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然心跳加快。
好在,身後的人扶穩她就輕描淡寫放開了手。
舒漁回神,有些驚魂未定道:“謝謝。”
男人還是那句淡淡的嗯。
這是他們今晚重複的三次對話。
不知為何,她不敢繼續停留,幾乎是驚慌失措般鑽回了客房。
這一夜,舒漁又夢到了雨浪島。
夢到那些令她沉淪的日日夜夜。
夢到了熟悉的吻和意亂情迷。
年飯
隔日醒來,舒漁不免為自己昨晚做的夢而有些羞恥。在男友家的客房做春夢這種事,實在是有點讓她無語望天。
她下意識摸了摸唇,好像還殘留着夢中那被人親吻後的感覺。
在床上懊惱地打了個滾,她爬起來穿好衣服出門,看過去又是漂亮知性的女孩。
因着是在別人家做客,她起來得比平日早一些。
一樓客廳此時只有忙碌的阿姨和祁老爺子。
她走過去同老爺子打招呼:“祁爺爺,早啊!”
祁老爺子笑眯眯點頭:“早!”
一老一少寒暄了幾句,樓上的人也陸續下來。
舒漁看了看屋子裏的祁家一大家子,還是昨天那些人,唯獨沒見着晚上遇到的那位表哥。她忍了忍沒有去好奇多問。
吃早餐的時候,那位表哥也沒出現,舒漁心裏嘀咕,難道一早就出了門。還是老爺子随口提了一下解了她的疑惑:“今年年夜飯預訂比往年都火,暮雲去巡店,恐怕晚上吃年飯才能趕回來。”
果不其然,這位暮雲表哥一直到夜幕降下來,還是沒出現。
而到了傍晚時分,祁老爺子吩咐祁子瞻和祁梵正下廚準備年夜飯。
大約也印證了老爺子直接将家業傳給孫子輩的打算。
祁子瞻在進廚房前,笑着同舒漁道:“今年年飯是我和堂哥掌勺,待會兒讓你見識我們祁家菜的四十八宴。”
他口中的祁家菜的四十八宴,舒漁有聽說過,是祁家菜四十八道核心菜式,也是最頂級的宴席餐。祁家菜本就是主打高端酒宴,這四十八宴又是高端中的高端,普通人只能是望塵莫及。
舒漁不得不好奇這兩位祁家菜的準傳人,做出來的四十八宴,到底是何種水準。
富麗堂皇的餐廳,巨大的紅木餐桌。
衆人圍桌而坐,當然除了那兩位掌勺公子。
雖然舒漁是想一飽口福,但也看出來,這家宴并不那麽單純,顯然是祁老爺子在考驗兩位準繼承人。
前菜冷盤上來時,管家走過來在老爺子身邊道:“暮雲回來了!”
本來還有些嚴肅的祁老爺子,眉開眼笑,高聲喚:“暮雲,快過來坐!”
有腳步聲傳來,踏入餐廳內。
舒漁好奇地轉頭,但下一秒,人就已經像是被偷入冰窟一般,全身僵住。
走進來的男人,身材颀長,長着一張十分俊朗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黑得像是幽深的泉。他表情淡淡,只嘴角勾着一絲淺淺的笑意,目光越過衆人,也沒有在舒漁身上停留,只落在祁老爺子身上。
“爺爺,本來是打算早點回來的,東明路那間店子出了點小狀況,讓你久等了。”
他的聲音帶着點沉沉的磁性,跟昨晚舒漁聽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舒漁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目光一直随着這個人,直到他在祁老爺子右手邊的位子坐下。
暮雲暮雲,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暮雲。
衛暮雲還是沒有看她,只淡淡掃了一眼桌上的人,點點頭算是給大家打招呼。
舒漁腦子裏一片混亂,完全想不通當年那個海島男孩,怎麽搖身一變成了祁家的人。
她回過神,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他,怕被人察覺她的異狀。
祁子瞻的母親鄭清妍最先笑嘻嘻道:“歲末是酒樓最忙的時候,這段日子,真是辛苦暮雲了。”
祁老爺子笑道:“可不是麽?多虧了暮雲,今年的年夜飯預訂才會這麽火熱。我聽阿城說,不僅江城的幾家酒樓,外地各市的預訂也都很火,全都爆滿了。”
他話音落,大兒子祁粟附和誇道:“要是妹妹還活着,看到暮雲這麽有出息,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衛暮雲本來帶着淺笑的臉,微微一凜,那笑容便多了幾分譏诮的冷意。
祁粟這話立刻勾起了老爺子的傷心處,抓起外孫的手,幽幽嘆了口氣。
衛暮雲安撫一般在老人枯萎的手上輕拍了拍。
祁粟的妻子章茹啐了口丈夫:“大過年的,你是要惹咱爸不高興麽?”
祁粟讪讪笑了笑,神色莫辨地看向老爺子。
祁宴之擺擺手:“罷了,讓子瞻和梵正上菜。”
冷盤之後,是三十六道主菜。
祁家菜脫胎于宮廷菜,主打山珍海味,食材都很珍貴,從海裏的鮑魚魚翅海參,到山上的燕窩熊掌松茸。
舒漁雖然是個在吃上面舍得下血本的吃貨,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山珍海味。而且每道菜做法考究,從刀工到烹饪的手法再到擺盤,都像是藝術創造,看得她都不忍心下手。
因為菜式太豐富,每道菜也只是讓衆人略作品嘗,就撤下了去,換上新出爐的菜。
舒漁本來是秉着大幹一場的豪情壯志,但因為衛暮雲的出現,讓她忽然有些食不甘味。
何況宴桌上的氣氛,明顯不那麽一般。
不過她也不得承認,這四十八宴确實非同一般。
等到最後幾道菜上來,掌勺的祁子瞻和祁梵正才回到餐桌。
祁老爺子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揮揮手:“你們兩個也吃。”
祁子瞻悄悄朝舒漁笑了笑,悶頭開吃。
舒漁以前以為祁子瞻是愛好廚藝,因為也沒見他做什麽硬菜,只當他是普通人中會做菜的那一類。
今日頭回見了他的真功夫,才知道他那只是愛好,這根本就是一身好本事。就是那胡蘿蔔雕花,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練就而成的。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見他一臉單純,似乎對桌上的暗湧渾然不覺。
當舒漁收回視線時,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臉上,擡頭看去,卻見是斜對面的衛暮雲,正淡淡朝自己掃了一眼。
他目光冷淡疏離,在對上她的視線後,立刻輕描淡寫挪開。
舒漁心裏咯噔一下,有些心慌地低下頭。
一頓年飯終于在詭異的氣氛下結束。
但是大家都沒有離席。
祁老爺子淡淡地看向兩個掌勺的孫子,不緊不慢開口:“梵正,祁家菜是脫胎于宮廷菜,技法固然重要,但廚藝也應該接地氣,你做菜太流于形式,有點華而不實。”
祁梵正點頭。
舒漁暗嘆,她吃菜向來只用好吃不好吃來分別,在她看來祁梵正的手藝已經登峰造極,光那玫瑰糕雕花就足為一絕。可是在祁老爺子眼裏,卻只是流于形式,華而不實。
她好奇地繼續聽下去。
祁老爺子又道:“子瞻,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祁家菜也需要不斷推陳出新,但是傳統的精髓不能抛棄,宮廷菜該有的大氣不能丢。”頓了頓,又道,“你們都好好想想,到底有什麽不足。”
說完,他讓管家扶着自己起身離席。
祁梵正不以為然地拿起筷子在手中轉了轉,嘴唇勾了勾,朝正要起身的衛暮雲似笑非笑道:“表弟,你覺得爺爺說得對不對?”
衛暮雲淡淡一笑:“爺爺說得我不太懂,不過我覺得表哥和子瞻的手藝,都非常了得。”
他說完,目光從舒漁身上輕描淡寫掃過,面無表情離開了餐廳。
舒漁忽然覺得這個人好像并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暮雲。
祁子瞻笑嘻嘻跟衆人插科打诨了幾句,拉着舒漁上樓鑽進了他的房間。
進了屋房間,他有點懊惱地抓了抓頭:“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是帶你回來吃年飯,沒想到會被爺爺抓去做年夜飯。”
舒漁笑:“我覺得挺好啊!四十八宴果然名不虛傳。”說着又試探問,“你爺爺這樣是不是是在考驗你們兩個?”
祁子瞻點頭:“應該是。”想了想,又試探問:“那你覺得我和堂哥哪個造詣更好?”
舒漁看着他問:“你要聽真話?”
祁子瞻點頭:“你堂哥的技法肯定更勝一籌,但跟你爺爺說得一樣,有點華而不實,太追求高大上。你做的菜,反正在我看來,就味道本身,确實要好一點。”
祁子瞻嘆了口氣,癱坐在沙發椅上:“外人看來,我們是祁家的公子,以為我們從小過得錦衣玉食。殊不知祁家的孩子,從小就要學廚藝。可能有人以為就是做菜而已,那本菜譜學兩天就行。但真正的廚藝不是這樣的,從刀工到火候再到配菜調味,每一步都是大學問,不僅要講天賦,還要數年如一日的勤學苦練,說得誇張一點,真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
他朝舒漁伸出手:“你摸摸我的掌心和虎口。”
舒漁伸手摸了摸,是一層厚厚的老繭,相識四年她竟不知。
祁子瞻苦笑:“我其實不喜歡高大上的祁家菜,就喜歡火鍋小吃家常小菜,在國外那幾年是最自在的時候。本來以為爺爺會把祁家菜先傳給我爸或者伯父,那樣的話,至少我還能自由自在過幾年,哪知道現在他打算直接從孫子輩挑選繼承人。”
舒漁忽然想到衛暮雲,試探問:“你那位表哥真的不會廚藝嗎?”
祁子瞻點頭:“要是他會的話,照爺爺現在對他的喜歡,應該就沒我和我堂哥什麽事兒了。”
可是……舒漁還記得在島上那些日子,衛暮雲做過的那些家常菜。現在想來,那不是普普通通會做菜的人做出的家常菜。
她忽然又想到昨晚餐廳的夜遇,那橫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彌漫在鼻息間的氣息。
衛暮雲出現得太突然,又是這樣的身份,她只覺得有點心煩意亂。
世界上最荒謬離奇的事,大概也就是如此。
她想了想,忍不住問:“你表哥他……”
卻又好像不知道問什麽。
好在她後面的話還沒說,已經有人推門而入。是祁子瞻的母親鄭清妍。
“伯母!”舒漁起身打招呼。
鄭清妍笑着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祁子瞻的另一邊,拉着他的手:“子瞻,你剛剛在飯桌上也看到了,你爺爺準備把祁家菜直接傳給你或者你堂哥。”
“媽——”祁子瞻似乎是不願意母親在舒漁面前說這些。
鄭清妍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你都說了小舒是自己人,遲早是咱們祁家的媳婦,這些事沒什麽不能讓她知道的。”
祁子瞻無奈地朝舒漁癟癟嘴,舒漁回以他一個無所謂的聳肩。
鄭清妍繼續道:“你爺爺年紀越來越大,雖然看起來矍铄,但這個年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出事。他自己也知道這點,選定繼承人的事肯定在這一年半載裏。之前本來以為會傳給你爸爸,畢竟祁家菜發展到這麽多家,你爸也算是鞠躬盡瘁。但是老爺子古板,非得要廚藝過他那一關才行,廚藝這種事既要愛好又要天賦,你爸和伯父都沒遺傳到祁家的廚子基因。如今看到你和你堂哥這方面都不錯,也都到了年紀,幹脆直接傳給你們。你爺爺雖然更疼你,但你堂哥在祁家菜工作好幾年,優勢比你明顯太多,咱們可得想想辦法了。”
祁子瞻無奈:“媽,爺爺給我的信托基金,就能衣食無憂過一輩子。我真不稀罕當什麽繼承人。”
鄭清妍在他額頭戳了一把:“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沒出息?祁家菜招牌可是值幾十億,你自己對飲食也感興趣,難不成你還打算自己重新創業,可別傻了!要是你堂哥成了掌門人,我們一家在祁家還有地位麽?你不為你自己想,也替你爸媽想想。”
祁子瞻無奈道:“我已經答應爺爺年後就去公司上班,我會努力的。”
鄭清妍滿意地笑了,過了片刻,又想起什麽似地道:“我跟你說,現在你表哥是你爺爺面前的大紅人,他的意見,老爺子肯定能聽進三分。而且他是真的有本事,前兩年你在國外是不知道,這幾年國內反腐很厲害,高端酒樓最受影響,祁家菜前兩年差點虧損,你表哥才來一年多,營業額就上了十幾個百分點。就是那人城府很深,不太近人情,做事手段太狠,也不知你阿城叔怎麽那麽聽他的話,一年內配合着他裁了你爸手下好幾個元老,好在你伯父那邊也差不多,反正他是哪邊都沒站。”她頓了頓,繼續道,“你這回去公司上班,一定要跟你表哥搞好關系,把他拉攏過來,有他幫你背書,老爺子肯定會偏向你這邊。”
她說的阿城,是祁家菜的總裁宋城,跟着祁老爺子二十多年的元老。祁子瞻也聽說過城叔和衛暮雲關系十分親近。
聽了母親的話,他笑得更無奈:“你都說了表哥城府深不近人情,我能有什麽本事跟他搞好關系?”
鄭清妍道:“你們怎麽說都是表兄弟,而且你性格好,從小大家都喜歡你,只管嘴巴甜點,你表哥肯定也會喜歡你。”
祁子瞻欲哭無淚。
鄭清妍看小兒子一臉崩潰的樣子,拍拍他:“我就說這麽多了,你媽我年紀大了熬不住,你和小舒慢慢守歲,我先去睡了。”
祁子瞻像是送走大佛一般送走了她,站在門口無奈地朝舒漁攤手。
舒漁起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開玩笑:“小夥子任重道遠啊!”
祁子瞻哭笑不得,兩人打鬧了一會兒,舒漁有些犯困,懶得守歲,跟他告別下樓回客房休息。
祁子瞻也不勉強,體貼地送她下樓。
此時不過十一點,客廳裏已經沒了人。
到了客房門口,祁子瞻拉着她不讓她進門,雙手抵在門上将她整個人圈住,含情脈脈看着她。
舒漁對上他的眼睛,忍不住開玩笑:“門咚?”
祁子瞻佯裝輕喝:“嚴肅點!別破壞氣氛!”
舒漁佯裝嚴肅下來忍住笑。
祁子瞻幹脆不看她,雙眼一閉,湊上前吻她。
只是她的吻還沒落下,忽然喵的一聲,兩人都被吓了一跳,朝腳邊看去,原來是一只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小花貓。
舒漁咦了一聲,蹲下身把貓抱起來:“我怎麽之前沒看到你家有貓?”
她對貓貓狗狗向來很喜愛,祁子瞻看着她抱着貓玩兒,默默嘆了口氣,好好的氣氛全給這小玩意兒給攪和了。
“爺爺養了幾只貓在後院,不知道怎麽跑進來了。”他說完揉了揉舒漁的腦袋,“早點休息吧!”
舒漁逗貓逗得開心,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祁子瞻不甘心,幹脆憤憤地俯下身,在她臉頰偷了個香。
舒漁笑着推了他一把,看過去就像是打情罵俏。
祁子瞻上了樓,客廳裏只剩下一人一貓。
舒漁放開貓,正要回房,才發覺客廳的沙發原來一直坐着一個人。剛剛她和祁子瞻說說笑笑下樓,因着客廳太安靜,兩人都沒注意到。
她猶豫了片刻,慢慢走過去,站在他身後。
原來他在抽煙,煙灰缸裏已經落了幾個煙頭。
舒漁在他身後站定,他卻沒有回頭,像是忽然不覺。猶豫了半響,舒漁終于從發緊的嗓子裏吐出兩個字:“暮雲。”
衛暮雲沒有回應,許久才轉頭,神色淡漠地看着她,表情疏離冷淡,像是不認識她一般。
舒漁鬼又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我是舒漁,你還記得我嗎?”
衛暮雲哂笑一聲,冷冷道:“你覺得我記性差到,會不記得一個曾經跟我睡過半年的女人?”
舒漁微微一怔,他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衛暮雲沒錯,但又好像跟自己認識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她記憶裏的衛暮雲,陽光溫和幽默風趣,絕不會是面前這個看起來陰冷的男人。
匆匆四載,物是人非。
她有些憂傷地感慨。
“你還好嗎?”
衛暮雲轉過頭,淡淡回她:“你不是看到了嗎?”
舒漁愈發尴尬,但想着他應該是過得很好的,從海島普通的男孩成為大富之家的外孫,還在家族企業擔任着舉足輕重的職位。
她喉嚨越發發緊,連帶着眼眶也有點發熱:“嗯……那個新年快樂!那我回房休息了。”
這回說完沒有再等他回答,逃也一般離開。
客房的門關上,偌大的客廳,靜得像是針掉下來都聽得到。
小貓叫了一聲,蹿上沙發窩在衛暮雲的腿上。
他将煙摁在煙灰缸裏滅掉,伸手摸了摸貓,低低道:“你好嗎?”
同行
連續做了三個晚上春夢,舒漁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她知道這是生理兼心理的雙重預兆。
她已經到了輕熟女年紀,身體也曾被打開過欲望的閥門,有生理上的沖動很正常。至于心理上,大約就是因為衛暮雲。
也許是在海島的那段光陰,實在太美好。以至于在國外那些年,她根本就不敢想起,時間漸長,她也就以為自己真的忘了。
可是有過那樣的經歷,又怎麽會忘得了。
她只經歷過這麽一個男人,所以從心理到生理,都被他留下了不可抹滅的痕跡。
當然,舒漁覺得這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畢竟從她決定離開時,兩人就早已經是陌生人。
如今重逢,兩人也确實已是熟悉的陌生人。
大年初一,舒漁跟着祁子瞻給祁老爺子和叔伯拜年,拿了幾個大紅包。
新年的氣氛很好,祁家看起來很平靜,絲毫不減暗湧。舒漁也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盡量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在衛暮雲身上。
告別之後,祁子瞻開車送她。
兩人去車庫拿車,坐在車子裏,祁子瞻看她拿着紅包翻,笑道:“還滿意嗎?”
舒漁數了數錢,笑眯眯點頭:“祁家就是財大氣粗,拿了這麽多紅包,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不缺錢,但逢年過節讨點好彩頭,心情也不錯。
祁子瞻笑:“我們也就是庖丁之家,跟那些什麽房地産金融大鱷比起來,根本就不足一提。”
舒漁不以為然:“房地産金融賺的都是熱錢,做不了百年基業。還是你們這種老字號比較穩妥。”
祁子瞻斜眼看她:“既然覺得穩妥,那你就趕緊嫁給我。”
舒漁白了他一眼:“你才多大年紀就急着結婚,我對你表示鄙視。”
祁子瞻哈哈大笑:“我不是怕你成剩女麽?”
舒漁笑着斜他一眼:“快開車!”
“咦?”車子響了一聲又靜下來。
“怎麽了?”
祁子瞻又打了一次火,還是沒打起來:“車子好像出問題了!”
舒漁崩潰:“不是吧?”
祁子瞻再試還是一樣。他無奈地朝她攤攤手:“看來要等司機開車回來了。”說完,他目光瞥到車窗外,表哥衛暮雲正走向旁邊的一輛車子,他眼睛頓時一亮,打開車窗問道:“表哥,你是不是去公司?”
衛暮雲目光淡淡看過來,點頭:“是。”
祁子瞻大喜,拉着舒漁道:“那麻煩你幫我捎一下舒漁,她住在紫荊小區,你去公司正好路過。”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舒漁一時愕然,還沒開口。衛暮雲已經答話:“沒問題的。”
舒漁真是恨死祁子瞻這個豬隊友,偏偏這白癡聽到衛暮雲答應,立刻推着她下車:“你趕緊去坐表哥的車,正好我可以再回去補個眠。”
舒漁只得硬着頭皮下車,走到衛暮雲的車旁,本來要打開後排車門坐進去,跟着她下車的祁子瞻卻将她拉在前面:“表哥又不是司機,你坐副駕駛。”
好想揍他怎麽辦?
舒漁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跟祁子瞻揮手再見。
待車子發動,她有些不太自然地看向駕駛座的人:“麻煩你了!”
衛暮雲面無表情地看着路況,淡淡道:“順道而已。”
接着車內便是詭異的沉默。
舒漁如坐針氈,只覺得自己若是不說話,就會被這沉默給吞掉,于是硬着頭皮開口:“沒想到你是祁家人?”
衛暮雲神色依舊平淡如水:“這世上想不到的事很多。”
舒漁噎了一下,繼續道:“阿姨還好吧?”
問完這句話她就恨不得一耳光扇死自己,祁子瞻之前就告訴過她,他姑姑幾年前已經過世。反應過來,她趕緊補充:“不好意思。”
衛暮雲一雙深沉如水的眼睛看着前方,車子正好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他默了片刻,才輕描淡寫回應她的話:“沒事,她已經過世幾年了。”
舒漁想了想,低聲道:“對不起。”
他默不作聲。
舒漁道:“當年出國沒有提前告訴你。”
衛暮雲還是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那是你的選擇。”頓了頓,“而且你四年前已經道過歉,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沒必要過了這麽久舊事重提。”
是啊!當時她在電話裏對他說過對不起,他也回過沒關系。
舒漁用力舒了口氣,勉強笑道:“其實當初我本來早就想告訴你的,但是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你不在意就好。”
衛暮雲沒有說話,只嘴角微微上揚,像是露出一個譏诮的笑容。
将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基本上都是舒漁沒話找話,衛暮雲只淡淡回他,語氣冷淡敷衍,甚至都沒轉頭看她一眼,疏離得讓她莫名有些失落。
可是她又有什麽資格失落?
到了小區門口,舒漁邊道謝邊解開安全帶下車,只想趕緊逃離這讓她有些窒息的小空間。
衛暮雲冷淡嗯了一聲,忽然又想起什麽似地道:“把你的銀行賬號給我一個。”
“嗯?”舒漁沒反應過來。
衛暮雲又道:“當年那筆錢是你給我的吧?我一直不知道怎麽還給你,既然遇到了,正好還你。”
舒漁讪讪笑:“不……不用了。”
衛暮雲終于轉頭看她,目光卻如碎冰一般冰冷,語氣卻十分平淡:“也許你将我當成孤獨時的消遣,但我不是出賣青春的牛郎,不需要你做任何補償。”
舒漁有些不自然得抓了抓頭發:“我不是那個意思,當時就是想你和阿姨過得好一點。”
衛暮雲哂笑:“我一直覺得我和母親生活過得不錯,沒想到在你這種富家小姐眼裏,原來我們這麽可憐。”
舒漁并非這樣以為,卻有些百口莫辯:“我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很感謝你們那一年對我的照顧。”頓了頓,又道,“你要還給我就還吧,我把賬號抄給你。”
他如今是祁家人,五十萬應該不是什麽大數字。
衛暮雲皺了皺眉,忽然又道:“再說吧。”
舒漁怔了怔,正要從包裏掏出便簽本的手僵住,見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指輕輕動着,似乎是在催促她下車。
她想了想,跟他道了句再見,默默下了車。
衛暮雲的車子很快絕塵而去,只留下一團淡淡的尾氣。
偶遇
接下來兩天,舒漁忙着給父母拜年,将衛暮雲的事暫時抛到了腦後。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父母的新伴侶和孩子。他們都對她很熱情客氣,像是在招待尊貴的客人,然而始終只是客人,她變成了自己父母的客人,雖然還是會有忍不住的悵然,好在她已經過了鑽牛角尖的少年時代,也還算淡定從容。
只是在看着與自己有着一半血緣卻小了将近二十歲的弟弟妹妹時,多少會有點不知如何相處的不自在。
到了正月初五,祁子瞻被父母押着走親訪友完畢,終于得了閑約舒漁一起共進午餐。
去的地方是祁家菜的一家門店,離舒漁小區不遠。
兩人剛在靠窗的位子坐下,祁子瞻就一臉痛不欲生抱怨:“明天就要去公司上班,感覺生無可戀。”
舒漁看着他皺成一團的眉頭,笑:“想想你們祁家菜的招牌,那可是值幾十億的,換做我再痛苦也會打起十二分精神。”
祁子瞻道:“要只是單純去上上班倒還好,畢竟家族企業,偷個懶打個混,也沒人敢說。可我爸媽是讓我沖着繼承人去的。到時爺爺若選了我堂哥,恐怕二老也會剝我一層皮。”說罷,揮揮手,“算了算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麽,別影響你的食欲。”
舒漁知道生在這種大富之家,難免身不由己,有些同情地拉住他放在桌面的手:“子瞻,不管怎麽樣,我都支持你,別想太多了。”
祁子瞻笑,忽然冷不丁反手抓住她的手:“舒漁,你希望我繼承家業嗎?”
舒漁輕笑:“若是繼承家業會令你開心,我當然希望。若是這件事并不會給你帶來快樂,甚至只是負擔,我就不那麽希望了、”
祁子瞻抿了抿嘴,笑道:“我真是何德何能,遇到你這麽善良的女朋友。”
舒漁不以為然地笑,認識四年,無論是知心好友,還是已經升級為男友的祁子瞻,都給她很溫暖妥帖的感覺。
跟他在一起,不用胡思亂想,不需患得患失,總之沒有任何壓力。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服務員上來了菜。
祁家菜這兩年開始走平民路線,除了祁家菜本身,還引入了一些八大菜系常見的菜式,價格親民,吸引了很多普通食客。
兩人點的也是幾樣家常菜。
正打開筷子要開吃,祁子瞻忽然咦了一聲:“那不是表哥嗎?”
舒漁循着他的視線扭頭看去,果然見着衛暮雲在服務臺跟店長在說着什麽。
“看樣子他是在巡店。”祁子瞻放下筷子,朝舒漁眨眨眼睛,“你也知道我媽讓我拉攏表哥,我把他叫過來跟咱們一起吃飯,你不會介意嗎?”
他問是這樣問,但顯然沒有要舒漁給出答案,問完這話就起身去了服務臺。
舒漁看着他走過去跟衛暮雲說了幾句話,衛暮雲唇角微微一笑,轉過頭朝這邊看了眼,又對祁子瞻點點頭。
祁子瞻滿臉笑走過來,在舒漁對面坐下:“他和店長說完話就過來跟我們一起吃。”
舒漁讪讪一笑,低聲問:“你真準備去拉攏你表哥?”
祁子瞻無奈地撇撇嘴:“說實話,不論是我繼承家業,還是我堂哥繼承家業,我真的都不在乎。但是我父母不是這麽想的,他們就只有我這一個兒子,我總要為他們努把力。我這位表哥剛回來不久,爺爺很喜歡他,若不是因為他不懂祁家菜,估計會直接把祁家菜牌匾交給他。所以他的意見很重要,若是把他拉過來,應該對我有幫助的。”他嘆了口氣,“我說這些你是不是很讨厭?”
舒漁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理解你的。”
祁子瞻拉住她的手:“舒漁,你真好!”
舒漁見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
祁子瞻也笑,擡頭看到她身後走過來的人,趕緊松開手起身:“表哥,你過來坐。”
衛暮雲在他旁邊坐下,勾唇輕笑:“真巧,今天是我開年第一次巡店,沒想到就遇到你們在店裏吃飯。”
他話似是對祁子瞻說的,但目光卻輕描淡寫落在舒漁臉上。
祁子瞻嘻嘻開玩笑:“只有在自家吃才不用錢,我這不是為了省錢麽!”
衛暮雲但笑不語。
舒漁則目光不知往何處看,幹脆低下頭裝作要開吃的樣子。
祁子瞻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地道:“對了,舒漁大年初一搭的表哥便車回城,我還沒謝謝你呢!”
衛暮雲笑:“順便而已,不用客氣。”
祁子瞻朝舒漁看了一眼,戲谑道:“她沒在你車上睡着流口水吧?在國外那幾年,我們一起出去,她保管上車十分鐘就呼呼大睡。”
舒漁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很想将這白癡丢出去。
衛暮雲淡淡看了她一眼:“那倒沒有。”說罷,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問,“我聽說子瞻你和舒小姐是留學時的同學?”
祁子瞻點頭:“是啊,我追了她四年才修成正果。”
舒漁下意識反問:“你什麽時候追我四年的?咱們之前可都是朋友。”
祁子瞻嗤了一聲:“當初要不是看上你,誰願意跟你做朋友。”
說着還伸過手在她臉上親昵地捏了一把。
若是平日裏,舒漁只當是正常不過的打鬧,但此時衛暮雲就坐在祁子瞻旁邊,她真是想找個地洞遁走的心思都有了。
祁子瞻笑過,看衛暮雲還沒拿起筷子,趕緊道:“表哥,吃飯啊!”
衛暮雲點點頭,臉色深沉如水,低頭拿起筷子慢條斯理開動。
祁子瞻性格開朗健談,一直都是他在說話,衛暮雲偶爾應一聲,舒漁則幾乎全程埋頭苦吃,實際上食不甘味。
偏偏祁子瞻不讓她安安靜靜吃飯,給她剝蝦也倒罷了,還每剝一只,非要親手喂到她嘴裏。
舒漁尴尬極了,雖然沒好意思去看衛暮雲,但餘光也能感覺到他表情裏的譏诮。
後來實在忍不下去,在祁子瞻再次喂來時,她歪頭避開,嗔道:“哎呀!你煩不煩,我又不是沒長手。”
祁子瞻嘿嘿地笑:“我就喜歡喂你。”
見她臉色好像真的垮下來,他才識趣地沒再繼續,想着大概是表哥在一旁,舒漁有點害羞。
祁子瞻也不是真的缺心眼,只是想制造輕松随意的氣氛,再将話題引到工作上。
“表哥,我明天就要去公司上班了,什麽都不懂,你能不能帶着我?”
衛暮雲輕笑:“當然沒問題。”
他又試探問