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喜歡你
阮軟再次見到顧星源,是幾天後的晚上。
顧阮兩家本就是世交,從前逢年過節便時常走動。顧星源結婚,阮家的人沒道理不出席。
阮軟看着喜帖上并排的人名,再擡眼打量會客廳裏衆人略顯不自然的臉色,忍不住彎了彎唇:“恭喜星源哥。”
她是由衷地為顧星源感到高興,畢竟沒人比她更了解,顧星源有多愛冉盈盈。
顧星源看得出來十分地喜形于色,同她說謝謝時嘴角的弧度就沒彎下來過。
一旁的阮媽媽擔憂更甚,視線頻頻望過來,注意着阮軟的反應。
阮軟無奈中又覺幾分好笑,她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表情再平常不過,不像是強顏歡笑的樣子。
顧星源和冉盈盈這一路走來實屬不易,顧星源失去過冉盈盈一回,如今再相逢,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不知道他做了多少,态度有多堅決,才讓馥蘭阿姨松口接受冉盈盈。
阮軟單是這樣一想,便能料想到顧星源肯定同家裏打了場硬仗。
在對待感情這一方面,他總是比她有勇氣。
兩家人寒暄幾句,曾經一度以為能當親家,沒想如今變成這般結局,聊起顧星源的婚事總有些尴尬。
他們老一輩人聊着,阮軟安安靜靜在一邊旁聽。
“盈盈想請你當伴娘,”顧星源遞給阮軟一杯熱茶,音量放得很低,“你知道的,她一直很喜歡你,就讓我來問問你的意見……”話及此,他亦覺得過分了,緊接着補充道,“你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
為了方便說話,兩人此時靠得很近,是阮軟以前會臉紅心跳的距離。
但這會兒,她卻沒有半點悸動的感覺,甚至在他靠過來那一秒,下意識拉開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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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清顧星源的話,一股煩躁的火苗難以遏制地從阮軟胸膛拱了起來,她幾乎想冷聲嘲諷地說上一句我當然不願意。
最後關頭,理智将話壓在了舌頭底下,阮軟咬唇,發覺自己真是被蔣池州慣壞了,脾氣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
因想到某個人,阮軟心尖忽而一顫,火氣莫名消退許多,她瞥見顧星源眼底的忐忑,沉默片刻,應道:“可以。”
顧星源沒料到她會答應得如此爽快,愣了幾秒後才驚喜道:“盈盈要是知道了你願意當伴娘,肯定會很高興的。”
阮軟扯了扯肌肉,笑容說不出的敷衍。
她答應,不是委曲求全,也不是對顧星源還抱有期待,她只是想證明,顧星源對她,再無一絲一毫的影響力了。
她這樣單純地認為,可顯然,冉盈盈并不清楚她的想法。
婚期逼近,阮軟特意空了一天陪冉盈盈試穿禮服。
冉盈盈一身潔白婚紗,身材玲珑有致,腰臀處勾勒出完美的曲線,燈光打得極妙,照耀得冉盈盈恍若仙女。
她提着裙擺,在阮軟面前轉了好幾圈,巧笑倩兮地問道:“好看嗎?”
阮軟點點頭,不可否認,冉盈盈是她見過最有氣質的女生。
更遑論她現在穿着每個女生夢想中的婚紗,那身神聖的潔白,給她渡了無數層濾鏡,夢幻又讓人向往,足夠讓在場所有人都驚豔。
“你知道嗎?我最喜歡裙擺這裏的刺繡了,你看看,”冉盈盈拉着阮軟的手,語氣熟稔親密,“星源也最喜歡這個設計,當初還是他提出的想法。”
她笑容甜蜜得稱得上是瘆人了:“本來他還想找設計師學習,想親自繡,我嫌棄他技術不好,勸了他好久才讓他打消這個念頭。你說,他是不是沒事找事,還非要說親自繡才有紀念意義。”
阮軟聽出她話裏有話,無端想笑。
她低頭,仔細端詳那朵繡上去的山茶花,雲淡風輕地同冉盈盈說道:“冉姐姐,你不用再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了。”
冉盈盈聲音頓住,笑容滑稽地卡在嘴角。
阮軟音色本就有別于其他女生的清脆,低沉沙啞,聽起來像是對什麽事情都不在乎。
她就以這樣的音色慢吞吞地說着:“我不相信你會不清楚我和星源哥之前的關系,或許星源哥瞞得很好,沒和你說過,但他身邊朋友那麽多,包括馥蘭阿姨,偶爾沒注意,總會洩露幾句的。”
“所以呢?”片刻後,冉盈盈柔柔笑起來,語調甜美,“你想和我說什麽?”
阮軟不擅長應對這種局面,顧星源之前她沒動過心,之後她也沒立場吃醋,她不知道面對所謂的情敵到底該擺出怎樣的态度。
何況,現在她們談不上是情敵。
吵架損人,她一概不會。
她只能盡量地把自己的想法表達清楚:“我只是覺得,你可能高估了我。”
往事一幀幀回放,所有冉盈盈同她相處的片段閃過,其中無一逃不開談論顧星源的話題,她懵懂遲鈍,直到放下顧星源後才終于明白。
“對于星源哥來說,最愛的人、最重要的人,不是你麽?”她這樣說,以冷淡平靜的語氣,闡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祝福你和星源哥,我是真心的。”
阮軟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直視顧星源,一字一字,勇而無畏,宣布自己會放下他。
她終于粲然笑起來,她知道,她成功了。
幾天後,顧星源和冉盈盈的婚宴,蔣池州同樣受邀出席,但對于阮軟當伴娘這件事,阮軟半點風聲都未和他透露。
以至于他在現場見到身着伴娘禮服的阮軟時,差點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心裏料想顧星源的婚禮她必定會參加,但到底沒想到,她會以伴娘的身份,出現在冉盈盈身邊。
冉盈盈的伴娘團數量可觀,大多是她學生時代的同學,阮軟正愁和她們沒有共同話題,下一秒便眼尖瞅見了蔣池州。
那一瞬間迸發的喜悅如此真實,阮軟無法忽略,她抿着唇,以防止不住笑意,邁着輕快的步伐跑到他眼前:“你來了呀。”
她音量小小的,可語氣中的歡喜那麽明顯。
蔣池州挑了挑眉,目光從她臉上巡視至領口,被雪白肌膚晃了下眼,他眼神暗了暗:“怎麽沒和我說,你是今天的伴娘呢?”
阮軟頓時語塞,她并非沒有動過主動坦白的念頭,只是蔣池州清楚她之前有多喜歡顧星源,她怕說出口,會讓他誤會她對顧星源還念念不忘。
于是,這個消息便被暫時擱置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蔣池州冷不防提起,阮軟一時找不到理由,只好避而不談地幹笑了下。
蔣池州指尖沿着領口描摹而過,指腹輕擦過阮軟的鎖骨,他眼眸深邃,記得這裏再往下一點,有道屬于顧星源的字母紋身。
光天化日之下,他堂而皇之地動手動腳,阮軟耳後燒成一片。
聽到遠處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阮軟強忍住羞赧,打斷他的動作:“我得先過去了,今天可能有點忙。”
她餘光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蔣池州收回視線,須臾間情緒赫然比方才低落了好幾度,他勾了勾唇角:“去吧。”
他碰過的地方,像點燃了火苗,觸感烙印在上面,仿佛還帶着他指尖的溫度。
阮軟壓住怦怦亂跳的心髒,心不在焉地快步走着,至拐角處,直直撞入來人懷中。
古人雲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話放在今天的顧星源身上再合适不過,他扶了阮軟一把,臉上喜色未褪,低聲道:“想什麽呢?小心看路。”
阮軟捂着緋紅的臉,忙道對不起。
她垂着腦袋,隐匿在發間的耳廓顯露通紅。
顧星源擡高視線,意料之中在不遠處搜索到蔣池州的身影,他定定看了會兒阮軟,突然道:“阮軟,你和蔣池州,真的在交往嗎?”
以他的立場,本沒有資格問出這句話,可他想象不出,蔣池州那樣潇灑不羁的性子,會同阮軟認真。
他欠阮軟良多,想來都是愧疚,自然希望她能找一個真心待她的男朋友。
而他做不到,蔣池州同樣也做不到。
阮軟長睫微顫,不明白顧星源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問題,羞赧喜悅中,莫名生出幾分惶恐。
“是不是他糾纏你了?”說什麽賽場上一見鐘情,這壓根不是蔣池州的風格,顧星源自認對他還是了解的。
阮軟沉默,找不到合适的語句回答顧星源的問題,因為就連她都不知道,她和蔣池州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情侶關系。
他們因何變成情侶關系,相信蔣池州也同她一樣心知肚明,她亦清楚,同蔣池州談喜歡,近乎奢侈。
眨眼間小姑娘雙頰血色稍減,顧星源何等精明,不需她承認,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他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沒什麽資格幹涉你喜歡誰,和誰交往,但是蔣池州真的不是你最好的選擇。”
猶記得昏暗光線下,蔣池州歪斜着身體,煙霧缭繞,迷了他的神情,眼底情愫看不真切,他只懶懶勾着唇,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說我愛她愛得心都疼了。
他萬花叢中過,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可阮軟不一樣,顧星源不忍見她再被耽誤。
話開了頭,顧星源只能艱難往下說道:“我認識他這麽多年,我足夠了解他,他或許會因為突如其來的熱情談一場戀愛,可他永遠不會付出真心。”
他頓了頓,啞聲道:“阮軟,我怕到頭來,只是你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這個詞,對阮軟來說太狠了。
阮軟睫毛抖得幾乎停不住,她倏然想起蔣池州随口就來的親密稱呼,分不清對象的寶貝兒,甚至更久遠的,他明明白白告訴她,他對她只有興趣而已。
酸澀卡在喉間,鼻腔肺腑寒意頓生,似乎連心都冷透,阮軟伸手揪緊裙擺,聲音微不可聞:“不是這樣的……”
不知什麽時候起,蔣池州已在她心中占了如此重的分量,她聽不得顧星源這樣評價他。
顧星源複又嘆了一聲,場合不對,他不方便詳說,見她失魂落魄,只好先領她去休息。
到處皆是喜氣洋洋的氛圍,只有她這一處格格不入,阮軟沉浸在自己世界裏,腦子亂七八糟閃過許多念頭,均在撕扯着她的神經。
直到敬酒時,她情緒尚未緩和過來,端着機械的笑容,跟在新人身旁,舉杯陪笑。
再下一桌,蔣池州把玩着酒杯,目光幽沉,自阮軟出來後便始終墜在她身上,瞧見小姑娘魂不守舍的臉色,他眸底忽然泛起了冰霜。
似乎在倉山別墅時也是這樣,他一小段時間沒陪着她,小姑娘便被人欺負得眼眶都紅了。
她委屈的源頭,無一例外,全來自她胸口紋身的那個人。
那個人今天結婚,嬌妻在旁,居然還有臉讓小姑娘當伴娘。
蔣池州望向顧星源的眼神忽而冷厲起來,翻江倒海的醋意狹卷着怒氣,沖破理智的禁锢。
顧星源摟着冉盈盈走過來,蔣池州慢悠悠站起身,舉着滿杯的酒,勾着唇道:“兄弟,恭喜,終于抱得美人歸了。”
阮軟眼神一顫,擡眼看他,蔣池州目光卻不偏不倚,只盯着顧星源一人。
顧星源笑了聲,和他碰杯:“謝謝——”
話未說完,蔣池州指尖抵住他的酒杯,态度強硬,笑容滿面:“你看我都滿上了,你喝這一點說不過去吧?”
他手裏使勁,一點點把酒杯往回推,偏生臉上挂着笑,瞧着怪陰柔的。
顧星源頓了頓,擡手添滿了酒,玻璃相撞的脆響中,他挑起眉,意味深長道:“也祝你早日找到真愛。”
蔣池州眸色沉下來,危險的氣息在他眯眼時盡數外放,他迎着顧星源的視線,無聲與他僵持。
很多話,不必說清,一個眼神就能懂。
周圍一圈盡是熟悉的面孔,個個舉着酒杯僵在原地,心裏隐隐約約有個猜測,于是眼珠子不受控制地,一致往阮軟身上轉。
阮軟被看得渾身不舒服,好在蔣池州很快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氣氛重新活絡起來,衆人喝了輪酒,酒酣耳熱,方才的小插曲很快便被置于腦後了。
阮軟陪着應酬了許久,為了搭配禮服,她今天罕見地穿了雙高跟鞋,滿場走下來,腳後跟早磨出了血泡。
如今喜宴總算告一段落,她暫且可稍作歇息,脫下鞋,小心往傷處貼了片創可貼。
棉面觸碰到傷口,阮軟皺了下眉,正強忍着不适把腳重新塞回鞋裏,突然聽見外面有人驚呼了聲。
她好奇拉開門,門外那人聞聲轉過臉,竟是許久沒見到李三兒。
李三兒見了他,表情凝固一瞬,随即他有些不自然地叫了聲嫂子,說:“你去看一下吧,蔣哥好像和星源哥打起來了。”
阮軟心裏一個咯噔,問了他們在哪,便急匆匆地跑了過去。
那裏早圍了圈人,礙于外廳還有賓客在,動靜都控制得很小,可不妨礙衆人一臉八卦。
隔着一扇門,瓷器摔碎的聲音悶悶傳來,阮軟一驚,咬咬牙打算擠進內圍。
這時,人群倏地分開一道,蔣池州拉開門,西服外套攥在手裏,發絲淩亂,垂落的一縷發尾恰勾在眼角,添了幾分邪氣。
阮軟下意識打量他的臉,雖說發型慘遭破壞,可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臉孔依舊好看得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阮軟又細細看了一遍,确定沒有看到傷痕,才放下心來。
人群不由噤了聲,眼巴巴盯着蔣池州,随後,顧星源也出來了,臉上同樣幹幹淨淨,只有衣衫有些不整。
蔣池州一眼瞥見阮軟,身上未消散的戾氣收了收,他朝她走過來,掌心環住她的手腕,長睫低垂,沉聲道:“我帶你走好嗎?”
所有人都在注視他們兩個,阮軟忽然生出了股不管不顧的勇氣,她點了點頭,反手握住蔣池州,率先邁步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蔣池州似是很累,臉上再不見宴席上的懶散,唇線緊抿,連話都不欲多說。
車外景色飛速掠過,阮軟認得,這是回去蔣池州那套小公寓的路。
先前的猜測果然沒錯,那間房子就像蔣池州的避風港,他心情無論好壞,都只會回到這裏,才會露出真實的自己。
蔣池州開了一路的車,因為視線盲區,直到開門時,阮軟才瞧見蔣池州左手手背的擦傷。
那幾處骨節擦破了皮,皮肉泛着紅,看着就覺得觸目驚心。
阮軟蹙緊眉,剛踏進玄關,便迫不及待捧起蔣池州的手,心髒紮了針一樣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蔣池州曲掌在她手心撓了一把,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什麽大礙,擦一下藥就好了。”
阮軟膽大包天瞪了他一眼,随機扔下他的手,悶聲不響地進了卧室。
蔣池州倚在門框,看她輕車熟路地翻出醫藥箱,眉眼間終于染上了真切笑意,他大驚小怪地哇了聲:“我都不知道醫藥箱放這裏呢。”
阮軟沒搭理他,下巴一擡,示意他伸出手。
蔣池州笑得明目張膽,手臂擱在沙發扶手,乖乖等待阮軟幫他處理傷口。
阮軟心裏有氣,下手時難免重了點,蔣池州向來不怕疼,此時卻矯情地嘶了聲,扮可憐扮得毫無包袱。
阮軟動作頓了頓,棉簽擦過皮肉,力度分明放輕了。
蔣池州表情不知不覺變得柔和,他垂眼,打量着阮軟。
因角度的緣故,能看見她的纖長睫毛在眼睑下打下了一道陰影,鼻尖挺俏秀氣,雙頰白裏透粉,再往下,兩瓣珊瑚粉輕輕被她咬住,輕而易舉喚起蔣池州記憶裏,關于吻她時的一切美好感受。
他嗓子忽然有些幹啞。
阮軟綁上紗布,不贊同地數落了他一句:“為什麽要打架啊?疼的還不是你自己。”
氣氛太好,有些話不經大腦,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我是因為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四連更之第二發,這章也不要忘記評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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