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餘溫(三)

張其稚猶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再去畫室。但他沒別的選擇,不回家也沒別的地方可去。而且不再去畫室,就好像顯得他很在意那個吻。其實有什麽,陳以童搞不清楚狀況,犯病而已。

所以張其稚還是走進了畫室。他原本以為,兩個人再見面總會尴尬一下。但陳以童完全沒有,他坐在地板上,專注地煉取着什麽東西,連張其稚進門都沒在意。

張其稚反而有點生氣了,結果只有他傻乎乎想了半天,陳以童根本沒當回事。

陳以童把煉出來的液體倒進玻璃罐裏,塞上木塞。他把瓶罐舉起來看,那是種非常純正的海藍色。張其稚坐在沙發床上,連他這種對色彩沒有感知力的人也都要感嘆,真是非常美的顏色。

陳以童自說自話般地說着:“是青金石,青金石裏提取出來的藍色。中世紀的時候,沒有藍色。這是他們後來見過的,最強烈的藍。”

張其稚還是第一次見到陳以童那麽邏輯通順、條理清晰地說完一段話。他忍不住湊上去,蹲到陳以童邊上,擡頭跟着他看那瓶藍色液體。他問陳以童:“用來畫什麽用的。”

陳以童依舊面無表情,說:“你。”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張其稚脫掉衣服,熟門熟路地躺到沙發床上。他懷疑陳以童真的是在耍他。不管畫什麽形體,需要那麽久嗎。但他拿了人家兩萬塊錢,這到底比賣身好點。

張其稚咬着煙,逗着畫板面前的陳以童,說:“大畫家,畫賣出去能給我分成嗎?”

陳以童沒理他,一如既往地盯着他看。張其稚轉了個身,改趴在床上,咬着濾嘴玩。陳以童看着他柔和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臉龐。張其稚腰側有一塊胎記一樣的東西,但他自己說只是小時候的燙傷。陳以童發現自己下面又像上次一樣硬邦邦了。他覺得很難受,又說不出口。他輕輕叫了一聲:“張其稚...”

張其稚回神看他,陳以童臉紅紅地說:“洗手間。”

洗手間裏,看着陳以童撸,張其稚發現自己也硬了。陳以童靠在牆邊,閉着眼睛,他的睫毛短促又濃密,一直微微地顫動。張其稚覺得他真的快和陳以童一樣變态,他只是看着陳以童潮紅的臉,自己就也硬了。

他還全身光着,陳以童睜開眼睛,望着他,眼睛裏深深的,像有湖。他伸手握住了張其稚的下面。張其稚的身體顫了一下,想罵人,又忽然有點脫力。洗手間的地板有點濕,在滑倒之前,他撲進了陳以童的懷裏。

陳以童慢慢地、溫吞地撸着他的下面。他學得真是非常快,張其稚心裏罵罵咧咧地想,嘴裏忍不住呻吟了出來。當他射在陳以童手心裏之後,張其稚推開了陳以童。陳以童擡起掌心,他的手上還有未洗掉的海藍色,海藍色表面霧蒙蒙的白。他認真專注地看着。張其稚羞臊地抓過他的手,伸到了洗手池裏。

再坐回沙發床上,張其稚幾乎不敢再看陳以童。那晚葉細細來帶他們回家。張其稚坐在後座右側,陳以童抱着書包坐在左側。他們各自看着自己的窗外發呆。

葉細細看了眼後視鏡裏兩個兒子,忽然說:“你女朋友媽媽下午聯系我。”

張其稚回過神來。葉細細說:“她女兒沒懷孕,驗孕棒出錯了。”

張其稚也沒有舒一口氣的感覺。他感到陳以童在邊上盯着他看,張其稚覺得陳以童應該聽不懂葉細細那幾句話的意思才對。但陳以童忽然重複了一句:“懷孕。”

葉細細說:“對,就像周周阿姨一樣,懷孕,有了寶寶。上周末你見過她的肚子吧?”

陳以童點點頭,又顧自己去看窗外了。

兩萬塊錢還回來了,鬧着這麽大一出,張其稚也和那位小女友分了手。放了學好像也沒必要再去陳以童那邊,張其稚晃回了家。

他剛走到樓道口,葉細細打電話過來,問說:“你今天沒來陳以童這裏?”

張其稚說:“啊,對啊,我回家了。”

葉細細說:“他在發癫了,要了命了。說畫還沒畫完,哎,你趕緊打車過來一趟。”

張其稚趕到畫室的時候,陳以童正在砸自己畫舊了的那幾塊畫板。葉細細抱胸倚在門框邊冷眼看着。那塊唯一立起來的畫板上,已經有一幅初具規模的畫。畫上是一片朦胧的海藍色,但中間的主體色用了陳以童從來不會用的蛋白色。還看不出他畫的是什麽。葉細細叫了聲:“張其稚來了,行了吧。”

陳以童停了動作,但沒轉身。他慢慢蹲下身子,開始撿那幾塊被摔得稀爛的畫板。張其稚走過去幫他一起撿。陳以童停下來,看着張其稚的手。他伸手覆住了張其稚的手。他的手比張其稚的大出一輪,而且因為長期作畫,掌心磨出好多繭子。張其稚感到手背粗糙的質感。他擡眼,看到陳以童朝他溫溫地笑了笑。

葉細細在後面喊了一句:“晚點來接你們,張其稚你給我好好寫作業。” 她甩頭出了門。

晚點,陳以童吃光葉細細帶來的飯菜,起身去洗手間用橘子味洗手液洗手。張其稚跟過去,問說:“今天還要脫光衣服讓你畫啊?”

陳以童看着鏡子裏的張其稚,點了點頭。

張其稚坐到沙發床上,問陳以童:“你還有多久能畫完?”

陳以童不響。張其稚繼續問:“不會要我一直在畫室陪着你吧。”他又躺倒,枕着陳以童的抱枕。這回陳以童沒有只是盯着他,而是開始提筆作畫了。張其稚很好奇他到底在畫什麽,但自己又不能跑過去看。這次是他認真地盯着陳以童不停交替低下又擡起的頭。

陳以童的專注,仿佛在畫一樣易碎品,或者是難得一見的昙花盛開。好像如果他不在當下畫完,這朵花就會消失。張其稚半撐起身子,托腮看着陳以童。他輕聲說:“陳以童,你的劉海該剪了。”

陳以童第一次在畫畫的時候對外界有了反應,他向上看了眼自己的劉海,輕輕地唔了一聲。

第2天, 葉細細從早上開始接到陳以童的語音騷擾,表示自己要剪頭發,非剪不可,今天必須剪。葉細細的助理在邊上聽到,自告奮勇說:“要不我帶他去剪?”

葉細細搖頭說:“不行,去哪家理發店,誰給他剪都得準确,不然他要殺人的。”

助理呆了一下,葉細細笑說:“只是個比喻,但是效果差不多。”

午後,陳以童終于坐在熟悉的那張理發椅上,見到熟悉的阿叔,溫溫地笑了一下,說:“剪劉海,劉海該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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