
光線勾勒出她柔和的線條,連同臉頰細微的絨毛,一并照得溫柔。
可這到底是真實的。
蔣池州終于心滿意足。
兩人并肩上扶手電梯,突然間,阮軟快了幾步,站在離蔣池州幾層高的地方,轉身,抿着嘴朝他笑。
視線由上而下垂着,落在蔣池州身上。
周圍景色從視野兩邊倒退,她伫立在正中間,不由分說地,強占了他所有注意力。
她笑得并不張揚,猶帶有她固有的羞怯,可眉眼間躍動的小得意,清晰明顯。
耍了點小心機,作為他方才捉弄她的報複。
從來他彎腰,終有一次,她也能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
看呀,我比你高了喲。
只是這樣,就能讓她沾沾自喜。
曾何幾時,他見她的笑容只為顧星源一人私有,不是沒動過“她朝我笑一笑,命都可以給她”的念頭。
只可惜,那個人只能回報她以黯然,以淚水。
她總是卑怯,總是沉默,他想讓她,笑起來鮮妍又生動。
心髒逐漸軟化,仿佛裹了層棉花糖,又輕又軟,又甜得不像話,是人世間所有美好的總和。
不需緣由,單為了這抹笑,蔣池州也該怦然心動一回。
身後是否有人看着,蔣池州已經無力顧及,他上前一步,身高差驟然縮短。
一觸即離的吻,偷走她這一刻明媚笑意。
然後在心裏,再悄然地醉上幾百回。
秋日的風,似乎也很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