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餘震(三)
張其稚接下那個電影才知道,那是一個成本不高,制作也不會太複雜的小電影。七月,他去試過一次鏡,導演現場就決定用他了。八月開機的時候,因為拍攝時間卡得緊,每天的拍攝任務都很重。
張其稚有時半夜才能結束拍攝,回家的時候已經淩晨三四點。他打開家門,洗個澡出來,看到陳以童站在房門邊看他。張其稚推着他進房間,陳以童房間牆壁投影還在放着什麽宇宙紀錄片。張其稚抱着他靠在牆上,說:“累死了。”
陳以童摸着他的頭發。他們就那樣靜靜抱靠着,張其稚呼一口氣,說:“充電完畢。我去睡了。”
陳以童拽着他的手,好像想和他說什麽。張其稚問:“要說什麽?”
陳以童紅了臉,他輕聲說:“想張其稚。”
張其稚愣了下,笑說:“我也想你。但我最近會有點忙。不要等我去畫室,也不要晚上熬夜等我,聽明白了嗎?”
陳以童看着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和張其稚搭戲的演員是個老戲骨。老太太戲外非常冷,就坐着看臺本,偶爾會過來找張其稚對詞。但入戲之後,她可以馬上切換成那個有點呆然又可愛的失智老太太的形象。張其稚為了演這部電影,蓄了一段時間的頭發,留了一點點發尾。一開始他要表現為一個不太可靠的年輕街頭流氓的形象。
他跟老太太相遇的時候,打壞了老太太的一盒雞蛋。兩個人站在街頭大吵起來。老太太拽着他要賠償,他鑽進一輛小巴逃走了。老太太失神地站在街頭,看着巴士的方向。
那場戲拍完,老太太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過一會過來和張其稚說:“你根本不知道怎麽演流氓啊。”
張其稚愣了下,本能地想回:當然,我又不是個真流氓。老太太面色很冷,在他邊上站一下,又踱到導演身邊去看回放。第二天,第三天的戲份也是這樣。老太太好像對他有諸多挑剔。張其稚甚至覺得,她肯定有在導演面前講他小話。大概說他空長了張臉,其他真是一無是處之類的。
那天傍晚,陳以童給張其稚發訊息,一條語音,輕輕地叫一句:“張其稚..”
張其稚嘆口氣,望向坐在對角的那位老太太。老太太搭着毛毯在小憩,睡一會,起身說自己還有其他戲要趕,先走了。張其稚挺後悔接這部戲的,他又從未想過要當演員,何苦受這種職場暴力。
拍完晚間的獨角戲,張其稚上車休息了會。他靠在位置上,呆想了片刻,發動車子開出去。車子滑過霓虹街道,張其稚幾乎是憑本能把車往長島開去。他在畫室樓下停住的時候還有點恍惚,都這個點了,葉細細也快過來了,他幹嘛要來找陳以童。
但張其稚還是上了樓。
他打開畫室大門,差點碰倒門邊的畫架。張其稚吓了一跳。他四處搜看,陳以童一個人窩在某個角落裏,盤腿無所謂地坐在水泥地面上,低頭看着什麽東西。張其稚突然起了玩心。他悄悄走過去,捂住了陳以童的眼睛,湊到他耳邊悄聲說:“猜猜我是誰?”
陳以童被忽然遮住眼睛,整個人吓得發起抖來,捂着頭朝角落裏鑽。張其稚拍拍他說:“是我是我,對不起,你睜開眼睛看一下,陳以童,是我啦。”
陳以童還是不敢動,和一株長在牆邊的菌類植物似的。張其稚靠到了他身上,蹭了蹭陳以童的手臂。過了會,陳以童才慢慢張開眼睛,看到張其稚靠在他身邊幾乎要睡着了。張其稚還沒來得及卸妝,臉上抹了粉底,頭發弄成了小流氓式的。陳以童伸手攬過張其稚抱在懷裏,輕輕晃了晃。張其稚睜開眼睛,把臉埋進了陳以童的胸口,忽然說:“陳以童有人罵我。”
陳以童重複:“罵你?”
張其稚嚷嚷:“對啊,每天罵我,說我這不好,那不好。”
陳以童嚴肅地說:“罵人不可以。”
張其稚愣了下,撲哧一聲笑出來,他說:“就是,罵人不可以。”
他回身摟住陳以童的脖子,問他:“你坐在這裏幹嘛?”
陳以童說:“調新的顏色。”
張其稚問:“你最近在畫什麽?”
陳以童說:“秘密。”
張其稚伸手彈了下陳以童的額頭。他也髒兮兮地就那麽坐在地上,和陳以童抱在一起,感覺心裏搖搖欲墜的難過轟地融化了。他貼了貼陳以童的臉頰,開始親他的嘴。
陳以童剛要回應他,葉細細打開了大門。
張其稚猛地站起身,一個箭步沖進了廁所。陳以童還傻乎乎地張着手。
葉細細倚在門框邊,叫了聲:“大哥,躲什麽啊,你車在樓下。”
張其稚摸着鼻子走出來,他把陳以童拽了起來。陳以童抓着他的手,一起下樓。葉細細走在前邊,她朝後問陳以童:”你坐哪輛車回家?”
陳以童看看張其稚,又看看葉細細。葉細細嘀咕了句什麽,她抱胸和張其稚說:“我還是不看好你們的。我永遠不會離開陳以童,但你不一定。”
她說完,顧自己上了車,開走了。
張其稚拉了拉陳以童的手,說:“回家。”
但張其稚沒把車直接開回家。車子在公路上開了一段,忽然拐下了一條輔道。陳以童轉頭看張其稚,張其稚只顧朝前開。車子開出去一段,進入一片密集的住宅區,穿過去,有個小小的城市公園。這個點,還有人稀稀落落得在放那種會發亮的風筝。
張其稚把車停在公園附近。他握着陳以童的手,說:“我們約會一會兒再回去好不好?”
陳以童問:“約會?”
張其稚親了親他,說:“就是約會。”
他們坐到了後座,兩個人抵抱在車窗邊,慢慢地接吻。張其稚靠在陳以童身上,把手伸進了陳以童的褲裆裏。陳以童輕輕叫了一聲。張其稚的手慢慢動着,又伸頭過去吻陳以童。陳以童忽然掰過張其稚,推到了車座上。
張其稚愣了下,笑說:“你哪來的力氣啊。”
陳以童掀起了張其稚的T恤,開始親舔他的背脊。張其稚幹脆把上衣脫掉了,翻過身,說:“童哥,過來。”
他讓陳以童掰開他的腿,再次仔細地教陳以童怎樣進入他。張其稚仰着脖子,被頂得朝前聳的時候,居然覺得世間的事真是奇妙,好像永遠在循環,永遠在重複一般。他們還像高中第一次肌膚相親時一樣,生澀又熱情地舔吻彼此,覺得夜很濃郁,生活又痛又熱,空氣裏漫開腥濕的味道。張其稚看着陳以童着魔般專注的臉,心裏生出很輕很輕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